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聖馬丁-2
貨艙裡一片狼藉,海水幾乎沒過腳背, 艙壁上佈滿打鬥的痕跡, 遍地機甲殘肢。
堆在最外面的一排貨箱受損嚴重。萬幸裡面裝的是地地道道的意式肉醬。粘稠的紅色液體濺射得到處都是,散發著破不合時宜的食物的濃香。
阿曼達忽而尖叫。
一個哨兵抱著頭發出受傷猛獸般的嚎叫, 拚命地朝艙壁上撞。
這是失狂症發作!
方才激烈的交戰對於這個只有B階的哨兵過於刺激。他想必也從未得到過很好的疏導, 於是承受不住, 陷入失狂之中。
「住手!」阿曼達慌張失措。
如果哨兵平時有些不舒服,他們只管關上房門來一發, 就會大大緩解哨兵的症狀。可是此刻哨兵已經失狂, 超出了她的應對範圍。
「按住他!」楚環當機立斷。
楚淵立刻衝過去,將失狂的哨兵摁在牆角。伊恩反應慢了一拍,被楚環瞪了一眼,才急忙過去協助楚淵。
兩個強壯的男人把失狂哨兵死死控制住。楚環蹲在他的身邊, 雙手抱住了他的頭顱。
眾人目光全都聚焦在了楚環俊秀的面孔上。
迦樓羅恢復了小毛球的體形, 落在楚環肩上, 歪著腦袋,烏溜溜的原眼睛盯著那個哨兵。
黑髮少女眉頭深深皺了一下, 顯然感知到了哨兵混雜□□得一塌糊塗的精神網絡。而哨兵的掙扎卻組建減弱,瘋狂痛苦的表情漸漸舒緩了下來。
半晌後,楚環鬆了一口氣, 放下了手。
哨兵垂下腦袋, 暈了過去。楚淵立刻把人丟給伊恩, 心疼地將愛人摟進了懷中, 摸著她被汗水浸濕的鬢角碎髮。
「還好嗎, 寶貝?」
「他沒事了。」楚環抹了一把汗,「他一定很久沒有疏導過了,精神網絡亂得和垃圾場似的。幸好我在,不然他這次估計很有可能導致失感。」
「可我昨天才給他疏導過。」阿曼達怔怔地看著情人之一慘白的面色,他們昨晚才一起過了夜。
楚環說:「你的那種方法,只是個捷徑,治標不治本。就像有人生病,卻只給他鎮痛,然而病灶依舊存在。」
阿曼達喏喏道:「可是白塔不都是這麼教我們的嗎?」
「白塔教你們給哨兵疏導就是和他們……」楚環這下是真的驚愕了。
在大周,哨向發生**關係從來都只是作為一種輔助手段,目的只是為了增進雙方的親密度。而波提亞的白塔竟然直接教導嚮導用**來為哨兵疏導。難怪阿曼達說嚮導在軍營裡遭遇淒慘,難怪這裡的嚮導地位如此低微。
「白塔因材施教。」伊恩冷哼一聲,把昏迷的哨兵扛了起來,「對於低階的嚮導,他們其實並沒有怎麼培育,而是直接就將他們當作了哨兵的性玩物。顯然你接受的教育並不是這樣的。」
「注意你的語言。」楚淵冷銳地注視著伊恩,全然一副保護者的姿態,「我和我的女友才剛剛幫了你。」
「我道歉。」伊恩嘆氣,「剛才謝謝你們,真心的。」
楚淵冷漠地點了點頭,攬著楚環去一旁坐下。
雖然危機暫時解除,但是安妮維塔號絲毫不敢耽擱,動力全開,調轉了一個方向,朝著浩海深海駛去。船員們開始收拾殘局,清點受損的貨物。而楚環則開始擺弄她的戰利品——七個收繳來的機甲核心機。
伊恩從駕駛艙裡走出來,就見楚環正把一柄金紅色的小刀挨個把核心機拆開,抽出了能量條。她甚至不需要任何轉換裝置,手中那個小刀就將能量全部吸收了。七個機甲的能量不一會兒便全都被吸收殆盡。那把小刀在她手掌中一旋,倏然變大,化做了一隻拳頭大的金紅色的小鳥。
「這是啥?」伊恩好奇地問。
那是一隻肥嘟嘟的憨態可掬的幼鳥,神態極其靈活,栩栩如生,足可以和聖主的那些機械生物媲美。而它又是一隻羽毛美麗的鳥兒,而不是聖主那些變態操蛋的蟲子和章魚。
「噢……」伊恩像個小丫頭似的握起了拳頭,捏著嗓音道,「它太可愛了!我們可以養它嗎?」
阿曼達從他身後經過,啪地扇了一下他的後腦,把他打回了正常模式。
「這是我們的機甲。」楚淵說,「不過它缺少能量,現在只能維持雛形。朱雀,我覺得你這樣實在沒有震懾力,要不還是變回去吧。」
朱雀朝楚淵翻了個白眼,又變回了一枚鳳形的發卡,飛回了楚環的頭髮上。
伊恩的視線隨著朱雀落在楚環的臉上,又轉向楚淵。警惕,不具有明顯的攻擊性,卻十分戒備。
「布魯斯和凱倫?」伊恩一屁股坐在一個貨箱上,掏出一包皺巴巴的煙,抽了一根遞給楚淵。
「你最好別抽。」楚環淡淡道,「他屁股底下的□□要是被點燃了,我們剛才就白忙活了。」
伊恩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盯著黑髮少女,「普通的富家小姐是不會知道這些的。」
「而你們也不是簡單的走私犯。」楚淵忽而從懷中掏出了一把藍色能量條,在伊恩眼前晃了晃。
本以為被落在了岸邊的貨竟然被這個男人撿了回來!
伊恩咬著煙,青腫的臉上,每一條皺紋都舒展開來。他哈哈大笑,毫不掩飾自己的喜悅。
「哦,夥計,你們倆真給了我太多驚喜!」
楚淵把能量條丟了過去。伊恩如獲至寶地捧在懷裡,吧唧地親了幾口,才交給阿曼達。
「你膽子還真大。」伊恩說,「現在你手裡什麼籌碼都沒有了。」
楚淵淡淡道:「我一個就可以把你們所有人打包丟到外面的海裡喂真正的章魚。甚至根本都不需要凱倫出手。」
伊恩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不得不承認楚淵說的是實話。
「讓我們換個不那麼容易爆炸的地方談一談吧。」伊恩站起來。
***
聖馬丁的初春,來自兩個太陽的陽光自萬里高空普照大地,將碧波萬頃的洋面曬得逐漸升溫。
安妮維塔號朝著東南方向一路疾馳,正在遠離大陸。
駕駛艙裡,環形窗外是一望無垠的海水和藍天,屏幕上各種數據不斷變化。
伊恩仰頭灌了一口烈酒,把自己丟進了一個皮革斑駁如地圖般的舊沙發了,翹起腳搭在扶手上,長吁了一口氣。
剛才一場惡戰,他損失了兩個船員,更不提接應的吉米等人全部遇難。其實如果沒有楚淵和楚環的出手幫助,他們一行要想全身而退,估計會付出相當慘重的代價。
「我當然是走私商。」伊恩說,「我想你們上我的駁船前就應該知道了。每年都有無數人從周邊的星球偷渡來聖馬丁。你們這樣搭乘走私艦偷渡的客人,我幾乎每趟貨都會帶上幾個。我再次感謝你們剛才出手相救。阿曼達是我們非常珍貴的嚮導,對我來說也是非常重要的人。」
「我們是在同一艘艦上的人。」楚淵說,「我不覺得那些機械士兵在抓走你後,會放過我們其他人。我只是很驚訝波提亞為了打擊走私,居然執法這麼嚴格。」
伊恩嗤笑,眯著眼注視著對面那個俊朗而冷峻的男人。
「我真好奇你們來自哪裡。肯定不是利爾塔本地人。利爾塔的那幾大地主我都清楚,沒有一個是華夏族人。而你們也不像是從周邊星球跑到利爾塔的……」
「騎士K。」楚環突然開口,一雙黑琉璃似的眼睛望著伊恩,「波提亞民間反對派『聖騎士聯盟』核心成員之一。這個民間組織形成於近十年,被波提亞官方定義為非法反動恐怖組織,一直受到強勢的打壓。但是該組織聲稱自己代表了廣大低階哨向,為了爭取更多的利益,一直堅持同政府和盛光會的機械兵團進行對抗。聖主成為國相後,先後發動了三次針對聖騎士聯盟的剿滅行動。聯盟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目前銷聲匿跡中。」
伊恩嘻嘻笑著聽女孩說完,「你的功課做得不錯,可以給你個A。我本來懷疑你們倆是聖主派來的密探的。」
楚淵問:「是什麼讓你打消了這個念頭?」
「波提亞。」伊恩說,「你們的語言習慣,偶爾會用『波提亞』來代替『我國』『我們』或者『國內』一類常規的稱呼。你們不是聖主的人,你們甚至不是波提亞人。」
楚淵和楚環互望了一眼。
「而且聖主或許會派一個2S哨兵來臥底,卻絕對捨不得浪費一個S階嚮導的。」伊恩道,「恕我直言,『凱倫』小姐,你這樣身價的S嚮導,在聖馬丁都是讓貴族們趨之若鶩的尤物,況且在其他地方,那簡直會是當地最受關注的人。就像關在保險箱裡的珠寶,絕對不是一個保鏢隨便就能拐跑的。」
楚環聳了聳肩。
「你們是什麼人?」伊恩喝盡了杯中最後一口酒,目光陰沉,「在你們出現兩天前,利爾塔才有過一場太空垃圾造成的隕石雨。當地政府只要沒有被隕石砸中,是不會去管這個事的。兩個華夏族,出現在了並沒有大量華夏族聚居的星球,說著一口標準的官方口音。你們的機甲卻又和聖主的機械士兵有著相似的材質和性能……」
「放輕鬆點,朋友。」楚淵給自己倒著酒,「我們是在非自願的情況下來到波提亞的,目前最大的心願就是趕快離開這地方。我們完全沒有興趣參合到你們和聖主之間糾紛中去。」
「你們到底來自哪裡?」伊恩執著地問。
楚淵朝楚環看了一眼。楚環說:「如果你們真的如網絡資料上所說,一直對抗聖主的機械兵團,那你的情報裡應該有寫,聖主今年內兩次發動對鄰國周國的侵略性軍事行動。」
伊恩明顯怔了一下。一個能在**組織裡混成高層的人至少需要敏捷的思維。他通過這一句提醒的話,就立刻把所有的線索串聯在了一起。
「你們是周國人?」他難以置信。
畢竟波提亞和外邦斷交時間太久,民眾幾乎都已習慣了自己是這片星域中唯一的人類居民。周國和聯邦都快成了傳說中的國度。
「我知道聖主開通了蟲洞,派兵騷擾過周國邊境。三日前的利爾塔隕石雨非常異常。你們就是那個時候來的?」
楚淵轉著手中酒杯:「他第二次開通單方蟲洞,直接攻擊了我們的天子國都朝歌,但是遭到了地面武裝的激烈對抗。我們擊毀了他躲藏在蟲洞口的旗艦,蟲洞坍塌。我們很幸運,被蟲洞閉合的氣流吸了過來,墜落在了利爾塔。」
伊恩愣了半晌,把翹起來的腿放了下來,端正了坐姿。
「聖主完全封鎖了這些消息,民間根本不知道我們發動過戰爭。既然旗艦被擊毀,那他的艦隊應該是全軍覆沒了?」
楚淵和楚環都點了點頭。
「我們估計還有不少波提亞士兵被滯留在了周國,成為了俘虜。」楚淵說,「不過根據第一次襲擊的戰俘來看,他們大腦中的控制裝置在超過一定時間內接受不到指令信號,就會自動爆炸。所以我想這一次的戰俘也很難存活下來。」
伊恩面色鐵青,抓起酒瓶,往杯子裡倒著酒。
伊恩沉聲說:「聖主培育出來的那些哨兵,全部都被植入了控制裝置。不僅如此,凡是想提升等階的哨兵,只要去聖光堂裡宣誓皈依教會,侍奉聖主,也都會接受聖主的改造,至少提升兩級。同樣的,他們的大腦中也會被植入那個控制裝置。」
他放下了酒瓶,扭過頭去,撩起了腦後的碎髮。
後腦的頭皮上,有一條極淺的疤痕,掩藏在濃密的頭髮裡。
「你也植入了?」楚環驚訝。
「我是第一批試驗品。」伊恩說,「和我同一組接受改造的,一共一百零七個孩子,至今只有兩個活了下來。另外一個倖存者,他改造失敗,直接失感,拿了點錢被打發回了家。其他的,要不死於訓練或者作戰,要不就是因為違抗命令,或者失狂症發作,直接被處死了。我們也是直到看到戰友被處死,才知道自己的腦中被植入了什麼可怕的玩意兒。」
「你那時候多大?」楚淵問,「聖主是什麼時候來到波提亞的。」
「十七歲。」伊恩說,「但是聖主是差不多二十年前就來波提亞了。」
二十年前?這個巧合的數字讓楚環和楚淵又不禁對視了一眼。
「他最初只在民間傳教,治理污染,給百姓治病。後來先帝的寵妃患上了青斑病,被他治好了,他才一躍成為了權貴們的座上賓。先帝極其寵信他,令他權勢空前膨脹。女皇即位後,完全被他架空,成了傀儡。現在聖主就是波提亞的無冕之王。所以你們說他前幾日又發動了一次襲擊,而我們這些百姓其實根本不知道。他早就已經一手遮天了。」
楚環說:「我看吉米他們的死狀,就是腦內裝置爆炸導致的。但是你卻不怕他們這麼對你。」
「因為我是已經死過一次的人。」伊恩灌了一口酒,雙目泛起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