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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零嬌寵紀》第95章
第094章

  上頭有人要下放到紅旗公社的事不是秘密,沒幾天的功夫就傳遍了附近幾個村子,包括那些知青也都知道了這件事。

  這些年,陸陸續續有知青下來,現在的知青一共有三種,待遇截然不同。

  一種,是被送到國營農場的知青,這部分知青能分到一件價值六七塊錢的軍大衣,每個月還有工資拿,一個月三十多塊錢,比一般的工人還多,下放到農場的知青是極少的,家裡頭沒有過硬的關係,還去不了。

  第二種,是被送到大城市周邊郊區農村的,現在對外輸出知青最多的是沿海城市,其中以海城尤甚,拿海城來說,有一部分知青會被送去海城的郊區農村,戶口也隨著遷移到所在農村的集體戶口上,不過待遇稍稍好了些,除了掙工分得來的糧食,每個月還有十幾塊錢的補貼,算是次一等的出路。

  最主要的,這部分知青離家裡頭近,偶爾還能見見家人。

  第三種,也是最差的,就是被分配到西北農村。

  去到那些閉塞貧窮的小村莊,足以打破那些知青所有美好的幻想,在這樣貧窮的農村插隊,他們沒有任何的補貼,想要養活自己,只能靠繁重的農務,從早幹到晚,掙著微薄的工分,勉強填飽自己的肚子。

  而被分到小豐村的知青,正是最後一種,隨著城裡工作崗位的緊缺,越來越多的知識青年在城裡無處安放,被送來小豐村的知青,是越來越多了,知青院擴建了好幾次,現在小豐村的知青,已經足足有十八個了。

  前些年,傳的浩浩蕩蕩的回城指標倒也是真的,不過名額很少,每個公社每年就一個,各個生產隊抓鬮決定這名額,凡是抽到過的生產隊,下次就不抽了,或許是苗鐵牛手氣差吧,這回城名額,一次都沒抓到過,五年下來,這知青回城的心思,從原本最的火熱,直到現在的麻木。

  畢竟知青來的時候年紀也都不小了,年紀最大的于愛國,今年都已經二十六了,在苗鐵牛的主持之下,和同是知青的蔣青青結了婚。

  結了婚,就不能繼續住在知青院了,畢竟也組成了一個新家庭,苗鐵牛做主給他們批了一塊地,在農閒的時候讓村裡人幫著起了個房子,用的錢是小倆口這些年攢的,以及雙方父母支援的。

  凡是要結婚的知青,苗鐵牛都是寬容的,沒錢建房子可以暫時從隊上預支公分,每個月還一點。

  有了房子,就算是徹底在這小豐村紮根,有一部分知青雖然對回城沒了希望,但是潛意識裡,還是盼著某一天上頭的政策忽然改了,能夠回城的,所以絕大多數知青,最願意的還是和自己同個城市來的知青結婚,到時候要是能回去了,可以減少很多麻煩。

  但是同個地方來的知青畢竟是少數,更多知青到了結婚的年紀,乾脆和村裡人結婚的,徹底融入到了新的生活環境。

  農村都是沾親帶故的,知青娶了農村的姑娘,或是嫁了農村男人,就有了幫持,生活相較以往能輕鬆不少,每個地方都是排外的,小豐村也不例外,凡事和小豐村結了親的知青,更容易被村民接受,尤其是有些連孩子都生了,在村裡人的眼裡,那就是在村子裡紮根了,儼然就是小豐村的一份子了。

  當然,除此之外,還有那些鐵了心要回城的,趙晶今年都二十四了,即便是擱城裡,那也是個老姑娘了,也不是沒人想過給她做親,可是一想到她那個性子,所有想要做媒的人都退卻了。

  今年上頭下了文件,所有知青一律不能回城,原本好歹還有那麼一個回城指標,現在是徹底沒有了,趙晶那僅剩的一點希望,也被徹底打破。

  這讓早就把回城當做執念的趙晶怎麼接受的了。

  ***

  “老哥是哪兒人?”

  堆滿裹著糞便的茅草的卡車的後車兜裡,坐著四五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其中一對似是夫妻,男的狼狽中帶著儒雅,女的頭髮淩亂,嘴角還帶著點淤青,但是看上去氣質高雅,是個很有氣質的老婦人。

  另外兩個上了年紀的老人,一個身材高大,因為後頭的位置小,四肢儘量蜷縮,給別人留下更多的空地,他的頭髮花白,臉上的皺紋就如刀刻一般,顯得有些冷漠,不怒自威。顯然在落魄之前,是個很有權勢,說一不二的上位者,這個人,正是被下放勞改的蕭文忠。

  另一個老人有些瘦小,帶著個瘸腿的金框眼鏡,剛剛朝蕭文忠說話的,正是這個老頭。

  除了這四個年邁的老人,還有三個年輕人,其實也說不上太年輕,大概也有約莫三四十歲了吧。

  沙坤護在老爺子的身旁,同樣是蜷縮地蹲著的,他就如同一個獵豹,仿佛隨時都能躍起攻擊,讓人隱隱有些畏懼。

  另外兩個中年人一個老實模樣,還有一個雖然沒怎麼說話,但是眼底的眼神微微透露的倨傲,讓人意識到這並不是什麼好接觸的人,或許還沒什麼腦子。

  說實話,能一塊坐在這輛卡車上,說明都是下放勞改的,處在這樣的境地,還一副高潔凜然的模樣,這不是志氣。這是蠢。

  他們這一行人都是從黔西下來的,現在正坐著運著農肥的車,要被送去紅旗農場,一路上,大夥這心都是忐忑的,互相不熟識,也沒怎麼說過話,現在快要到他們以後生活的地方了,提了這麼多天的心,忽然也就放起來。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怕又能怎麼樣呢,還不如想清楚點,以後都是一塊受罪的難兄難弟了,早早培養感情,反而還互相有個照應。

  溫伯偃生性豁達,為人機敏,雖然忽逢巨變,一時受到太大打擊,但是還是懂得,在這危境之中,給自己找尋最好的盟友。

  眼前這一老一少,一看就不是什麼普通人,而且這兩人顯然是以那個稍稍年邁的男人為主,兩人不似父子,但是那個中年男子一直都隱隱是護著那老人的架勢,如果能和那個老兄弟交好,或許就等於一下子拉攏了兩人。

  也不是溫伯偃過於心機,而是處於這樣的環境之下,作為一個見不能提手不能扛的老大夫,他想要好好活下去,勢必得給自己找幾個盟友。

  都不是全然天真的人,誰不想活下去呢,即便這日子再苦再難熬,只有活下去,才有機會看到曙光,人這要是死了,就什麼都沒了,留下這一身的汙名,誰又能替你洗刷呢。

  “在下姓蕭名文忠,曾經在隸屬黔西軍區。”蕭文忠的模樣比起其他人已經好了不少了,他的臉上除了連日趕路的疲累,並沒有明顯的外傷,守在他邊上的沙坤也是如此,至於其他人,身上多多少少都帶了些傷,這些傷都是前些日子在被拎出去批鬥的時候,被群情激奮的紅衛兵以及一部分急於表現的圍觀群眾給打的,不只是面上,身上也有不少傷,相較之下,蕭文忠和沙坤兩人實在是顯得太突兀了。

  不過在場的眾人也沒有多想,只以為他們倆沒經過蹂躪就下來了,只是有些豔羨,不過這下放勞改的農場還不知道怎麼樣呢,誰知道還有什麼磨難等著他們,這點羡慕,也只是一閃而過罷了。

  “你是蕭老軍長?”

  溫伯偃肅然起敬,同時黔西的,誰沒聽過蕭文忠的名字,這可是鬼子屍堆裡爬起來的老前輩了。

  當初他被調去平南市進行醫學交流的時候,就聽老朋友提過,這蕭軍長身上一身舊傷,都是當初打鬼子時候留下的,其中有一處彈傷,留了七塊碎片在老首長的體內,這些年陸陸續續取出來四塊,還有三塊留在比較棘手的位置,當時老朋友還讓他一起看了檢查報告,對方知道他是這方面的專家,還想請自己一塊合作做手術,當初的探討還歷歷在目,哪知道一轉眼,醫生和病人,都在被下放勞改的路上了。

  可是這可是華國的英雄,當年為了華國的解放流過血流過淚,還帶著一身舊傷的老首長啊,怎麼連他也下來了?

  溫伯偃鄭大了眼滿是不敢置信。

  莫庭初和傅荏苒,也就是那對氣質高雅的老夫妻,同樣一臉差異。畢竟只要是在黔西生活的人,誰沒聽過蕭文忠這個名字。

  中年人裡,其中一個面帶倨傲的人睨了蕭文忠一眼,只是個莽夫罷了,就知道打打殺殺,哪裡值得別人那樣敬重。

  “老首長,你怎麼?”溫伯偃實際上和蕭文忠差不多年紀,但是在面對他時,自覺低了一個輩分,畢竟只要是在那個戰亂的年代過來的人,就沒有一個不對這些偉大的紅軍戰士感到崇敬的。

  沒有他們,就沒有現在的華國。

  “我是平西市人民醫院的大夫溫伯偃,不知道林大夫有沒有和老首長提過我。”溫伯偃一把年紀了,激動地到像個毛頭小子,被下放的緊張稍稍散去了些,面帶欣喜。

  他口中的林大夫就是蕭文忠的主治大夫,蕭文忠提起了些許精神,看著眼前這個和他差不多年紀,只是更加消瘦的溫伯偃,記起來當初林大夫跟自己說的話。

  他體內那幾片彈藥,整個華國能動手術並且有把握取出來的人,不超過一個手掌,而平西市的溫伯偃溫大夫正是其中之一,而且因為那幾片彈藥近些年隨著肌肉活動,離臟器越來越近,只可惜蕭文忠已經進行了好幾場手術,加上年齡的增大,手術的危險性越來越高,想要做手術,還得儘早調養起來,而這個溫伯偃是祖傳的老中醫,對身子調養最有一手,年輕時他曾轉中醫向西醫,留學於德國和日本,中西貫通,學兩家之所長。

  當時林大夫還和他建議早早把這溫伯偃調到平南來,只是蕭文忠有些猶豫,畢竟他這都一把年紀了,正不想再受那個開膛破肚的痛苦了,而且這上了手術臺指不定就下不來了,他還有孫子要看顧,實在是不敢冒這個險,在彈片還沒危急到性命的時候,他就打算這麼拖過去了。

  可是誰知道就是這麼巧,兩人居然在這去往紅旗農場的糞車上相遇了,只可惜,這種相遇。顯得不那麼美好。

  蕭文忠也有些納悶,這溫大夫怎麼也下來了,越是上位者越是惜命,這溫伯偃中西醫術都擅長,還是國手級人物,那些大人物就是想要找個人立威,也不該找他啊。

  溫伯偃怎麼會看不出老首長眼底的疑惑,歎了口氣:“別提了,半個月前給一個女同志看病,正用幫她檢查呢,一堆人沖進來說我對那女同志耍流氓。那女同志似乎是被嚇到了,光顧著哭也不幫著解釋,再加上我早年不是留學日本嗎,現在正是敏感的時候,也就下來了。”

  溫伯偃覺得自己是真倒楣,不過也幸好自己的髮妻早逝,沒給他留下一兒半女,自己也沒有再娶的意思,孤家寡人一個,也拖累不到親人,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怎麼這麼巧合?

  蕭文忠直覺似乎自己遺漏了什麼,按理這樣的事,解釋解釋很清楚,況且那些年留學去日本的多了去了,怎麼就溫伯偃被鬥下來了,還被下放到和他同一個的農場。

  似乎專門給他配了個大夫一般。

  蕭文忠訕笑了一聲,自己的老夥計能幫著自己活動到漣陽縣已經很不容易了,哪裡還能幫著自己搞一個大夫下來,或許真的是想太多了,一切只是巧合。

  “老軍長你?”溫伯偃的眼底帶著一絲疑惑,因為他是平北的,對平南的事知道的比較少,再說了,他還早一段時間被關到革委會,更加無從知曉蕭家的事了。

  “家門不幸,生了個逆子。”

  蕭文忠苦笑一聲,搖了搖頭,顯然是不想多聊這個話題。

  看著老首長這樣,溫伯偃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子告父,妻告夫,這些日子也沒少見了,只是他想不明白,有蕭老首長這樣的父親不好嗎,鬥倒了蕭老,就算是得到了表彰,長久看來,也是弊大於利啊。

  也不知道這蕭敬宗到底在想些什麼。

  “嗤——”那個倨傲的中年對著蕭文忠嗤笑了一聲,“就你那封建殘餘的出身,就是該被打到的物件,聽說蕭主任,不,現在也該叫一一聲蕭副廳長了,蕭副廳長將你舉報的時候,你家裡可是搜出了不少金銀寶貝,拿著工農兵兄弟姐妹們的共同財產肆意揮霍,你就是組織上的毒瘤,人民的恥辱。”

  孫明說的義憤填膺,指著蕭文忠的鼻子,唾沫橫飛,表情激動憤懣,仿佛蕭文忠家裡搜出來的東西,是從他那兒搶來的一般。

  “不知這位同志怎麼稱呼,是為了什麼事下來的?”溫伯偃冷了臉,看著眼前這個似乎拎不清頭腦的中年人問到。

  “哼,我和你們不是一類人,組織上早晚會證明我的清白,像你們這樣的臭老九,壞分子,我恥於和你們為伍。”

  孫明的臉色微微漲紅,避開溫伯偃的疑問,梗著嗓子說到,並且似乎為了表明自己的心跡,還朝邊上又挪了挪,離蕭文忠一群人更遠了,高潔傲然的模樣看的讓人想要發笑。

  那對老夫妻都是平南大學的教授,也就是孫明口中的臭老九,另外一個面相老實的中年人一直都沒有參與到大家的討論中,默默地坐在一角,不知道他叫什麼,也不知道他是為了什麼下來的。

  縣城離紅旗農場也就大半個小時的車程,溫伯偃和蕭文忠聊了會兒天,這農場就到了。

  開車的司機拿鐵棍敲了敲車兜,打開後頭的鎖鏈,讓車上的人老老實實下來。

  “趕緊的,磨磨蹭蹭幹啥呢。”

  開車的人就是負責幫他們送到,等會還有活要回去趕著做呢,因此看著幾個老的慢騰騰的動作顯得極其不耐煩,溫伯偃身材瘦小,要從高高的卡車兜上跳下來,還真有些不太敢,那司機閑他磨蹭,直接抬手一拽,溫伯偃一個趔趄就被扯了下來,要不是沙坤眼疾手快把人扶住,怕是要摔趴下了。

  “謝謝你啊。”

  溫伯偃輕聲和沙坤倒了聲謝,他覺得自己一開始的決定沒有錯,別說那個老哥是自己崇拜的老首長了,就是為了他們這群人裡頭體格最好的沙坤,他也要跟著老首長混啊。

  沙坤微微額首,又退回到老爺子身邊。

  他已經知道蕭敬宗到底在做些什麼了,他一塊被下放的任務,就是為了護好老爺子。

  想起那天在倉庫裡蕭敬宗和他說的那些話,沙坤的眼神閃了閃,他是個好人,可那是對國家,對人民的好人。

  在這個家庭裡,他依舊是個罪人,他對她的傷害,這輩子都無法彌補。

  他尊敬他,卻不會原諒他。

  收回眼底複雜的視線,沙坤看向絲毫不知情的老爺子,無奈,老爺子脾氣太耿直,要是知道蕭敬宗私底下做的事,怕是會被人看出問題來,再說了,也只有老爺子不知道,這戲才能演的更真。

  現在黔西沒了蕭文忠,那些人怕是更加肆無忌憚了,一旦少了束縛,做事,也就更加沒了顧忌。

  沙坤只希望,那個人能成功吧。

  他哭笑了一聲,眼前似乎浮現起那個愛笑的姑娘,一身翠綠的連衣裙,站在大樹底下,朝著他甜甜的笑。

  要是當初他能再主動一些,會不會她還好好活著,他比蕭敬宗自私,他一定會好好護著她,護著他們的孩子,或許,他們會組成一個溫馨的家庭。

  只可惜,正如蕭敬宗的悔恨一般,世間沒有回頭路,他會像自己對她的承諾一般,好好照顧老爺子和從衍,哪怕付出他的一切。

  沙坤的眼底含著淚,臉上的刀疤仿佛也不那麼猙獰,只可惜,他低著頭,這抹難得的溫柔,並沒有任何人瞧見。

  ***

  因為是農村第一次有下放勞改的壞分子,這紅旗公社的八個生產隊的社員和知青都被要求放下手上的活,來農場參觀學習。

  八個生產隊的人加起來可不是個小數目,除了那些上了年紀走不動道的老人,和過於年幼的孩子,其他除了留守村莊看顧集體財產的社員知青也都到了,其中當然也包括了顧家一大家子。

  看著遠遠走來有些憔悴的蕭老爺子,顧安安緊張地看了眼蕭從衍,相握的手又捏緊了些,好提心他千萬不要過於衝動。

  蕭文忠看了眼人群,在看到顧家人和大孫子時微微一窒,垂下眼皮,跟著走上了檯子。

  之後的場景,就和以往那些批鬥大同小異,只是這第一生產隊前些日子才因為這種事死了個人,現在這些村子裡的人依舊還心有餘悸呢,普通的老百姓,還是善良淳樸的居多,誰願意自己的一點點小小的舉措,就害死一條鮮活的生命呢,除了那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絕大多數村民都開始疑惑這批鬥的意義。

  “今天起,這些壞分子就將留在咱們紅旗農村勞動改造,希望光大社員同志監督教育,讓這些頑固分子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早日投身社會主義偉大旗幟的懷抱。”

  紅旗公社的社長是個發福的中年男子,微微禿著頭,酒糟鼻泛著油光,腆著大肚子,皮帶都快箍不住褲腰,漲紅著臉,拿著大喇叭在檯面上說的唾沫橫飛。

  他的邊上站著的是苗鐵牛,在他的對比之下,穿著一身半舊衣裳,黝黑肌膚的苗鐵牛,也變得英俊了許多。

  “王主任,我有一個不同的意見。”

  王達春的話音剛落,一個清脆的女聲從人群中冒出來,一個穿著灰布上衣,藍色褲裝,綁著兩個麻花辮的年輕姑娘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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