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二十分鐘後， 喻茉接到沈懷南的電話，說他已經到她的宿舍樓下了。她那時候剛換好衣服， 掛斷電話之後， 立馬抓起他的風衣， 踩了一雙平底鞋就飛奔下樓了。

　一出宿舍樓，就看見他站在門口， 穿著休閒襯衫，頭髮微濕。

　走近之後， 還能聞到洗髮水的清香。

　喻茉忽然想起之前打電話時聽到的水聲，以及他那句『你時機挑得不錯』， 頓時恍然大悟。

　——原來他那會兒在洗澡。

　腦子裡情不自禁地邪惡了一瞬。

　喻茉連忙敲醒自己。

　色即是空， 空即是色。

　洗澡帶什麼手機……

　沈懷南其實並沒有洗澡帶手機的習慣， 他只是怕錯過她的電話， 才時刻把手機帶在身邊，連洗澡也不例外。

　「抱歉。應該我先聯繫你的。」

　公司才剛起步， 要處理的事情很多。他原想等手裡的工作理順之後再聯繫她。卻不想只顧著自己的節奏， 忽略了她的感受。

　「我原本打算明天過來找你。」他解釋道。

　「我知道你很忙。」

　這麼忙還能一接到她的電話就過來。她已經很開心了。

　「你的衣服。」喻茉將風衣遞給他。還風衣只是藉口而已， 想見他才是真的。可現在見了面，倒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沈懷南接過衣服，也沉吟了一會兒， 然後問她：「一起走走？」

　「嗯。」

　……

　經院女生宿舍的對面就是芙蓉湖，中間只隔著一條不寬不窄的校道。湖邊有大片的綠草坪和棕櫚樹。是情侶幽會的好地方。

　喻茉和沈懷南並肩在湖邊散步， 看到不少學生會的人正在繞湖一圈佈置場地， 還有人在發傳單。

　「同學， 週六晚上八點，新年遊園會。」

　「新年遊園會，過來看看。」

　「有歌舞有燈謎還有鬼屋……」

　喻茉也被硬塞了一張傳單。

　「新年遊園會，最適合跟男朋友一起來玩。」

　「……」

　喻茉推脫不掉，只好接下來，待發傳單的同學走開後，才晃了晃手裡的傳單，對沈懷南說：「好像很好玩的樣子。」

　「要來嗎？」沈懷南問。

　「應該會跟舍友一起來吧。反正也沒什麼事……」

　「剛才那位同學說跟男朋友一起來最合適。」

　喻茉：「……」

　沒有男朋友連遊園會也不能參加了麼？

　喻茉有些幽怨。同時期盼著沈懷南會約自己。結果她盼啊盼，一直到週六晚上七點五十九分，都沒有盼到他約她。

　說不失望是假的。

　他當時刻意強調『男朋友』，她還以為他會……

　可能他還有工作要忙？

　喻茉這樣自我安慰。

　舍友們還在為參加遊園會做準備。

　林路遙在挑衣服——她已經挑了快一個小時了，舉棋不定猶豫不決。

　趙文敏在挑鞋子——她試圖挑一雙最平的平底鞋出門，以免到時候傲視群男。

　至於秦甜甜……她跟喻茉一樣哀怨，口中唸唸有詞——

　「這個周洋，明明說好一起去遊園會玩，居然放我的鴿子，說有比參加遊園會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什麼鬼嘛！這個網癮少年多半是在宿舍打遊戲。」

　「我再也不想理他了！」

　「除非他當面向我道歉！」

　喻茉：「……」聽起來明明很想理他的樣子。

　「茉茉，你家男神呢？也沒有約你嗎？」

　「……沒有。」

　「不會吧？難道計算機系的男生都這麼不解風情？」

　「可能他也有比參加遊園會更重要的事要做吧。」

　喻茉繼續自我安慰。

　一直到八點半左右，宿舍四人才全員出發。

　遊園會的場地就在芙蓉湖畔，繞湖一圈掛滿了大紅燈籠，遠遠望去節日氣息十足。

　「先玩什麼呢？」林路遙問，望著湖邊大大小小的攤位，已經看花了眼。

　趙文敏掃視一眼現場，說：「從第一個開始，挨個玩過去。反正咱們四個都沒有約會，有的是時間。」

　喻茉淚目。

　她多想有約會呀！

　不對，確切地說是，多想跟男神約會。謝遠有約過她，被她拒絕了。

　這樣特殊的日子，如果不能跟喜歡的人一起過的話，那還是一個人過吧。

　寧缺毋濫。

　……

　遊園會的第一個攤位是算卦。一張方形桌子前，站著兩個男生。兩人都戴著獨眼眼罩，一個戴左邊，一個戴右邊。

　還挺對稱的。

　獨眼雙雄看見她們走過去，立馬揮手攬客。

　「同學，算卦嗎？我們這卦是在普陀寺開過光的，一算一個准。」

　「……」

　一聽就是在胡說八道。

　喻茉不感興趣。舍友們卻興致勃勃。

　秦甜甜：「那你給我們算算，今晚會不會交桃花運？」

　林路遙：「我要算一下這學期能不能拿到獎學金。」

　趙文敏：「我只求能夠搶到春運回家的火車票。」

　「……」喻茉被舍友們的認真臉雷到了。

　獨眼雙雄卻一本正經，一番『天靈靈地靈靈』的裝神弄鬼之後，其中一雄說：「獎學金會有，火車票會有，桃花運也會有。不過——」

　另一雄接著講：「你們之中，只有一個人今晚會有桃花運。讓我看看，到底是誰。」

　說完，這位仁兄睜開他那快小成一條線的火眼金睛，在喻茉四人之間來回看了幾圈，然後從攤位下拿出一枝紅玫瑰，遞給喻茉，說：「恭喜你同學。你今晚會有桃花運。」

　「切——」秦趙林三人異口同聲：「還不是因為她長得美。」

　喻茉：「……」

　獨眼雙雄：「嘿嘿。長得漂亮的姑娘，運氣總是會比較好。」

　眾人：「……下一個攤位」

　第二個攤位是猜燈謎。

　智商一百八的喻茉，因為長得漂亮，又被攤主硬塞了一支紅玫瑰。至於燈謎——攤主說長得漂亮的姑娘，不需要猜謎。

　眾人：「……」

　「喻茉，說實話，這些人是不是你請來的演員？」秦甜甜一臉心碎地說。

　喻茉：「……」

　她哪有那麼大的面子？

　第三個攤位是射氣球。

　喻茉一個氣球都沒有射中，臨走時攤主也送了她一支紅玫瑰，安慰她重在參與。

　「……」

　今天是怎麼回事？

　難不成真的交桃花運了？

　第四個攤位，第五個攤位，第六個攤位……半圈芙蓉湖繞下來，喻茉手上的紅玫瑰已經由單支變成了一束。

　全是攤主送的。

　喻茉忍不住環顧四周，想看看周圍的人有沒有收到紅玫瑰的。結果是——沒有。

　全場只有她一個人手裡拿著玫瑰。而且越往後走，攤主們的演技越浮誇。明顯不是因為她長得漂亮才送她玫瑰那麼簡單。

　喻茉還注意到，舍友們一開始看到她收到玫瑰時，還有些小怨念，越往後走，她們變得越興奮，簡直比自己收到了玫瑰花還興奮。

　「你們在興奮什麼？」她忍不住問。

　秦甜甜：「替你高興啊！說不定這些演員是你的追求者請來的。」

　「……」

　不可能吧。

　喻茉想了想，自言自語道：「好像沒有人追求我啊？」

　難道是謝遠？

　謝遠今晚約她時，語氣確實有點不同尋常。

　但她已經拒絕了他的邀請，他應該知道她的態度了吧？

　不是謝遠的話，會是誰呢？

　「你再仔細想想，確定沒有人追你？」秦甜甜歪著頭問，不停地朝她擠眉毛。

　趙文敏道：「說不定人家只是追得比較含蓄。」

　追得比較含蓄？

　喻茉在腦中仔仔細細地搜尋，在學校裡跟她有過交集的男生，除了系裡的同學之外，就是謝遠和周洋，大俠和款爺勉強算一個，最後就是……

　沈懷南！

　天！

　喻茉差點沒叫出來。

　「真、真的是他嗎？」喻茉問秦甜甜，直覺告訴她秦甜甜應該知道些什麼。

　秦甜甜卻一臉莫名奇妙：「誰啊？」末了，忽然明白過來，立馬興奮道：「你家男神？！天啦！如果真的是他的話，那這也太浪漫了！」

　喻茉慌忙擺手：「不一定是他啦。我瞎猜的。」她還以為秦甜甜知道呢。

　趙文敏和林路遙聽到秦甜甜的話，也都興奮得不得了，推著喻茉往前走。

　「快點！收完所有的玫瑰花，就能知道到底是誰了。」趙文敏道。

　喻茉的心裡也很激動。一面期待不已，一面又害怕期待落空。

　剩下的半圈走得特別快，每到一個攤位，攤主都會直接送給喻茉一支紅玫瑰。收完玫瑰，她們就奔向下一個攤位。

　沒一會兒就到了最後一個攤位——定點投籃，只限女生。

　這一次攤主沒有直接送給喻茉玫瑰，而是讓她投籃。

　「你可以選擇站在三分線上、罰球線上、和罰球線內投籃。站在不同的位置上進球，得到的分數不一樣。在三分線上進球得三分，在罰球線上進球得兩分，在罰球線內投籃得一分。累計得三分，我就會送給你一份小禮品。當然了，如果你不會投籃的話，讓男朋友幫忙投也行。」

　這份小禮物應該就是最後一支紅玫瑰吧。

　喻茉很想知道籌備這一切的那個人是不是沈懷南，可她既不會投籃，也沒有男朋友。

　「女朋友可以麼？」喻茉想起趙文敏高中時是女子籃球隊的。

　「不行。必須是男朋友。」

　「……」性別歧視啊！

　「這麼漂亮的姑娘，沒有男朋友實在是太不科學了。」攤主一副很傷腦筋的樣子，想了幾秒，然後說：「要不這樣吧。我投籃的技術還行。做我的女朋友怎麼樣？做我的女朋友，我把最後一支紅玫瑰送給你。」

　喻茉：不會吧？？？

　看著攤主圓滾滾的大臉上那一雙圓滾滾的眼珠子，喻茉本能地往後退了兩步。

　倒不是她歧視圓滾滾，實在是……

　心理落差有點大。

　她怎麼也想不到，送給她最後一支紅玫瑰的人，會是這位素未謀面的圓滾滾攤主。

　「我……」她正想說：玫瑰我不要了，籃球也不投了，禮物你自己留著。

　攤主卻笑眯眯地打斷她：「別急著拒絕。我這話是替你身後的人說的。」

　身後？

　喻茉聞言惴惴不安地往後轉身，心中期待與忐忑並行。

　周圍的人都安靜下來。

　舍友們臉上的表情激動到了極點。

　她轉過身，抬起頭，一眼看見心心唸唸的那個人。

　真的是他！

　喻茉又驚又喜，激動地摀住嘴，熱淚一湧而上。

　沈懷南穿著筆挺西裝，嘴角帶著矜持淡然的笑，將最後一支紅玫瑰交到她手上，等待她的答覆。

　答案自然是——願意。

　周圍響起劇烈的歡呼聲。

　喻茉有點不好意思了。拉著他就想往樹林裡跑。

　「等一下。」沈懷南牽著她走到籃筐外的三分線上，說：「現在你有男朋友了。你男朋友投籃的技術還不錯。不試一試？」

　喻茉還沒有從男神變男友的蕩漾中回過神來，同時也有一點點不適應身邊多了個男朋友。她眉眼低垂，說：「那你試一下。」

　沈懷南彎唇淡笑，一手牽著她，另一隻手接住圓滾滾攤主扔過來的籃球，在手上轉了個圈，然後隨意地往空中一拋。

　三分到手。

　「厲害厲害！恭喜這位美女覓得良人。這份小禮物送給你。」圓滾滾攤主演得很投入。

　喻茉略囧：「……謝謝。」然後拉著沈懷南離開了遊園會現場。

　圍觀群眾也漸漸散了。

　秦甜甜左右尋了一圈，終於看到周洋在不遠處朝她招手。

　「我的演技不錯吧？」她跑過去問，笑得一臉得意。

　周洋重重點頭：「非常精湛。今晚的演員裡就屬你的演技最棒。奧斯卡欠你一個獎盃。」

　「那你發給我唄。」

　「那有什麼問題？」周洋爽快地走到三分線上，對圓滾滾攤主說：「我幫她投籃。你給她頒個獎盃。」

　秦甜甜當下就急了：「喂。只有男朋友才可以幫忙投籃好吧！」

　周洋一臉坦然：「咱們是朋友嗎？」

　「是。」

　「我是男生嗎？」

　「……是。」

　「那不就行了？」

　說完，周洋接住圓滾滾攤主遞過來的籃球，大手一揮——沒進。

　這就有點尷尬了。

　……

　另一邊，喻茉打開圓滾滾攤主送的禮盒，發現裡面是一把鑰匙。

　「這是……」她疑惑地看向沈懷南，用眼神詢問：該不會是你家的鑰匙吧？

　沈懷南微微頷首：「你可以隨時來查崗。」

　「我才不是那種……喜歡查男朋友崗的人呢。」喻茉一邊小聲嘟囔，一邊開心地收起鑰匙。

　沈懷南莞爾，牽著她的手走過草叢和樹林，遠離喧囂熱鬧的遊園會場，沿著青石板鋪成的蜿蜒校道，悠閒地散步。

　當新年鐘聲敲響的時候，他側過頭，在她的頭頂吻了一下。

　「喻茉，新年快樂。」

　喻茉紅著臉，垂下頭，緊緊拽著他的手，與高中時代每一次和他不期然的偶遇一樣，兵荒馬亂。

　「……你也是。新年快樂。」

　她低聲說，忽然想起來：「我還沒有給你準備新年禮物。」她仰頭看向他，一雙霧濛濛的眼睛裡滿是內疚。

　沈懷南揉揉她的頭：

　「我已經收到了。」

　最好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