第138章 再臨-1
宇宙自誕生起,數百億年來一直是一位包容的母親。
當戰火消散, 星辰依舊按照既定的軌道在太空之中運轉。
沒有了光明嚮導, 只剩恆星持續散發著它的光與熱。
民航太空艦在恢復安全的航道上穿梭, 人類再次起航遠行,並且將各種長短電波磁撥傳遍了星域的每個角落。
「現在是丹陽時間中午十二點整,歡迎收看午間特訊——」
「今天是12月17日, 距離『11.28』已過去二十天。朝歌軍方已正式解除了空襲警報, 並且繼續在地面和空域中清掃恐怖組織殘餘勢力……」
「……朝歌星的民眾們也已基本恢復了正常的生產和生活。聖誕節和元旦節也將近。這是周天子, 即現今安王退位後的第一個聖誕節。二十天前的恐襲主要發生在空域之中,對地面城區並沒有造成很大的破壞。如今我們可以看到,朝歌市區已經恢復了往日的繁榮, 隨處可見喧鬧的節日氣氛……」
「這裡是《國際前沿》,我是記者張鳴……如各位觀眾所見, 已更名為光明廣場的原大元宮廣場如今依舊是一片花的海洋。」低空攝像機航拍而過,男記者低沉的聲音在畫外音中響起。
「以紀念碑為中心,方圓將近一公里的廣場上和街道兩側, 都堆放滿了鮮花、祭品、蠟燭和長明燈。這些都是民眾自發送來悼念在保衛戰中犧牲的女媧和戰士們的……」
「雖然經歷過幾場大雪, 清潔工會定期將花和祭品清理走, 但是空出來的位置會很快被新的鮮花覆蓋。」《星時代週刊》的女記者站在寒風中播報, 身後是藍天和花海。
」不僅有朝歌星的人民, 還有其他四國的民眾遠道而來, 為英雄們祭獻花束……「
「……在這次保衛戰中, 除了女媧、外, 還有四百三十二名官兵和二十一位平民獻出了生命。他們的名字都被銘刻在了方尖碑上, 將永世被人們銘記……」
《看歷史講壇》的主持人同嘉賓認真探討著:「又一次慘痛的經歷,讓我們不僅再度深刻地思考和反省人類的劣根性。我們自稱是有感情的生物,但是我們是否也是忘恩負義、膽小自私的族群?」
「人類要如何同已經自成一個種族的AI和諧相處。又該如何正確面對女媧的存在,以及報答她的恩情?」
「我們要問問自己,當下一次女媧重新降臨世間,我們該怎麼正確對待她?那或許是千百年以後的事了。」
「現在關於出台女媧相關法律的呼聲日益高漲。相關部門已啟動立法程序……」
「朝歌軍至今未搜尋到白帝的遺骸或者更多蹤跡。官方已經宣佈了白帝的死亡。但是我們都知道,這個威脅,或許還並未消除……」
「人類是否還會同其他高級生命族群產生衝突,爭奪資源?隨著人類的太空探索進一步深入,是否會有新的太空生命同我們正面接觸?尤其是,當危機再度來臨時,我們是否還可以仰仗女媧重新甦醒,率領我們去戰鬥?這一切,或許都將留給我們的後人來解決……」
……
「華國持續加大對恐怖組織極其人員的搜捕清剿工作,同時,內閣也啟動了緊急預案……」
「華王於十二月五日發表罪己詔,並且於次日發佈退位。端王代表內閣大臣接受了華王的退位詔書。華太子即將繼承王位。退位華王亦將面臨軍事法庭的審判……」
「華國政局動盪進一步加劇,政治格局重組勢頭猛烈。端王督促內閣重新組建議院,並且啟動了新憲法修訂案。由此看來,華國極有可能會成為大週四國之中第一個君主立憲制國家……」
……
「唐王在參加完女媧的葬禮後已返回洛陽。在這次朝歌保衛戰中做出卓越貢獻的唐九王子如今成為了各路媒體的寵兒。」
「據唐王室發言人稱,九王子將會在家中稍事修整,過完元旦假後會返回朝歌,繼續在中央軍校完成學業……」
……
「楚環女士的遺體由楚王陛下帶回丹陽安葬。葬禮已於12月7日舉行。」
「……之前各方媒體都曾猜測楚國將會以什麼禮儀來為女媧舉行葬禮。楚王室的官方發言人第一時間就曾表示,楚王室內部已認可了楚環女士同建陽公主楚環為同一人。所以當時大部分人都認為楚王室會以公主或者王后之禮為女媧下葬……」
「然而結局出人意料。女媧最終是以楚國陸空總軍大司馬的身份下葬!」
「不是某人的女兒或者妻子,她以一名英勇的軍人、一名無私的守護者的身份永載史冊!」
「同其他軍官不同,第十代女媧的陵墓位於丹陽西郊楚王室陵園內。在她的旁邊,將會是現任楚王楚淵將來的王陵……」
「女媧逝世已有二十天,楚王淵除了在葬禮上曾一度落淚失態外,在公眾面前都一直維持著沉穩肅穆的形象。他已回到日常工作中,但是極大降低了出鏡率。至今我們仍很難在鏡頭中見到陛下的身影……」
「他是一國之君,但是同時他也是一位二度失去愛人的男人。對國民的義務讓他不能就此倒下,而必須背負著悲痛繼續主持國務。但是希望民眾和媒體能多給他一點時間和空間……」
「請繼續收看本台,接下來的特別節目裡,我們將會為您追溯建陽公主的生平,以及她同楚王的——」
一個靠枕飛過,全息屏幕消失。
「你們是新聞台,放什麼八點檔!」楚思氣得罵道。
「電視台也要收視率呀。」楚譽撿起抱枕,交給宮人,「早就和你說不要看這些新聞了,有空不如去多陪陪祖爺爺。」
「你現在說話口氣和大哥好像。」楚思沒好氣,「爸爸呢?這個點,應該退朝回內宮了吧?」
「老樣子。」楚譽愁苦道,「一回來就把宮人趕走了,估計又去媽媽的車間呆著了。他現在都住在那裡了。」
楚思說:「只要他能睡著,住哪裡我都支持。我聽小姑說,他的安眠藥的劑量在增大,但是又不肯去見心理醫生。爸現在脾氣好怪,小姑都說怕他。」
「這種特殊的時候,心理醫生沒有什麼用了。」
這世間有什麼靈丹妙藥,能治療一個連續兩次失去摯愛的男人的心呢?
楚譽坐在沙發裡,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酷似老楚王的清俊的面孔佈滿深深的憂愁。他的魂獸丹頂鶴也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彎下長長的頸項,蹲在他腳邊。
當初留在丹陽的他們聽到了朝歌大戰的消息,還沒有什麼確切的感受。哪怕聽說女媧犧牲,那傷痛也是遲鈍的。畢竟那是個從未謀面的母親,也和他們倆沒有過直接接觸。
直到他們在皇家空港見到了歸來的父親的時候,才震驚地體會到了這一份深痛徹骨的悲傷有著多麼可怕的破壞力。
楚淵走下軍艦的時候,楚思起初以為是光線的折射造成視覺上的錯誤。可等楚淵走近,她驚駭地發現,父親竟然在一夜之間就已兩鬢斑白!
就連老楚王如今快九十歲,頭髮依舊烏黑濃密。
那個在記憶裡永遠如巍峨高山般的父親,第一次顯出傾頹的跡象。
他蒼白,憔悴,疲憊,如一隻蹲守在黑暗洞穴裡獨自舔傷的獸,眼神陰鬱冷漠,充滿戒備。
他看似堅固的外殼上已佈滿了裂痕,似乎再也經受不起下一次打擊。
「爸對我們都疏遠了。」楚譽說,「祖爺爺說讓我們給他一點時間。說爸爸知道自己狀態不好,也怕影響到我們。」
「可我不能就這麼看著爸這樣下去。」楚思鼻頭髮酸,挨著弟弟坐下,「爸這樣熬下去,我怕他會出事。我們倆已經沒有沒有媽了,我可不想再沒有爸。」
「我們不會做孤兒的。」楚譽摟著姐姐,姐弟倆無助地依偎在一起,「我相信爸爸不會就這麼放棄的。他也不是那種為了情愛就自暴自棄的人。」
楚思說:「可如果有一天,我要是不幸像爸這樣失去愛人,我也不知道我接下來該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楚譽說,「不過爸當初和我說過,當你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就更要繼續努力好好地活下去。時間會給出答案。」
***
老楚王揮手屏退了守衛在門口的禁衛,步入了飄蕩著機油氣的車間裡。
朱雀重新修好後,楚淵又將那些工程師們送走了。少了機甲和大量材料,車間顯得空曠了許多。可水槽和工作台依舊凌亂,那個咖啡杯數十年如一日地躺在水槽裡,始終沒有人來收拾。
當黑暗哨兵關閉了自己的氣息之後,旁人是很難找到他的。老楚王花了一番功夫,才在樓頂的一個通風井後找到了楚淵。
朝歌飛雪飄零,而丹陽正是初夏。楚淵躺在椅子裡,半邊身子曬著太陽,閉目枕著雙手。他看著悠閒而放鬆,除去整個人確實消瘦了一圈外,並不怎麼像一個深受重創、精神衰弱的男人。
可做父親的瞭解兒子。對於楚淵來說,越平靜,越鬆散,意味著正經受著越深重的傷痛。因為這個從小就嚴謹自律的兒子已經再也支撐不住,堅固的內部已經開始垮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