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帝國潛行-3
午飯後, 為了轉移注意力,楚環決定弄一個信號發射器,想辦法給李承欽他們發消息。
波提亞關閉了黑洞,宇宙信號通過正常途徑要傳遞到朝歌, 少說也得兩三個月去了。等到那時, 沒準那個白帝都已經指揮著機械生命大軍壓境,怎麼抵抗都晚了。
楚環把那個波提亞上校的手環給拆了, 又偷偷拆了漢克家的一個舊收音機(楚淵:這在大周是古董呀!), 拼拼湊湊了一個下午, 到底缺少零件,只做出一個大概的雛形,還完全不能用。
她洩氣地丟下改造過的手環,感知到楚淵正在院子裡幫漢克老頭兒砍柴,不由得好奇地推門走了出去。
傍晚天色放晴,金沙般的夕陽撒滿院落, 照得牆角的白雪猶如金堆。
楚淵赤著上身, 手持一柄長桿鐵斧, 一揮而下,合腰粗的樹樁一分為二。
漢克和莉莎驚嘆,「真不愧是哨兵!」
其實以楚淵黑暗哨兵的身手,何須用什麼鐵斧, 徒手掰斷樹樁也不過和撕開一片面包般輕鬆。
冰天雪地, 楚淵滾著熱汗的肩背上冒著一縷縷熱氣, 肌肉虯結精壯的肩背彷彿出自雕塑家的名手, 雄渾完美,仿若山巒。
楚環心中一動,楚淵就感受到了,抬頭朝她莞爾。繾綣的愛意在兩人識海裡迴蕩著,泛起層層波紋。
冬日天暗得早,入夜後,農戶人家也沒有什麼消遣。漢克家的電視機居然只能收到兩個公共頻道。
一個是波提亞的官方一台,其內容同各國中央一台一樣,沒完沒了地宣揚著百姓安居樂業,女皇勤政愛民,祖國山河一片大好,經濟欣欣向榮。別說開蟲洞去攻打大周的事,就連大周和聯盟兩國都沒有提,彷彿整個宇宙裡只存在波提亞一個國家似的。
而另外一個頻道是該星球本地官方台,播完了新聞就開始播電視劇。
窮困的女孩和英俊的王孫公子相愛,卻不被對方家庭接納。男孩被迫要娶門當戶對的妻子。這個時候女孩突然覺醒成了珍貴的嚮導,卻又被一直窺探她的男配擄走要標記……
莉莎看得津津有味,還把前面的劇情解說給楚環聽。楚環賠笑得臉都僵了。
等楚環好不容易從莉莎那裡逃走,洗完澡回到屋內,楚淵已經躺下,閉目養著神。
楚環關了燈,抹黑走到床邊,脫去了衣服,光溜溜地鑽進了被窩裡。楚淵翻了個身,把她摟進懷裡。男人溫熱的身軀很快驅散了女孩一身寒氣,焐得她身體裡的邪火又開始一股股往外冒著苗。
楚環在楚淵懷裡打了個滾,往他胸膛裡擠去。
「睡吧。」楚淵摟緊了她,閉著眼。
這就睡了?不是說要宣淫的嗎?
楚環咬著唇,難耐地扭了扭。光-裸的肌膚互相摩挲,簡直好比火上澆油,非但不解渴,還讓她更加口乾舌燥,心裡燒得發慌。
絕對是用藥過多的後遺症!
楚環強忍著,閉上眼睛努力入睡。可是燥熱猶豫不決地從骨頭裡往外散發,每個毛口都飢渴地張開。空虛感像個熱帶風暴,旋轉擴大,只把神智往裡面拽進去,撕裂得粉碎。
「哥?」楚環實在忍不住,在黑暗中小聲地問,「你累了?」
楚淵沒回答,似乎是睡著了。
楚環伸手環住男人健碩的胸膛,撫摸著他光潔的肌膚,整個身體都貼了上去。
楚淵氣息粗重起來,依舊閉著眼,任由妹妹折騰。
黑暗之中,女孩嘴角含著笑,翻身坐在了他的身上。
【粗暴打碼!】
兩人都大汗淋淋,彷彿死過了一次。
楚環筋疲力盡地喘息,滿臉都是淚。
楚淵擦拭了彼此的身體,抱著她躺回了被窩裡。兩人肢體交纏,肌膚親密貼著,共感網絡傳達著彼此此刻的滿足和幸福。
燈滅了。楚環在黑暗中用鼻子親暱地蹭了蹭楚淵的胸膛,心滿意足地一嘆。
楚淵戳了戳她的腦門,「非得用這個法子才能讓你消停。」
楚環嘿嘿笑,抱著他的腰,一秒鐘墜入黑甜鄉。
***
朝歌正陰雨綿綿。李承欽站在落地窗前,眺望著淺灰色穹頂下滿目瘡痍的城市。
三日前還沐浴在秋光中,欣榮祥和的天子朝都,如今已面目全非。受襲過的建築殘缺破落,街道一片狼藉,隨處可見火焚燒過的痕跡。警笛在城市上空縈繞不散,軍隊還在四處搜尋留在陸地上的波提亞機械。
而許多人家的窗前已經掛起了白幡,人們在蕭蕭秋雨之中燒著紙錢,悼念死去的親友。
這次襲擊的遇難者遠比二十年前的11.28災難更多。地面遇難者就將近一萬人,而死於太空的遇難者更多,將近三萬。
當年雖然市區裡也有不少地方產生了大爆炸,但是並沒有擴散開來就被楚環捨身的舉動阻止了。而這一次是真真切切的敵軍入侵。諸侯國互相吞併的時候都從來沒有受過影響的朝歌居民第一次體會到了被侵略的痛楚。
從此,朝歌也不再是一片清靜之地。
敲門聲響起,高大俊朗的青年輕輕走了進來,低聲喚道:「父親。」
李承欽回頭看了兒子一眼,點了點頭,「學校裡怎麼樣?」
「學校停課了。」李承欽說,「除了受傷的學生,其他的都正在安排他們回家。作戰系的預備役學員有可能會被各**隊徵召入伍。父親,我請求加入空軍機甲戰隊。」
「這個晚些再說吧。」李承欽低聲嘆道,「學校的傷亡數據統計上來了嗎?」
李鳳笙面容晦澀,嗓音沙啞道:「受傷三千多名學生,重傷的有三百多,死亡一百二十八人。其中,平民生七十二,哨兵三十七,嚮導十九。重傷學生中包括八十二名失狂哨兵和十六個失偶嚮導……還有失蹤的……」
他停頓了一下,緊咬牙關,「失蹤哨兵三人,手環定位還在朝歌,估計是失狂症發作後走散。失蹤嚮導只有一名——父親,有楚環的消息了嗎?」
李承欽轉過身,深沉地凝視著兒子。
青年在短短三日內瘦了一大圈,臉上身上多處有傷初癒。他已經把長發剪去,改成了平頭,愈發顯得五官輪廓分明,深情堅毅。
這孩子在極短的時間內成長了起來,臉上再無那種無憂的輕鬆,眼裡也不再充滿明朗的笑容。
他真切地見識了什麼是恐懼,什麼是強大的暴力。他見到了近在身邊的生死和離別。他也體會到了失去重要人的痛苦,和無力回天的無奈。
他作為小王子那沒心沒肺快活的日子結束了,猝不及防地就要擔負起王族的使命,和他的父兄們一起扛起這片江山。
「蟲洞坍塌後,裡面會產生巨大的亂流。」李承欽面容如他身後陰霾冰涼的天空,「他們有可能會被亂流撕碎,也有可能會被亂流帶到任何一個空間或者時間中去。雖然我也不想承認,但是,鳳笙。我們再見她的機率,基本是為零的……」
血色自李鳳笙臉上褪去,他健壯的身軀輕輕一晃,眼中滿是痛楚和難以置信。
李承欽心中又悶又痛,百般情緒糾結,萬種思緒縈繞,卻有沒法對兒子說。
那個叫楚環的小姑娘,就是他的楚環?
大戰之中,他根本來不及消化這個訊息,就投入到了戰鬥之中。看著楚淵駕駛著朱雀衝進蟲洞時,他的腦中更是一片空白。
人會死而復生?
而她現在又死了?
李承欽肚子裡有成百上千個疑問想問那個自稱楚環的女孩,可是她卻已經葬身崩塌的蟲洞,再也沒法回應。
假如她真的是他念了二十多年的女人,那是否意味著,自己又一次錯過了她?
「我不相信。」李鳳笙低聲道。
李承欽有點憐憫地望著兒子。
「她是個英雄,兒子……」
「我不要她做英雄。」李鳳笙冷冷道,「父親,假如你有一個愛著的女人,你是希望她做女英雄,還是希望她留在你身邊?」
李承欽愣住。
「我不接受小環已經死了。」李鳳笙咬牙,「小環一直在創造奇蹟。我相信她會生還!也許她不會再回到大周,但是她會在另外一個時間和空間裡,好好地活下去!」
「鳳笙……」李承欽長嘆,「你……」
「陛下。」官員低聲道,「華國端王殿下抵達國賓館,想見您。」
司徒啟明一身便裝,在隨行人員的簇擁下快步走進會客廳。司徒子彥跟在父親身後。他也瘦了不少,眼下泛著青影,眼中覆著一層冰霜。他們父子倆一大一小,面容神態都彷彿一個模子裡出來的。
「子彥和鳳笙先回去休息吧。」司徒啟明簡潔道,「你們倆這幾天忙著幫學校善後也辛苦了。回去好好接受一下嚮導的疏導,睡一覺。以後還有許多事需要你們幫手,不要累倒了。」
兩個青年彼此對視一眼,聽從命令地離開了會客廳。
李承欽和司徒啟明面對面坐在窗前的沙發裡,望著窗外,有片刻沒有交談。
李承欽不禁回想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一日。
楚環葬身大元宮後,朝歌大雪,楚淵重病臥床不起。他和司徒啟明也是這樣坐在窗前,望著朝歌的雪和坍塌得只剩一座塔的大元宮,一起緬懷著那個女人,一起慢慢消化和接受這個事實。
而今日,連那座歪脖子塔也沒了。大元宮在二次爆炸中徹底炸成了一個大坑,毀滅得徹徹底底。
「楚淵是真的衝進蟲洞裡了?」司徒啟明忽而問。
「嗯。」李承欽哼了哼,「旗艦中彈爆炸,蟲洞極有可能坍塌。他衝進去的時候我都沒反應過來。他這次是想和環兒一起死麼……」
「你也覺得那個女孩是環兒?」司徒啟明冷聲問。
李承欽揉了揉眉心,「我不知道。我只見過她一面,再見時,她已經在朱雀裡了。楚淵認了她,朱雀也認了她。我又根本沒辦法去證實。我想楚淵既然都願意和她一起死,那她總有幾分可信的吧?她不是你華國人嗎?聽鳳笙說,你是見過她的。」
「見過。」司徒啟明清俊的面容一片冷漠,「她確實從容貌、性格上,都和楚環非常相似。但是我和她接觸的時間也不多,沒法作出判斷。況且,她也從未對我表示過身份。而楚淵曾經和她在空間場裡有過24小時相處。也許他有更多的認識。可是……想不到他居然會為了一個女人,就拋下國家和責任,追著她衝進了崩塌的蟲洞尋死?這簡直不是我認識的楚淵!」
「我也很震驚。」李承欽說,「就算真的是楚環,他為了妹妹就連命都不要了?我知道他們兄妹感情好,但是這也太……怎麼?」
司徒啟明斜眼看著他,一臉無語。
「你知道他們不是親兄妹吧?」
「知道啊。」李承欽說,「環兒不是楚王親生的。我們當年結婚的時候,唐王室裡還有人拿這事來反對我們的婚事。但是楚王室一直堅定不移地承認她的法律地位,所以親生不親生沒什麼區別。」
司徒啟明端起了咖啡杯,「聽說你當年出軌超模,和環兒爭吵推搡中讓她摔倒流產。」
李承欽苦笑,擺手道:「當年愚蠢輕浮,犯了不可挽回的錯。是我對不起環兒。」
「第二天,楚淵就殺到了洛陽,把你揍得半死,直接將環兒帶回丹陽了。緊接著楚國又對唐國實行了將近三年的經濟制裁。」
「楚淵做事總是比較絕……」李承欽臉色已有些掛不住了。
「他是的。」司徒啟明說,「凡事涉及到楚國利益,和他妹妹楚環,都是他最在意,而且寸步都不會退讓的事。你知道楚淵當年是怎麼重傷失感的嗎?」
「不是中了埋伏?」李承欽說,「楚國前廢太子在太上王的協助下,設下埋伏,打算刺殺他,重新奪取王位。」
司徒啟明抿了一口已有些涼的咖啡,「那你知道,廢太子當時挾持的人質,是楚環嗎?」
李承欽猛地一震。
司徒啟明低垂著雙目,「楚國為了遮掩這一樁兄弟鬩牆、父子相殘的醜事,把蓋子捂得很嚴實,對外只說太子中了恐怖組織的埋伏。而我手頭的線報裡寫的是:當時楚淵在前線領兵作戰,楚環作為他的機甲師留守後方旗艦。廢太子的人假裝成恐怖分子引起騷動,趁著楚環被轉移的時候將她劫持。楚淵明知前方有陷阱,還是親自前去救妹妹。他當時單兵浴血奮戰,以一人之力對抗對方整個武裝軍團。雖然保護住了楚環,但是身受重傷。」
李承欽怔怔地靠進沙發裡,好一陣不知道說什麼的好。
「所以,也只有你還只以為他們只是一對感情很好的兄妹吧。」司徒啟明嘴角扯出一個苦澀的冷笑。
「那楚環……」李承欽猶豫地問,「她對楚淵……」
「你知道楚環是怎麼成為哨兵的嗎?」司徒啟明眼神愈暗,「她當時已經三十歲了,覺醒的機率極其渺茫。可奇蹟就在她身上發生了。官方的說法是她有一天突然覺醒了,非常輕描淡寫。但事實是——楚淵重傷瀕死的時候,楚環就在現場。她受到了極大的刺激,當場覺醒成為了哨兵,並且立刻接手了朱雀,一炮轟殺了廢太子!」
李承欽僵坐著,宛如一尊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