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聖馬丁-4
「況且, 」那個金發燦爛的男人冷漠道, 「聖主監控著每個哨兵的狀態。如果非戰時出現大批量哨兵死亡, 她會起疑的。再說了,不論我們救了多少,依舊有愚昧的百姓把孩子送給聖主改造。聖主依舊會製造出更多的傀儡哨兵出來。」
「你們應該有向百姓宣傳這個改造的危害吧?」楚環問。
「用處不大。」金發威爾冷嘲,「聖光教已經滲透到每個角落,百姓們擁戴聖主甚至超過女皇。他們覺得這就是送孩子去從軍。從軍總有死亡的風險。只要孩子不反抗, 運氣好活著退役了,就可以領到一大筆退役金。窮苦人家孩子生得多, 不在乎這點損耗。」
「哨兵終究只是少數派。」所羅門女士嘆道, 「百姓們只要日子能過下去, 就不會想多生事端。這點,我是能理解的。所以,這是一場屬於我們哨兵自己的戰爭。」
楚環思索片刻,慎重地問:「聖主他長什麼樣?他為什麼能擁有數量如此眾多的機械士兵?他的能力從何而來?」
「傳言說聖主本身就是個高智AI機械人。」伊恩說,「但是沒人能證實。他從來不在公眾場合露面,畫像上的也不是他真人。我們戰鬥了八年,也只打入了聖光會的中層,得到的情報並不多。」
「傳說他的力量來自地球母星。」所羅門女士說,「他對先帝聲稱他在母星歷險時獲得了古人類的神秘力量和知識。先帝是個古神秘文化愛好者, 立刻就被他忽悠了。」
楚環和楚淵對視了一眼。
「我們面對著同樣的敵人。」楚淵說,「我相信波提亞原本是個熱愛和平的國家, 聖主不僅把持了你們的政權, 和用來為自己謀取私利, 侵略鄰國,反而給波提亞招惹了仇恨。」
所羅門等人聽了這番話,都隱隱鬆了一口氣。
通過這個華夏人對周國的描述,他們的科技和經濟水平已明顯超越了波提亞。如果他們展開報復,將會給波提亞帶來毀滅性的打擊。
「如今聖主只騷擾了周國。也許他還會朝聯邦出手。」楚淵說,「波提亞並不是他的祖國,我想他肯定不會愛惜。而到時候,承受兩國怒火的,只會是無辜的百姓。」
「這不用你提醒,華夏人。」威爾嗤了一聲,「不過聽你說起來,至少聯邦和周國都還沒有開通單方蟲洞的技術。所以,從戰略上來說,你們還是被動的。」
「所以你們就打算繼續縮在這片海島群上咯?」楚環反問,「這裡確實是個避世的好地方。只是劍不用會生鏽,船不航行會腐朽,鳥不飛翔,也會退化成家禽。你們再多龜縮幾年,也不用革命,安心做個土著就挺好的。」
「你——」威爾怒目起身,卡洛斯和伊恩同時伸手攔住他。
楚淵也放下了手中叉子,注視著威爾,周身散發出熾焰般的威脅警告。
「威爾。」所羅門女士低沉溫和卻包含威嚴地警告。
金發青年忿忿地坐了回去,大聲道:「我不知道我們和他們倆談論這些有什麼用。他們自身都難保,除了說風涼話外,根本幫不上忙。」
所羅門女士嘆了一聲,「今天客人應該累了,先歇息吧。」
人們畢恭畢敬地起身,告別而去。
臨別之際,楚環回頭望去。老人孤零零地坐在火邊,面容滄桑,一身蕭索,卻又散發著一身剛強不屈。
她是一位身經百戰的女戰士,垂暮之年,逐漸失感,依舊不肯放棄抗爭拚搏,堅持戰鬥到最後一刻。
安排給楚淵二人的臨時居所是一間新修的木屋。寬大的室內用竹簾隔出了起居室、臥室和浴室,雖然很簡樸,但是必要生活物品都全部具備。可見還是把兩人當成重要的客人對待。
海島的夜十分寂靜,明月當空,透過窗簾縫隙照在地板上。
沐浴過後,兩人躺在乾淨柔軟的被縟裡,都不由得發出一聲感嘆。
來到波提亞後,這是他們住宿條件最好的一夜了。
「你有什麼想法?」楚淵側身自背後擁著楚環,同她一起望著月光。
楚環和他手指交叉握著,說:「聖主極有可能就是白帝了。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麼從母星來到波提亞的。但是他的目的一直都是大周,甚至一開始就鎖定了朝歌。他在波提亞做的一切,也是為了進攻朝歌。」
「我覺得他們還有很多事沒有和我們說。」楚淵說,「不過對於初來咋到的陌生人,他們對我們算非常開誠布公的了。」
「你覺得他們對抗聖主的勝算大嗎?」
「靠他們自己?」楚淵笑了笑,「我承認他們是一群有理想的人,但是光憑他們的力量,要對付聖主,太難。首先,被控制的哨兵就是一個死穴。」
「關於這個,我覺得我可以想個法子。」楚環的聲音透著疲憊。
「明天吧,乖兒。」楚淵吻了吻她的鬢角,「睡吧。」
楚環輕嘆一聲,閉上了眼。
再睜開眼時,天已經大亮。
她聽到雞在窗下咕咕叫,而身邊並沒有人。被窩已涼,男人離開應該有一陣了。
她從床上下來,身軀痠痛,□□,走進浴室洗澡。昨夜他們的歡-愛幾乎通宵達旦,男人無休止地索取著,而她縱容地給予他要的一切。他們抵死纏綿,彷彿沒有明日。
洗完澡,她穿上一條他最愛的白色裙子,走了出去。
陽光明媚,樹林裡十分安靜,安靜得不像以往白日應該有的樣子。
她如往常一樣給雞喂食,往狗的食盆裡添了狗糧,然後從雞窩裡摸出了幾個還熱乎乎的雞蛋。
「今天有三個喲!」她喜悅地笑著,把雞蛋在掌心捂了捂,依依不捨,又還是將它們放了回去。
起身轉頭,先前還無人的空地上已經站了一圈全副武裝的士兵。黑漆漆的槍口對著她,每個人都嚴陣以待。
她在人群背後看到了一早就不見的男人,喚了一聲:「阿戟。」
男人踉蹌著,撥開人群走了出來。他俊逸的面孔蒼白如紙,雙目紅腫,激動地不住喘息,然後伸出手臂將她緊緊抱住。
力氣是那麼大,彷彿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之中。
「對不起,九兒。」男人在她耳邊沉痛地說著,嗓音沙啞,「你需要和他們走……我……我已經盡力了。我做不到……」
她抬起手,輕輕地拍著楚戟顫抖著的背,說:「好的,我和他們走。」
滾燙的淚自男人的眼眶中滴下,落在她肩上時,已轉為冰涼。
「對不起,九兒。」男人吻著她的唇,「我愛你。」
「我也愛你。」她溫和地回應,平靜地看著他,「你會來看我嗎?」
「會的。」男人含淚而笑,輕撫著她秀麗的臉龐,目光充滿悲痛的愛與不捨。
她放下心來,點了點頭。
士兵將他們分開。他們給她帶上了最新式的功能強大的鐐銬,那鐐銬幾乎將她半個身體都束縛了起來。然後他們將她往車上帶去。
她坐進車裡,隔著玻璃窗,安詳寧靜。而男人站在屋簷下,淚如雨下,捂著臉泣不成聲。
我愛你。她對著他無聲地說。
車開動了,將他們的距離飛速拉遠。
楚環睜開了眼。
天色濛濛亮,海浪聲陣陣如疾雨。海風吹著屋簷下掛著的木製風鈴,發出咚咚噹噹的脆響。
而楚淵正在自己身邊安然睡著,呈佔有的姿態把她抱得嚴嚴實實。
楚環凝視著他的睡顏,心中泛起陣陣愛意和滿足。
這個男人,她視他如兄長般愛了二十多年,又視他如男人般愛了十年。上輩子死前,她不是不絕望悲傷的。
而這份她以為自己得不到的愛,卻奇蹟般地終於降落在了身上。
數日過去了,她依舊覺得這幸福得像是一個夢。一個她寧願永遠也不醒來的夢。
楚環忍著把楚淵吻醒的衝動,輕輕地把他沉甸甸的手臂拿開。她從被縟裡鑽了出來,套了一件外套,走了出去。
初春海風冰涼,樹木搖曳。也不知道是這片海島的生態面貌有所不同,還是整個聖馬丁星都是如此。這裡的植被葉片都泛著一點藍紫色,鳥兒的羽毛也多都偏藍紫二色。
楚環走在柔軟的沙灘上,看著海浪一**將海洋生物奇形怪狀的殘骸沖上岸。它們經過日曬雨淋,會化作沙粒,成為這片沙灘的一部分。
由此可見,生命和自然,在每一個星球上,都遵循著相似的原理演變著。有一股力量,操控著宇宙的每一個角落。
時間尚早,但是人們已經開始勞作。遠處的海灣裡,準備出海捕魚的人正在碼頭上忙碌。海灣裡的村落飄著炊煙,孩子們和狗奔跑嬉戲。
「早呀。」阿曼達穿著一身頗有當地土著風情的長衫,朝楚環走了過來,「你起得真早。」
「早上好。」楚環微笑,「你的那位哨兵朋友好些了嗎?」
「好多了!」阿曼達笑容明朗而輕鬆,「他醒來後說,覺得前所未有地輕鬆和舒服,今天一早就精神百倍地出門了。真要謝謝你!」
「不客氣。」楚環點點頭,「這裡真祥和寧靜。全都是你們的人?」
「是啊。」阿曼達說,「附近漁民的船總因為雷達失靈觸礁沉沒,於是把這裡叫做死靈島。對於我們來說,這裡是一片被上帝遺忘了的花園。不過這裡物質匱乏,土地不夠種植,又太與世隔絕,不是適合長久居住的地方。」
「用我們華夏族的話來說,龍在深淵,總有一躍衝天的時刻。」
「謝謝。」阿曼達對楚環明顯比前兩日要親切了許多。她好奇地問,「周國是怎樣的一個國家?肯定比我們好很多吧。」
「每個國家都有過黑暗的年代。」楚環說,「我們是分封制,大國內曾有幾十個諸侯國,彼此吞併千年,至今剩下五大國。這一千多年來,戰爭也從未終止過,內耗十分嚴重。我們那裡或許科技和經濟相對發達,但是也不是什麼樂園。」
阿曼達說:「我聽說,你們當初深受AI機械人統治的壓迫,所以你們一直限制使用高智AI。」
「我們管理得比較嚴格。」楚環說,「我們那兒的人如今已無法離開電子機械的協助而獨立生活了。但是我看波提亞的老百姓對智能電子的依賴度也並不高。」
「我們這裡只有權貴們才能享受到智能機械的服務。」阿曼達哼道,「對了,雖然不知道你們會在這裡待多久,不過能拜託你抽空教一下我們怎麼做正規的嚮導疏導嗎?」
「當然可以。」楚環說,「你們有多少人?」
「不多,加上我也才二十個嚮導。」阿曼達攤手,「而且等階全都是B和A,都沒有接受過什麼正規的嚮導教育。」
楚環笑著說:「其實正規疏導並不難,只是比較耗時和耗精力。但是對於哨兵來說,接受了正規的疏導,可以延緩失感。」
「我們的哨兵很多都活不到失感的年紀。」阿曼達苦笑,「總之,謝謝你了。其實我在太空艦上說的都是胡話。能和匹配的哨兵結契,忠貞地相伴一生,是每個嚮導的夢想。你和你的那個哨兵,感情肯定很好吧。」
提起楚淵,楚環嘴角就忍不住浮現溫柔的笑意。
「我們倆經歷了很多事才好不容易在一起的。所以我們現在特別珍惜這得來不易的時光。」
「你才多大年紀呀!」阿曼達笑,「他可真是老牛吃嫩草。」
楚環也不禁噗哧,「在我們大周,他可正當壯年,可比你想的要年輕多了。」
「哦!」阿曼達別有一番意味地朝楚環擠了一下眼,「看樣子有人對他某方面的表現十分滿意呢!」
楚環臉皮微微發熱。
「他來啦。」阿曼達朝遠處瞥了一眼,「我就不打攪你們了。早飯後再來找你。」
楚淵正沿著楚環來時的路尋了過來。海風冷冽,他卻只穿著一件單薄的T恤和一條長睡褲,肩膀寬闊,胸肌結實,雙腿修長健美。
他朝她走來,就像一尊誕生在晨光中的神。
楚環微笑著看著楚淵走近,任由他把自己抱進了懷中,仰頭迎接早安吻。
男人熾陽般的懷抱立刻驅散了海風帶來的陰寒。楚環同他唇舌溫柔糾纏著,感受著暖流般的愛意在彼此識海之間迴蕩。
「不冷嗎?」楚淵吻了吻愛人冰涼的額頭。
「有你在就不冷了。」楚環縮進他懷中。
「怎麼了?」楚淵抱緊了她,「那女人和你說了什麼?你有點不開心。」
如今兩人的親密程度,同正經結契的哨向區別已不大。他們情緒互通,細微的波動都能被對方感知。
楚環抬頭凝視著楚淵,仔細打量著他面孔上每一根線條。夢裡的男人不是他。這個和她一起長大,和她深深相愛的男人,永遠不會露出夢裡那種麻木的心如死灰的表情。
「你相信人有前世嗎?」楚環忽然問。
楚淵濃眉輕輕挑了一下,說:「你死後,我思考過很多有關生死和輪迴的問題。我希望人有輪迴,也希望自己來世能再遇見你。現在你回來了,我覺得如今的你就是你的轉世。我不用等到自己追過去,就能和你重逢了。」
楚環輕嘆著,拉著他的手,手指纏繞:「哥,其實我……一直在做一個和我們倆有關的……很奇怪的夢……」
楚淵的眉頭輕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