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在晚霞收起最後一道光芒,夜色完全降臨時, 號角聲響了起來, 三聲, 長短長。
「獬豸角?」陸亭雲分辨出了那特殊的音色,「戒嚴?」
對面的慧月輕聲解釋:「八大宗門是在一夜間全部遭到了採花大盜的……的打擾, 加之之前已有不少人受害,平陽城不得不重視,所以戒嚴,只能入, 不能出。」
「到今天,已經是戒嚴的第三天,」慧月細聲細氣的說著話,條理清晰, 「平陽城是修真界第一大城, 每日來往的修士眾多, 雖說是只進不出, 那些有身份的, 到城主府登記個去處, 還是能離開。」
「房師叔對我們說戒嚴最多五天,時間再長下去, 平陽城恐怕會出亂子。」慧月停頓了下,「我們這些弟子私下裡都在猜測,平陽戒嚴恐怕是八大宗門向城主府施壓換來的。」
「對平陽來說,修真門派確實不如世家重要, 但我覺得你們的施壓正中平陽城主下懷,因為世家女子被採花賊光顧而全城戒嚴,會對世家造成影響,人人都會猜到底是誰家的姑娘出事了,這不符合大家族的利益。」
「而現在,所有人都知道平陽戒嚴是因為八大宗門,世家淪為背景板,你們成了出頭鳥,替人擋著災呢,所以不要覺得有壓力,你們不欠平陽什麼。」
聽了陸亭雲的話,慧月沉默了會兒,小聲糾正道:「不是『你們』,是『我們』,陸師兄你是我們師兄。」
陸亭雲知道慧月是個敏感的姑娘,但她的敏感不是傷春悲秋的莫名其妙,她會這麼說,大概是聽到了些什麼。
「你聽見街上的人說我的那些話了?別放在心上。」他想到宋懷塵對自己的維護,「又不是沒人替我說話。」
「陸師兄,我們這些弟子都知道掌門對你不公平,我偷偷問過師尊,她也說掌門的做法有失考慮,再者……在你被藥師谷誣陷時,她沒能出到力,師尊一直耿耿於懷。」到底不是自己的弟子,真相不明時,各峰長老大多是觀望態度,偶有發言,也要顧慮掌門的態度,和另一位需要藥師谷救治的同門,幫忙說話也是不痛不癢。
「如果你回宗門,師尊說她會替你出言。」慧月殷切的看著陸亭雲,希望他能立刻給自己一個回復。
陸亭雲不可能回答她:「吳不勝,吳師弟現在如何?」
「吳師兄……」慧月認真想了想,「我許久沒有見到吳師兄了,他一直呆在熊耳峰上,如果不是非到場不可,熊耳峰的弟子很少出來。」
「其實……陸師兄你在外面其實也挺好。」
慧月突然轉了話鋒,陸亭雲意外的望向她:「這話怎麼說?」
雅間外,狄榮山和宋懷塵就靠在欄杆上聊天。
總是披著件黑色大氅的男人天天來宋懷塵的小店報道買早點,黃藥師一邊說著他圖謀不軌,一邊又因為天天看見看順眼了,看他的眼神不再像看敵人。
兩人也聽到了戒嚴的號角聲,狄榮山掰著手指:「還剩兩天,戒嚴就該撤了。」
「如果兩天後還是抓不到人呢?」抓不到人,興師動眾的戒嚴就成了笑話,平陽就丟臉了,堂堂第一大城,居然連個採花賊都抓不到。
狄榮山彎著嘴角,意有所指:「放心,會抓到人的。」
宋懷塵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因為……沒人能確認採花賊是一個人嗎?」
「聰明。」狄榮山讚歎,「品行不端,十惡不赦的罪人,城主府的地牢裡關了不知多少,如果實在抓不到,隨便拖個出來就行。」
「不過,我還是希望能抓到真的。如果哪天採花賊採了我房裡的花,我哭都沒地方哭啊。」
宋懷塵將視線投出窗外,他們站的這個拐角還能看見藏經閣高僧們所在的客棧:「自從藏經閣擺出架勢,採花大盜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他,或者他們,是怕了嗎?」
狄榮山不確定:「或許吧。戒嚴解除,各宗門也該走了,到那時候採花賊再行動,便肆無忌憚了。畢竟他進世家時直到天亮才被發現,八宗弟子卻是當晚就警醒了。」
「你的意思是,如果八宗弟子在的時候,抓不到採花大盜,就永遠抓不住了?」
狄榮山點頭:「我沒有小看平陽城防衛的意思,但我確實這麼覺得。」
「可他不出現,你有什麼辦法?說不定他早就不在城裡了呢?」
「他在。」狄榮山斬釘截鐵,宋懷塵看他。
「宋道友,我在平陽日久,多少有些門路。被採花賊光顧的世家外頭不說是哪些,我卻是知道的,我還知道飄入小姐香閨的迷藥是哪種……珍寶閣的拍賣會上有人買走了製作這種迷藥的一味重要藥材,平陽城裡的藥材店,戒嚴後還有大量的原料被買走,所以我確定他在。」
「可我的勢力只在平陽,我想確定採花賊對八宗弟子下的是不是同一種藥,如果不是,那採花大盜,恐怕真的不是一個人。」
「大量的藥材?多大的量?如果量真的很大,就算是同一種迷藥,恐怕也說明不了採花賊是一個人。」
「就算不是同一個人,也能證明他們來自同一個組織。如果能確定是組織,平陽抓不到人,也不丟臉了。」狄榮山遞給宋懷塵一張紙,「聽說城裡出了個高明的遊方郎中,治好了不少疑難雜症,麻煩宋道友讓他看看,能不能看出這藥方的出處。」
宋懷塵心想要是黃藥師真能看出這藥方來自哪裡,事情就真的大了。他想著郁辰的映波劍,想著劍裡的蘊芝,覺得事情開始向越來越複雜的發現發展。
走一步看一步吧。
宋懷塵這麼想著,接過了紙張。
「八大宗門那邊,我會和陸亭雲說。」
狄榮山對宋懷塵拱了拱手,算是謝過,然後笑意一揚,做輕浮狀:「真不和我喝兩杯?陸亭雲和那漂亮小姑娘估計還得聊上不短的時間。」
「你們在說什麼?」
就像宋懷塵一開門就看見了狄榮山,陸亭雲打開雅間的門,也立刻看到了拐角邊的兩人,還聽到了狄榮山說的最後幾個字,神色中暗含警惕。
宋懷塵表情自然:「談完了?」
陸亭雲點了下頭,側身讓慧月走出來。
「天黑了,我送慧月回去。」他側頭望向宋懷塵,「宋兄一起來嗎?」
這其實是個很奇怪的邀請。
採花賊橫行,師兄送師妹回客棧天經地義,但捎上個不是歸一宗的宋懷塵算什麼呢?
陸亭雲和慧月談完了,宋懷塵和狄榮山也談完了,所以雖然覺得這個邀請奇怪,宋懷塵還是點了頭。
歸一宗留在平陽的弟子沒一個是熊耳峰的,陸亭雲無意與他們深談,將人送到後簡單說了兩句就提出告辭。
平陽的戒嚴雖沒有完全實行,但對這座城還是有影響,街上的人多了不少,八大宗又是發光體,困在城裡走不了的修士沒事就往這片晃悠。人多口雜,歸一宗弟子也不願意多說,再加上採花賊的事讓宗門焦頭爛額,不是一峰弟子,也沒有請人進去詳敘的意思,他們在客棧門口客客氣氣交談了幾句,宋懷塵察言觀色,覺得陸亭雲與迎出門來的這幾名弟子關係也就一般。
狄榮山告訴他的事,宋懷塵在來的路上已經傳音和陸亭雲說了,陸亭雲當時應下,但此刻顯然不是開口問的時機,宋懷塵在一邊也沒說話,轉身跟著陸亭雲離開。
沒想到等回到店裡,陸亭雲直接遞來塊折成了豆腐乾的紙:「裡面是沒來得及燒完的迷藥,慧月給我的。」
宋懷塵震驚:「你們什麼時候暗通的曲款?」
「什麼叫做暗通曲款……」陸亭雲對這個詞很不滿,「慧月來找我,就是為了這件事。歸一宗中招的是和慧月一峰的弟子,她在那弟子房間裡找到了這個。八宗如今在眾目睽睽之下,有些事做起來束手束腳,她知道我認識一名藥師,所以找我來幫忙。」
聲音輕細,性格內向的姑娘還提出了大膽的猜測,她和幾個要好的弟子討論,覺得採花賊說不定是八宗的弟子,平陽城傳出採花大盜風聲是在珍寶閣拍賣會開始前不久,那時候八宗弟子已經陸續到了。
「八宗弟子在平陽城都是世家的座上賓,熟悉地形不奇怪。再者若是八宗弟子,在八宗之內犯事後往人群裡一躲,誰都找不出來。」
「很有道理的猜測。」宋懷塵把紙包遞給聞聲前來的黃藥師,「只給藏經閣送花,佛門高僧在他心裡肯定有不同尋常的地位。」
「我倒覺得慧月的猜測很不實際。」陸亭雲只是順口一說,差不多當個笑話講給宋懷塵聽,沒想到他信了,「能來平陽的弟子都是德行修為上佳的修士——就算德行是裝的,既然已經在門內有了一定地位,喜歡誰直接求娶不就行了?為什麼還要吃力不討好的做什麼採花賊?」
來平陽的修士身份相當,沒太大意外,結個親不會波折。
「或許是孽緣啊。」這是宋懷塵的感歎。
寄身小木偶的蘊芝聽了滿耳朵八卦,忍不住提出自己的意見:「男修能求娶,女修能求嫁?我聽說被採花的小姐們都沒受到實質性的傷害,會不會是因為採花賊根本沒有傷害她們的能力呢?」
「進小姐香閨說不定是掩耳盜鈴?其實她的目標是男修也說不定啊。」
宋懷塵:「……倒採花?」簡直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