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五月的巴黎。

　天氣舒緩， 日頭晴朗。

　莊姜這幾日徹底斷了和外界的聯繫， 當真是與唐卿過了幾日偷閒浮生日...他們在這處， 或是去沙灘玩浪， 或是騎著馬在草地馳騁。若是天氣好的時候， 他們也會開車去看薰衣草，沿著山脈的道路聽著海浪聲。

　若是天氣不好， 便在莊園裡， 或是看書，或是閒逛。

　今天天氣好， 他們卻未出門。

　莊姜倚靠在籐椅上，看著雲卷雲舒， 好不自在。

　唐卿遞了一片橙子到她的嘴邊，一面是問她：「這幾日，他們二人是怎麼了？」

　原以為來了這處， 李舒定會佔著姜姜不放。

　卻不曾想到， 這幾日這兩人， 除去飯點幾乎都沒瞧見影...有時候， 就連飯點都不出現，實在是奇怪啊。

　莊姜笑著咬下橙子，抬頭與他說道：「我想， 是在考慮什麼重要的決定吧。」

　自她來時那日與她說了「從心」二字，李舒就開始瞧不見影了，連帶著喬治這幾日也沒怎麼出現...弄得莊園裡的人個個都心生疑惑，原先沒來時， 小姐天天鬧騰著要裝扮這個裝扮那個，怎麼人來了，自己卻不見影了。

　不過這些，他們自然置喙不了什麼。

　只是心中覺得奇怪罷了。

　莊姜笑了笑，也遞了一片橙子到他的嘴邊，聲很柔：「你不用擔心，這是一個重要的決定...是該好好想想。」

　唐卿沒說話，面上依舊掛著笑。

　他握著她的手，咬下了那片橙子，說了些私心話：「這樣也好，來時總怕她佔著你。如今這樣，我一人獨佔...很好很好。」他這話說完，是過了一會，親了親她的手心，才又抬眼說道：「今天天氣好，你之前不是說要去到處逛逛嗎？不如我們今天就去？」

　莊姜笑著說了聲「好」...其實這些景點她早已去過，沒什麼可期待的。

　只是，那時她的身邊沒有他。

　一個人逛起來難免有幾分寂寥。

　如今她的身邊有了他，那麼她自然想帶他再走一回，帶他去看她往日看過的風景。

　...

　沒有打攪李舒，只是交代了麥莎一聲。

　兩人開了車往外去，沿邊的道路上薰衣草開的正好，一大片紫色，在這日頭的照射下，也顯得有幾分浪漫情意。

　莊姜靠著車窗，與唐卿輕聲說著話：「我忽然有些理解，為什麼有這麼多人會選擇來法國拍婚紗照，穿著西裝白婚紗，在這一片紫色的地裡，的確是一件讓人很歡喜的事。」

　唐卿握著方向盤，聞言便笑著說話：「你若喜歡，以後我們的婚紗照，也來這處拍。」

　他的聲音不急不緩，話中的堅定意味卻很足。

　莊姜回頭看他，笑了下：「浪漫是很浪漫，可我卻不喜歡這樣的婚紗照。」

　她這話說完，是又輕輕說來一句：「我想要的婚禮，不是站在教堂，站在神父的面前，由他來宣讀我們的誓言、祈禱我們未來的生活...我想要的，是合二姓之好，親朋好友同聚一堂，長輩唸著婚詞，而你我站在一起受著他們的祝福。」

　「好。」

　唐卿把車停在一邊，他伸手撐在她的臉上，輕輕笑了下：「這樣很好，我很喜歡。」

　「姜姜，我會給你一個盛大的婚禮。」

　莊姜眼中的薄霧散去，她也笑了...

　她伸手輕輕覆在他的臉上，似嘆似笑，卻帶著十足的歡喜意味：「你為什麼會那麼好？你怎麼會那麼好？」

　唐卿的眼中是柔情意，他親在人的唇角：「因為，是你。」

　因為——

　我面對的是你，因為是你，才讓我變得這麼好。

　莊姜聽懂了，她雙手捧著他的臉，什麼話都說不出...只是加深了這個吻。

　這個呆子。

　明明是她變好了，明明是他讓她變好了。

　不過，真高興啊...

　這一世，有你同行。

　往日她不知道為什麼上天要讓她重生一次，重走一回人生的道路...原來是為了讓她再次遇上他，再也不放棄他。

　真是...

　高興啊。

　高興極了。

　———

　午後的巴黎，像是格外讓人覺得閒適。

　莊姜和唐卿手牽著手穿過人流，穿過街巷，他們已經去過了埃菲爾鐵塔，還去看了盧浮宮...如今便散漫著步子，走在這一條又一條的街巷中。

　街道的中心，有一個很大的廣場。

　那處，有許多席地而坐的人，他們或是散坐，或是依靠著一起坐...說著話，看著書，聊著天，畫著畫。

　紛紛擾擾，卻並不讓人覺得吵鬧。

　時不時還有不少鴿子飛到這處來，彷彿是習慣了這樣的日子，並不覺得人多害怕...便輕輕攏著翅膀，抬著下巴，高傲的踩著步子流走在人群中。

　莊姜看著靠牆而坐的畫家，她停了步子，側頭與唐卿說話：「我們也畫一張？」

　唐卿自然樣樣隨她，聞言便拉著她上前與這位流浪畫家說了...

　兩人坐在一個台階上，他們的身後是陽光人群，身前的街巷處隱隱還有樂舞聲傳來。他們也沒說話，只是臉上掛著笑，有時候側頭看向彼此，眼神相撞的時候...眼中的笑意便更濃了。

　流浪畫家與唐卿搭著話，用的是英語，許是說慣了法語，說英語的時候音調還有些怪異：「您的夫人真好看，像是天使一樣。」

　唐卿看了下莊姜，聞言便笑了，而後是用地道的英語與畫家說話：「是啊，她很好看，她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了。」

　莊姜卻有些臉紅。

　這是第一回，在外人面前她這樣被唐卿誇，臉上也添了幾許緋紅。

　唯有眼中的笑意更加濃郁。

　畫家畫得並不快，像是對待一個稀世珍寶一般，用畫筆在畫板上小心翼翼的塗抹著...直到那日頭快落了，他才畫好。他小心翼翼的捧給兩人看，一面是說道：「這是我近些日子來畫得最滿意的一幅畫了。」

　莊姜看向他手中捧著的油畫，日頭很好，而她與唐卿依靠坐在一起，相視一笑。

　她很滿意。

　她擅畫畫，油畫卻要薄弱些。

　這街邊小巷的流浪畫家，也都是很有本事呢。

　莊姜抬頭，笑著看向她，用的也是地道的英語：「您畫的很好。」

　「真的嗎？」

　畫家彷彿是頭回被人這樣誇獎，臉上還有幾分羞赫，紅著臉...

　而後是與他們笑著說話：「為了感謝你們坐了一下午，這幅畫就算我送你們了。很少有人會這麼有耐心，在街邊這樣等待一個流浪畫家畫出來的畫，很感謝你們的認可。」

　他這話說完，就轉身收起了畫板，與他們揮手道：「再見了，可愛的中國人。」

　莊姜兩人看著他一蹦三跳的走遠了，相視一笑，卻有些無奈。

　果然藝術家們都很不尋常。

　殘陽落日。

　廣場上的人也越來越少了。

　白鴿越過廣場，越過屋子，不知道飛到了哪一處。

　兩人攜手往街巷那處走去。

　路邊還有些少年少女正牽著手圍成一個圈，彈著樂器，跳著舞...載歌載舞發出笑來。

　還有些流浪歌手在路邊彈著吉他，打著非洲鼓。

　這一座城市，多了這些人的加入...更要多幾分藝術氣息。

　他們依舊穿過人流，穿過街巷，吃了當地的小吃，還在塞納河上坐了回夜遊船...享受著無邊夜色，與緩緩夏風。

　莊姜倚在唐卿的肩上，一雙眼輕輕合起來，素來攏著的眉心如今卻很平...

　她輕輕笑了下，真是很安詳的一天啊。

　———

　等兩人到莊園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

　夜色很好，天上的星星也有不少，照在這處，也顯得有幾分月色和緩。

　麥莎開的門，她看到兩人臉上的笑意，也笑了下：「玩的開心嗎？」

　莊姜笑著點頭，一面是把在巴黎街上買的夜宵遞給麥莎，而後是看向裡頭，問她：「她呢？」

　麥莎接過夜宵，聽到她口中的「她」字，搖了搖頭：「晚飯是送進去的，也沒見人出來...喬先生倒是出來一回，坐了半小時，也沒說什麼。」

　莊姜輕輕「嗯」了一聲，而後是與唐卿說道：「你先上樓，我去看看她。」

　唐卿笑著說「好」，又與麥莎點了點頭，便先往二樓去了。

　莊姜便轉到了另一個樓梯往另一處去，她剛剛走上走廊，便看到李舒的門打開了...

　李舒看著她，也有些怔楞，而後是笑著與她說話：「剛想去找你。」

　莊姜沒說話，只是上前替她把披肩攏了些緊，才說：「找我做什麼？」

　「我想好了。」

　「嗯，什麼？」

　李舒看著她疑惑的表情，便又笑了下：「你那天說的，我想好了...」

　「從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