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那聲音喻茉一聽就知道是誰。

　她驚喜抬頭， 果然看見沈懷南來了。

　他今天穿著她最愛的白襯衫，看起來乾淨利落， 眉宇間疏疏淡淡的，神情泰然，讓人瞧不出喜怒。

　只在她與他四目相對的一瞬間， 他的眼尾才朝上微微揚了一下。心情似乎還不錯。

　「你來啦。」喻茉滿心歡喜地迎過去，停在沈懷南跟前。

　他微微頷首：「讓你久等了。」

　「沒有久等。我也剛下來。」說完，她又沖他抿著嘴矜持地笑了笑。

　沈懷南看著眼前眉眼彎彎的姑娘， 嘴角邊不由自主地勾出一個弧度。心情一瞬間被照亮了。

　她從來不會在他面前濃妝豔抹， 可他若看得仔細一些， 就能在那輕描淡寫之中，發現她精心打扮的細節。

　比如此刻她的耳畔上方那一對漂亮的發飾，將鬢角的碎髮固定在腦後， 露出精緻完美的臉廓。

　再比如， 瀰漫在她周身的， 若有若無的淡淡茉莉花香。

　與她臉上的笑容很搭。

　「走吧。」沈懷南淡聲說， 視線始終落在喻茉身上， 沒有看旁人一眼。

　喻茉點點頭， 走之前對林路遙的前男友說：「你有什麼話自己跟路遙講吧。我有事先走了。」

　那男生『哦』了一聲， 待她走出幾步之後，又問：「你男朋友啊？」

　『男朋友』三個字讓喻茉的心一顫。

　她倒是想……

　只可惜不是。

　喻茉偷偷地用眼角餘光瞟沈懷南一眼， 怕他誤以為她對別人亂講了他們的關係，正想解釋，卻聽他道：「我們從北門出去。車停在那邊。」

　「好。」

　「冷嗎？」

　「不冷。」

　「要是覺得冷了就告訴我。」

　「……好。」

　「今晚夜色不錯。」

　「……」

　此時天還亮著， 太陽才剛剛落下去，月亮還沒來得及升上來，哪裡來的夜色？

　喻茉感覺沈懷南今天的話有點多。

　這太反常了。他平時很少主動跟她沒話找話，剛才居然連『今晚夜色不錯』這種話都說出來了。

　他該不會是緊張了吧？有的人一緊張話就特別多。

　思及此，喻茉的心中忽然有一絲絲得意，每次見面都是她緊張，現在終於輪到他緊張了。

　她歪著頭邊走邊偷看沈懷南，卻見他神色如常，臉上一點緊張之色都沒有。

　——倒是有幾分笑意。

　「……」空歡喜一場。

　他在高興什麼？

　因為『夜色』好？

　喻茉一邊偷看，一邊深度解讀男神的表情，早已忘了身後還有個人在等著她回話。

　這時，被她解讀的人忽然問：

　「好看嗎？」

　沈懷南說這句話時，一直目視前方，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深。

　喻茉大囧。

　居然被當場抓包了……

　她慌忙收回視線，垂下頭，感覺臉頰開始微微發燙。

　他剛才問她什麼來著？

　——好看嗎？

　當然好看。

　全宇宙最好看。

　可是……這種話當著他的面，她說不出口。

　喻茉盯著自己的腳尖，沒有接話，打算將裝死進行到底，用沉默矇混過關。

　結果並肩走了幾步之後，他又追問：

　「嗯？」

　磁性的低吟隨清風徐徐飄到耳畔。

　這一刻，喻茉感覺自己的心軟得快沒力氣跳動了。

　她輕輕咬著唇，又靜靜地走了半分鐘，才低如蚊吶地『嗯』了一下。

　只這一個字，便讓她的臉上燒起了紅霞，一路映到耳根。

　沈懷南微微俯首，將小姑娘的嬌羞臉紅盡收眼底，想起挑衣服時他問舍友們這身搭配怎麼樣，結果卻被調侃了一番。

　「哎喲，這是要去見初戀情人啊？放心去吧少年，帥炸了。」大俠不正經地說。

　這麼明顯麼？

　可能確實藏不住了吧。畢竟他平時鮮少會這麼在意自己的外形。

　……

　轉眼到了北門附近的停車場。

　沈懷南停下來面向喻茉，說：「你在這裡等我。我去取車……」話說到一半，他像是想起了什麼事，劍眉微揚，改變主意了：「算了。一起去。」

　喻茉在聽到他說第一句話時，『好』字就已經到了嘴邊，此時見他改口，便疑惑地看向他：怎麼了？

　沈懷南站在原地沉吟數秒，只說了三個字：「不安全。」

　什麼不安全？

　喻茉更加疑惑了。

　雖然天色漸晚，但眼下天還亮著，並沒有完全黑，現在又是在學校裡面，來來往往的全是本校的學生，有什麼不安全的？

　喻茉心中不解，但見沈懷南似乎並不想多做解釋，她也便不再追問了。

　一起去就一起去吧。

　正好還能多相處一會兒呢。

　喻茉樂悠悠地跟著沈懷南去停車場，上車之後，不知道是被哪位神仙忽然點化了，她思路一轉，隱隱約約猜到了他剛才說的那句『不安全』的意思。

　——留你一個人在這裡，容易招蜂引蝶，不安全。

　「……」

　男神居然這麼不信任她。

　她對他的忠貞，那可是天地可表、日月可鑑的。怎麼可能招引蜂蜂蝶蝶？

　更何況，像她這麼正直的人，就算是有蜂蜂蝶蝶主動送上門來，她也會果斷拒絕的。

　咦？

　他該不會是因為剛才在宿舍門口的事，對她產生了信任危機吧？

　「……」

　喻茉覺得有必要向『缺乏安全感』的男神解釋一下事情的緣由。

　在副駕上糾結了半秒，她主動開口：「剛才那個男生，是我舍友的前男友。他想跟我舍友復合，我舍友不願意，他想讓我當和事佬，幫他去說情。」

　說這番話時，她是看著他的，所以沒有錯過他臉上的表情變化——

　毫無變化。

　他雙手搭在方向盤上，專注地開著車，只波瀾不興地『嗯』了一聲，再無其他反應。

　顯然並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是了。他剛才看都沒有看那個男生一眼，接到她便走了，哪裡有點半在意？

　可既然如此，那他為什麼會覺得她『不安全』呢？

　難道是因為……她和謝遠的合照……？

　「那個……」喻茉弱弱地開口，試圖解釋合照事件：「上次論壇的事……謝謝你。」

　「嗯？」

　他挑了一下眉。

　這個明知故問的表情裝的很到位。

　喻茉：「……」

　果然是這件事讓他對她產生了信任危機。

　喻茉默默地在心裡汗了一下，然後繼續解釋：

　「就是……黑論壇的事。那張照片……給我帶來的困擾蠻大的，被你黑掉之後，我一下子就輕鬆了，所以要感謝你。」

　「我那天被團支書強行拉去參加聯誼，才在聯誼會上遇到了謝遠。」

　「我們其實是在玩成語接龍。根本不是論壇上說的那樣。」

　她一口氣說完，看到他把挑起的眉毛放平了，估摸他著對這個解釋還算滿意，但是——

　他沒有接話。連一個『嗯』字都沒有賞賜給她。

　「呵呵。」

　喻茉尬笑兩聲，心想果然又被大神猜中了。

　還真是得哄一哄。

　幸好她今天是有備而來。心中揣了不少錦囊妙計。

　妙計第一條——讚美他。

　通俗地來說就是溜鬚拍馬諂媚巴結。

　這對喻茉來說原本並不是難事，畢竟她在遊戲裡沒少抱大神的大腿，也算得上是經驗豐富的老手了，但——

　當著男神的面說出來，多少會有點難為情。

　畢竟她對他的每一句讚美，都是真心的……

　而越是真心話，越難說說出口。

　黑色汽車在環島路上駛得飛快，海風迎面吹來，發出嗚嗚地響聲，打在臉上有些刺骨。

　喻茉搖上車窗，默默地在心中打腹稿，完了之後又給自己做了會兒心理建設，才轉頭看向沈懷南。

　結果話才剛到嘴邊就打退堂鼓了。

　她內心掙扎不已，粉嫩的櫻桃唇開了合，合了開，幾度欲言又止。

　「喻茉。」

　開車的人忽然先開口了。把她驚了一跳。

　「嗯？」她直勾勾地望著他，濃密狹長的睫毛微微顫了幾下。

　「我開車不能分神。」

　「噢。那你專心一點。」她囑咐道，臉上掛著乖巧微笑。

　車內安靜半晌。

　沈懷南再次開口：「你不能一直這樣看著我。」

　？？？

　喻茉的腦中立時冒一串問號。

　她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看他看得太露骨了，只一心思考著『為什麼不能看他』的問題，一雙霧濛濛的美眸依然鎖在他的臉上，末了還無辜地眨了兩下。

　車內又是一陣沉默。

　然後，她聽到他好似投降一般，低嘆道：

　「會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