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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根[修真]》第8章
  第8章

  這次吃的東西實在沒法和別人分享,宋懷塵和黃藥師關起門來,偷偷開了回小灶。

  去腥,焯水,裹漿,熱油,大火煎炸,下佐料,文火慢燉。

  身體裡存著靈力的異獸肉散發出撲鼻的香味,黃藥師無數次往廚房裡探頭,宋懷塵一次次把人轟出去。

  宋懷塵也知道香,香味和著靈力一起從鍋裡散發出來,他蓋上鍋蓋沖黃藥師喊:「撐個結界出來,這東西不能給別人吃!」

  黃藥師乖乖照做。

  終於等到了肉出鍋,黃藥師不等宋懷塵把肉盛進碗裡,就拿了筷子往鍋裡伸。

  這回宋懷塵不阻止了,只讓他小心燙口。

  到底是修仙人,再迫不及待,吃相也算斯文,黃藥師一邊吃還一邊評價:「肉燒得軟糯,入口即化,火候控制一流。肉外面裹著的層醬汁鮮甜,中和了狙如肉的肥膩感。」

  他總結道:「一塊肉能下三碗飯!」

  宋懷塵聞言給黃藥師盛了滿滿一碗飯:「吃給我看看?」」

  黃藥師瞅瞅飯,又瞧瞧肉,覺得自己吃虧了:「不對,一碗飯下三碗肉!」

  宋懷塵把飯碗塞給他,自己拿起筷子,在鍋裡翻了塊只有一個指節大小的肉送進嘴裡,他品鑒似的細細咀嚼,然後就擱下了筷子,留黃藥師一個人狼吞虎嚥。

  黃藥師:「你不吃?」

  宋懷塵:「我才做了凡人沒兩天,不敢吃。」

  黃藥師笑他太小心:「你見過吃撐的修士?」

  宋懷塵看著已經消失了小半碗的肉:「也許我很快就能見到了。」

  吃得鬍子裡都浸滿了油水的黃藥師揉著肚子在院子裡消食,宋懷塵捧著一卷藥書,站在廊下笑他:「看見了沒,吃撐了的修士。」

  黃藥師瞪他:「這該怪誰!」

  「怪狙如。」宋懷塵當然不會接他話頭,一轉身就把黑鍋扔了出去,「怪它空有一身靈力,卻不能像靈果一樣直接被我們吸收。」

  宋懷塵想了想,嘴角彎出不懷好意的弧度:「看來我也有機會看見頻繁跑茅廁的修士了。」

  黃藥師惱羞成怒:「難道你不上茅廁嗎?!」

  「上,」宋懷塵笑,「當然上。」

  但比起凡人來,那次數絕對少多了。

  在剛剛成功辟榖的時候,宋懷塵就想過一個問題,不吃東西之後,胃還在不在,它是不是會萎縮?

  他非常好奇,然而修士內視看見的是經脈靈台,看不見那些對人體來說異常重要的臟器。而他也不是殺人狂,更沒有異端的癖好,不會特地為了這事去找個人剖開瞧瞧,所以他始終沒弄明白,自己的胃還在不在,還能不能接受食物,故而一開始黃藥師讓他吃時,他不敢吃。

  在第一次嘗試之後,他知道自己的胃還在,並且非常堅強的保有著它該有的功能,並調動了整套消化系統。

  然而當五穀輪迴的末端器官發揮作用時,宋懷塵極其難受,他這才知道自己原來是有潔癖的。

  有一門好手藝的人,多半是老饕,宋懷塵會吃,在做修士時四處收羅美食,自然那些美食都能化為純粹靈力,直接被身體吸收。

  修士多寡慾,所謂的美食大多清淡,凡俗的食物濃油赤醬,能引得來自方丈山的黃藥師口水直流,可見其吸引力。

  然而宋懷塵忍住了。

  一來是因為不喜「吃」這個行為帶來的結果,二來,便是這些美味對他的吸引力並沒有像對黃藥師那麼多。

  或許是因為好東西吃多了,但更深層的原因——

  大抵,是因為我修了斬塵訣吧。

  宋懷塵這麼想著。

  黃藥師積了食,不肯喝藥消,因為一旦用藥沖,便真的會像宋懷塵說得那樣,不斷跑茅廁了。

  「陪我去湖邊走走,」他搬出了義正言辭的說法,「去瞧瞧能不能找到你進來的路。」

  村子裡人走得不少,農活重,留下的村人一個個筋疲力盡,在黑得越來越早的天幕下,越來越早的進入夢鄉,給宋懷塵和黃藥師的行動提供了便利。

  湖面如鏡,映一輪明月,秋風蕭蕭,刮起層層水霧。

  黃藥師瞇著眼睛,伸手指向湖中心:「你第一次從水裡冒頭,是在湖心的位置。」

  「第二次你冒出來,便到了這裡。」黃藥師虛虛一點,投出一道靈力,破開白霧,在湖面上留下一道漣漪。

  第二次宋懷塵冒頭的位置,離岸近了兩丈多:「湖下一定有暗湧,否則你不可能一下子移動這麼長的距離。」

  「可我後來找了老船夫,到湖中探了探,水下和水面一樣平靜。」

  「死局只擋修士的路,水下的暗湧,怕也要修士下去,才能摸到。」

  黃藥師:「在你來之前,我自己下去過,但什麼也沒找到。」他表情凝重,「莫名其妙的暈了過去,醒來後人已經在岸上。」

  這話的意思很明確,宋懷塵並不在意,施施然道:「我下去。」

  他說著解起了外衣腰帶,黃藥師神色嚴肅的對他說:「我有捆軟金繩,你下去的時候捆上,有什麼不對立刻用力扯繩子。」

  宋懷塵手上的動作突然頓住,連同神色也是一變。

  「怎麼了?」

  「我給阿晚的木偶,在修士手上。」

  黃藥師的表情半是興奮半是緊張,興奮的是終於遇見修士了,緊張的則是阿晚一行人此刻絕對還走不到鎮上,如何會遇到修士?

  他急切的問:「怎麼回事?」

  宋懷塵將腰帶系回,一彈指在皚皚白霧中投出影像,入目是一片黑沉沉的山色,映山湖的隊伍沿著多年出山的老路走,被腳步踩出的蜿蜒山道就在不遠處,堆著行李的木板車停在空地上,篝火還沒熄滅,然而人卻全都不見了。

  篝火邊有散落的鍋碗瓢盆,留下慌張的匆忙痕跡,木板車上的行李堆疊整齊,絕不是遇上了劫道的山匪。

  木偶被握在一個修士手裡——在場的,只有一個修士。

  那修士星目劍眉,腰配一柄寶劍,是正氣凌然的俊朗。

  宋懷塵和黃藥師看著他用劍鞘挑起木板車上的遮蓋,隨意瞧了瞧行李,然後圍著篝火走了兩圈,視線在地上逡巡。

  那修士在觀察,宋懷塵也在觀察,他覺得這人有點兒眼熟。

  黃藥師同樣在觀察,他觀察得很全面:「看來這修士是阿晚他們出事後才到達的,」畫面中的修士也在查人消失的原因。

  黃藥師同時觀察到:「他中毒了。」

  宋懷塵一挑眉:「中毒?」

  方丈山的藥師在這方面是非常有發言權的:「氣血兩虧的面相……那毒估計還挺霸道。」

  宋懷塵:「我好像從你的語氣裡聽出了點躍躍欲試的味道?」

  黃藥師毫不遮掩的承認了:「技癢。」

  技癢也只能乾瞪眼,黃藥師轉而問:「他為什麼拿著木偶?」

  畫面中,修士接下來的動作為他解了惑。

  長相正氣的修士雖氣血兩虧,卻擁有敏銳的洞察力,並有一雙十分靈巧的手,也不見他怎麼動作,好好一隻木偶便被他拆得七零八落,長的扁的,圓的方的,各式各樣的零件整整齊齊排在木板車的橫板上。

  黃藥師眉毛挑得快飛進頭髮裡:「不務正業的修士還真多啊。」

  宋懷塵冷笑:「吃了我的菜,卻堵不住你的嘴,呵呵。」

  畫面中,不務正業的修士扭開了木偶的軀幹部,掏出了宋懷塵塞在裡面的符。

  宋懷塵沒什麼反應,黃藥師卻緊張了:「如果他毀了這張符,我們和外界的聯繫是不是就斷了?!」

  宋懷塵鬆鬆扣起了手指,一道法訣蓄勢待發:「沒錯。」

  那修士將符紙正正反反,來來回回看了幾遍,直到因為玄奧符文打了個踉蹌,才把黏在上面的視線挪開,始終沒有做出想要損毀符咒的動作,亦沒有想把它佔為己有的表示。

  海外十洲的玄奧符文對氣血兩虧的凡間修士造成了很大的壓力,他休息了好一會兒,才在宋懷塵和黃藥師的注視中把符紙塞回木偶肚子,並把它拼了回去。

  宋懷塵和黃藥師都等著他下一步動作。

  修士席地而坐,將木偶放在自己對面,彷彿那是個人似的。

  然後修士撿了根樹枝,在地上劃出三個字——宋懷塵。

  黃藥師:「咦?你們認識?」他轉頭看宋懷塵,只見那漂亮男人臉上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

  然後他開口,也是三個字:「陸亭雲?」

  這三個字穿透陣法,避開死局,從遙遠的,渺小的木偶口中吐出。

  黑沉沉的山野間,眉目端正的修士也揚起了笑:「宋道友——或者說宋前輩?好久不見。」

  宋懷塵借木偶的嘴與他對話:「道友,年紀大的人都不喜歡顯得年紀大的稱呼。我看你氣血兩虧,蝕骨香還沒解?」

  「蝕骨香是藥師谷不傳之秘,不是那麼容易解的。」陸亭雲語氣輕鬆,似乎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說的話的嚴重性。

  「宋道友,」他並不和宋懷塵爭辯「前輩」是對實力高強的修士的尊稱,也不對宋懷塵曲折離奇的理由表示驚訝,只是自然而然的接受了,頗有些沒心沒肺,「上次遇見時你好歹還是自由身,這回怎麼就讓個木偶給困住了呢?」

  「說來話長。」避開死局的符咒對宋懷塵消耗不小,幾句話的時間男人頭上已經見了汗,「長話短不了,見面說。」

  說完這話,他轉頭問黃藥師:「是直接讓陸亭雲到映山湖來,還是先讓他去找找失蹤的人?」

  黃藥師莫名其妙,覺得完全不需要選擇:「當然是讓他先找人!」

  「氣血兩虧,」宋懷塵涼涼的問,「等他找到人,還能撐到這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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