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痴女(八)
趙二郎的右小腿被那妖物咬斷了。
青蠻第一時間幫他祛除傷口上的妖氣, 並和白黎一起把他送回了趙府。然而大夫看過他的傷勢之後, 還是搖著頭表示:這腿已殘, 無藥可治。
剛滿十六歲的少年,人生還沒有真正開始,就因一場意外成了不良於行的廢人。
趙二郎的母親劉氏受不住打擊,直接兩眼一翻暈了過去。趙侍郎立在床邊, 也是一雙眼睛通紅似血,臉色鐵青得可怕。但到底是身居高位,見慣了大場面的人, 他很快就忍下心中悲痛, 轉頭沖青蠻與白黎行禮道:「多謝二位恩人,若不是你們及時出現, 這孩子怕是已經沒了性命……救命之恩,在下必永世不忘!」
「大人言重了,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青蠻忙道, 白黎也簡單附和了兩句。
趙侍郎再三謝過, 末了才看向床上已經疼昏過去的趙二郎,啞聲問道:「二位道法高深, 不知……不知有沒有法子能治好這孩子的腿?」
一旁剛被大夫扎醒的劉氏一聽,也是顫巍巍地往地上一跪, 淚流滿臉道:「求二位高人救救二郎,他才十六歲,不能就這麼廢了啊!只要能救好他,哪怕……哪怕要拿我的腿去換, 我也願意!我也願意的!」
青蠻打小就沒有父母,不知道被他們疼愛是什麼感覺,但這不妨礙她心中嚮往。看著劉氏失了平日優雅,滿臉都是淚痕的模樣,小姑娘有些不忍,搖頭輕嘆:「要是有辦法,我早就出手了。」
她只會捉妖,並不會治病。
劉氏一下癱坐在地,趙侍郎也臉色灰敗地閉了一下眼。
「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法子。」
白黎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兩人先是一愣,隨即大喜:「先生?!」
青蠻也是訝異地看著他,這傢伙還是個神醫不成?
「如果能找到傷他的妖物,也許會有一線生機。」白黎說完這裡頓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線生機,二位要有心理準備。」
「別說是一線生機,就是半線,半點,我也要試上一試!」劉氏眼中含著淚,語氣卻是斬釘截鐵。
趙侍郎也點頭稱是。
白黎長睫微閃:「也罷,二公子與我們也算有緣,我就幫你們試上一試。只是那妖物狡猾的很,先前忙著救人,我們也沒看清它的樣子,所以如今想要捉到它,還需二公子配合才行。畢竟他才是當事人,也只有他知道那妖物長得什麼模樣,又為什麼要傷他。」
劉氏一怔:「可二郎現在昏迷不醒……」
「無妨,等他醒來我們再過來就是。」
白黎說著就要告辭,趙侍郎忙出言挽留:「天色已晚,行路不便,二位若不嫌棄,今晚不妨在就在這裡住下吧!」
青蠻本能地想拒絕,白黎卻是遲疑片刻後點頭應下了:「如此便打擾了。」
「白哥哥?」
「那妖物凶殘得很,雖說趙府裡裡外外都設有法陣,一般妖物闖不進來,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為了二公子的安全,我們今晚還是留下來的好。」
青年狹長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唇邊笑容意味深長,青蠻愣了愣,忽然就明白了什麼。
***
趙府的客院離得有些遠,因著白黎那番話,劉氏心裡不安,便把他和青蠻就近安排在了趙二郎房間對面的廂房裡。
兩人房間緊挨著,青蠻這會兒毫無睡意,進屋轉了一圈就跑到隔壁找白黎去了。
「白哥哥,你是不是發現什麼了?」
白黎正倚在小榻上喝茶,聞言吊兒郎當地晃了晃二郎腿:「小姑娘家家的,大晚上往男人屋裡跑多不合適,快回屋睡覺去。」
青蠻想翻白眼,忍住了,跑過去往他對面一坐,甜甜笑道:「好朋友之間哪裡用在意這些呀,你快告訴我吧,你到底發現什麼了?」
好朋友?白黎挑眉,莫名不喜歡這個答案,不過見小姑娘一臉著急,他沒有再逗她,只懶懶說道:「沒發現什麼,只是覺得有些巧合。」
「巧合?」青蠻想了想,眨眼,「你是指今晚趙二郎遇襲的事情?」
白黎頷首:「還得趙三娘手裡握著的那根尾巴骨麼?」
「當然記得。」
「今晚咬傷趙二郎的那隻大黑妖,也有尾巴。」
雖然沒看清那妖物的具體樣貌,但它的大概輪廓青蠻也是記住了的,她有些驚訝,遲疑了一下道:「你懷疑今晚那隻大黑妖就是趙三娘手裡那根尾巴骨的主人?可……有尾巴的動物那麼多,你怎麼確定就是它?而且如果真是它的話,它的目的不應該是趙三娘麼?為什麼要傷害趙二郎呢?」
「只是猜想罷了,畢竟出事的都是趙家人,太過巧合。」白黎說著意味不明地挑了一下眉,「再說趙三娘可是死於謀殺,凶手至今都沒有落網……」
他無緣無故提起這個,青蠻先是一愣,待反應過來,頓時瞪圓了眼睛:「你……你不會是在懷疑趙二郎吧?!」
白黎被她的表情逗笑:「是啊,也許趙三娘手裡那根骨頭的主人,就是來替她報仇的呢。」
「可……先不說趙二郎是趙三娘嫡親的堂弟,趙三娘又是個痴傻的姑娘,不可能與人結仇。就說趙三娘手裡那根骨頭吧,就算趙二郎真是凶手,一隻會選擇找有緣人替它渡劫的妖能是什麼好妖?它怎麼可能會那麼好心,要替趙三娘報仇呢?」
「找替身渡劫這事兒也只是我們的猜想,並不能確定。」白黎漫不經心地說,「何況你不覺得假設趙二郎是殺害趙三娘的凶手,那妖物是來替趙三娘報仇的話,所有的事情能得到合理的解釋嗎?」
青蠻一愣,剛要細想,對面趙二郎的屋裡突然「碰」的一聲大響,隨即劉氏明顯有些激動但刻意壓住的聲音隱隱傳了過來。
「發生什麼事了?」
「去看看就知道了。」
白黎眸子微閃,摸出一道隱身符,拉著青蠻出了屋。
***
「這件事你要是膽敢往外洩露半個字,我扒了你的皮!聽清楚了沒有?!」
趙二郎的房間裡,劉氏正疾言厲色地看著趙六娘。趙六娘臉色蒼白地跪坐在地,手邊是碎了一地的瓷碗,瓷碗裡的湯藥灑在了她的裙襬上,狼狽而倉皇。她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母親,眼淚不停地往下流。
「阿娘,三姐姐……三姐姐是我們的姐姐啊!你們……你們怎麼能這樣對她……」
「閉嘴!」劉氏一巴掌打了過去,平日裡優雅高貴的婦人,這一刻猙獰得像是要吃人,「那不過就是個傻子!二郎才是你嫡親的弟弟,你未來的倚仗!孰輕孰重,別告訴我你分不清!」
趙六娘捂著臉愣愣地看著她,許久痛苦地閉上了眼:「二郎是我的親弟弟,我……我不會說出去。可是……為什麼?二郎一向親近三姐姐,為什麼……為什麼卻要殺害她?!」
「為什麼?還不是因為她那張臉!」趙二郎還在昏迷,對面又有生人,劉氏努力壓低聲音,但卻壓不住眼中的戾氣,「她母親那個賤人當年勾得你父親失魂落魄,如今她一個傻子也靠著那張臉來勾引我兒子!你知不知道二郎說什麼?二郎說自己要娶她!要不是你祖母一心護著她,我早就……」
「阿娘!」她的神色可怕極了,趙六娘驚駭失聲。
劉氏驀地回神,目光陰沉地看著她:「不想失去你的母親和弟弟,你就管好自己的嘴。」
說罷叫了守在門外的貼身丫鬟進來,「送她回屋,出閣前不許她再出門半步。」
趙六娘沒有掙扎,流著淚被那丫鬟扶了下去。
劉氏看著她的背影深吸了口氣,方才就不該因著心慌對二郎自言自語的。
門口青蠻呆滯地看著她,好半晌才回過神來。
白黎曲指輕彈她的腦門:「發什麼呆?走吧。」
「去,去哪兒?」小姑娘問完忍不住喃喃,「居然真的是趙二郎殺了趙三娘!殺她的理由居然還是為了美色……他們可是嫡親的堂兄妹啊!」
「那又如何?人心本就是這世上最容易蒙塵的東西。趙三娘天生痴傻,受了委屈也不會說,趙二郎就是做的再過也不會有人知道。何況他的身份擺在那,就算事情敗露了又怎麼樣?趙侍郎會為了一個傻子把自己唯一的兒子送進大牢?」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青蠻覺得白黎這番話裡帶著某種異樣的情緒,雖然他神色無波,嘴角還掛著懶洋洋的笑。
「可……不是還有趙家老夫人嗎!她是趙侍郎的母親,平時又最疼愛趙三娘這個孫女,她要是知道了真相,一定會為趙三娘做主的吧?」
白黎看了她一眼:「老太太一把年紀了,做得了什麼?當家的是劉氏,不是她。何況你來趙府那麼多次,有哪次見到過趙家老太太?」
青蠻一愣:「不是說她傷心過度,病倒了嗎?」
「這都是你從別人口裡聽來的,但其實她是不是真病了,你能確定嗎?」小姑娘一臉不諳世事的茫然,白黎目光一軟,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好了,趙二郎沒死,那隻妖應該還會再來的,等我們抓住它,事情就真相大白了。」
青蠻抿唇,半晌才皺著眉頭「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