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3 表裡不一池帥哥

　　9月1日上午，暴雨突如其來，原定的新生典禮推遲到雨停後舉行。

　　顧薏穿著新校服，褲腰有些寬，褲腿蹭著鞋，她總擔心走路會踩到。

　　雨後，地面聚著一汪汪水，顧薏只好提著褲腳慢走，過了十多分鐘還沒找到圖書館在哪。

　　她心裡怨憤難平：

　　垃圾學校，毀我青春。

　　繞過小湖，好不容易進了圖書館。

　　顧薏拎拎褲子，來到借書前台，擺出一副乖巧模樣，將她的白條輕輕放在值班老師面前。

　　沒等她開口，老師習以為常地取出一本名冊讓她填。

　　顧薏認真填了。

　　老師掃一眼，忽然抬頭：「高一的？」

　　顧薏點頭。

　　「才剛入學，犯什麼事了？」

　　「在宿舍用吹風機。」

　　年輕女老師聽罷，笑容友好：「這樣啊，別擔心，白條消掉就好。用吹風機這種事學校攔不住的，以後別被發現就行了。」

　　這老師真不錯，還安慰我。

　　顧薏心想，雖然我一點也不需要安慰。

　　女老師看小姑娘長得很順眼，犯的錯情有可原，於是好心道：

　　「你就待在前台負責借書和還書，兩個中午，我給你簽十小時。」

　　顧薏算了算，兩個中午的時間不過五小時，果然圖書館的工作最輕鬆。

　　花幾分鐘學會操作圖書館借閱系統，老師離開去吃午飯，留顧薏獨自坐鎮前台。

　　開學第一天，進出圖書館的學生很少，只有幾個來打印文件的。靜謐空間裡，打印機規律的響動具有十足的催眠效果。

　　顧薏午飯吃得太飽，本就有些暈乎，這會乾脆拉了張椅子坐下，撐著腦袋玩手機，玩著玩著就發起呆來。

　　正魂遊天外，桌面突然「咚咚」兩聲，顧薏嚇得不輕，猛站起來。

　　她原形畢露，張口便罵：

　　「敲你妹……」

　　才罵三個字，沒下文了。

　　這明顯不是她的風格。

　　對方：「嗯？」

　　單一字，便如隔篁竹聞水聲，好聽極了。

　　「哈哈……學長你好，借書吧？」

　　開學第一天就來泡圖書館，顧薏主觀臆測這是位高三學長。

　　「嗯。」

　　「學長你把校園卡放在這上面……啊，不對，今天機子壞了！」

　　她只是想多說兩句話而已。

　　「嗯？」

　　顧薏胸腔裡的小心臟撲通撲通，雙手接過對方遞來的書，書名《厚黑學》。

　　心跳得快，但不影響她腦子利索運轉。

　　「哎喲，機子又好了。」

　　「……」

　　「但是。」顧薏猛眨眼，「這本書我找很久了，我也要借。」

　　不等對方作出反應，顧薏飛速取出自己的校園卡，放在刷卡機上，翻開書本讀取磁條。

　　電腦屏幕顯示：高一2班顧薏借書成功。

　　面前的男生幾近石化。

　　她從容地把書放上前台：

　　「這麼舊的書圖書館裡應該沒幾本了吧？我可以暫時借給你喲，但是為了避免你超期不還讓我背鍋，你得把聯繫方式給我，這樣我還可以提醒你。」

　　「不必了。」男生眉頭輕擰，看鬼似的看她，「我不借了。」

　　顧薏急了：「不行！學長，這麼好的書你怎麼能不借？」

　　男生端著張面無表情的臉，抬腳就往門外走，留下一句冷淡生硬的：

　　「我不是學長。」

　　顧薏不自覺往前邁了一步，踩到褲腳，膝蓋又磕到電腦主機上，疼得渾身抖。

　　媽的。

　　竟然是同級生。開學第一天就來圖書館借書，腦子肯定有病。

　　不過她喜歡。

　　顧薏坐到椅子上揉膝蓋，邊揉邊傻笑。

　　那麼酷的男孩，她還是第一次見。

　　按學校標準剃的板寸頭，校服清爽規整，毫無裝飾物，只靠一張臉，一張線條硬挺，英氣十足的臉，身高挺括，再加上那對冷漠的眸子，真是酷斃了。

　　顧薏回想他對自己說的話。

　　「嗯？」

　　「嗯。」

　　「嗯？」

　　「不必了……我不借了。」

　　「我不是學長。」

　　臥槽，好冷淡。

　　冷淡得令人熱血沸騰。

　　那本《厚黑學》孤零零躺在檯子上，顧薏拿來翻了兩頁，半個字看不進去，隨手扔到一邊。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

　　她應該不動聲色地讓帥哥借完書再搭訕，這樣她至少能從借書系統裡查到他的班級姓名。

　　而現在，她電話沒要到，連人家是誰都不知道。

　　真是嗶了狗了。

　　*****

　　「有那麼帥？」寧卉瑾很興奮，「我以為一中裡只有書呆子，沒有帥哥呢。」

　　顧薏桌子拍得倍兒響：「我騙你幹嘛？！」

　　空調呼呼吹著風，除了舍長還在埋頭預習，其餘幾個小女生無不激動地湊過來問：

　　「怎麼個帥法？」

　　「就是酷啊！」顧薏努力描述，「頭髮很短，穿校服，皮膚比較白，然後……」

　　寧卉瑾：「然後？」

　　「……」她懵了一瞬，「等一下。」

　　顧薏深吸一口氣，閉上眼，幾秒後睜開。

　　她想不起來了。

　　腦中幾張酷酷的明星臉重合在一起，好像長那樣，好像又不是。

　　臉盲，是顧薏最鬧心的毛病。

　　這個症狀尤其針對帥哥臉。

　　只記得帥的程度，一般帥，挺帥，超級帥，但是具體哪樣的帥，五官是怎樣搭配的，她毫無頭緒。

　　這次，她好不容易碰上一個帥得不那麼千篇一律的男生，可在圖書館待了一中午，就死活想不起來了。

　　寧卉瑾：「你不記得了？」

　　顧薏：「記得記得，下次見到指給你們看。」

　　草草結束這個話題，下午班會課之前，顧薏抽空打了個電話給奶奶。

　　雖說顧薏的嬌縱性子十成有九成是爺爺奶奶慣出來的，但顧薏對祖輩的感情真真切切，才一天不見奶奶，她便很想念了。

　　她站在陽台上雜七雜八扯了一大堆，控訴學校慘無人道的校規。

　　奶奶聽了很是擔心：「這麼不好啊？哎喲，現在還能轉學嗎？」

　　聯想到天價建校費，顧薏渾身一哆嗦。

　　「奶奶，我跟您開玩笑呢，哈哈……」

　　*****

　　翌日清晨，陽光和煦，迎新生典禮暨開學式拉開序幕。

　　顧薏不高不矮，站在女生隊伍正中間，身後是與她身高相仿的寧卉瑾。

　　她口袋裡揣了幾顆糖，自己剝一顆吃掉，又遞給寧卉瑾兩顆。

　　陽光蘊足熱氣，校長站在晨光中激情演講，方言口音聽起來有些可愛。

　　顧薏挺直腰桿，注意力卻集中在嘴裡。

　　澳大利亞進口軟糖，嚼起來還不如熊博士，差評。

　　校長演講畢，主席台交給新生代表。

　　雷鳴般的掌聲後，無數豔羨目光集中在新生代表身上。

　　「尊敬的老師，親愛的同學們，大家早上好，我是高一3班的……」

　　冷靜沉著的聲音，唯獨名字說得含糊。

　　顧薏扭頭：「他叫什麼？」

　　寧卉瑾的眼睛閃閃發亮：「池嶼，容州市中考狀元。」

　　「吃魚？」

　　「池嶼。池子，島嶼。」

　　「哦。」

　　顧薏口袋裡的糖紙不小心掉到地上，被風吹著骨碌碌滾遠了些。

　　她故意緩慢踱過去，彎腰，拾起，站直，幀幀都是慢動作。

　　「在這個意義非凡的夏日，我們有幸相遇……」

　　一片小小的雲朵飄了過來，恰好在日輪底下經過。

　　光影無聲變幻，飄揚的紅旗由明及暗，主席台上少年的輪廓反而愈加深刻。

　　顧薏向他瞥去第一眼。

　　「我們將翻開青春的新篇章，在此地風雨同舟……」

　　雲朵離去的形狀清晰可辨，陽光傾瀉而下。

　　脫稿演講的少年挺拔如松，氣質出塵。

　　「就是他。」顧薏激動地指給寧卉瑾，「我在圖書館遇到的就是他！」

　　寧卉瑾仰頭：「我有點近視呢……好像是挺帥的。」

　　「中考狀元的照片沒有登報嗎？」

　　「沒有，只有文字採訪。記者說人家拒絕拍照，我們還以為他長得多寒磣呢。」

　　顧薏睜大她那視力5.1的眼睛，破天荒認真聽起演講。

　　哇，他的聲音好好聽啊。

　　身高至少175吧，再過兩年肯定更高。

　　學習成績竟然這麼好，難怪喜歡泡圖書館。

　　可是……他是中考狀元。

　　中考狀元和她，明顯不是一路人。

　　這麼想著，重見圖書館男神的激動心情瞬間消散。

　　待到池嶼演講完，退了場，顧薏分分鐘又把他忘了。

　　*

　　開學式結束後，同學們解散回宿舍，準備下午軍訓。

　　顧薏和舍友們拐進校園超市。

　　她在冷藏櫃前繞了三圈。

　　「沒有可樂？臥槽，竟然沒有可樂？」

　　舍友：「學校不讓賣碳酸飲料的。」

　　顧薏又在心裡開罵：

　　喪心病狂。

　　她現在就要喝可樂，誰也不能阻止她。

　　顧薏撇下舍友，獨自跑到校門口。

　　「大叔，我要出去買點東西。」

　　門衛攔住她：「住校生還是走讀生？」

　　顧薏：「走讀生！」

　　門衛：「噢，那你把校園卡放在這上面刷一刷。」

　　顧薏：「……」

　　她緩緩掏出校園卡，門衛迅速抽走，貼在讀卡器上。

　　讀卡器發出冷漠的電子音：

　　「嘀，住校生。」

　　媽的！

　　顧薏憤怒地往回走，沒走幾步，又悄咪咪繞到環校路上。

　　環校路周圍立著兩米高的鐵圍欄，頂上是成排槍尖，怪嚇人。

　　沿著圍欄走了幾百米，連鐵鏽都少見，更別說夠人鑽進鑽出的窟窿了。

　　媽的！

　　烈日漸升，顧薏躲進榕樹下，茂密枝葉為她擋住了大部分陽光。

　　她要轉學，什麼狗屁學校，她一秒也待不下去！

　　身後傳來窸窣響動，有人踏著落葉朝她走近。

　　顧薏雙手叉腰，目光凶悍，企圖嚇走不速之客。

　　看清來人的一瞬，她滿身戾氣散了個精光。

　　「哇，是你啊！」

　　池嶼這才發現榕樹底下站了一小姑娘，有點眼熟。

　　「你是？」

　　「我叫顧薏，你好呀。」

　　故意？

　　他想起來，昨天那個把他書借走的神經病就叫「顧薏」。

　　池嶼徑直從她面前走過。興許因為剛結束國旗下演講，他的步伐正氣十足，表情凜然肅穆。

　　顧薏跟過去：「你要幹什麼？」

　　池嶼：「出去。」

　　「你也要出去？！」顧薏忙不迭抓住他的手臂，「你小心點，圍欄槍尖可尖了，而且學校這麼喪心病狂，會不會給鐵圍欄通上電……」

　　少年眉心微蹙，直接伸手握住一根鐵欄杆。

　　顧薏嚇得趕緊鬆開他。

　　「哈哈……沒電啊……」

　　池嶼懶得理她，兀自蹲下繫緊鞋帶。

　　顧薏：「剛才國旗下演講的是你吧？新生代表？名叫……叫什麼來著……」

　　完了，她不記得了。

　　池嶼系好鞋帶，雲淡風輕地掃她一眼：

　　「再見。」

　　顧薏倒退一步，睜大了眼。

　　男生單手抓住欄杆，矯健地攀上去，緊接著換另一隻手撐住最高一截橫桿，腿與臂同時用力，身體高掠過槍尖，輕而易舉翻到了外面，穩當落地。

　　他的動作太快，顧薏只留心那雪白衣袂劃過的流暢曲線，震驚、怔愣，張口無言。

　　正氣十足的中考狀元，與酷炫狂拽的翻牆少年瞬間重合。

　　從沒有哪一刻，某個人的形象在她腦中如此鮮明。

　　還有他的名字，恍然明晰於心。

　　顧薏忽然覺得，這所喪心病狂的學校似乎有點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