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胭脂(二)
珠玉沒設防, 叫小姑娘拽得一下栽進了她懷裡。
濃郁的脂粉香迎面撲來,青蠻還沒反應過來自己這是在做什麼,便忍不住鼻子一癢, 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被噴了一臉唾沫的珠玉:「??!!」
「呃, 不好意思,失誤, 哈哈,失誤。」青蠻忙搶過她手裡的帕子給她擦了擦臉, 無意間對上白黎意味深長的雙眼, 頓時心口一跳, 臉蛋紅了起來。幸好有障眼法擋著,別人看不見……小姑娘莫名心虛,見白黎仍在用那種奇異的目光看著自己, 不知怎麼竟隱隱有些發慌,她忙抬手摟住珠玉的腰,故作不滿地說,「都是客人, 姑娘怎麼能厚此薄彼呢?」
珠玉一愣,隨即便掩著嘴嬌笑了起來:「原來爺是醋了呀!」
醋,醋了?!
青蠻心頭一震, 想說什麼,白黎忽然看了她一眼:「還有一晚上的時間呢,賢弟莫急,悠著些。」
他眼底的笑意如漣漪般層層盪開, 面上卻只戲謔一笑,對珠玉抬了抬下巴,「既然我這弟弟喜歡你,你就好好伺候,伺候得好了,爺自然重重有賞。」
障眼法之外的兩人長得差不多,都是一副人傻錢多的樣子,珠玉自是沒什麼意見,笑盈盈地應了一聲,倒了杯酒靠向青蠻,軟著聲兒笑道:「能叫爺喜歡,是奴家的榮幸呢,來,奴家敬您一杯!」
心緒莫名紛亂的小姑娘下意識應了一聲,接過酒杯飲下。珠玉見她爽快,眼中笑意更深,又飛快地給她滿上了。
「爺,來,咱們繼續喝!」
「呃,行吧……」
那邊翡翠見此,也噙著溫柔恬靜的笑,抬手給白黎倒了一杯酒:「爺,您也請。」
她倒是比珠玉矜持許多,沒有直接整個人往白黎身上湊,但看著她沖白黎笑得羞澀又期盼的樣子,青蠻心裡卻仍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不痛快。
「你,翡翠是吧,你也過來!」
翡翠一愣,白黎也抬目朝她看去。
……看什麼看!
青蠻的臉又燒了起來,但很快她就故作鎮定地挑了一下眉:「都說左擁右抱的感覺極好,弟弟我也想試試,兄長不會不許吧?」
白黎盯著她看了許久,垂目低笑一聲:「怎麼會?只要你開心,我也就開心了。」
這話叫青蠻心口猛地一跳,隨即嘴角便忍不住翹了起來。她覺得自己有點兒奇怪,但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原因,又有種「就該這樣,這樣很好」的感覺。
不過一人把倆姑娘全佔了,好像確實有點霸道,她想了想,又忍著心裡的不願哼哼唧唧地問:「要不我再叫倆姑娘進來伺候你?」
白黎一頓,眼底笑意更深:「不用,我有點乏,靠著休息就好,你們玩你們的,不用管我。」
青蠻嘴角又翹了起來:「可是哥哥你一個人待著,不會寂寞麼?」
「不會,你好好玩便是。」
「哎呀這多不好意思呢!」小姑娘想笑,又忍下了,一邊假意客套,一邊往青年臉上瞄,確定他是真的不想與這些姑娘有什麼接觸,心裡那點子不痛快頓時神奇地散去了。
白黎沒有再說話,只是笑意流轉地看著她,慢條斯理地喝著小酒。
他的眼神像是帶了火,青蠻被他看得整張臉越來越燙,整個人都有些發僵。她想了想,忙學著方才進門時看見的那些風流客人的樣子,摟著倆姑娘一頓揉捏:「來來,咱們喝酒!」
「哎呀爺您摸哪兒呢,討厭!」
令人發麻的嬌嗔聲叫小姑娘猛地抖了一下,不過也是因此,她終於從白黎身上轉開了注意力。
「真的討厭?那你笑得這麼好看做什麼?」無師自通的小姑娘挨個勾了一下下巴。
她嘴甜,又會開玩笑,倆姑娘很快就被逗得花枝亂顫,徹底丟下一旁的白黎與她玩鬧起來。
眼看她們擱在青蠻身上的手越來越放肆,萬萬沒想到還有這種操作的白黎:「……不然還是先吃點東西吧?」
「不用,我不餓!」青蠻卻覺得這種感覺相當不錯,雖說姑娘們身上的氣味濃了些,可膚白貌美又會撒嬌的軟乎美人兒,誰會不喜歡呢?她只覺得心花怒放,一下就將方才那點奇怪的不開心丟到了腦後,專心地套起了她們的話,「來來,都跟我說說,你們這兒是不是還有一個叫胭脂的姑娘呀?」
「胭脂?好端端的做什麼提她呀!爺,有我們姐妹倆陪著您還不夠麼?」
「就是就是,爺,奴家陪您喝酒呀!」
那位胭脂姑娘的人緣似乎不大好,兩人提到她都是一副勉強的樣子,青蠻好生哄了她們一頓,她們才肯開口。
「人家與咱們不一樣,那可是出身大戶人家的小姐……」
「大戶人家的小姐?那怎麼會到這裡來?」
「聽說是被跟她私奔那小情郎給賣進來的……」
「什麼?!」
「聽著有點兒慘是吧,可其實她在咱們合歡樓裡過得可滋潤了,這貴人們,一個一個兒地都像是中了邪似的光盯著她不放,因著這個,咱們嬤嬤在她跟前也得賠笑呢……」
「哎喲,是嘛……」
看著越說越投入的三人,被徹底晾在一旁的白黎:「……」
***
通過珠玉翡翠倆姑娘,青蠻很快就摸清了那位胭脂姑娘的情況,以及她和晉王之間的關係——沒錯,她就是李承朗口中那個迷得自家老爹好多天都沒回過家了的青樓女子。
原來她是兩年前被自己的情郎賣進合歡樓的,聽說她出生富戶,家裡雖不是大貴,卻也是有些家底的,只是年少無知,信錯了人,被家裡的賬房先生哄著私奔來了京城,所以才會淪落風塵——聽說是盤纏被賊人偷了去,那男人受不住苦,轉頭攀上了京中一個早年喪夫的寡婦,做了她的入幕之賓。那寡婦嫉妒胭脂年輕美貌,拿錢逼那男人,那男人便狠心將她賣進了青樓。
胭脂起初也掙扎過,但家人遠在千里之外,身邊又沒有親近的朋友,她這孤身一人的,最終也只能認命。
好在她長得好,又讀過書識得字,老鴇也舍不得隨意輕賤她,便讓她去伺候那些身份貴重的客人。
其中自然就包括李承朗他老爹,當朝晉王殿下了。
據說晉王對胭脂十分捨得,大把大把花錢不說,還曾提出要帶她回府做妾,只是被胭脂以「身份卑微,不敢高攀」為由給婉拒了。
晉王竟也不惱,反而覺得她出淤泥而不染,與外頭那些卯足了勁兒想進晉王府的妖豔賤貨都不一樣,越發地對她上了心,甚至漸漸地連王府也不回了。
這可不就把樓裡其他姑娘都給嫉妒壞了麼!
都是女人,都是知道該怎麼吊著男人,從他們口袋裡可勁兒挖錢的女人,誰不知道誰呀!偏晉王眼瘸,一個勁兒把人家當寶貝不說,還總拿「你們都是泥,只有胭脂是芙蓉」的眼神瞅她們……
就說氣不氣人吧!
不過胭脂在合歡樓裡人緣差並不全是因為這個,都是可憐人,就算心裡嫉妒她能得貴人青眼,可大家對她終究還是有幾分同病相憐的理解與支持的。叫珠玉翡翠一提起她就翻白眼的原因,主要還是因為她性格太差了。自恃出身高貴,對誰都是一副高高在上,愛答不理的模樣不說,行事也十分古怪,這樣的人誰會喜歡呢?
「哦?行事古怪?怎麼個古怪法兒?」重頭戲終於來了,青蠻幾乎是一下亮了眼睛,「好好說說,說的好了,我兄長重重有賞!」
一旁一直在喝酒,半句話都沒有插上的白黎:「……」
珠玉和翡翠看了他一眼,掩嘴嘻笑,末了才道:「都是貴人們給慣的,那位大小姐呀,如今只在夜裡見客,這白天,便是嬤嬤都進不去她的屋,見不著她的人呢。」
青蠻一愣,好奇道:「這是為什麼呀?」
「誰知道呢,有小姐妹白日裡不小心進了她的院子,當場就被她劈頭蓋臉地呵斥了一頓,還叫了嬤嬤來給她做主……」珠玉哼了一聲,「人家後台硬,咱們可不敢輕易打探她的秘密。」
「那之前嬤嬤說她這幾天身體不舒服可是真的?不是說晉王最近為了她連王府都沒怎麼回?她要是病了,這王爺誰來伺候呀?」
「什麼不舒服,那是王爺不想叫她伺候別人!」珠玉說完才擠出笑臉道,「您二位也別見怪,嬤嬤這麼說,也是不想你們得罪王爺呢。」
「我明白,」青蠻不在意地揮揮手,繼續問道,「所以晉王現在就在這合歡樓裡?」
自家世子出了事,不可能沒有人來向他匯報,可李承朗昏迷了那麼多天,晉王卻一直沒有出現過。因他素來對李承朗不大關心,眾人也沒覺得奇怪,可如今想來,這似乎有點太過薄情了。
那胭脂姑娘就這麼好,好得讓晉王連唯一的兒子都能不要?
「沒呢,王爺已經有好幾日沒有來了,聽說是府裡出了事兒。只是胭脂到底是王爺看上的人,就算王爺沒來,嬤嬤也不好叫她伺候旁人不是。」
府裡出了事兒好幾日沒有來了?
可幫著「追查」李承朗靈魄下落的這些天以來,她壓根就沒在晉王府裡看到過晉王啊!
青蠻心裡一凜,飛快地與白黎對視了一眼,又趕緊與她們確定了晉王離開合歡樓的準確時間。
一聽他是在李承朗靈魄出事約莫一個時辰後離開合歡樓的,白黎也慢慢眯起了眼睛。
這麼巧?
***
又灌了兩位姑娘幾杯酒,兩人便找藉口離開了合歡樓,逕自往晉王府而去。
晉王沒有在府裡,因他夜不歸宿是常事,府裡眾人並沒有發覺異常——最近大家的心思都在昏迷不醒的世子李承朗身上呢。
直到青蠻問起,大家才猛然反應過來——王爺確實已經很多天沒有回家了!
「那你們還記不記得最後一次見到王爺是什麼時候?」
因這幾天青蠻和白黎經常出沒王府,王府管家對他們很熟悉,忙答道:「就是世子出事那天,王爺匆匆回來過一趟,後來又匆匆忙忙地出去了,之後就再也沒回來過!」
又是那一天。
青蠻皺眉,又問:「可知他是去哪兒了?」
「不知,主子們的去向,小的們哪敢多打探呢。」
晉王妃早逝,晉王又是個喜歡在外面玩女人的,晉王府裡除了他們父子倆,就沒有能做主的人了,下人們會不知道晉王的動向,也是正常的事兒。
青蠻見問不出什麼東西,只好先與白黎先行離開。
「這事兒太古怪了,白哥哥,咱們去合歡樓會會那個胭脂姑娘吧?她和晉王那麼熟,沒準能知道什麼呢。」
白黎看了她一眼,點頭。
兩人隱了身,又回到了合歡樓。
這一次,他們的目標是那位胭脂姑娘。
胭脂住的地方很好,是一個單獨的小院子,雖然不大,可對於合歡樓裡其他姑娘來說,卻已經是如同宮殿般的存在。
難怪會招人恨呢。青蠻一邊四下打量一邊和白黎往主屋摸去。
此時夜色正濃,小院子裡寂靜無聲,與前院的喧囂熱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兩人輕輕鬆鬆地進了胭脂的房間,看見了一個正在對鏡貼花的美人。
這便是那位胭脂姑娘了。
她確實生得極好,膚白如雪,烏髮如墨,秀美的五官配上清冷的氣質,帶著一種說不出的魅惑。
青蠻有些明白晉王為什麼會為她著迷了,但……
這屋裡都沒有人,她晚上也不接客,做什麼這麼認真地打扮自己?
小姑娘好奇,拽拽白黎的袖子想說什麼,卻見白黎目光專注地看著胭脂,一臉的若有所思。
她忽然就有些不高興,斜了他一眼哼道:「原來白哥哥喜歡這種類型的姑娘呀,眼光不錯嘛!」
白黎回神,桃花眼一挑就笑了起來:「我不喜歡她這樣的,我喜歡……」
他忽然湊近她,目光如海,盛滿了星光,「你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