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豔事(八)
嚴鳴被妖怪抓走了。
據照顧阿元的那位鄰居說, 當時他剛哄睡阿元,正要起身去看江蕙娘,外頭忽然衝進一道白光, 捲起他就從消失了。
鄰居嚇壞了, 青蠻給了他幾道護身符,又留下壯壯照看阿元, 這便找了件嚴鳴的外衣,摸出追蹤符貼在上面點燃燒。
裊裊升起的白煙往東邊飄去,青蠻鬆了口氣:「還活著。」
追蹤符只能追蹤活人的下落, 如果嚴鳴已經遇害, 這煙會在原地散開。
白黎點頭:「走吧。」
兩人御刀追去,最終在西靈山不遠處一個密林裡停了下來。
夜已深,林子裡一片寂靜,青蠻掏出蓮花小燈, 跟著越來越淡的白煙飛向樹影重重的林子深處。
一股淺淺的妖氣正夾雜著一種詭異陌生的氣息從那邊傳來。
「是魔氣, 小心點。」
白黎突然開口, 青蠻心下一驚:「魔氣?!」
「嗯, 你……」
「救命啊——!」突然響起的慘叫聲像是鋒利的刀片,一下劃破了夜的寂靜。
「是嚴鳴的聲音!」青蠻臉色微變,以最快的速度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趕去,然而卻怎麼都找不到人。
「障眼法。」白黎挑眉道。
「嗯,彫蟲小技。」青蠻自然也看出來了, 從袖子裡摸出一道符咒射向前方樹叢, 被刻意遮掩的一切便顯露了出來。
血。
大灘的血。
但不是從嚴鳴身上流出的。
而是……
看著嚴鳴身邊那隻身首分離, 雪白的毛髮被染成了猩紅色的毛糰子,青蠻驚呆了,好半晌才盯著它殘疾的後腿道:「這!這不是咱們之前遇到過的那隻趕車的兔妖麼!」
「嗯,阿蠻妹妹好眼力。」白黎低頭看向那兔妖,一股若有似無的魔氣正從它屍體上飄出,而它本該雪白通透的妖丹,此刻也是漆黑一片,顯然已被魔氣所侵染。
「莫非這隻兔妖就是殺害江蕙娘和那個木匠女兒的凶手?」青蠻吃驚地說,「可上回我查過它,它的靈魄乾淨純粹,並沒有沾染上什麼殺孽啊!」
白黎眯著桃花眼沒有說話。
「難道它體內的魔氣能誤導我?」青蠻滿腹疑惑,見嚴鳴正捂著腹部倒在地上,忙彎腰查看他的身體,確定他只是傷到了皮肉,沒有大礙之後方才松了口氣,「再晚一點點,他怕就要和蕙娘一樣了。不過這把劍是哪兒來的?」
白黎微頓,視線跟著小姑娘一起,落到了兔妖身邊那把泛著藍光的長劍上。
「國師府的東西。」
兔妖顯然是被這把劍砍死的,可這荒郊野外的怎麼會出現國師府的東西?青蠻吃驚,左右看了看,沒發現什麼。不過很快不遠處便傳來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便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大聲地說:「師父,就是那邊!!」
「陳淨?」
青蠻嘴角微抽,果然沒一會兒就看見了陳淨那張討厭的臉。仙風道骨的靈山道長也在,他身後還跟著三五個國師府的弟子,皆是一臉警惕的模樣。
白黎顯然不大想搭理他們,難得主動地回繩子裡去了。青蠻摸了摸下巴,見陳淨看到自己後瞪著眼睛一副見了鬼的模樣,不由哼笑一聲:「哎喲這麼巧呀。」
什麼叫冤家路窄,這就是了!陳淨不怎麼高興地瞪著她:「你怎麼會在這裡?」
「你猜呀。」
「……」
對比陳淨難看的臉色,靈山道長笑得很和善:「青蠻姑娘莫非也是感受到方才那股凶惡的魔氣才會追到這裡來的?」
「算是吧,」青蠻指指地上昏迷不醒的嚴鳴,「我是來救他的。」
一番寒暄後,青蠻明白了靈山道長一行人出現在這裡的原因,原來他們是為調查西靈山的怪異之處而來——明明靈氣那麼充沛,妖怪們卻不敢靠近,這顯然是有人在搞事情。再加上聽說這附近有魔氣出現,事關重大,靈山道長不放心,便親自過來看看。
他們已經在這附近檢查了好幾天,剛才也是感應到那股魔氣才會及時出手。
「原來如此,我替嚴村長謝謝你們,要不是你們及時出手,他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陳淨輕哼一聲,神色倨傲地上前將那長劍擦乾淨收好。
青蠻懶得理他,拿起兔妖被魔氣侵染的妖丹看了看:「妖也能成魔嗎?」
「萬物皆能成魔,神仙亦然。」靈山道長看著那妖丹微微一頓,好言提醒道,「不要用手直接觸碰被魔氣沾染過的東西,容易被鑽空子。」
青蠻把那妖丹往乾坤袋一塞,嘿笑:「多謝提醒。」
那動作快的,就怕有人跟她搶似的,靈山道長樂了,想說什麼,不遠處突然匆匆跑來一個弟子,似乎是有了什麼發現。他笑容微收,飛快地與青蠻告了辭,這便帶著一眾弟子離開了。
***
青蠻帶著嚴鳴回到了嚴家。
嚴鳴傷得不重,很快就醒了。他先是謝過青蠻,而後才搖著頭苦笑道:「那人說他的腿是我弄斷的,我還殺害了他兩個妹妹,所以他要來報仇,可我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這實在是……」
「抓走你的不是人,是一隻兔妖,你想一想,自己以前有沒有傷害過什麼兔子?」
「村人們確實經常上山打獵,但我是從來沒有去過的,」嚴鳴想了想,自嘲道,「一介書生,除了握筆,連鋤頭都揮不好,別說是打獵了。青蠻姑娘,我可以肯定我沒有與兔妖結過仇。」
他的神色不似作偽,倒是兔妖身上疑點重重,青蠻點點頭,吩咐他好好休息,這便起了身。不想嚴鳴突然聲音一澀:「姑娘!蕙娘……是不是就是這隻兔妖殺死的?」
青蠻微頓,見他一手捂著自己的腹部,一手死死握成了拳,顯然是反應過來了,不由輕嘆:「應該是,不過它已經死了,你……」
話還沒說完,嚴鳴已經掙紮著下了床,重重跪倒在地。
「嚴村長!」青蠻嚇了一跳。
「多謝姑娘替蕙娘報了仇。」男人額頭緊緊抵著地,一字一句地說,「此等大恩,嚴鳴來世必結草相報。」
「你快起來吧!」青蠻忙將他扶起,這才道,「這件事還有些疑點沒搞清楚,你放心,幫人幫到底,我會幫你查個水落石出的。」
「多謝。」嚴鳴閉上了通紅的雙眼。
青蠻出了門,掏出兔妖的妖丹看了看,心裡並沒有覺得敞亮,反而越發紛亂了幾分。
「白哥哥。」
「嗯?」白黎從手繩裡飄出。
「你覺得嚴鳴說的是實話嗎?」
白黎看了她一眼:「他看起來不像是撒謊了。」
青蠻點頭:「我也這麼覺得。但是如果他說的是真的,兔妖是為了報仇才抓他……你不覺得奇怪嗎?那兔妖的腿都傷了那麼久了,為什麼不早點來報仇,要等到現在才動手呢?雖說傷了腿法力微弱,可真想要殺個人卻是不難的。再說了,那天它明明知道了我的身份,還怕得厲害,為什麼卻還要選我在的時候動手呢,這不是找死麼?」
「嗯,」白黎懶懶地往院中籐椅上一坐,望著天上月道,「除非是有什麼不得已的原因必須要馬上行動。」
「對,可是到底是什麼原因呢?又為什麼它一口咬定就是嚴鳴害了它,但嚴鳴卻一點兒都沒有印象呢?」青蠻也跟著坐了下來,小手無意識地揪著自己的頭髮,「按說這種情況的話,嚴鳴和兔妖之間必然有一個人是在說謊,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竟覺得嚴鳴沒有說謊,兔妖也沒有說謊……」
嚴鳴是沒有必要說謊,畢竟這年頭村民們上山打獵是常事,就算真是他傷了兔妖,也沒什麼不好承認的。
而兔妖……
妖不像人迂迴,行事大多直接,如果抓嚴鳴是別有目的,通常會坦然相告或是直接不說,這麼大費周章地編個復仇故事……神經病啊!
而且,想起那天兔妖見到自己時害怕的模樣,青蠻摸了摸下巴,之前沒多想所以不覺得,如今想來,那兔妖害怕中似乎還帶著些心虛,只怕那天它駕車送嚴鳴回家,是有找機會對他下手的意思在的。所以發現青蠻是捉妖師之後,它才會嚇成那樣。
至於它身上的魔氣……仇恨會讓人心生執念,進而成魔,這話也是說得通的。
不過凶手真是它的話,江蕙娘就算了,勉強可以說是作為家屬,被嚴鳴連累了,那多年前那個木匠的女兒呢?
眼看小姑娘越揪越用力,白黎微抽,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再揪下去要變成小禿頭了。」
青蠻回神,大驚,下意識把手裡的頭髮往回按,她才不要變成小禿頭!
白黎笑出聲,忍不住抬手揉了她腦袋一把:「傻乎乎的。」
不知道是不是月光映襯的原因,他的眼睛漂亮極了,尤其是微微眯起的樣子,風流又勾人,青蠻愣了一瞬,半晌臉蛋微熱地別過頭:「你,你才傻呢!」
她聲音有些發虛,像是不自知的嬌嗔,白黎心頭微癢,忍不住低笑了一聲:「沒事,再傻點我也不嫌棄你。」
青蠻心口忽地一跳,一時竟不知該怎麼接話。
「好了,想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的話,跟我走吧。」
「?」青蠻愣了愣,回過神,「什麼意思?去哪兒?」
「噓,」白黎衝她眨眼,「跟我來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