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狐祟(九)
第二天一早李承朗就來了,青蠻跟紅玉打了聲招呼,又拎起還在呼呼大睡的壯壯,這便準備出門。
沒走兩步,白黎懶洋洋地從樓上下來了,小姑娘丟給他一個「你不願帶我去自有別人願意」的嘚瑟眼神,這便拉著李承朗走了。
白黎好笑,回頭見紅玉一臉促狹地看著他,不由挑了一下眉:「怎麼?」
「他們倆這一去肯定會碰到國師府的人,晉王世子便罷了,小阿蠻可是個沒什麼靠山的白身,你就不怕她受欺負?」
「小丫頭鬼得很,誰能欺負得了她?」白黎沒骨頭似的往櫃檯上一靠,吊兒郎當道,「何況誰說她沒靠山了,這不有威武霸氣的紅姨您麼?」
「臭小子,少跟我打哈哈!」紅玉忍不住笑罵,想了想,乾脆直白道,「你要是對她沒有那個意思,會讓我叫三娘來給她做衣裳,還親自幫她選?」
「不過是覺得她身上那身太傷眼了而已。」青年說完不知想起什麼,微微頓了一下,「何況我說過,我把她帶回來是為了……」
紅玉臉上笑意也是滯了一下,她抬頭往樓上看了一眼,沒有再說什麼,只擺手打斷他的話:「行了吃早飯吧,我等著你自打嘴巴的那一天。」
白黎:「……」
青蠻不知有人在談論自己,她正和李承朗邊走邊聊天。
兩人不熟,原本沒什麼可聊的,但青蠻性子活潑,李承朗又是個憨厚赤誠,問啥說啥的,彼此倒也不覺得尷尬。尤其青蠻問的都是關於白黎的問題,李承朗作為他的忠實迷弟,那是一開口就停不下來的節奏。什麼「白大哥過目不忘,聰明過人」,「白大哥身手比大內侍衛都好」,「白大哥是國師府裡最有天分的弟子,「白大哥俠義心腸,善良大方,性格也特別好」……簡直都快把人給誇上天了。
青蠻笑眯眯地聽著,心裡卻是在想:與他說街上的漂亮姑娘他毫無興致,一提到林二郎白黎,他就雙眼發亮,口若懸河什麼的……這晉王世子好像有哪裡不對?
李承朗哪裡知道她在腹誹自己,很是開心地把白黎賣了個乾淨。
什麼自幼父母雙亡,幸得國師夫人收養才能平安長大啦;什麼天資不凡,從小就被當做國師府的下一任主上培養啦;什麼三年前突然被逐出師門,從此再也不與國師府往來啦……仔仔細細,一點不漏,聽得青蠻忍不住給他豎了個大拇指:「你可真瞭解他!」
「我們認識很多年了嘛。」李承朗憨憨撓頭,微胖的臉上笑容純真,「而且白大哥救過我的性命,我把他當親大哥看待的。」
「那你還沒說他為什麼會被逐出師門呢!」青蠻早就猜到白黎和國師府有關係,因此並不怎麼驚訝,只是有點兒好奇,「你不是說國師和國師夫人對他很好嘛,怎麼又突然把他趕出去了呢?」
說起這件事,李承朗臉上的笑容就變成了憂愁:「我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聽說白大哥以下犯上打傷了國師,國師便把他逐出了師門,可是白大哥一向都把國師當父親看待的,怎麼會……」
說到這他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忙道,「對了這個事情你不要在白大哥面前提,他不喜歡聽。還有國師府的人他也不喜歡,所以文錦兄這案子被國師府接過去之後,他就不肯再插手了。」
「行,我知道了。」青蠻點頭,心裡卻是好奇極了,不過她沒有再追問,因為英國公府到了。
***
李承朗身份貴重,與林二郎又是至交,有他在前頭帶路,青蠻順利地進了英國公府,並且得到了英國公的同意,前去查看林二郎成婚前所住的房間。
剛要進院子,裡頭便出來一行人,為首的貴婦人神色憔悴,臉上有鮮明的淚痕,正是林二郎的母親,英國公的正室夫人。
看見李承朗和青蠻,她愣了一下,聽說是英國公同意他們進來查案的,眼睛又倏地一下紅了起來。
「二郎性格溫潤,對家人友愛,對朋友仗義,從來沒有人說他不好過……他也很孝順很善良,小時候不慎踩死一隻螞蟻,都要自責許久……」她顯然是傷心過度導致精神有些恍惚,沒有與定國公一樣問青蠻是誰,根本不會查案的李承朗又想要怎麼查案,只是喃喃唸著,眼淚一滴滴滾落,「我的二郎是這世上最好的孩子,為什麼……為什麼會有人這樣殘忍的對待他……」
不知想到了什麼,她忽然又變了臉色,「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都是我,都是我不肯答應他,一定是那個……」
「夫人!」扶著她的兩個嬤嬤紅著眼睛心疼道,「別說了,咱們回去休息吧!啊?您已經在二郎屋裡枯坐一宿了,二郎……二郎最是孝順,若是看見您這樣,定要著急難過的!」
「是啊,世子已經病倒,您可不能再倒下了啊!」
周圍丫鬟僕從聞言,也是哀戚地低下頭,或小聲啜泣或目露悲傷。
英國公夫人聲音含糊,青蠻只聽到了幾個關鍵詞,她本來想再問問她是不是知道什麼,但看她神色恍惚,精神不振的樣子,只怕問了也沒用。再一看周圍的僕從,小姑娘有些驚訝——他們臉上的悲傷竟也是真真切切,沒有半絲虛假的。
看來林二郎為人確實不錯,不然府裡下人不會這般傷心。
可白黎又說他有問題……
「什麼?文祁兄病了?」李承朗的聲音打斷了青蠻的思緒。
一嬤嬤啞著聲音答道:「回世子,是的,大郎平時最疼愛二郎,二郎突然沒了,他這心裡……偏這兩天事多,他不得不強撐著,昨晚又不慎受了點寒,可不就倒下了麼。」
李承朗心中擔憂,轉頭就要去探望,聽說林文祁剛睡著沒多久,這才放棄:「那等文祁兄醒了我再去看他。」
兩人這便辭別英國公夫人,進了林二郎生前所住的屋子。
這是一間充滿了書香味的屋子,乾淨整潔,擺設雅緻,與傳聞中林二郎的形象很符合。李承朗目露黯然,見青蠻徑直朝裡屋跑去,又有些詫異:「青蠻姑娘,你這是……」
話還沒完,突然聽得咔嚓一聲,少年一愣,快步跟上去一看,發現青蠻身前的那面牆上竟有一道半開的暗門。他愣了一下,但密室什麼的在富貴人家並不少見,因此倒也沒有很詫異,只是……
青蠻姑娘怎麼知道這裡有個密室?
「這裡面一定有線索,走,進去看看!」
李承朗一聽這話,頓時就顧不得想別的了,忙點頭跟上。
***
密室很小,黑漆漆的,沉悶而壓抑。空氣中還瀰漫著一種不是特別難聞,但莫名古怪的氣味,讓青蠻忍不住皺了一下鼻子。她摸出火摺子點燃門口牆壁上放著的油燈,這才看清了四周的景象。
一張鋪著鴛鴦戲水大紅喜被的小榻,小榻上放著一個長條的紅木盒子,約莫有男子手臂那麼長,手掌那麼寬。盒子上帶著一把精緻的開過光的玉鎖,盒子頂上則不知擺放著什麼東西,一塊紅色帕子罩在上頭,看起來跟新娘的紅蓋頭似的。
除此之外,密室裡沒有其他東西。
青蠻愣了愣,問前來帶路的白尾巴:「不是說裡頭有人嗎?」
白尾巴左右看了看,怯怯地說:「我……我確實聽到了聲音……」
下意識想問它是不是看錯了,但對上這小傢伙忐忑不安的黑豆眼,青蠻忍住了:「那咱們四處找找看,沒準這屋裡還有別的門呢。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總覺得有人在看著我們。」
這話一出,李承朗頓時渾身一寒:「什……什麼人?」
「找找就知道了。」青蠻眯眼,抽出大砍刀四處尋摸了起來,然而眾人仔細檢查了一下周圍,並沒有任何其他的發現。
「看來問題的答案就是在這裡盒子裡了。」
「開了光的東西能驅妖避邪,林二郎這是怕有妖物來偷裡頭的東西,所以才用這把玉鎖給它鎖上了?」壯壯嘟囔,抬爪掀開盒子上方那塊紅帕子,「這又是什麼?怎麼看起來那麼詭……嚯,這什麼鬼?!」
驟然對上一雙漆黑僵硬的笑眼什麼的,正好轉頭的李承朗頓時嚇得一個激靈:「哇!」
沒被那東西嚇到,反而被他嚇到的青蠻:「……」
她穩了穩心神,朝那東西看去。
這是一個十分精緻的人偶,穿著嫁衣,帶著鳳冠,眉毛彎彎,眼睛也彎彎,看起來很漂亮,聞起來還帶著一種詭異的清香。因著它通體殷紅,只有臉是白的,頭髮是黑的,乍眼一看會有些駭人。
「林二郎為什麼要在密室裡藏這麼些東西?」青蠻納悶極了,想了想,把那人偶拿起來放到一邊,敲了敲下面的紅木盒子,「還有這裡,你們說裡頭會裝著什麼呢?」
「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壯壯是妖,不敢靠近那玉鎖,青蠻卻是不怕的,點點頭摸出一根粗針,三兩下就把它撬開了。李承朗本能地想阻止,但一想這是為了找出凶手,便也就閉嘴了。
盒子一點點打開,湧出一種古怪的氣味,有點腥,有點臭,又有點木偶身上那種怪異的香。
青蠻不知道為什麼心口碰碰跳了起來,她有一種感覺,這盒子裡頭的東西……會很可怕。比人類感覺更敏銳的壯壯和白尾巴更是警惕地盯住了那盒子不放。李承朗也緊張地嚥了嚥口水,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吱呀。
盒子蓋兒開了。
露出了裡頭一方紅綢。
紅綢下面蓋著什麼東西,青蠻正要伸手掀開,旁邊突然傳來一聲輕微的細響,眾人下意識轉頭,對上了一雙僵硬的笑眼。
啪嗒。
殷紅的血淚從那雙笑眼裡滾落,砸在大紅喜被上,發出詭異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