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頌蕊見狀,心說忍不了了,出言調戲已經很過分了,居然得寸進尺?!郡主不方便說,只好她這個奴婢挺身而出了:「沈大人,您已經答應要對郡主以禮相待,現在為何又一次次冒犯?」
煙露見有人挑頭,立即附和:「是呀,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暮嬋完全贊同丫鬟的話,不表態,看沈琤怎麼回答。
這倆丫鬟太礙眼,總是盯著他們,於是冷聲道:「這裡沒你們的事,出去。」
頌蕊和煙露當然不從,視死如歸的擋在郡主跟前。
沈琤什麼陣仗沒見過,心說這有用嗎?大聲道:「來人,護送頌蕊和煙露姑娘去廚房煮水沏茶。」話音一落,便進來四個親兵,兩人架一個,輕鬆的把人拖了出去。
「郡主——」
暮嬋想追出去,但被沈琤展臂攔下,她秀眉一挑,氣急的問:「你要幹什麼?」
「咱們倆個說話,她們總插嘴,叫人煩。你放心,說完話,我就把她們一根毫毛不少的送還回來。」
「說話?」這倒是提醒了暮蟬:「好啊,我正好有事想問大人。」
喜訊啊,娘子居然想主動和他聊天。
沈琤見她打算和自己進一步交談,喜滋滋的道:「那你問吧,只要我知道的,我都告訴你。」
「……大人緣何知道我的身份?知道我的身份也就罷了,為何連我的閨名也知道?我真的百思不得其解。」
「啊……這……」沈琤沒想到是這個問題,笑不出來了,微微側身,躲避她的目光。
大事不妙,之前太過激動,直接和她相認,讓她生疑了。
暮嬋見他言辭閃爍,越發覺得他可疑:「……你派人調查過我?」
完了完了,節度使派人入京調查郡主,怎麼聽怎麼叫人毛骨悚然,說不是居心不良,誰信啊。
「這個……很難回答……」
「那麼沈大人不如試著慢慢解釋,我會耐心聽的。」暮嬋解釋道:「我當然不是興師問罪,只是……有一點點好奇。尤其是大人能夠將我一眼認出這一點,我想,依我當時的樣子,怕是父王也會費些功夫的。」
兵不厭詐,出奇制勝。目前他眼裡最重要的戰場就是暮嬋這裡了,沈琤心裡一橫,豁出去了。
打定主意後,沈琤目不轉睛的盯著暮嬋,盯得她發毛,她一路顛簸,幾次遭遇危險,本來就心神不寧,現在屋裡就他們兩個,她更是害怕:「我、我臉上有什麼嗎?」有點後悔,或許有的時候不該尋根究底。
沈琤裝模作樣的長嘆一聲:「其實我不想說的,畢竟你父王再三囑託我要守口如瓶,但既然你追問起來,今天我不解釋也不行了。那我告訴你吧,其實,你父王已經將你嫁給我了。」
不如趁此機會給「幼苗」狠狠的施一把肥。
暮嬋想都沒想就斬釘截鐵的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你父王難道跟你說了,這輩子絕不把你嫁人,絕不嫁給定北節度使沈琤?」咬定青山不放鬆,事已至此,絕不鬆口。
雖然沒直說不嫁給節度使,但也差不多了,身為皇族誰會喜歡節度使?她父王雖然不會明說不會把她嫁給節度使,但他對藩鎮向來只有惡言,怎麼會把她這個掌上明珠嫁給自己討厭的人呢。
她現在落難在這裡,不能給父王拉仇恨,叫沈琤知道父王討厭他,否則會對父王不利。
「我、我父王最疼我了,只會讓我留在京城,不會讓我外嫁的。」暮嬋的嘴巴微微撅著,其實已經表露了她的心事。
「郡主你真是還沒長大,這就是為什麼我之前不想告訴你這個消息的原因。」沈琤痛心疾首:「你父王疼你?把你留在京城?你自己看看,現在京城成什麼樣子了?說句大不敬的話,我看普天之下最危險的就是京城了,誰都能去。今天衛齊泰去了,明天還有張齊泰、李齊泰。還有官宦和外戚亂政,你父王身處漩渦怕是也自身難保,他真疼你,一定會把你嫁到太平的地方,例如藩鎮定北。」
暮嬋隱約不大對勁,又覺得他說得有道理:「可……可……我從沒聽我父王說過啊。」
「你父王如果如實告訴你,你剩下的這段閨中日子,豈不是要日日以淚洗面?」
「那倒也不會,我自己什麼身份,早有了相應的覺悟。」她聲音不大,但語氣堅定。
「哦?那叫你嫁給灤臨節度使婁合安,你願不願意?他今年五十歲,三個親生兒子,十個養子,據說從十三歲起就不能沒女人,夜夜做新郎。他去年吞併了平河藩鎮的幾座城池,現在就屬他勢力最大。你別以為他有什麼閱歷沉澱,歲數上去越發姿容雄偉什麼的,他是個大胖子,肚子簡直像在懷第四個兒子。」
「……我父王才不會害我。才不會讓我給嫁給老頭子。」她嘀咕。
「當然了,嶸王殿下最疼愛的就是郡主你了,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我和你最般配,於是暗下與我通信,結下了這門親事。」
暮嬋覺得他越說越離譜:「我父王不會這樣的做的,他怎麼敢私下結交節度使,皇上發現,不會饒了他的。」
「所以我才說私下通信。畢竟他也知道,皇上雖然不大頂用了,但收拾個把王爺還是不在話下的。」沈琤成竹在胸,他一定能把暮嬋哄到自己懷裡。眼下要做的是不急不躁,緩緩道來,不信說不懵她。
「不會的,我父王不會做這麼危險的事的……」暮嬋突然發現了他的漏洞:「你不是有通信嗎?信在哪裡?」
「當然在定北了,我就算再看重泰山大人的信,出兵打仗也不能帶在身上。你不是忘了吧,我們現在身在柘州。對了,你父王還托人送了一副你的畫像給我,否則我怎麼會一眼就認出你!」沈琤暗自讚嘆,自己真是急中生智,越說越像真的了。
暮嬋一愣,有道理,這倒是解釋了為什麼他會認識自己。
她輕輕咬唇,叫沈琤一眼就看出她在糾結,他忍住笑。
「真的?」
「還能有假?是一副等身畫像,是你們王府的畫師,叫什麼吳什麼肅畫的。我掛在臥室內,每天晚上都要看著它才能睡著,你的模樣早就深深的印在我的心中了,所以無論你怎麼化裝,我都能將你認出來。我之前雖然沒見過你的面,但心裡已經將你當做妻子一般對待了。」
嶸王府的確有擅長書畫的門客叫吳肅,頗得父王的賞識。暮嬋糾結,當真拿不定主意了。
沈琤趁勝追擊:「畫上還有一隻狸花貓,你父王說你叫它狸奴,你最喜歡它了,所以叫畫師把它也畫上去了。」
「……不知道狸奴過的好不好……逃到哪裡去了……等我們回京,它不知道會不會回來……」
沈琤見她動搖了六七分了,索性淡定的往凳子上一坐,雙手擱在桌上,平常聊天一般的道:「你生辰八字,愛吃什麼,怕什麼,我都知道。」
「我怕什麼?好奇怪,我都不知道自己怕什麼。」
還嘴硬?沈琤單手托著下巴,輕描淡寫的道:「你五歲的時候跟你父王去宰相的女婿家做客,結果人家非常喜歡鵝,家裡養了幾十隻雪白肥美的鵝,你跟主人家同齡的小孩子惹了大鵝,被追的滿院子跑,腰那裡被鵝啄了一下。」
父親怕她母親責怪,回家吩咐僕人不許透露半句,所以連她母親都不知道的事情,他沈琤怎麼會知道?難道真是父王告訴他的?
「你怎麼會知道?」
「自然你父王告訴我的,叮囑我說你最怕鵝了,千萬不要讓你見到這玩意。你父王真的很疼你,我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一位父親對女兒的拳拳疼惜之情躍然紙上。唉,希望他老人家早已脫離險境,和你現在一樣平安。」
前世妻子故去後,他翻看她生前留下的手跡,其中記載了她回憶中能夠想起的所有美好的有趣的點滴,包括有趣的畫師,狸奴還有這件事。
暮嬋越來越沒底氣了:「……那你現在想怎麼樣?」
想怎麼樣?我想的可多了。沈琤不禁成功脫險,還收穫了意外的戰果,但按捺住喜悅,平靜的道:「所以,你是我沒過門的妻子,你對我不必提防。還有,之前的事情,因為我早就把你當成了妻子,一直牽掛你的安危,所以見你突然出現在眼前,才會一時沒有把持住,舉止略有唐突,希望你不要怪我。」
這個解釋,總比他就是想輕薄自己要好接受的多。暮嬋雖然不曉政事,但也知道人在屋簷下哪能不低頭的道理。她只好說道:「我一開始也沒打算怪你,我說過了,你是武將,不像讀書人那麼斯文。不過,還是要注意一些,萬一出了什麼麻煩,會叫天下人看笑話。」
你們皇室都夾著包袱出逃了,還有什麼笑話能比這個好笑?沈琤嚴肅的保證:「你什麼都不用擔心,我自有分寸。」
暮嬋見他說話條理清晰,也不像傳聞中的那麼兇殘,至少和他獨處了這麼久,她沒有受到任何傷害。而且根據他提供的口供看,弄不好他們之間真的有婚約。她也圍著桌子坐下,但跟他隔了一個人距離:「你會去救我父王嗎?」
「你爹就是我爹,我親爹已經死了,現在就剩你爹了,我不救他救誰。」現在他誰都敢惹,就是不敢再動他的老泰山了。
「還有我母妃和王兄們。」
「你都放心吧。這一次,他們一定平平安安!」他這個禍魁不出手,應該不會死的。
暮嬋見天色已晚,尋思他可能要天亮才能下令去尋人,畢竟是托人辦事,不好意思也不敢催促。熬了一會,見天色漸黑,他並沒有離開的意思。
「……沈將軍……可以叫頌蕊她們回來了嗎?」
下逐客令了,其實他賴著不走,她也沒辦法。不過,今天的話夠多了,有些內容需要她慢慢思慮消化,沈琤心想還是給她一點時間的好:「其實我還有許多話想給你講,畢竟我除了你之外,我也沒有方便能講私事的人……唉,算了,你既然不想聽,我就不講了。」慢悠悠的起身,往門外走。
暮嬋不由得心裡生出一絲愧疚,人家沒把自己當外人,對自己講心裡話,自己未免有點不近人情,小聲嘟囔:「……我不是不想聽……」但又怕說想聽,他真的賴下不走了,心情矛盾。
如此溫柔善解人意,實在太可愛了,真想摟進懷裡好好親暱一番,但沈琤告訴自己要穩住,小不忍則亂大謀。但走到門口,壞心又起了,裝作若無其事的隨口道:「那麼,我走了……娘子。」
「……請慢走。」
很快,暮嬋就意識到了不對的地方,關好門氣呼呼的想,真是,一定是故意的,臨走了還要占自己一次口頭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