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Chapter56

　　桌角邊新泡的普洱茶香四溢， 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執起青瓷茶杯啜飲半口，辦公室房門忽然打開，他手臂微顫， 不耐煩地抬眸。

　　來人是他的助理。

　　「書記。」助理將一疊文件放下， 有些尷尬地開口，「您上回讓我聯繫那個女學生的家長， 我聯繫了幾回，都沒聯繫上。」

　　池書記當然記得這件事。好幾天沒動靜了， 他正想要批評助理辦事不力。

　　「怎麼會聯繫不上？電話是錯的？」

　　助理搖頭：「電話能打通， 不過接電話的是個秘書。她問我預約了沒有， 然後讓我提前預約，我試著預約了一次，結果沒通過。」

　　池書記皺眉：「預約？你沒告他們我是誰？」

　　說完這話， 他下意識地掃了眼辦公桌上的金屬卡台，「池洲」兩個字熠熠生輝。

　　助理：「我每次都說了，可是，對方貌似不相信。」

　　「不相信？」池書記笑了， 眼神卻是冷的，「這麼說，這個人我還拿他沒辦法？」

　　助理有些尷尬：「書記， 您還真別說，您家的房子都是在他那兒買的。」

　　池書記：「呵，難道他能讓我沒房子住？」

　　話音剛落，他瞬間變了臉色， 「顧氏？」

　　助理點頭：「對的。顧岷先生只有一個女兒，就叫顧薏。」

　　池洲怔愣片刻，猛地一拍大腿。

　　難怪人家不信他，他有顧岷的私人號碼，如果有事找，肯定直接撥到顧岷那兒去，哪會繞一大圈用行政秘書的公共號碼聯繫他。

　　池洲抬手揮退助理，揉著太陽穴獨坐了一會。

　　他這才想起來，前幾天受邀參加申城地產商舉辦的酒會時，顧岷似乎問過他最近有沒有聯繫自己，他果斷否認，還嘲笑顧岷是不是出現幻覺了。

　　丟人，太丟人了。

　　那個小姑娘竟然是顧岷的女兒？

　　真別說，現在想想，長得還挺像。

　　如果顧岷知道他打算把顧薏轉去別的學校，恐怕明天就把池家這棟單元樓給鏟了。

　　池洲和顧岷私交甚厚，小時候的顧薏他肯定見過的。他隱約記得，這位小公主可是個盛名在外的混世魔王，誰都拿她沒辦法。

　　可他引以為榮、寄予厚望的乖兒子，竟然單戀這個混世魔王？

　　失敗，太失敗了！

　　他幾乎立刻聯想到日後在顧岷面前低人一等的場景。

　　不行，絕對不行。

　　下次碰面和顧岷提孩子的事兒，他咬死也要反著說。

　　與此同時，顧氏集團大樓內，董事長先生也在琢磨這件事呢。

　　他比池父少走許多彎路。自打寒假看見池嶼送顧薏回家，他派人跟著池嶼，一路跟回池家小區，那天就知道池嶼是誰家的孩子了。

　　可顧岷的心情也沒爽利到哪兒去。

　　他捧在掌心寵了這麼多年的掌上明珠，竟然非要單戀池家那個蠢兒子。

　　失敗，太失敗了。

　　他幾乎立刻聯想到日後在池洲面前低人一等的場景。

　　不行，絕對不行。

　　下次碰面和池洲提孩子的事兒，他咬死也要反著說。

　　下次碰面？

　　兩位含辛茹苦的老父親同時翻出日程表。

　　……

　　似乎年前就要再見一次。

　　*****

　　月初的冷空氣在容州持續肆虐一週，終於捨得離開。後一天，陽光普照的天氣瞬間回暖。

　　早晨第一節課下課，顧薏沒骨頭似的趴在桌上，臉朝夏雨心，羨慕嫉妒恨地看她剝提子吃。

　　夏雨心剝乾淨一粒，遞到顧薏面前：「啊。」

　　顧薏咬緊牙關，瞪她。

　　「給你吃你又不吃，看什麼看。」

　　「哼。」顧薏別過頭，「反季節水果吃多了會變異。」

　　「哦。」夏雨心照吃不誤。

　　顧薏心裡那個酸啊。

　　最近幾天，嚴少爺每天都樓上樓下地給夏雨心送東西吃，上學要送，放學來接，沒事的時候也常跑到1班門口和夏雨心說話，膩歪得不行。

　　「我要向德育處舉報你們！」顧薏在課桌上畫圈圈，「你們這麼高調，為什麼沒有人舉報你們，德育處都不管嗎？」

　　夏雨心點頭：「除非老師親眼撞見，否則不管的。」

　　的確，德育處不是偵探事務所，老師們並沒有時間捕風捉影地盯學生。

　　說不定她和池嶼還是德育處有史以來接到的唯一一宗舉報，除了江群那種精神病，誰會幹這麼無聊的事！

　　顧薏更心塞了：

　　「我不活了，我要換同桌，嗚嗚嗚。」

　　「別難過啊，池嶼不是答應送你一隻大玩偶嘛。」

　　「他答應是答應了，可就算送，肯定也是私底下偷偷送……」

　　夏雨心：「怎麼，你還期望他當著全校的面向你送禮示愛嗎？」

　　夏雨心：「然後，你們一起退學了，呵呵。」

　　顧薏耷拉著腦袋：「沒有啦。」

　　她只是……有點……小小的虛榮。

　　想光明正大地抱著她的玩偶，想讓別人也羨慕羨慕她。

　　上課鈴響起之前，夏雨心又冒出一句：

　　「今天晚上有跳蚤市場，月黑風高的，池嶼有沒有約你一起逛呀？」

　　顧薏抬起眼簾，小臉瞬間皺了：

　　「沒有……」

　　他半個字都沒提過！

　　夏雨心終於產生一絲憐憫：

　　「奇怪，這樣就不應該了。」

　　聽她這麼說，顧薏更憋屈了。

　　從早上憋屈到下午放學，微信聊天框仍然一片死寂。

　　放學鈴響後，嚴少爺準點下樓接人，夏雨心讓顧薏和他們一起吃飯，顧薏不願意。

　　她就算孤獨終老，也比當電燈泡被人狂喂狗糧來得舒坦。

　　晚間，氣溫降下來，食堂和宿舍樓前的小廣場卻火熱非常。

　　跳蚤市場是容中每年初冬的必備節目。高一到高三，每個班級認領一個位置開店舖，販賣一些手工藝品或者零食小吃，活動結束後將營業總額的一半捐獻給愛心機構，再評出銷售額冠亞季軍班級，由校領導頒發獎狀。

　　幾乎全校學生，兩千四百餘人都擠在短短的兩條校道上，歡聲笑語燈火通明，感受不到一絲夜風的侵襲。

　　顧薏在自己班上的商舖前幫著叫賣了一會。他們班賣的是純手工製作的十二星座工藝品，生意非常好，百餘張星座圖紙十分鐘就賣完了。前面的同學接待客人，後面的同學瘋狂趕工，顧薏被這氛圍感染，收錢找錢格外興奮，彷彿這輩子沒見過這麼多錢。

　　過了大半個小時，客流減少，1班同學總算能歇口氣。

　　「顧千金就是厲害，往這兒一站，隨便什麼人都想過來買。」

　　顧薏笑起來：「那是。」

　　「要是夏女神也在就好了。」

　　顧薏：「……」

　　說曹操曹操到，幾米外手捧仙草蜜頭戴螢光髮飾往這兒走來的，可不就是夏女神嗎。

　　嚴恆不遠不近跟著她，眼神寵溺極了。

　　到了1班攤位前，嚴恆問顧薏：

　　「還有雙子座的圖紙嗎？」

　　顧薏沒好氣：「沒有。」

　　夏雨心拉拉他：「我已經買過啦，你別忘了過來幹嘛。」

　　嚴恆揚揚眉，狐狸眼笑眯著：「顧千金，我來給我們班拉客呢，你去我們班攤位看看唄。」

　　「不去，我忙著呢。」

　　夏雨心兩步跨進來：「你的活我包了。你家吃魚都快被妹子淹沒了，就等著你去拯救。」

　　顧薏聽罷，仍猶豫了一會。

　　池嶼不來找她，她這會還有點氣……

　　「那你看好了，我過去看看。」

　　夏雨心大笑：「哈哈，你快去呀。」

　　15班的攤位在食堂門口，顧薏穿過人流走到交叉路，瞧清眼前場景，有點懵。

　　真的是……被妹子淹沒啊。

　　十五班賣的是小零食，好幾箱已經賣完了，現在剛進入抽獎環節。

　　池嶼就是負責抽獎的那個。他面前的桌上擺著一個黑色大紙箱，周圍滿滿擠了好幾層的同學，其中女生居多，似乎全在排隊抽獎。

　　排隊？

　　這哪有隊啊。

　　顧薏停在外圍，抬頭望著人群中心的英俊少年。

　　他眉頭微皺，嘴角卻無可奈何地上挑著，正尷尬地賣笑。

　　「謝謝參與？嗚嗚，我能再抽一次嗎？」

　　池嶼：「不行。」

　　「哇，我抽到了三等獎，三等獎是什麼？」

　　池嶼：「一根棒棒糖。」

　　「……」

　　顧薏看完好幾人抽獎，大部分是謝謝參與，棒棒糖送出了幾根，最好的是二等獎，一本硬殼筆記本。

　　那些領了獎的姑娘們，有的繞出隊伍，沒幾秒又擠回去，圍著池嶼嘰嘰喳喳。

　　顧薏的小心眼頓時不夠用了，醋缸子打翻，全身上下汩汩地往外冒酸氣。

　　隊伍極其混亂，她像頭小蠻牛似的扎進人堆，順利擠到前列。

　　池嶼早就瞧見她了，抿著嘴忍笑，等她慢慢排到他跟前。

　　顧薏前面的女生抽了個「謝謝參與」，心痛得不行，磨蹭了好久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

　　顧薏往前邁了一步，站定在抽獎桌前。

　　那雙桃花眼直直盯住他，微噘著嘴，仍是副老大不高興的樣子。

　　「到你了。」池嶼低聲道，「抽吧。」

　　顧薏不屑地斜了斜眼，扯平袖子，把手伸進抽獎箱。

　　手掌接觸到裡面的東西，她忽然抬眸，不解地猛眨眼，小手努力往裡伸，一陣亂摸。

　　池嶼：「選好了嗎？快點。」

　　顧薏只好把手抽出來，站直身子，一臉莫名其妙。

　　攤開手心，裡面躺著一張折成四折的小紙片。

　　「什麼鬼啊……」她低聲嘟噥著，打開小紙片，「……特……特等獎？」

　　紙片上的字體遒勁端正，正是池嶼的字跡。

　　面前的少年驀地笑了，唇角向上勾起，唇邊淺淺的笑渦若隱若現。

　　他點點頭，深邃瞳孔有如星空：

　　「特等獎，僅此一份，恭喜你。」

　　說罷，池嶼彎腰探進桌底，從一個巨大的黑色塑料袋裡，掏出一隻巨大的毛絨玩偶。

　　週遭響起接二連三的吸氣與尖叫聲。

　　他抱著那隻半人高的、束口處扎有蝴蝶結的粉色鱷魚寶寶，眼底依然帶笑：

　　「拿著吧，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