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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神再臨》第122章
第122章 女媧-9

 雪白潔淨的房間裡, 楚環穿著簡單的白色衣褲,正躺在儀器上,接受醫護人員的檢查。

 燈光明亮, 照得房間裡所有設施纖毫畢現。醫護人員神情嚴肅而冷漠,猶如戴著統一的面具。楚環安靜地躺著, 雙目帶著疲倦,眼珠漫無目的地轉動, 透著一絲不耐煩。

 隔著窗, 司徒啟明雙手抄在西褲口袋裡, 正注視著醫床上的少女。

 「一切都在標準範圍內。」言臨清查看著檢查結果,「她的低燒和食慾不振,是由心理因素引起的。嗜睡則是逆磁場的後遺症, 這個我之前就警告過你,逆磁場會引起身體機能下滑, 造成一系列亞健康症狀。我們可以給她追加營養針和心理輔導。但是我覺得她並不需要後者。」

 司徒啟明眉心浮現隱隱的川字:「她現在適合進行長途星際旅行嗎?」

 「身體會有不適的症狀, 但是在可控範圍內。」言臨清說, 「逆磁場引起的內分泌失調會逐漸加重, 她是**凡軀, 遲早有一天會崩塌。這不是長久之計。」

 「那就準備出行。」司徒啟明說。

 言臨清有些不悅:「她可是唯一一位成功甦醒的女媧。而且你也看到了, 她的肉身其實比我們想像的要更脆弱。你可不要把她弄壞了。」

 「弄壞了, 再培育就是。」司徒啟明譏笑,「我不是才批准了一個繁殖基地項目嗎?這正是你們言家夢寐以求的。」

 言臨清冷聲道:「女媧在複製人中的覺醒機率近乎千萬分之一。別把這事想得這麼簡單。還是好好甄惜眼前這個吧。雖然早知道端王殿下冷酷理智, 可終究是男人, 好歹有點惜香憐玉之心吧。楚環不僅長得酷似你初戀建陽公主, 運作的也是公主的人格呢。」

 「因為她不是建陽公主。」司徒啟明說,「她是個可以輕易毀滅整個世界的兵器。」

 說話間,楚環已經結束了檢查,從床上下地。

 她的低燒已經持續了三天了,令她渾身痠痛疲憊。嗜睡還反而讓她精神萎靡,情緒低落。她覺得很疲憊,一種發自骨子裡的倦怠無休止地蔓延。像帶著毒的藤草,捲著她,把她往深淵之中拖去。

 護士推來了輪椅。現在楚環身邊,所有侍者和醫護人員,全都是人類。所有她能接觸到的產品和工具,都儘量採用非電子控制的款式——雖然如今楚環完全不能使用女媧的能力,但是司徒啟明十分謹慎,生怕有萬一。

 楚環坐在輪椅裡,被護士推回了房間。司徒啟明正在門外等著她。

 「感覺如何?」司徒啟明打量著她明顯削瘦了一圈的臉龐。

 楚環無精打采,掀起眼皮看他:「你不是才看了我的體檢報告?」

 司徒啟明一笑,結果護士的手,推著楚環朝她的房間走去。

 「很抱歉,逆磁場的副作用比我們估計的有些大。你一定很難受。但是我們目前還沒有更好的辦法來抑制你。」

 「你們可以直接殺掉我呀。」楚環輕描淡寫。

 司徒啟明笑起來:「不,小環。我不是那麼殘忍的人。相信我。我一直在努力找到一條能讓你受到制約,同時你也能接受的方法。毀滅從來不是我的目的。我一直尋求的是共存共榮。」

 「祝你好運了。」楚環疲倦地靠在輪椅裡,低垂著頭,「最近都沒有見到子彥了。」

 「他功課很忙。」司徒啟明的語氣徒然冷硬了幾分。

 「那我猜,這次去朝歌,他也不會跟著一路了。」

 「是的。」司徒啟明說,「我的女兒會和我們一路。」

 「澤雅……」楚環微微一笑,「我記得她。那時候她還是被你抱在懷裡的小姑娘。三四歲,穿著粉色的紗裙,扎兩條小辮子,笑起來兩個酒窩。她長得像你太太。抱歉,你前妻。」

 司徒啟明微笑而不語。

 「抱歉。」楚環說,「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假扮成建陽公主。但是沒辦法,我用著她的人格和記憶,自我認知一時改不了。」

 「沒關係。」司徒啟明說,「其實我也很高興通過這種方式模擬和故人的交流。」

 模擬是麼?

 楚環疲憊地閉上了眼,沒再說話。

 進了屋,楚環扶著輪椅的扶手站起來。雙腿軟得像是被抽了筋。這具身體到底只是凡人**,完全沒法和哨兵相比。數日低燒和少進食讓她渾身虛脫無力,走下輪椅時雙膝一軟,往地毯上跌去。

 司徒啟明迅速伸手將她摟住,隨即彎下腰,手臂抄過她的膝蓋,將人打橫抱起。

 抱起來的一瞬,司徒啟明不由得愣了一下。

 楚環剛來時,還在昏迷中的時候,他也曾親手抱過她做檢查,記得她那時在手臂裡的份量,比現在要重不少。

 楚環無力地靠在男人肩頭,一言不發,彷彿沒有察覺到男人的異樣。

 司徒啟明迅速回過神,抱著楚環進了臥室,將她放在了柔軟的床上,拉起被子。

 楚環靠在床頭堆疊的柔軟枕頭裡,安靜地看著這個位於華國頂端的男人細心溫柔地照料著自己。

 她面孔清瘦蒼白,在披散著的黑髮的襯托下,似乎只有巴掌大。一雙秀麗的眼睛黑而溫潤,因為發燒的關係,蕩著暖融融的水波。失去血色的唇有些干,因疲憊喘息而微張著,潔白貝齒隱隱可見。

 她孱弱、無害地陷在床褥裡,失去抵禦能力,變回一個誰都能來欺凌和操控的女孩。

 司徒啟明不帶表情地深深凝視著楚環,抬起手,輕柔地將她臉頰一縷亂發撥開,指節不經意般自少女潔白柔膩的肌膚上蹭過。

 兩人靠得極近,呼吸交錯。男人的古龍水和少女身上保濕乳液的淡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微醺的味道。

 楚環抬起眼,望著司徒啟明近在咫尺的清俊面容,說:「啟明,你在看著誰?」

 司徒啟明身軀一僵,隨即拉遠了兩人的距離。

 楚環淡淡道:「看清了,我只是個贋品。」

 司徒啟明板著臉起身,一言不發而去,背影透露著一絲狼狽。

 楚環一聲譏笑,鑽進被子裡,沉沉睡去。

 雖然知道自己最近嗜睡過度,一天可以睡將近十五六個小時,可等再次醒來時,楚環發現人居然已經在太空艦上時,還是小吃了一驚。而太空艦竟然都已經啟航,正將興安京星拋在身後,駛向朝歌。

 因為考慮到楚環的身體狀況,艦隊沒有走蟲洞通道,而是進行普通的星際航行。於是短短數小時的航程被拖延為五日。

 而這三日裡,司徒啟明並沒有怎麼露臉,陪伴在楚環身邊的,是他的長女司徒澤雅。

 司徒澤雅今年剛滿三十歲,是個容貌酷似其母姜郁霖的美貌女郎。她是個2S嚮導,金融學和公共關係學雙碩士。楚環之前一直覺得司徒子彥神態氣質像父親,可見了他姐姐,才發現這位才是司徒啟明真正的翻版。

 司徒澤雅自信且幹練,行事手段看似柔和卻十分剛硬。她有一雙政治家的眼睛,冷酷堅硬,利弊分明,極其理智冷靜。

 她才是司徒啟明最滿意的繼承人。

 司徒澤雅對楚環十分客氣禮貌,卻保持著嚴格的距離。她尊敬女媧的力量,但是又有些不屑。大概覺得能成為光明嚮導,憑藉的不過是基因和運氣,同個人努力並無太大關係。她也和她父親一樣,並不承認楚環身體裡的建陽公主人格。

 楚環如今幾乎和外界斷絕了聯繫。她只能通過一些官方媒體獲得外界的信息。其中這幾天最震驚全民的消息,已不是新楚王的追封王后,而是周天子的退位預詔。

 即將舉辦的「11.28」祭是朝歌經受了恐襲後最大的一場盛會。而周天子對外宣佈將會在主持完祭典後退位。從此以後,這個國家再無周天子,只有四大諸侯國輪流稱王。周朝這個國號不免有些名不副實。

 而民眾和媒體又將這次祭典同二十年前的災難聯繫在一起。

 當年,四大諸侯國聯手逼戾帝退位,才使得戾帝破罐子破摔,引爆毀滅□□。建陽公主為了救全城百姓死在大元宮。

 二十年後,又是在這一日,最後一位天子將會退位。

 歷史是否會重演?

 反正楚環看到一條新聞裡說朝歌加大安保力度,全城嚴密搜索不安全因素,設置防暴關卡,甚至苛刻到擾民的程度。她一口牛奶噴了出來,發出了這些天來第一聲笑聲。

 下一條新聞,女主持人隱隱興奮地播報:「來自楚國的最新消息:繼新任楚王淵宣佈追封養妹建陽公主為後之後,在王室、政府和民眾之間引起了廣泛的議論。今日楚王室宗室對外宣佈,將建陽公主從宗譜之中移出,記為『功勛受封賜王姓』之列。據悉此舉表明宗室將同意和支持楚王追封建陽公主為後……」

 「追封!」本在一旁埋頭看公文的司徒澤雅突然一聲嗤笑,「人都已經死了二十年了,追封也不過是讓自己心理好受些,讓那兩個王子公主有個正經名分罷了。兄妹之戀是不論,不過他們本就不是親生的,倒也沒什麼。也不知道楚淵是否早就知道建陽公主是女媧備選體。不然,我倒覺得他和建陽公主戀愛,還培育出她的孩子,是別有用心。」

 電視裡正重播著楚淵站在城樓上接受萬民朝賀的畫面。王者臨世,威儀渾然天成,面容俊朗而剛毅,充滿令人心折和臣服的魅力。他的一舉一動,側頭微笑,都牽動著電視前楚環的心跳。

 「他是真的愛建陽公主的。」楚環低聲說,「歲月不會造假。人是有感情的生物,不會數十年如一日地和一個不愛的人相親相愛。」

 「建陽公主愛他嗎?」司徒澤雅到底是女人,難免有些好奇。

 「愛。」楚環對她悠長一笑,含著外人品嚐不出來的苦澀,「他們深深相愛,是靈魂伴侶。」

 司徒澤雅注視著楚環,說:「你還覺得自己是建陽公主?」

 楚環別過頭,繼續看電視:「我怎麼定位自己的屬性,現在還重要嗎?」

 楚環很快覺得疲憊,司徒澤雅起身告辭。

 那個植入皮膚下的逆磁場裝置位於後頸,需要複雜的神經外科手術才能安全取出。而她不再能操控電子產品,自然也沒法給自己動手術。

 逆磁場讓楚環的身體逐漸惡化,低燒和食慾不振是最明顯的兩個症狀。她每天睡覺的時間越來越多,醒來後也不過勉強自己多吃一點東西。

 楚環很快發現,司徒啟明會在她沉睡的時候來看她。他甚至會在她的床沿上坐一陣子。楚環醒來後,會發現被子上被壓出來的痕跡。

 即將抵達朝歌的前一日,楚環很難得地從深眠中突然醒了過來,看到了坐在床沿還未來得及離去的司徒啟明。

 四目在臥室昏暗的光線下相接,司徒啟明的尷尬讓他顯得比平日裡鮮活許多,不再是個冷酷薄情的政治領袖,而讓楚環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了當年校園裡清爽而單純的少年。

 「我不喜歡你現在的樣子,啟明。」楚環輕聲說,「你把那個溫柔又有愛的司徒啟明弄到哪裡去了?」

 司徒啟明握住了她的手,說:「他已經死了,環兒。當年,跟著你一起死了。」

 楚環笑:「不覺得你當年有那麼愛我。」

 「有的。」司徒啟明緊緊抓著她的手,喉結滑動,「我犯了錯,不可挽回。命運造化,將我們推向了不同的方向,而我甚至都沒有為了我們去抗爭拚搏一下。」

 「我們都會犯錯。」楚環說,「而我從來沒有怨過你。你應該對自己好一點,啟明,你對自己要求太嚴格了。」

 「你安穩地睡了二十年,你知道倖存者的煎熬是什麼?」司徒啟明低下頭,「我甚至連為你哀悼悲痛的資格都沒有。我也永遠做不到楚淵為你做的那麼多。」

 「你就是你,不用去和他比較。」楚環微笑,「你是我的初戀呀,啟明。無論如何,你都會在我心中佔據一塊位置,永遠都在那裡。那裡有一個最初的,溫柔可愛,喜歡對我笑的少年。那是死亡也抹不去的歲月。」

 司徒啟明深呼吸。

 「我現在把他給你。」楚環也握緊了司徒啟明的手,「你這次,要珍惜他,不要再把他弄丟了。」

 司徒啟明喉中哽咽,牽起楚環的手,微涼的唇貼在她的手背上,重重地吻了一下。

 而後他放手起身,朝外而去。

 走到門口時,司徒啟明停了一下,側頭朝床上的楚環掃了一眼。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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