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痴女
第19章 痴女(一)
夏令終於還是走了,林二郎心如死灰,彷彿一瞬老了十歲。
靈山道長一行人帶走了他,說要回去結案,李承朗紅著眼睛欲言又止,卻終究沒有開口。
哪怕有再多的理由,林二郎也是實實在在的做錯了,這後果,他得擔,不然對不起那六個慘死的受害人。
白黎抬手拍拍他的肩:「走吧。」
李承朗忍著眼淚點點頭,蔫頭耷腦的樣子像是一棵被霜打過的小白菜。
壯壯忍不住嘖了一聲:「你說你一大老爺們,怎麼動不動就哭呢?知道什麼叫做流血不流淚嗎!」
李承朗一愣,委屈又不解:「可心裡難過的時候,我,我只想哭,不想流血……」
「……」壯壯轉頭看向青蠻,「他這是在懟我?」
青蠻:「……是吧。」
壯壯亮出爪子,回頭沖李承朗冷笑:「小哭包,你長本事了啊!」
李承朗縮縮脖子,小聲道:「君子動口不動手……」
「可惜了,我只做小仙女,不做那勞什子君子!」
「啊啊救命!白大哥救命——」
一人一貓鬧了起來,沉重的氣氛漸漸散去,青蠻摸摸腰間的乾坤袋,想著第三十八顆妖丹總算有了著落,心情好了不少。
「白哥哥,林二郎會怎麼樣?」
「不知道。」相對於其他人,白黎臉上的神色從頭到尾都沒怎麼變過,似乎是早就猜到事情真相,又似乎是漠不關心,「餓不餓?」
「餓!」青蠻回神,拍拍乾癟的肚子,「白哥哥,咱們午飯吃什麼呀?」
「你做主。」小姑娘眼睛一亮,剛要開口,又聽青年道,「我客隨主便。」
「客……客隨主便?」
「怎麼?」白黎懶洋洋地挑了她一眼,「說好了請我吃飯以謝救命之恩的,這麼快就忘了?」
「咳,那,那哪兒能啊!我向來一言九鼎!就是那個……」小姑娘對著手指乾笑,「我這不是身無分文麼現在。」
「這有什麼?」白黎微微一笑,摸出兩塊碎銀遞給她,「我先借你就是。」
青蠻:「……」
想拒絕,想說不,想跑路,嚶。
***
為了少欠點錢,青蠻忍下對肉的渴望,帶著白黎去路邊小攤上點了一碗清水餛飩。
白黎:「……對待救命恩人,你就這麼點誠意?」
壯壯也是無語,大大的眼睛裡滿是鄙夷。
「我對白哥哥的感激有如滔滔河水,延綿不絕,只是你也知道,我最近生活困窘,自己都快吃不飽飯了……」
小姑娘愁眉苦臉,唉聲嘆氣,看得青年嘴角微抽,好笑又無語:「行了別演了,老老實實回答我一個問題,我請你吃鴻豐酒樓的冰糖肘子。」
「!」青蠻刷地一下直起身子,「你問!」
壯壯也嚥著口水道:「保證知無不言!不然我幫你打死她!」
青蠻:「……你閉嘴。」
白黎想笑,忍住了,只掃了她腰間的乾坤袋一眼,挑眉:「你為什麼要捉妖?」
青蠻一愣,乖巧微笑:「身為一個捉妖師,匡扶正義,替天行道,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責……」
「看來阿蠻妹妹並沒有很想吃冰糖肘子。」
「……我需要收集很多妖丹,理由暫時不能說,以後再告訴你好不好?」
看著可憐兮兮望著自己,大眼睛一閃一閃,如天上星子一般明亮的小姑娘,白黎心頭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泛起幾許漣漪。他忍不住抬手捏了她白白軟軟的臉蛋一把,笑嘖:「就會與我耍賴。」
青蠻一愣,莫名覺得被他捏過的地方有些發燙。不過她這會兒滿心都是冰糖肘子,所以只嘻嘻笑道:「白哥哥最好了,那咱們快走吧!」
「……嗯。」
吃飽喝足後,兩人一貓回了茶館。
紅玉不在,樓下只白含一人,正拿著本書十分投入地在看。
青蠻好奇,小聲問白黎:「你這大外甥,每天都這麼捧著書不放的,本體不會是條書蟲吧?」
白黎樂出聲:「你自己去問他。」
白含這才發現有人來了,抬頭靦腆一笑:「舅舅,阿蠻,壯壯,你們回來啦。」
「是啊,哈哈。你在看什麼書啊?好看嗎?」
「呃,《論語》。」白含老實地說,「不是特別好看。」
青蠻:「……不是特別好看你還看得這麼津津有味?」
「因為我這大外甥有一個心願——考上科舉做個探花郎,騎著大馬帶著大花繞城逛。」
白黎語氣賤嗖嗖的,青蠻不確定他是不是在開玩笑,但看著忽然恍惚了一瞬,隨即脊背越發直挺的白含……
唔,作為一隻擁有法力的妖,這個心願可以說很別出心裁了。
「咳,那你繼續努力,我有點兒困,上樓躺會兒。」小姑娘說完就抱著壯壯回屋了,壯壯一躺下就敞著圓滾滾的肚子打起了呼嚕,她把它放到床上蓋好被子,這才摸出乾坤袋裡白骨妖的妖丹看了看,「第三十八顆,完美!」
說罷從乾坤袋裡翻出一個巴掌大小的白玉瓷瓶,準備把它放進去,誰想就在這時,鼻尖忽然嗅到一抹奇怪的氣息,青蠻一愣,放下玉瓶,細細查看起了那顆通體漆黑的妖丹。
白骨妖殺人作惡,妖丹上沾著血腥之氣,但她嗅到的,除了血腥之氣,還有一絲極淺的幽香,而最詭異的是……這絲幽香竟讓她本能地感覺到親切。
青蠻不解,卻沒有再找到什麼有用的線索。
想起林二郎說白骨妖曾是一方大妖,後來被人所傷才會覆在這具白骨身上,以及英國公府那麼多人,白骨妖偏偏選擇對林文祁下手,還匆忙得連屍體都來不及處理,小姑娘不由擰了眉。
這裡頭難道還有什麼秘密?
***
「書接上文,洞房之夜新郎慘遭剝皮,原以為是剜心狐妖作祟,卻不想事情背後另有隱情……」
世人善忘,林二郎殺人剜心案在京城中沸沸揚揚地傳了一陣,之後就漸漸淹沒在了其他八卦中。只有在白黎口中,它還作為一個故事存在著。
想起林二郎被靈山道長帶走的當晚就自盡在了牢房裡,英國公夫人得知真相後受不住打擊也一病不起,最終撒手而去,青蠻忍不住嘆了口氣。
這要真的只是一個故事就好了。
「怎麼了?有心事?」說話的是蠍子精謝夫人,自打知道青蠻是捉妖師之後,謝夫人就不再捉弄她了。因她是白黎的忠實聽眾,每天晚上都會來,青蠻便與她熟了起來,無事的時候也會聊上幾句。
「沒,就是覺得執念這東西挺可怕的。」小姑娘回神,給她倒了杯茶。
白黎正好說到新郎自盡這一段,謝夫人微微一笑,眼神溫柔而淡漠:「人也好,妖也罷,犯了錯就得付出代價,這是天道,也是因果。」
「你說的是。」想起紅姨曾偶然提起過謝夫人是個死了夫君與孩兒的寡婦,青蠻有些好奇,她又有著什麼樣的故事呢?
「小阿蠻,你過來一下!」
「好!」紅玉的聲音讓青蠻回神跑向櫃檯,「紅姨,怎麼了?」
「這是這個月的工錢,明早我有事要出門,今晚先給你。」
接過紅玉遞來的小荷包,青蠻眼睛亮亮地笑了:「嘿嘿,謝謝紅姨,紅姨最好啦!」
「小甜嘴。」紅玉笑著捏捏她的臉,「對了,別都拿去給白黎那小子,小姑娘家家的,多少也得留點給自己買衣裳買吃的才行。」
趴在櫃檯上打哈欠的壯壯也道:「就是,債可以慢慢還嘛,怎麼能連小魚乾都不吃了呢!」
她們會這麼說,是因為上個月發工錢時,青蠻正好在生白黎的氣,她心想早點還完債就能早點離開,所以一怒之下把工錢全給了白黎,結果十分淒慘地過了一個月。
想起自己做過的蠢事,小姑娘輕咳一聲點點頭,第二天一早就抱著同樣精神抖擻的壯壯出了門,準備好好補償一下自己的嘴巴。
「小魚乾!先去買小魚乾!我好多天沒吃到啦!」
「荷葉雞,那家的荷葉雞好吃!」
「蝦丸!阿蠻我要吃那個蝦丸!」
一人一貓邊逛邊吃,幸福得簡直要上天,卻不想就在這時,前方突然響起一聲淒厲的貓叫。
「嗯?怎麼回事?」壯壯舔了舔油乎乎的爪子往前一看,大怒,「可惡的凡人,居然敢這麼對待本仙女的同族!」
原來是鴻豐酒樓的小二正在棍打一隻瘦骨嶙峋的野貓。野貓後腿染血,無法動彈,嘴邊有殘留的食物渣,顯然是因為偷吃被人發現,生生打斷了腿。
青蠻也皺了眉,野貓偷吃固然不對,可未開靈智的動物只是憑著本能做事,並非存心行竊。倒是那小二,下手實在太過殘忍。
正要上前阻止,酒樓裡忽然衝出一個水藍色的身影,一把推開那小二,擋在了野貓身前。
是個長得極為美麗的姑娘,約莫十七八歲,烏髮如墨,膚白如玉,笑起來兩眼彎彎,如同陽春白雪。
——對,就是笑,雖然她推開小二的模樣看著挺生氣,可臉上卻一直掛著大大的笑容,彷彿很是開心。
「哎喲這是誰家的小娘子啊,生得這般好看!」
「還能是誰?城北趙家那個天生痴傻的三娘子唄!」
圍觀群眾議論紛紛,青蠻驚訝,這麼漂亮的姑娘,竟然是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