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二十三章 回憶（上）

龍島滿目瘡痍，到處都是黃褐色的土壤、山谷、高峰，除此之外就是纍纍白骨，無邊無際。

程慕笙看著如山峰般聳立的骨堆，驚愕道：「前輩你說這裡是龍島？龍島不是和地獄一樣，跟我們所在的宇宙分離了嗎？」

托拜厄斯音調中帶著濃厚的感傷，他緩緩解釋：「天地大變之後，末法時代來臨，整個世界都在急速衰退。元素變得越來越稀薄，對於龍族這種高魔種族來說，是巨大的災難。龍族的每一口呼吸，都要吸入無數天地元素，你們可以想像末法時代會帶給龍族多大的痛苦。

很多神龍開始變得衰弱，尤其是那些未成年——龍族想要成年，必須花費無數年的時間。在這期間，糟糕的生存環境讓龍族的生長極其緩慢。這將會造成惡性循環，對龍族非常不利。

最終神龍一族決定脫離神蹟星系，將整個龍島遷移，去尋找更加適合的棲息地。但是誰也不能肯定是否可以找到新家園，如果找不到又該怎麼辦？龍族想尋找出路，又害怕舉族遷移會失敗，那樣整個龍族將被葬送殆盡！

龍族商量了一番之後，下定決心留半數神龍，另外半數則離開尋找新家園。而族中許多尚未孵化成功的龍蛋也被一分為二，留下的龍蛋都被以*力封存起來，讓他們的生命需求降到最低，等待將來一切恢復再把他們孵化。

就這樣，龍族的半數神龍將龍島從中剝開，帶著其中一半龍島穿越虛空，踏上了尋路之旅。直到現在，這些神龍仍舊沒有絲毫消息，不知道是已經全部毀滅，還是找不到歸路。

而留下來的神龍們就在你們眼前，數萬年過去，早已經變成了數不清的白骨。」

隨著話語結束，程慕笙戴在胸前的天乾寶戒發出光芒，緊接著一個高大的人影出現在程冼兩人面前。

這是一個有著漆黑髮絲，渾身上下被黑袍包裹，身形極為瘦削的男子，他明顯氣血不暢，站立在那裡似乎隨時都會倒下，但他卻挺直了腰背，給人一種傲視天下的倨傲之感。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雙眼睛，儘管看上去很滄桑，可是充滿了不屈不撓，彷彿沒有任何事物能夠將他擊倒。

然而，他整個人異常虛幻，程慕笙甚至可以透過他的身軀，模糊看到遠方的山石。

他是半透明的，在兩人面前若隱若現，很有可能下一秒就徹底消散在天地間。

「托拜厄斯……前輩？」程慕笙不確定的問。

男子側頭看向他們，他的模樣很英挺，整張臉稜角分明，五官更是帥氣得很。只不過他現在太瘦了，幾乎剩下一層薄薄的皮膚，而且他虛幻的身軀看起來非常糟糕。

「我是，也不是。」男子這樣回答。

程慕笙和冼歐力不明白他的意思，疑惑的看著他。

男子撇過臉，看向前方，語氣縹緲的說：「我並不是真正的托拜厄斯，我只是他的一縷分魂。雖然我擁有他離開前的所有記憶，但我確實不是完整的他。」

這樣的情況讓程慕笙和冼歐力極為驚訝，怎麼也想不到，一直以來與他們來往的，僅僅是原主的一縷分魂而已！

冼歐力不由得問道：「前輩能跟我們說說嗎？如果不願意便算了。」

男子微微聳肩：「沒什麼不可以。我的本體是在部分族人離開前出生的，在我之後，那些尚未孵化的龍蛋就被封存了。我得不到成長所需的足夠的能量，光是能夠變換成人形就花費了上千年。

可是我的族人們在一天天衰弱。人類的壽命短暫，他們在末法時代中修為逐步減弱，這個過程延續了好幾代人，所以他們的感受沒有那麼明顯。而我們龍族不同，我們的壽命太悠長了，我眼睜睜看著族中的長輩因為衰弱，從最開始的強大無匹，逐漸變得無法噴出火焰、引來雷電、御使狂風，完全沒有了神龍的威風凜凜，變得如同喪家犬一般苟延殘喘！

直到族中有一頭年老的神龍衰老死亡，我感受到了恐懼——原本不可一世的龍族，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龍族，敢與神祇爭鋒的龍族，死得毫無尊嚴！那頭年老的神龍在閉眼時非常不甘心，他碩大的龍眼裡蓄滿淚水，最後只能無力死去……

我很害怕，整個龍島就像是封閉的墳墓，我們只能在這裡掙扎求生，卻無力改變。那時候我年紀還太小，只通過血脈覺醒了部分龍族能力和祖先記憶，但又沒能受到足夠的教育，所以特別膽小。後來我逃走了，趁著衰老的父母不注意，潛逃離開了龍島，將龍族曾經發下的『永不離開龍島』的誓言拋棄，逃入了人類世界。

人類與精靈、矮人、獸人組成的世界，儘管同樣進入末法時代，整體實力下降了不少，但是依然很繁榮。只不過那時又發現了一個宇宙，雙方竟然發動了戰爭，讓我很好奇，於是偷偷跑去了問道星系，結果在那裡遇到了晏塵。

被後世稱為九離仙尊的晏塵，是個非常特別的人。當時東西雙方所有人都在為戰爭憂心，但他卻沉浸在自己的修行中，根本不關心戰爭。我們第一次遇見是在某個山谷中，我正在躲避一群修真者的追殺，畢竟我的相貌與他們相差太大，語言也有所不同。

我正躲進一個洞窟內，沒想到裡面已經有人了，我很戒備，立即想要轉身離去，沒想到對方高興的驚呼：『你是龍族嗎？我真的在這裡遇到了一頭神龍？！』他的反應非常怪異，圍繞著我開心的走來走去，還一個勁兒讓我變身成龍給他看。喋喋不休，興致勃勃，我以為他是個神經病。

沒錯，這就是晏塵，不是什麼九離仙尊，事實上最開始認識他時，他一直都有些神神叨叨。大概是他那時太年輕吧，求知慾很強烈，但是對朋友非常包容。那個時候我的脾氣不好，總是經常衝他發脾氣，因為想到族人就會特別焦慮。

可是晏塵對此表現得很寬容，等到他年歲增長，性格愈發穩重老成，除了偶爾會促狹的開玩笑，不會再像以前那樣舉止誇張。我沒有地方可去，就跟在他身邊，一直跟了好幾百年。直到我接到消息說我的父親即將死去，才跟晏塵暫時告別，回了龍島。

我的族人們更加衰弱，龍墓中埋進了越來越多的神龍，就連龍島也變得荒涼起來。我的父親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母親蒼老得不像樣，讓我心情沉重。我告訴他們可以去人類世界，那裡有眾多的星球，儘管元素同樣稀薄，但如果族人們分開在不同的星球，那些元素能量肯定足夠我們生活了。

然而不僅是我的父母，包括龍島上其他神龍，都警告我不准再偷跑，因為龍族曾經答應過神界，絕不會離開龍島擾亂人界秩序，龍族必須遵守承諾。我很不明白，我們已經與神界斷了聯繫，即將要滅族了，為什麼還要堅守這樣的承諾？

不管我如何懇求、遊說、勸解，但是沒有族人聽我的。都快要死了，他們究竟在固執什麼？！

而且族中派出人手時時刻刻看守我，讓我不能離開龍島，他們將我禁足了。我每天在床邊勸我的父母去人界，但他們根本不答應。最終，我的父親死在了床上。

我親手將他埋葬進龍墓之中，在墓碑上刻下他的姓名，心中感到異常的悲涼。龍族很高傲，自尊心非常強，這樣的性格讓他們堅守承諾，寧願死，也不願意違背。只有我是個異類，我只想活下去。

父親死去後沒多久，我生病了，身體變得非常虛弱，連人形也無法維持。母親說是我即將成年，卻沒有足夠的能量來支撐我度過這個階段。如果無法度過，我將會卡在這個階段，直到死亡。即便這樣，族人仍然不願意讓我離開，把我留在龍島上，全都用一種關切又麻木的眼神看著我。

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晏塵來到了龍島，他想要帶我走，但是族人們不允許。他偷偷使用了一個奇怪的符菉，破開空間帶著我直接從龍島轉移到了人類世界。我不清楚那是什麼符菉，當時我的意識很模糊，過後詢問晏塵他也沒有解釋，大概是什麼空間符菉吧。

晏塵帶著化為黑龍的我去了光明神殿，因為那時我虛弱到如果猛地吸收太多元素能量，反而會將身體撐破，必須要先改善身體才行。他給我吃了許多丹藥，但龍族構造與人類不同，他的丹藥對我沒什麼用處，所以他才帶我去光明神殿，希望神殿祭司能幫助我。

沒想到光明祭司也束手無策，他已經是最好的牧師，可是很顯然他對龍族毫不瞭解，所用的手段同樣對我無效。在那之後，他找到了通往費羅爾族秘地的傳送陣，帶我進入天空之城，讓他們使用神聖權杖和完整的光明教義治好我。

最開始費羅爾族不答應，他們對泰坦族和龍族都很不友好。晏塵出手修理了他們一頓，將秘地鬧得天翻地覆。最終費羅爾族的族長出手救了我，讓我的身體逐漸康復。但是晏塵很小心眼，搶走了聖光精靈和黃金精靈，還將小秘地內的天才地寶搜刮一空。

並且他背著我對小秘地下了詛咒，讓那裡再也生長不出任何天才地寶或魔獸、礦物。哪怕小秘地中天地元氣充裕，卻再也無法培養出任何寶物，淪為凡物的天堂。我不清楚他是怎麼做到的，或許這方面的記憶被原主封存了。反正從那之後，我再次跟隨晏塵四處奔波修行，一起變得強大起來。」

托拜厄斯笑道，他的笑容很溫柔，與平時的表現天差地別。他望著遠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應該是想起了九離仙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