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嚮導訓練-2
司徒啟明如來時一樣, 浩浩蕩蕩而去, 連午飯都沒有留下來吃。楚環倒是餓得前胸貼後背。司徒子彥提議請她吃飯, 她從善如流。
兩人並肩走進食堂, 便覺得氣氛有些異常。不論兩人走到哪裡,都有一群眼睛跟著他們轉,好像他們倆成了吊在狗眼前的一塊肉骨頭。而當楚環看過去的時候,眾人又匆匆收回目光。
沒了哨兵超強的聽力, 楚環弄不清同學們都在議論什麼。可是看司徒子彥隱忍著尷尬的臉色, 也猜得出不會太動聽。
楚環知道司徒子彥不會說, 等到他去買飲料的時候, 朝在遠處柱子後探頭探腦的方雪莉打了個響指。方雪莉猶如得令的小狗,搖著尾巴奔過來,一屁股坐在楚環對面。
「說罷。」楚環道,「都在議論些什麼?」
方雪莉興奮得滿面紅光,壓低嗓子,神秘兮兮道:「校園網上都傳遍了,說今天上午在哨兵訓練樓,咱們的端王和楚國太子為了爭奪你, 都大打出手了!」
楚環默默放下了開胃湯, 覺得暫時還是不要喝這種容易噴出來的流質食品比較好。
「然後呢?」
「聽說兩人把房間都打爛了好幾間。但是楚太子到底失感了, 不敵端王。於是你就被端王給搶走了。」方雪莉兩眼如透視掃瞄儀般上下打量著楚環, 「你沒事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今天只是去做訓練了。」楚環說, 「其他的事, 無可奉告了。」
「連我都不能告訴?」方雪莉頓時哀怨。
「你不知道嗎?」楚環對她說, 「我們倆一旦在軍校註冊,就成了預備役學員,屬於華國預備役,一舉一動都是受華**方監督的?」
方雪莉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左右張望。
「而今天上午的訓練內容屬於軍事機密。」楚環聳肩,「一旦我說出去了,就要被憲兵抓走。哦,聽到了機密的你也會被抓走哦。你真的想聽嗎?畢竟看在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份上……」
「不用了!」方雪莉忙不迭擺手,「不過你可千萬要把握住自己。端王雖然和王妃分居很久了,可畢竟沒離婚……」
「他們分居了?」楚環訝然抬頭,「什麼時候的事?」
「在我四歲的時候。」司徒子彥清潤的嗓音自楚環身後傳來。
方雪莉縮著脖子,端著餐盤一溜煙跑走了。
司徒子彥在她空出來的位子上坐下。他彷彿沒看到楚環臉上的尷尬,非常紳士體貼地把一瓶冰果汁蓋子擰開,遞了過去。
「他們分居很多年了,只是一直壓著不讓媒體報導。最近他們在辦理正式的離婚和財產分割手續,媒體方面有些鬆動,消息也就傳出來了。」
少年面色平和,非常冷靜地說著。
「抱歉。」楚環慚愧,「我不是有意打聽的。我只是很驚訝。」
「沒什麼。」司徒子彥淡淡道,「從我記事起,他們就不住在一起了,只在必要的時候一起出訪或者應酬國宴,假扮一下恩愛夫妻。也不要當我是生活在破碎家庭的可憐小孩。我父母雖然沒有感情了,但是關係還是挺好的,也都很愛我們。」
楚環猶豫片刻,還是忍不住問:「他們不是結了契的哨向嗎?哪怕是分開一段距離或者時間,都會焦躁難耐,極度思念對方的。分開不會非常痛苦?」
司徒子彥說:「有一種相當高級的阻斷劑,『夢蝶』,是我母親研發的,取莊周夢蝶之意。它可以非常有效地緩解結契雙方在分開後產生的焦慮,副作用也很小。常年使用,會讓雙方自然解契。非常昂貴,堪比液體鈾金。他們倆用了差不多有十二三年,後來就不需要用了。」
楚環默默聽著。
司徒子彥微微苦笑一下,「家父說,家母花了三年時間發明這個藥劑,就是為了能離開他。」
「為什麼?」楚環不禁問,「他們當初是有目共睹的恩愛夫妻。」
「家父心裡一直記掛著另外一個女人。」司徒子彥非常坦然地說著,一握著刀叉切著盤子裡的烤龍蝦肉,「我是在我母親對我姐姐抱怨的時候,無意間聽到了一些。他們因為那個女人才分開的。」
「這怎麼可能?」楚環不由哂笑,「結了契的哨向可是絕對忠誠地愛著對方的,生死不離的程度。」
「不是你想的這樣,小環。」司徒子彥認真地說,「哨向互相吸引,最初是信息素引發身體和神經強烈的反應,產生一種比迷幻劑還強烈的情感衝動。但那並不是純粹的愛情,那只是強大的交-配和繁衍欲-望在支配著他們的腦子。當哨向互相標記、甚至結契後,兩人精神世界達成即時共感,思維隨時交流,這時候倒是能產生真摯的感情了。但是……」
楚環輕聲說:「對方想的任何事,不論你想不想知道,你的大腦都會接收到。」
「是的。」司徒子彥無力一笑,「那位女士,是家父的初戀,當時還是個普通人。家父遇到家母后就和她分手了。後來……後來她去世了。從她去世後,家父就無時無刻不思念她,越發懷念她的美好。」
「這些你母親全都接收到了。」楚環深深地替姜郁霖感到苦悶。
「是的。」司徒子彥苦笑,「家母說,她知道丈夫並未出軌。但是他總是那麼思念那位女士,讓她備受折磨。可是她又沒有辦法阻止一個人去思念亡者。這情況即使在我出生後也沒有改善。他們大概這樣彼此折磨了四五年,家母發明了阻斷劑,提出分居,家父也並沒有去挽回。」
兩人沉默地坐著,食之無味地吃著各自的午飯。
「我只看了點錄像碎片。」司徒子彥忍不住問,「你和楚太子……」
「令尊也很擔心我愛上他呢。」楚環抬頭,眼裡閃著促狹的笑。
司徒子彥白淨的臉頰微微泛紅,「他年紀大你很多。」
「就是呀!」一個書包砰地椅子上,李鳳笙魁梧的身軀彷彿從天而降,坐在了楚環身邊,「一個五六十歲的失感的老頭子了,就算是太子又如何?我們小環不會那麼沒眼光的。」
楚環忍著把飲料潑在李鳳笙臉上的衝動,「你剛才倒是出現得及時。發覺你真的很有抓住時機湊熱鬧的本事。」
「我是有禮貌的晚輩。兩位前輩來了,當然要去請個安。」李鳳笙把英俊的臉湊過來,嘴角勾著帶著邪氣的笑,「你和楚淵用共感溝通了,是不是?感覺是不是很棒?」
「那就是一種溝通方式罷了。」楚環說。
「用共感在公共場合**是最棒的了。」李鳳笙不請自拿地從司徒子彥餐盤裡抓薯條吃,「全世界只有你們兩個才能聽到的情話,感受到的情緒波動。如果嚮導足夠強大,甚至可以構建出一個臨時的虛擬世界,你們倆可以在裡面盡情地做點什麼。我曾經和一個辣妞兒在國宴上有過一次很刺激的經歷。我們倆建了個共感世界,一邊在宴席上吃飯,一邊在古堡裡互相用奶油……」
「感謝你的分享!」楚環果斷打斷了他的話,「我對細節沒興趣。」
李鳳笙嬉皮笑臉。他的午飯是一盤四成熟的牛排,一刀切下去,粉嫩的肉還帶著新鮮血絲。楚環不禁想起了空間場裡那群怪物,一陣噁心,放下了勺子。
「我看了點殘存的錄像。你們最後遇到的那種人不人、蟲不蟲的生物,叫『偶』,人偶的偶。」李鳳笙叉了一塊牛排放進嘴裡,動作倒是有一種養尊處優的優雅,到底是個王子,「沒想到楚國的程序員竟然將它給複製出來了。口味真是夠重的。」
「你知道它們?」楚環問。
李鳳笙說:「別看我很不靠譜(楚環:你確實不靠譜),但是我對古地球史有過一些研究。這個『偶』,似人而非人,是古地球時期失敗的基因實驗產物之一。」
「果真是古人類培育出來的?」
「他們本意是好的。」李鳳笙說,「那時候瘟疫流行,人類大量死亡。科學家試圖在那些能抵禦瘟疫的動物和昆蟲身上尋找解藥。他們研發了很多疫苗,甚至開始讓人類和其他生物的基因融合。那些試驗品就算噁心,其實威脅性並不大。但是『偶』不同,它具有繁殖能力。」
司徒子彥抬起了頭,「有繁殖能力,它就能生成新物種。」
「是的。」李鳳笙說,「總之,『偶』脫離了人類的控制,進入了野外。你知道它們最噁心的是什麼嗎?它們居然和人類沒有生殖隔離!你知道它們為啥那麼對你們窮追不捨嗎?」
楚環第二次放下了勺子。
「那群『偶』都是雄性,他們不是想吃你們——或者,至少只是想吃掉楚太子。」李鳳笙說,「但是他們想抓你,小環。毒素會讓你意識麻痺,然後被它們為所欲為,成為徹底的生育工具。」
「謝謝你毀掉了我的午飯。」楚環無語地看向李鳳笙。
李鳳笙笑嘻嘻,「沒事,那都是一萬多年前的事了。現在我們很安全。」
司徒子彥忽然說:「一萬三千多年前的生物,進化至今,不知道成了什麼樣了?」
李鳳笙說:「等到蟲洞重新開通之日,我們就會知道了。不過那個時候,我們可能會更加發愁機械生命對我們的威脅吧。以機械的進化速度真的那麼迅猛,那它們此刻已經是無所不能的神了。也許根本就不稀罕我們這些碳基生命了。」
「我覺得未必。」楚環說,「機械生命也是需要能量來維持運作的。如果它們就和人類一樣,隨著繁殖的需要,能耗越來越大了呢?我們當年之所以離開母星那片星域,就是因為那邊已經沒有了可開採的資源。而我們現今這些礦星正是機械生命所需要的。」
「我同意小環的看法。」司徒子彥說。
「所以,還是回到了老話題上。」李鳳笙說,「當我們內部在戰爭廝殺的時候,機械生命正忙著打開蟲洞,重新殺回來,侵佔我們的礦星嘛。比人類更高等的生命想要掌控、改變我們,亦是易如反掌的。」
「人類被自己創造的工具所支配,甚至畏懼它。」楚環輕笑,「這印證了那個恆古不變的道理:力量是會反噬的。」
「況且,蟲洞這玩意兒,其實很好打通的。」李鳳笙放下叉子,擦著嘴,「單方蟲洞的技術我們也已經快攻破了……」
楚環的眉頭忽而了起來,說:「別說話。」
她的精神網裡感覺到了一股異樣的波動,是從食堂另一端傳過來的。
「我這句沒說錯呀。」李鳳笙委屈。
「閉嘴!」司徒子彥也發覺了不對,高聲道:「把電視聲音調大一點!」
對面牆上有幾台全息電視機,正在播報新聞。食堂裡人聲嘈雜,對於聽覺敏銳的哨兵來說並不大舒服,但是只要專注,可以捕捉到電視裡的每個細微聲音。
機械侍把音量調大了後,播音員嚴肅的聲音壓過了食堂裡的雜音。
「……據悉,這一條單方蟲洞是於當地時間今日凌晨四點五十二分開通,一共維持了一小時二十分。其間約有二十艘太空軍艦通過蟲洞抵達秀川星……」
「……波提亞帝國貿然開通單方蟲洞,入侵蒼國銀海省秀川星……」
彷彿一陣冷風掃過,食堂裡,所有人都停下了交談,全都盯著電視屏幕。
「……波提亞軍艦對當地居民進行了軍事打擊,並洗劫了該星的多處白塔。目前預計有大量未成年嚮導被劫持……」
「……此次星域交火還波及到臨近數個住人星球,甚至跨越國界。鄰國楚國也有派出軍艦協助追擊……」
楚環和司徒子彥把目光轉向李鳳笙這個烏鴉嘴。
「這不是證明了我的話有道理麼?」李鳳笙欲哭無淚,「話說波提亞那麼落後的國家,老百姓都還坐獸拉車呢,哪裡來的技術能打通單方蟲洞?」
司徒子彥低頭操作手環,開始查詢內部消息。
學生們度過了最初的震驚,紛紛交頭接耳。新聞畫面裡,是蒼**艦和波提亞軍艦交火的畫面。波提亞軍艦明顯款式老舊,甚至還有修補過的痕跡,也並不戀戰。他們的旗艦在掩護下飛快沒入蟲洞。而後蟲洞關閉。
蒼**一擁而上。沒來得及撤離的軍艦突然齊齊自爆。刺目的白光接二連三綻放,簡直像足了遊戲裡的畫面。
楚環他們不約而同倒抽一口涼氣。人群裡響起一片低呼聲。
「寧可玉碎,不為瓦全?」司徒子彥呢喃。
「不!」楚環冷聲道,「我倒覺得他們是為了自毀。不讓蒼**得到他們的軍艦。」
「落後的帝國,是怎麼打通蟲洞的?」李鳳笙說,「而且是連我們都還未能建立的單方蟲洞。他們哪裡得來的巨大能量?」
一個少女突然尖叫,捧著手環嚎啕大哭:「我妹妹……她在白塔學校寄宿,我聯繫不上她……」
她的哨兵男友急忙把她抱住,低聲安慰。來自蒼國的學生都紛紛不安地聚集在了一處,各自聯絡家裡人。
幾分鐘前還熱鬧的食堂全都沉浸在壓抑的氣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