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Chapter24

　　春分這日， 草長鶯飛，最高溫攀上十五攝氏度。

　　清晨，起床鈴喚醒睡夢中的學生。下床推開門， 總算能看到完整的一顆朝陽。

　　黑夜漸短， 白晝漸長，一切都愈發的有活力。

　　顧薏不僅有活力， 她還很焦慮。

　　早晨上課的時候，不知聽誰說了， 昨天隔壁班的年級第一因為翹課被班主任抓去訓話， 還罰寫了一篇一千字的檢討。

　　她這個罪魁禍首一點事都沒有， 卻連累了他。

　　顧薏感到非常過意不去。

　　一定要好好表達歉意才行，她想。

　　嘻嘻，又有找他的理由了。

　　課間時候， 顧薏跑到3班門口，張望了半天，才勉強找到池嶼的小半截側顏。

　　他們十來個男生圍在一塊，以池嶼座位為中心， 似乎正討論什麼學術問題。

　　最近學校查串班查得嚴，顧薏不敢直接進去找他。

　　她敲敲窗戶：「瀟蕾。」

　　她的初中同學林瀟蕾坐在窗邊，聞聲站起來：

　　「怎麼了？」

　　「你幫我叫下池嶼唄。」

　　林瀟蕾扭頭看了眼男生堆。

　　她和顧薏關係很一般， 每次顧薏來找她，都是為了池嶼。

　　可池嶼……

　　池嶼在高一3班全體女生心目中都是一個高高在上、引人傾慕、又不容侵犯的存在，因此成天纏著他的顧薏，在3班女生心裡絕不是個好形象。

　　林瀟蕾自然不例外。

　　「他們在討論物理競賽題呢。」

　　「噢， 那你讓他等會再回去討論。」

　　林瀟蕾心生不快：

　　「人家的正經事比較重要啊，你就體諒一下。」

　　顧薏不明白：「我也挺正經的呀。」

　　真是對牛彈琴。林瀟蕾想。

　　3班所有人都知道，池嶼做題的時候最不喜歡被人打擾，就算班主任找他也一樣，尤其現在他還在和別人討論問題，要是她跑去打斷，輕則被無視，重則被仇視，她才不願意呢。

　　「你就幫幫我嘛，我有急事找他，很急的！」

　　「可是……」

　　林瀟蕾比較內向，說不出太直白的拒絕。

　　「我們同學這麼多年，你不會連這點忙都不幫吧？」

　　林瀟蕾：「……」

　　她就沒見過像顧薏臉皮這麼厚的。

　　顧薏也犟起來：「叫個人而已啊，多大點事……」

　　「行行行。」林瀟蕾面子實在掛不住，「我只叫一次，他不出來我可不管。」

　　「嗯嗯，拜託啦。」

　　林瀟蕾離開座位，極不情願地往後排走去。

　　她一邊走一邊想說辭，要是池嶼瞪她，她就說是顧薏非找他不可，她拿她沒辦法……

　　教室就那麼點大，她來不及多想什麼。

　　「池哥，你這怎麼算的？」

　　「換了一種加速度公式的推論，課本上沒有。」

　　「真神了，感覺有點眉目啊……我和我同桌磨了一節課都沒磨出來。」

　　「嗯。」

　　池嶼隨口應了一句，正算到關鍵地方。

　　「麻煩讓一下……池嶼。」

　　耳邊傳來一個不太熟的女聲。

　　池嶼握著筆，頭也沒抬：

　　「幹嘛。」

　　語氣很不友好。

　　林瀟蕾深吸一口氣：

　　「顧薏找你。」

　　草稿紙上，字母「a」只寫了一半，池嶼停筆抬頭，往後門望去。

　　果然有個小姑娘傻笑著朝他揮手。

　　椅子「嘩啦」一聲，池嶼從座位上站起來：

　　「你們接著算，我去去就來。」

　　就這麼……走了？

　　林瀟蕾呆在原地。

　　似乎和想像中不太一樣……

　　某男生：「池哥，你怎麼不算完就……」

　　另一個男生一胳膊勾住他脖子：

　　「顧千金都來了，還算什麼題啊，傻逼！」

　　3班後門外。

　　「有事嗎？」

　　「啊……」顧薏朝他眨眨眼，「你的糖還沒拿呢。」

　　說著，她把一個牛皮紙袋子遞過去，裡面是上次放他口袋裡的糖果，後來他校服借給她，又回到她手裡了。

　　池嶼挺自然地接過，問她：

　　「那我校服呢？」

　　「送出去乾洗啦。」

　　池嶼：「……」

　　有必要嗎。

　　「我是干洗店的VIP，明天就能洗好送回來。」

　　「行吧。」

　　他衣服換得勤，要是明天不到，他可能得幫姚子駿洗衣服了。

　　池嶼又問：「那你的校服怎麼辦？」

　　「我呀，我新訂了兩套，嘻嘻，如果不是拿本人學生證才能買，我也給你買一套。」

　　這撲面而來的壕氣，卻不太對池嶼胃口：

　　「你買自己的就行，我不需要。」

　　「噢……」

　　「我回去了。」

　　「別呀！」顧薏拉住他衣擺，「那個，聽說你被你們班主任罵了？沒事吧？」

　　「沒事。」

　　「檢討書呢，寫完了嗎？」

　　「嗯。」

　　顧薏有點憋屈。

　　怎麼覺得又被他嫌棄了呢，這冷漠的語氣。

　　「你還有什麼事？」

　　顧薏鬆開手，凶巴巴的：「沒事了！」

　　「……」

　　他真拿她沒辦法。

　　池嶼站在原地，伸出右手，用指節輕輕敲了敲她的額頭：

　　「那我走了。」

　　蜻蜓點水般的一下，很溫柔。

　　以額頭為起點，轉瞬間，顧薏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蕩漾起來。

　　池嶼已經走進教室。

　　顧薏暈乎乎地轉過身，迎面遇上打水回來的夏雨心。

　　夏雨心一瞧見她，淑女形象立刻不復存在：

　　「咋回事啊，傻了吧唧的。」

　　顧薏：「池嶼敲了我一下……」

　　「哇，他下手也太狠了，瞧你這副腦震盪的模樣。」

　　「……」顧薏白她一眼，很快恢復笑容，「你過來點。」

　　夏雨心湊過去：「怎麼啦？」

　　顧薏壓低聲音，滿面紅光：

　　「我覺得池嶼對我有點意思。」

　　「怎麼說？」

　　「你看吧，他身邊都沒有異性朋友，對我也挺好的……」

　　「把你敲成腦震盪叫對你好啊？」

　　「夏雨心你是不是想死！」

　　「不是不是。」夏雨心總算正經點，「其實我也覺得他對你挺有意思的。」

　　顧薏眉開眼笑：「是吧～」

　　「那你趕緊的，包養他，讓他給你寫作業。」

　　「哈哈哈，哎喲好害羞噢。」

　　「你害羞毛線哈哈哈……」

　　「媽的你別笑我哈哈……」

　　路過兩位級花身旁的某吃瓜同學：這可怕的笑聲一定不是她們倆發出來的，我瞎了……

　　那邊3班教室，池嶼拎著牛皮紙袋子回到座位，立馬被人層層包圍。

　　「池哥，顧千金拿什麼好吃的給你了？」

　　「沒什麼。」

　　「還說沒什麼，那這是什麼？」

　　「池哥，賞點嘗嘗唄。」

　　「是啊池哥，你不是不愛吃甜嗎，我們分點啊？」

　　池嶼猶豫了一下。

　　他心想，沉甸甸一袋子糖，他自己肯定吃不完，遂點頭：

　　「你們分吧。」

　　男生們瞬間開啟搶奪模式。

　　「哇，顧千金的糖簡直高貴。」

　　「進口的吧？看看哪產的。」

　　「好像是比利時……」

　　池嶼這邊落單，於是坐下來接著算題。

　　才寫了兩三行，有什麼輕飄飄的東西落到他手邊。

　　是顧薏的糖果紙袋子。

　　他隨手往上面一壓……

　　空了。

　　「池哥。」某男生邊嚼糖邊問他，「到底怎麼算的，你再跟我們講講唄。」

　　「對對對，我還是不明白，你下面這行怎麼求出來的？」

　　池嶼抬抬眼，目光似一股寒氣。

　　他合上書，草稿紙也收了起來，雙手抱臂，嗓音陰冷：

　　「滾回去自己算。」

　　吃了他的糖，還想讓他教做題？呵呵，這群人做夢呢吧。

　　*****

　　翌日。

　　四點半，放學鈴聲一響，池嶼背著包，獨自走向實驗樓。

　　通往實驗樓的懸空長廊上湧入放學回宿舍的學生，個個步履匆匆，神情期待。

　　今天是宿舍文化節，所有宿舍向全體學生開放。

　　從早上開始，班上就有很多男生討論要去哪個女生宿舍參觀了。

　　池嶼逆流穿行，不帶任何表情。

　　他沒什麼心思參觀，就算今天數學競賽班不集合，他也懶得離開宿舍。

　　到了實驗室，等人差不多齊了，競賽班的負責老師上台講話。

　　年輕的數學老師介紹完學校豐富的競賽獲獎史，對學生們鼓勵一番，然後發下幾套卷子。

　　「我知道今天是宿舍文化節，你們都坐不住，等會拿了卷子回去做吧，今天就當成一次短會。噢……差點忘了，為了認識認識你們，我點個名吧。」

　　老師翻點名冊的時候，底下已經有人迫不及待想溜了。

　　「咳咳，趙乾？」

　　「到。」

　　「孫禮周。」

　　「到。」

　　「顧薏。」

　　……

　　老師重複一遍：「顧薏？」

　　無人應答。

　　後排幾個男生竊竊私語：「該不會是那個顧薏吧？」

　　「不會吧，應該是重名。」

　　老師推推眼鏡，仔細確認一遍：

　　「高一2班，顧薏，來了嗎？」

　　「……」

　　「臥槽，真的是顧千金？」

　　池嶼也感到驚詫，抬頭四下望瞭望。

　　她沒來。

　　老師搖了搖頭：「第一次集合就不到，實在是……你們誰認識她，幫她帶一下卷子吧。」

　　「老師，我認識。」

　　「我也認識。」

　　「我認識，我和她一起上體育選修課的。」

　　「我還和她一起上美術選修呢。」

　　老師：「……」

　　他不過隨口一問，半班學生都舉手說認識。

　　敢情這顧薏還是個名人？

　　老師正糾結該把卷子給誰，第四組第一排某個男生最後把手舉起來：

　　「我認識她。」

　　男生的聲音低沉清冽，很平靜。

　　「臥槽，池嶼啊……」

　　「差點忘了他也在，丟人丟人。」

　　男生們一窩蜂又把手放下了。

　　老師：「……那就拜託你了。」

　　汗。

　　池嶼拿了卷子，折好放進書包。

　　等明天上課再給她吧，他想。

　　從實驗樓下來，繞過圖書館，再從鳳凰池邊走向宿舍，一路上安安靜靜，學生很少。

　　踏上鳳凰池邊的鵝卵小徑時，草木簌簌響動，灌木叢裡鑽出一隻虎皮小貓。

　　「喵。」

　　小貓朝著池嶼叫了聲。

　　池嶼停下腳步，居高臨下盯著它。

　　「你似乎不是很乖。」

　　「喵。」

　　「怎麼不來上課？」

　　「喵？」

　　池嶼：「……」

　　我瘋了嗎，竟然和貓說話？

　　他加快腳步，迅速走向熱鬧的食堂。

　　隨便吃了點東西，池嶼準備回宿舍，卻碰到同樣剛吃完飯的姚子駿。

　　「池哥，別回宿舍啊，我們去隔壁樓逛逛唄？」

　　隔壁樓指的就是高一女生宿舍樓。

　　池嶼：「沒興趣。」

　　「怎麼沒興趣？你不想去顧千金宿舍看看嗎？」

　　「……不想。」

　　儘管嘴上拒絕，可他最後還是半推半就著去了。

　　女生宿舍樓裡都是男生，倒不怎麼尷尬。

　　池嶼跟在姚子駿身後，沒他那麼興奮，卻也不怎麼牴觸。

　　就當提前給她送卷子好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