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5 章

　　面對鶴丸那猶如挑釁一般的問題發言， 埃德加並沒有運用自己最擅長的言語攻勢向數珠丸解釋些什麼。他只是在輕笑了一聲後， 手法很是熟練地為數珠丸散落著的發梢綁上了髮帶，繼而， 鬆開雙手， 給了數珠丸自由行動的空間。

　　這番行動之下， 埃德加就好似是在對他們訴說著「請開始你們的表演吧」一般的輕鬆自在， 完全看不出一丁點作為要被「超度」的當事人的緊張感。

　　而另一邊，作為被慫恿著要去「超度」審神者的刀， 數珠丸一言不發。

　　他既沒有表現出好奇去詢問事情的起因經過， 也沒有對鶴丸以下犯上的挑釁言論進行勸導訓誡。全程都只是安靜地端坐在埃德加的身旁， 好似沒有聽到任何言論般一動不動。若不是數珠丸在埃德加為他綁起頭髮之時微微側過了頭，他看上去就猶如一尊美麗而死寂的雕像。

　　「……」

　　得不到回應的鶴丸也不多加糾纏，保持著半靠最內側座椅椅背的姿勢，默默凝視著外門的方向， 也不知是在端詳數珠丸沉默的姿態，還是如往常那般、保持著自認為的安全距離、細細審視著埃德加。

　　就此， 雖然沒有電閃雷鳴的對峙，但屋內原本和諧友好的氛圍也還是如同脆弱而虛幻的泡沫般消散得無影無蹤了。

　　無辜的剝橘子路人堀川國廣內心很是苦悶。現在連架都沒打起來，就算他想當個和事佬也不知該從何做起。所以在這種情況下能怎麼做才是最安全的呢？拉著兼先生快點離開這個連空氣都要被凝固了的可怕空間？乖乖地當個沒有存在感的壁畫躲避危機？

　　堀川正思量著事關生命安全的大事，卻聽到手邊傳來輕微的「啪嗒」一聲——吃橘子觀眾和泉守兼定先生讀懂了空氣， 乖乖地坐著，沒有做出任何引人注目的舉動。倒是堀川他手中正剝到一半的橘子因為他自己的一時出神而掉落在了桌面上。接著，橘皮合攏，幽幽地滾到了埃德加的面前。

　　「……」堀川就這樣注目著橘子以慢動作進行了一系列的冒險， 成功打破了當前這死一般的寂靜。自身卻由於周圍的險惡氛圍而滿心猶豫，不知該不該探出手臂救回橘子。

　　他本刀是極其不願意插入這幾位的交流之中的。

　　作為新來的刀劍男士，他雖然已經和大部分的刀劍都成為了可以愉快暢談的友好同伴，但至今也依舊不瞭解他們背後的故事。

　　比如，眼前的這位鶴丸國永為什麼是黑髮紅瞳的暗墮樣貌，又為什麼對著審神者抱有著如此複雜的情緒……？

　　堀川能夠確信，鶴丸言語中總是在表達著對審神者的不滿，但他也確實沒有對審神者散發出過與言語相符的惡意與殺氣，臉上雖然始終都掛著擺在明面上的挑釁與不甘。可在與埃德加對視時，鶴丸的眼神會時常不經意地飄忽起來。

　　到底是發生過怎樣的事才會讓鶴丸變成現在這樣的態度呢。堀川有些疑惑。

　　他看向了另一邊。那頭的審神者反應遠沒有鶴丸那般複雜。無論是動作還是眼神，他都始終如一地散漫著，只有時不時飄過的幾縷戲謔與笑意還證明著他有在關注鶴丸的舉動。

　　完全不是一個等級的啊……鶴丸桑就像是個叛逆期的人類小孩，而審神者大人則像是個闖關遊戲裡的關底大BOSS……堀川偷偷地左看右看之後，情不自禁為他們配上了這樣的人設，還暗自點了點頭，彷彿是在大腦會議中就此敲定了稱呼，又彷彿是在為審神者替他送回那個溜走的橘子而致以感謝。

　　審神者，送回，橘子……？？？

　　思緒都快飄到天邊了的堀川當即回過了神，以一百八的心跳小心翼翼、誠惶誠恐地接過了橘子。

　　埃德加就這樣，將凝重的空氣視若無物，依舊過得輕鬆自在。而另一邊，鶴丸經過漫長的沉默，又恢復了之前元氣滿滿的驚嚇老人模樣。索性他也沒有使出新的嚇人招數，只是在偷偷摸了一把數珠丸的頭髮後笑著說道：「作為著名的天下五劍之一，明明自稱要去守護佛道，現在卻像隻貓咪一樣乖巧地窩主人身邊被撫摸著？還可真是嚇到我了。」

　　這次，數珠丸終於沒有以沉默相對，微微側過頭面向了鶴丸。

　　然而雖然如此，他的雙眼卻始終都半闔著。作為旁觀者的堀川甚至一時都分不清數珠丸究竟是在認真地注視著鶴丸，還是僅僅出於禮貌轉過了頭，實際上並未睜眼。

　　接著，數珠丸緩緩開口道：「與我結下深厚緣分的審神者向我訴說了他的喜好，而那也恰好是我所擁有的、我所能給予的。」他似是在反駁著鶴丸的話語，又似只是在平淡敘述，「這不僅與『惡』毫無關聯，甚至還是善行，我又為何不施以援手。」

　　「……」鶴丸倒是明白，數珠丸表面上在訴說著與髮絲相關的話語，但言語間已經將埃德加排在了「惡」之外。他無奈地聳了聳肩，搖著腦袋感慨道：「摸個頭髮而已，至於牽扯出佛法嘛？看來你和江雪一樣沒救了啊。」說完，鶴丸便不再看向數珠丸。

　　而數珠丸倒是繼續開口道：「我雖未看透審神者，但自認也至少看清了三成。主人正視著自己的所言所行，理解、承認、背負。而您的雙目卻依舊被那份暗墮後的惡念混雜扭曲……還請放棄躊躇、拋卻煩惱吧。」

　　「呀，呀，呀！」見數珠丸似乎要講起經來了，鶴丸當即用手指堵住了耳朵，高喊著，「這些話我聽不懂啦。」繼而，好似被新鮮事物轉移了注意力般，看向了茶几的另一邊。

　　「……」被刻意忽視了的數珠丸真正地闔上了一直低垂著的雙眼，沒再繼續說些什麼，在默默地搖了搖腦袋後，又將自己的發尾放在了一直看著戲的埃德加的膝蓋上。

　　埃德加自然也就不客氣地解開那自己剛綁上的發帶，又一次滿意地撫摸了起來。

　　而這時，就好似是看不慣埃德加的笑臉一般，鶴丸不再和埃德加保持距離，反倒是特意繞到了他的身旁，誇張地揮舞著四肢說道：「哇哦，仔細觀察之後才發現這一點，嗯，真是意外！以你那惡劣的性格，居然能容忍自己的所有物熱情地跟在另一個所有物身後呢。」

　　鶴丸指的正是茶几對面、剛鬆了一口氣，再次開始悠哉地剝橘子、吃橘子之旅的堀川與和泉守。

　　「咳咳、咳咳咳！」

　　自認成功擔當著「華麗又帥氣的」壁畫的和泉守兼定被這份突然而來的點名給嚇了一跳，差點就掛上重傷的牌子，死於一瓣小小的橘子之下。他捶胸頓足了一番後，當即決定自己不會再在有搞事buff時的鶴丸的陪同下吃任何食物。

　　「哦哦，這個反應倒是不錯！很不錯！」

　　另一方面，罪魁禍首高興得都拍起了手。讓和泉守更是氣得牙癢癢，雖然還說不出話來，但已經在心中暗自敲定了日後升到99級時的手合目標。

　　而素來細心又貼心的堀川卻也沒有立刻撫慰心靈與禸體都受了傷的兼先生，思緒全都被鶴丸的話語給填得嚴嚴實實，不斷慌亂地思考著自己的舉動是否引起了審神者的不悅。

　　最後，還是埃德加親自出馬處理了這堆鶴丸引起的麻煩。

　　他勾起嘴角，扭頭看向了鶴丸，微笑著否認道：「怎麼會呢~即便我有著非常惡劣的性格，我也是不可能做出什麼可怕的舉動的啊。」

　　「畢竟，大家都是屬於我的。」

　　埃德加的眼中閃爍著發自真心的笑意，他的話語從審神者的角度來說也完全沒有問題。

　　然而，光是這句話是從埃德加的口中說出來的這一點，就足以讓鶴丸顫唞不已，深覺周圍被陣陣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息給嚴密地包圍了起來。

　　但，除他以外的其他刀劍們似乎並不這麼認為，紛紛彷彿是被安撫了般冷靜了下來。

　　而埃德加見鶴丸立刻後退了一步，就彷彿是在向他證明著自己所說的話語的正確性似的，看向了和泉守，開口道：「來，左手。」

　　和泉守情不自禁就搭了上去。

　　他又看向堀川，「來，右手。」

　　堀川情不自禁就搭了上去。

　　「嗯嗯~真乖~」埃德加誇獎著，笑眯眯地握住兩邊的手心，歡快地上下晃了晃，「沒事了，繼續去玩吧。」

　　於是堀川聽話地繼續起了自己的剝橘子事業。

　　然後，在秒鐘轉動了許久後突然幡然醒悟，「……啊！為什麼那麼順手就……！」反應過來了的他深深地垂下了腦袋，試圖用茶几掩蓋住自己通紅的面頰。

　　……

　　可怕可怕。

　　目睹了一切的鶴丸自認自己既沒有與和泉守一樣能夠將這番行動置之度外的粗神經，也沒有數珠丸那樣好像萬物都能包容的寬大心態，只得選擇一邊在心中感嘆打不過打不過，一邊默默地、像個忍者那樣無聲地向後退去。

　　但埃德加發現了他的小動作，撐著腦袋欣賞了片刻後用往常聊天那般的語氣對鶴丸平淡地說道：

　　「來，坐下。」

　　於是鶴丸瞬間就乖乖地坐在了地毯上。

　　「來，右手。」

　　於是鶴丸瞬間就乖乖地將右手搭在了埃德加的手心上。

　　「…………」

　　啊啊啊！這不是已經完全不敢反抗了嗎，我！！！

　　鶴丸心中的小人在一片驚雷中瘋狂地捶起了地板。

作者有話要說：　　記一次「反埃德加」勢力的重大失敗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