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昌文柏看向那每一張驗屍單上都多了一行的地方, 仔細看過去,先前沒注意。
如今被陸莫寧這麼一點出來,發現其中三人, 竟都是殺過人的通緝犯, 先前他們以為剛好湊巧,並未注意,畢竟其餘四人可都是良民,如今若是這假王慶真的也是……
那豈不是說明另外三個, 或者這七個死者……都是該死之人?
昌文柏倒吸了一口涼氣,覺得匪夷所思:「陸大人……這不可能吧?」
一個也許只是偶然, 若是這七個死者都是通緝的要犯, 那這幕後的兇手殺對方,莫非是想要為天行道?
可這手段也太過殘忍了些, 按照那三個人所犯之罪,斬刑絕對是沒跑了,他完全沒必要還需要手上沾血來殺人,只需要來報案就好了啊?
陸莫寧也對這一點不解:「先去查吧,也許是本官猜錯了也說不定。」
而事實證明, 陸莫寧不僅猜對了,還一舉直接破獲了十多年前的幾樁無頭懸案,對比下來,抽絲剝繭,竟然除了那三位確認的,以及假王慶, 另外三人竟然也都是……
昌文柏帶著幾個衙役奔走了幾天幾夜,等完全確認了之後,一個個臉上完全不見疲倦,都是欣喜:「這陸大人太厲害了,竟然只是因為這假王慶,能推算出來其餘的幾個也可能都是要犯,這十多年前的殺人案,都多少年了,這下子知州大人可算是立了大功了!」
一連破獲了幾樁案子,這報上去,指不定明年知州就能陞遷啊。
昌文柏神色淡淡的,可細看之下也能看出他很高興,他當年之所以想要當捕快,就是想為民伸冤昭雪,如今能破獲,他抹了一把臉:「別廢話了,趕緊把這些人犯過的事,都整理出來,說不定陸大人能從中找出什麼端倪,將那幕後真兇找出來。」
衙役道:「還找什麼啊捕頭,這可是做好事啊,乾脆直接不查了得了……行行行,捕頭說得對,我們這就去這就去!」
衙役被昌文柏看了眼,嚇了一跳趕緊去繼續辦案去了。
一連破獲幾樁舊案,最高興的莫過於昌榮歡,他想到自己即將陞官發財,得到消息,當晚就設了家宴,比陸莫寧來的頭一晚還要豐盛,還將陸莫寧迎上了上賓:「陸老弟,這次……真是多虧了你,這杯酒,一定要喝,不喝就是不給老哥面子!」
坐在下首的洪廣平差點沒把手裡的酒水潑到對方臉上:狗官,白瞎了這麼多好事都讓他趕上了,好氣啊。
不過想到接下來對方被陸莫寧坑的事,又強忍了下來,讓這狗官再多得瑟幾日,等裴氏女一案的事爆發出來,夠他好好喝上一壺的!
昌文柏來得比較遲,他走進來時,洪廣平就感覺對方今晚上感覺有些不一樣。
平日裡瞧著這昌公子冷冷淡淡的,此刻卻是眉眼都掩不住的溫情,讓洪廣平覺得奇怪,往後一瞧,就恍然大悟。
昌文柏身後跟著一個柔弱的女子,雙十年華,被身邊的婢女小心攙扶著,抬起的帕子遮了半張臉,到了膳堂,上前一步,俯身行禮見過昌榮歡、昌夫人,隨後就是陸莫寧。
她一直垂著眼,溫婉恭順,剛行完禮就被昌文柏扶到了位置上,態度親暱。
陸莫寧以為按照先前昌夫人怒斥昌文柏讓他納妾,對這少夫人應該橫眉冷待才對,未曾想,昌夫人竟是對待少夫人極為熱情。
從這晁非衣落座,就開始指揮昌文柏替她打點一二,讓昌文柏先是詫異之下,隨即眼底閃著亮光,大概是以為昌夫人終於想通,不願意再逼他納妾了。
陸莫寧事外人卻看得分明,從昌文柏的反應來看,這昌夫人先前對這晁非衣絕對冷冷淡淡的,如今反常,怕是有妖啊。
陸莫寧心底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他與昌榮歡推杯換盞到一半時,昌夫人拿起帕子按了按嘴角,朝著還專心對著晁非衣低眉溫言的昌文柏道:「柏兒啊,為娘算過了,後日是個即日,是下聘的好日子,雖說是納妾,但徐家的姑娘到底是大家閨秀,為娘是打算按著娶正室的三媒六聘來迎娶進來的,你應該沒意見吧?」
昌文柏原本還溫潤的眉眼冷凝下來,難以置信地抬眼,半晌才怔然道:「母親,你說什麼呢?什麼納妾?我們先前不是說好了……」
「柏兒,什麼說好了?為娘說了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如今好在非衣識大體,已經同意你納妾,你還有什麼不滿的?娘這是為了自己嗎?這是為了我們昌家……你爹也同意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
「母親!」昌文柏驟然將木箸拍在桌上,大概是覺得自己莽撞了,聲音壓得低了些:「不要再說了……這件事根本就是……」
他說到一半,聲音突然戛然而止,像是會想到剛剛昌夫人說了什麼,他一怔,眼底閃過錯愕,猛地偏過頭,看向蒼白著臉,卻神色澹然的女子,死死盯著,俊逸的面容上都是呼之欲出的難以置信。
晁非衣垂著眼,動作極慢地將手裡的湯碗放了下來,略微啞的聲音緩聲道:「這……的確是我同意的。」
幾乎是同時,整個膳堂都陷入了死寂,昌文柏死死捏著木箸,額頭上青筋浮動,他咬著牙,「嘩啦」一聲站起身,木椅發出刺耳的聲音,猛地甩開了手裡的木箸,大步轉身離開了。
昌夫人與晁非衣顯然沒想到會是這樣,昌夫人的臉色沉下來,想發火,可顧忌著陸莫寧,只道了句:「這孩子……」
昌榮歡瞪她一眼:「行了行了,當著陸老弟的面,讓人看了笑話,陸老弟來來,讓他們婦道人家去操心,這與我們無關,今晚不醉不歸啊。」
陸莫寧的視線從晁非衣的身上轉開,對方一直垂著眼,只能看到發頂,以及長長的睫毛,大概是被周圍的氣氛影響,動作無聲無息地起身:「父親,母親……兒媳身子不適,先回去了。」
昌夫人表情淡淡的:「嗯。」
晁非衣朝著陸莫寧福了福身,被婢女攙扶著離開了。
整個膳堂突然就靜了下來,陸莫寧耳邊傳來一聲低沉的「嘖」了聲:愚婦,自己的男人都能讓?以後還有什麼不能讓的?
陸莫寧低下頭,正好對上黑蛇幽幽的蛇眸,對方哼了聲:喝獨酒是會一醉不醒的。
陸莫寧挑眉:那就一醉不醒吧。
黑蛇:……
他不是應該惱羞成怒,為了證明他沒有喝獨酒,吃獨食轉而分他一杯嗎?
陸莫寧淡定地抬手,一杯清酒入口,甘醇香甜,讓黑蛇生無可戀地攤成了一條死蛇。
陸莫寧一頓家宴被昌榮歡多勸了幾杯,本以為是清酒,未曾想這酒後勁兒還挺大,走到一半,陸莫寧有些醉酒,看到不遠處的涼亭,去坐下吹風醒酒。
黑蛇不知何時趁著夜色又出現了:醉了?嘖,你那點酒量真是……當年我在邊境時喝最烈的酒,連喝三罈都不帶眨眼的。
陸莫寧挑眉:「哦,你就是說翻了天,我也不會再讓你喝的。」
上一次被「鬼壓床」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黑蛇:……
他怎麼就能這麼討厭呢?他是那樣的人嗎?他會為了一口酒大半夜陪一個酒鬼廢話嗎?
陸莫寧一雙眸仁清亮:你會。
黑蛇:……
洪廣平不知從何時又冒了出來,酒宴結束之後,他突然就沒影了,此刻在涼亭對面落座,湊近了,雙眼發光,八卦道:「大人你猜剛剛屬下偷聽到了什麼?」
他這話讓陸莫寧身後的桑培多看了他一眼,鄙視之意難得明顯:偷聽還得意了?
洪廣平被他這眼神噎了一下,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你看什麼看?老子憑本事聽到的,怎麼就不能八卦了?你憑什麼鄙視老子?」
陸莫寧單手撐著額頭,被洪廣平吵得頭疼:「……什麼八卦?」
洪廣平陡然氣焰一熄,神神秘秘道:「屬下剛不是多喝了兩碗湯,就去放水……結果經過一條小道時,就聽到那昌文柏與那少夫人爭吵。
沒想到這昌公子瞧著冷冷淡淡的,還是個情種。
大人你猜怎麼著,原來這少夫人嫁給他的時候,壓根就不喜他,完全是因為為了救這昌文柏傷了身子骨,加上情急之下被昌文柏看了後背什麼的,後來大概是感動了什麼,這才不得不嫁給了對方……
這少夫人大概是完全不在意這昌文柏的,所以才不介意對方納妾,可這把那昌文柏氣壞了,說她要是敢,他就敢出家!
沒想到這昌捕頭還是個烈脾氣,不過屬下總結了一個道理……這長得好看也沒用,婆娘的心都拿不下來,真是可憐啊。」
陸莫寧:「也不一定。」
洪廣平一愣:「不一定?不一定什麼?」
陸莫寧道:「那少夫人的心……」
他覺得這晁非衣並非對這昌文柏沒有感情,只是對方為何突然會同意納妾?
若是被昌夫人所迫,可兩年前昌夫人就開始提議,怕是也找過對方,可顯然對方沒有同意,如今為何……
陸莫寧大概是真的醉了,一想就頭疼,站起身,搖晃了一下,就又坐了下來。
洪廣平一看,湊過來:「大人你醉啦?要不要屬下背你回去?」
本來正獨自生悶氣的黑蛇聽到這,嗖的一下直起了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