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097
路很不好走,跌跌撞撞, 身子隨著慣性一會前一會後一會左一會右。
就像方明茗此刻的心情。忽上忽下忽左忽右, 彷彿一個氫氣球, 空空落落的,不知道自己是誰,從哪裡來,要去哪兒。
她覺得自己的腦袋已經停止了思考。彷彿身體中哪裡缺了很大很大一塊。很難受, 很難受,形容不出來的難受。
淚水無形之中滑落, 她整個人都有些輕飄飄的, 感覺自己都快飄到了天上, 消失在這片天地之中。
林蘭和方雄濤有點擔心她。可是這會,他們也沒有時間去關注自己女兒的心情。
方雄濤把全部精神都集中在路途上,右腿鑽心的疼, 可是,沒有辦法, 再疼也要把車開下去。
而比起此刻傷心不已的女兒, 林蘭明顯更加關注方雄濤的狀況。她很擔心他的腿, 路上總是一直在注意這方雄濤的神色和狀況,想盡辦法想讓他放鬆一點, 也一直努力去看路,及時提醒方雄濤,讓他的精神不要崩的太緊。
開了好幾個小時,在深夜的時候, 他們總算到達了碼頭。
林蘭第一個下車,她繞到駕駛座,小心翼翼的把方雄濤給扶了出來,語氣很是擔心:「你怎麼樣?腿還行嗎?」
方雄濤整張臉都是白的,他的右腿已經無法落地了,他咬著唇,搖頭:「沒事。」
然後他看了看車裡面呆呆坐著,彷彿沒有了魂魄的方明茗:「茗茗,趕緊下車。」
林蘭嘆著氣搖搖頭,打開門,把方明茗扯了出來:「茗茗,現在的情況很危險,你要集中精神,好嗎?」
正說著,有人背著個大包朝這邊跑了過來。
是阿奎,他剛好看到方明茗,心裡鬆了一口氣:「你們總算來了,我一直擔心你們出事,沒事就好。船也快開了,趕緊走!」
「哎——則欽呢?」阿奎仔細一看,沒有發現江則欽的身影,他還繞過方家人往車上看了一圈,都沒有發現江則欽。
他往方雄濤抬著的右腿看了一眼,再看了看此刻方明茗,心一陣陣的往下沉,有了很不好的預感。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走到方明茗面前,嚴肅的問:「方明茗,則欽人呢?他不是去找你們了嗎?」
方明茗抬起頭,滿眼的淚水,聲音沙啞:「江哥,江哥他……」
聽完方明茗斷斷續續的描述,阿奎整個人越來越嚴肅。彷彿網吧裡,成天躺在椅子上懶懶散散的阿奎只是夢中的畫面一般。
他突然間蹲下來,把背後的包放下來,拉開拉鏈,從裡面掏了半天拿出四個袋子,然後遞給林蘭。
林蘭和方雄濤此前從未和阿奎見過面。
她遲疑著接過:「這是?」
「證件包,你們每個人在國外用的身.份.證件我都給你們準備好了。另外一個包裡面是美元。」阿奎此刻冷靜的不成樣子,把東西再度收拾後,然後起身,「走吧,我們上船。」
「可是江哥——」方明茗擦去淚水,一直開著來時的路。她誠摯的祈禱著,希望此刻江則欽能突然間出現。
阿奎低下頭沒說話。
林蘭摸了摸方明茗的頭,拉著她:「我們先走,先去船上等則欽少爺。」
阿奎看了她一眼,很淡的眼神,沒說什麼,轉身就走了。
碼頭停著的是貨船,有個人正在左右張望著,看到阿奎一幫人迎了上來。
阿奎和那人在用外語交流,交流過程中,那人時不時的看著方家三人點頭。
不一會人,交流完畢,那人帶著他們上了船,七繞八繞到了一個最底下的船艙,小小的,條件也不怎麼好。
阿奎對那人表示感謝,那人擺擺手,嘰裡呱啦交代了幾句,然後走了。
方家三人看向阿奎。
「你們就在這個房間待著,中途一定一定不要出來。到了目的地,剛才那個人會來帶你們出去的。」
實在很難集中精神,她的腦海總是忍不住回想江則欽撞向他人的畫面,一遍又一遍,不受控制。
可是阿奎說的話……
她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強制用疼痛和血腥味來幫助自己集中精神。
她一把抓住阿奎的包:「阿奎,那你呢?」
阿奎看著方明茗笑了笑:「我要去找則欽。我會把他帶回來的,你和你爸媽先走吧,我們會追上來的。」
方明茗搖頭:「我和你一起去。」她轉向父母,「我要去找江哥。」
林蘭和方雄濤一驚:「茗茗——」
然後話還沒開口,阿奎已經打斷,他看向方明茗,說的話很殘忍:「你去了也幫不上忙,反而會成為累贅。」
瞳孔一縮,方明茗如同一株花瞬間枯萎。
她心裡很清楚,阿奎說的是事實。她幫不了什麼忙,去了反而添亂。可是,可是她沒有辦法接受在這種情況下自己跟著父母平平安安的離開。江哥,江哥,江哥他現在生死不明,她怎麼辦?怎麼辦?
抓著包的手一寸寸放開,她抿了抿乾裂的唇:「那阿奎,你一定要把江哥帶回來,好不好?」
阿奎點頭:「我會的。」
說完後,他毫不留戀的轉身離開,離開之前交代了一句:「方明茗,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否則,江則欽那裡,他如果見到對方了,要怎麼交代?
林蘭扶著方雄濤在床上坐下,然後她把方明茗也扯了進來,小心翼翼的關上門。
總算可以停下來歇口氣了,林蘭剛想和方雄濤感慨一下,結果仔細一看,方雄濤的整個額頭都是汗,唇色發青。
剛才在黑暗之中,他們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方雄濤原來一直都在強撐著,這會一坐下,就再也撐不住了。他的眼睛雖然還睜著,但整個人幾乎是沒有反應的狀態。
林蘭一把抓住方雄濤的手:「老方,你怎麼樣啊?你說話啊!老方?!」
方明茗聽到母親的喊聲,一轉身,剛好看到方雄濤整個人暈了過去。
情況總是一糟再糟。
江則欽不知生死,阿奎沒有和他們一起走,而現在,方雄濤陷入昏迷沒有了知覺。
在混亂的房間裡,在方明茗林蘭崩潰絕望壓抑的哭聲中。
船,開了。
她甚至都不知道,船要開到哪裡。
這個噩夢一般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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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江則欽醒了過來。
他沒有睜開眼睛,他先是試著動了動自己的身體。
疼,但有知覺,應該是受了挺嚴重的傷,但是不是最嚴重。
以那樣的速度撞上去,他當時心中就有了衡量,死應該不至於,就怕斷手斷腳。可現在他的雙手雙腳都有知覺。
把傷養好,就能生龍活虎。
看來這個賭,他又賭贏了。
就是不知道現在方明茗怎麼樣了。她應該已經和阿奎一起出國了,國外有阿奎在,不需要他擔心。
不過,她估計嚇得夠嗆。
不知道國外有沒有她喜歡喝的奶茶。這種時候,最需要給她一杯奶茶,這樣,她估計下一秒就能生龍活虎了。
她就是這樣,看似沒用柔弱,腦子又不靈活,但其實她的性子很強韌,對很多事情也看的開。世間萬種煩惱,對她而言,奶茶一杯,一切都可以過去。
如果人人都能這樣,日子會過的很舒心吧。
江則欽在心中露出一個笑,然後才慢慢睜開眼睛。
他知道江立在旁邊審視著他。
從他醒來那一刻起,他就感受到了。
估計,現在,江立的心裡也不好受。
果不其然,江立的整張臉都是黑的。
幾天不見,他看起來老了很多很多。
江則欽挑了挑眉,然後打量著自己在的地方。
應該是一個密封的地下室,他躺在一張床上,在輸液。
「你醒了。」江立開口,說話的聲音彷彿喉嚨裡含著一口濃痰似的。
事情已經揭發,江則欽連演戲應付的欲.望都沒有,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上面大大小小挺多針口的。
估計在他昏迷的這段時間,江立給他做了不少檢查吧。
那麼也好。
他倒是很想看看。
江立要怎麼處理他。
想想都很有意思,不是嗎?
沒有得到回答,江立看著江則欽。
整個人說不出的壓抑和煩悶。
這幾天,他給江則欽做了很多檢查,所有檢查都證明,江則欽確確實實是他江立的兒子。
是他——和王舒捲的兒子。
而十多年前,他親手殺了這個兒子,他還殺了自己兒子的親生母親,害死了他的外公。
這份血仇,江立根本沒有任何希望能夠化解。江則欽一定會讓他血債血償。
按理來說,他應該再次狠下心斬草除根。
可是,他如今膝下無子無女,只有江則欽一個血脈。
這是一個死局。
江立:「我沒有抓到李瑾王映夕,也沒有找到方家一家。」
江則欽扯了扯嘴角:「哦,恭喜。」
江立起身:「不用急著恭喜我。你在我手裡,我拿你當誘餌,不愁抓不到李瑾王映夕。而方家,他們可是有很多親朋好友在,我隨便找一個你看看他們會不會出現。」
江則欽重新閉上眼睛:「那你恐怕要失望了。第一,李瑾他們不會來的,他們知道,你不會對我動手。第二,我特地交代了方家人,如果你抓一個他們的人,我就讓他們抖一條江家的秘密。方雄濤跟在你身邊十幾年,想必知道你不少事情。你自己看著辦吧。」
江立啪的一聲甩掉桌子上所有東西:「你就那麼確定,我不敢動你?!」
「你已經不能生了。」江則欽很平靜的道,「否則,為什麼十多年來,楊雪玉和蘇雅芬兩個女人都沒給你懷過孩子?其他女人也都沒有?我想,這應該是報應吧。」
江立氣的摔門而出。
門外,秘書小心翼翼的上前:「江總,心理醫生到了。」
江立閉上眼睛,調整了一下心情,去見了國內頂尖的心理醫生,也是唯一一個,研究給人重編記憶的心理醫生。
通過藥物精神催眠心理暗示各種方法,讓人遺忘過去的記憶,重新編造一斷全新的記憶。
這個項目相關研究已經進行到差不多了,但是這個項目違法,而且沒有任何人願意嘗試,所以一直沒有找人試驗過。
所以,江立一找上門,對方立馬趕了過來。
「你有十足的把握嗎?」江立問道。
對方搖搖頭:「我只有三成。所以江總,你要做好最壞的打算,很有可能,病人會在治療過程中精神錯亂,甚至死亡。」
江立咬著牙:「至少還有三成機會不是嗎?!立馬進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