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江立的所作所為實在令人髮指， 王老一氣之下生了病。

　　人一旦上了年紀， 平時看著硬朗， 但是病一襲來，連治療的時間都沒有，就去世了。

　　被關在後院每天失魂落魄的王舒捲知道父親的死訊，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吵著一定要見江立。

　　于忠把這件事情告訴了江立， 他以為江立一定不會去見王舒捲。

　　然而江立沉默了一會，去了。

　　那一天，江則欽4歲， 江則靈和方明茗一幫人還沒有出生。

　　年紀尚小的他卻已經隱隱約約知道發生了什麼。向來與他玩鬧的父親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了， 他被關在一個屋子裡，不見天日。看不到爸爸媽媽和外公。

　　照顧他的是王家一個老僕人， 實在可憐小少爺，悄悄把他放了出去，想帶他去見媽媽。

　　然而他們遇到了進屋的江立。

　　老僕人急的要死， 想把江則欽帶回去， 哪想靈活的小少爺仗著自己身形瘦小，大著膽子正大光明的溜進了房門， 剛想關門的于忠來不及阻止，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小少爺進去。

　　于忠也不敢和房間里的江立說， 乾脆關上門，守在了門口。

　　江則欽進去后，悄悄的躲在門旁邊的柜子後頭。

　　短短几天不見，他那溫婉美麗的母親彷彿是冬日里枯萎的花， 沒有一點生機。憤怒和絕望苦苦支撐著她，她仰著脖子，瘦弱的脖子上蹦出的青筋看得人毛骨悚然，她咬著唇質看著江立，整個人浮現出死氣：「你把我爸爸害死了，江立，你把我爸爸害死了。」

　　江立：「我沒有。他是病死的。」

　　王舒捲閉上了眼睛，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滑下：「江立，你還有沒有良心？我爸爸平日是把你當兒子看待的。結果你就是這樣回報我爸爸，回報我們王家的？你會遭到報應的，你會遭到報應的！」

　　江立臉上的表情裂了，他咬著唇，一把抓起輕的不成樣子的王舒捲：「王舒捲，如今你還站在這裏，是因為我顧念往日舊情！你別這副樣子以為自己有多清白！你背叛我的事情，我們還沒好好算賬！」

　　王舒捲一臉難以置信的看著江立：「你說什麼？」

　　「我說什麼？你自己做了什麼事情你不知道嗎？你生的兒子到底是誰的種，你到現在還要瞞著我嗎？你們王家人全部聯合在一起欺騙我，我幫人養了四年的兒子！四年啊！」

　　王舒捲雙手扶著桌子，整個人幾乎難過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她一直以為，江立這段時間做的這些事情，都是因為王家撞破了他和楊雪玉的奸.情，想把他趕出王家，他為了王家的財產所以下此毒手的。

　　然而，事情似乎不止如此。他居然懷疑自己含辛茹苦十月懷胎上下來的孩子不是他的！

　　這簡直可悲可嘆可笑至極！

　　「王舒捲，你如果一直忘不了你的老情人，當初你又何必接受我的追求？哦，你們王家只是需要接盤俠，來當你肚子里的父親而已，讓你肚子里的孩子可以名正言順的出生，對不對？」江立一步步朝王舒捲走近，王舒捲一步步後退。

　　她第一次覺得，這個自己愛過的男人居然是這個樣子，陌生到讓她難以相信。

　　「為了給肚子里的孩子挑一個父親，你和你爸爸是不是計劃了很久？我說你一個千金大小姐怎麼會到我們窮鄉僻壤來。原來如此，一個鄉下的窮小子，確實是最合適的人選不是嗎？沒有家庭背景，可以任由你們王家擺布，哪怕知道實情，也只能乖乖的戴一輩子的綠帽子，這就是你和你爸爸想的，是不是？」

　　王舒捲抬起手，一巴掌狠狠的朝江立打去：「江立，你把我當什麼了？你把我王家當什麼了？」

　　江立摸了摸被打倒的半張臉，突然間怒吼：「是你把我當什麼了！王舒捲，是你把我當成什麼了！結婚之後，逢年過節你不去看我鄉下的父母親，反而去拜訪你老情人的家人！就算你老情人死了，但你老情人不是還有兄弟姐妹，需要你去拜訪嗎？還有，每年忌日，風雨無阻的去看你老情人也就算了，你為何還要帶上孩子？」說到這裏，江立突然間嘲諷一笑，「以前不明白，現在知道了。帶著兒子去見死去的老爸，天經地義嘛。你說對不對？」

　　王舒捲搖頭：「瘋子，你簡直就是個瘋子！」

　　江立抓住想要逃開的王舒捲，雙手抓著她單薄的肩膀：「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嗎？不是嗎？！」

　　王舒捲長久的盯著眼前的江立，突然間就笑了，淡淡的，帶著刻骨的悲哀：「對，你說的都是事實。」

　　江立整個人頓住了：「你承認了。」

　　王舒捲緩緩搖著頭，她看著江立的眼神裡帶著諷刺和嘲弄：「是啊，我怎麼可能會愛上你這種人？還為你懷孕生子？我愛的從頭至尾只有和我青梅竹馬的愛人而已，你只是我找的一個替身。我生的孩子不是你的，我也從來沒有愛過你，從來沒有。」

　　她輕輕的搖搖頭，累的半闔上眼睛，伸手欲拂開江立搭在肩上的手。

　　卻沒有想到，江立一聲巨吼，憤怒的將王舒捲狠狠的推了出去。

　　血流了一地。

　　江立呆了。

　　門外的于忠聽到聲音呆了。

　　一直被父母的爭吵嚇到發抖的江則欽也呆了。

　　他看著倒在血泊中的媽媽，飛奔出去，哭著叫喚。

　　這是他人生中最後一次見到母親，她對他綻開一個含淚的笑意，眼神夾帶著的是對他濃濃的愧疚、歉意和擔憂。

　　如果知道她的生命結束在這一刻，她就不該和江立爭吵，不該激怒江立，不該對江立說了那番氣人的話。她應該向江立跪下，請求他的原諒，堅持著告訴他那是他的孩子。興許江立會再次去調查，興許事情會有轉機，興許她還能有機會守護著自己的孩子長大成人。

　　可是，晚了。

　　她不知道，江立接下來會對這個孩子做什麼，在她親口承認了那不是江立的孩子之後。

　　這一輩子，無論是作為女兒，作為妻子，作為母親，她都很失敗。

　　**

　　那是噩夢般的一天，在那天，他得知了外公去世的消息，親眼看到了母親的逝去，並在同時，連父親也死了。

　　這些年，無數個夜晚的夢裡，他無數次夢到這個場景，甚至最後，他都已經習慣了。

　　可是，聽於忠以旁觀者的角度講起時，江則欽還是感到害怕。在這一刻，他還是當年那個躲在背後嚇得瑟瑟發抖的孩子。站在他後頭的方明茗輕輕的扯了扯他的衣袖。江則欽沒轉身，他牽起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

　　除了當時的當事人江則欽于忠以外，現場，很多人是第一次聽起。

　　王映夕咬著自己的手，卻還是嗚咽出聲。當年，當她滿心歡喜的回到王家，想要請求父親的原諒時，卻得知她的父親她的姐姐都已經死了。而江立，早已捲走了王家所有的財產，帶著楊雪玉，去到了大城市開始發展事業。

　　李瑾輕輕拍著他媽媽的背，整個人無比沉重。

　　他從出生開始，就沒有見過外公，沒有見過大姨。

　　這是一家人的憤怒和絕望。

　　而作為朋友和戀人的阿奎和方明茗，也感同身受。

　　連記者也忍不住擦了擦淚水：「後來呢？」

　　于忠看著鏡頭，眼神飄忽：「後來啊……」

　　王舒捲死後沒幾天，江立便急急忙忙拿走王家的所有錢，帶著楊雪玉于忠，還有小少爺，到了另外一個城市。

　　當時的小少爺，對江立和楊雪玉來說，是一個燙手山芋。

　　不能把小少爺扔掉，因為小少爺知道太多事情，他們怕警.察找上門，甚至怕小少爺長大後會來報復。

　　但是要殺了小少爺吧，他們兩個也不敢親自下手。

　　他們把小少爺關在柜子里，沒有人知道小少爺的存在，除了于忠。

　　那段時間，于忠一直照顧著小少爺。

　　小少爺會對他笑，還是會甜甜的叫他于叔，會問他外公怎麼還沒回來？問他爸爸媽媽怎麼還沒來看他？

　　當時的于忠想，興許是小少爺嚇到了，無法接受媽媽死在自己眼前的事實，所以精神出了點問題。

　　他更加的愧疚，良知在孩子一聲聲的于叔中慢慢被喚醒。他會偷偷給小少爺很多好吃的好喝的，竭盡全力的讓小少爺過得不至於那麼糟糕。

　　可是很快的，江立和楊雪玉也下了決定。

　　他們始終認為這個孩子是個禍患，不能留。

　　他們買了袋當時很貴的奶粉，附帶一包毒.葯，讓于忠混入牛奶中給小少爺喝下。

　　多麼惡毒的兩個人，連害人也要借他們之手！是不是這樣，就會讓自己內心的愧疚和罪惡少一點？

　　想到唯一的王家人，那個小小的小少爺就要被害死。那是個比他小兒子還要小的孩子啊。

　　於是，于忠在去沖牛奶的時，悄悄調了包。他把自己的安.眠葯放在了牛奶里。

　　做完這一切，當他把牛奶遞給小少爺時，才猛得想起。這會露陷！

　　安眠藥和毒.葯喝下的反應不同，如果被旁邊一直看著的江立和楊雪玉發現，他肯定也逃不了！

　　然而，于忠怎麼也沒有想到，小少爺喝下那杯牛奶后，就立刻倒在地上不停抽.搐乾嘔。

　　見到小少爺這個反應，江立和楊雪玉都沒細看就快速離開了。

　　于忠卻小心翼翼的去探小少爺的鼻息，發現小少爺還有氣息。

　　那時過於緊張，他沒有細想這是為什麼，趕緊抱著小少爺衝出去，想要趕緊帶醫院里去看看。

　　結果後門，剛好王映夕和李越林找上了門！

　　也許是江則欽命不該絕，王映夕和李越林當場就把昏倒的小少爺搶走了，過程中動靜太大，被江立和楊雪玉發現。

　　他們立馬派人追殺王映夕和李越林兩人，結果被兩人逃走，逃走的途中，王映夕和李越林都受了重傷。

　　至此之後，再無消息。也不知是死是活。

　　之後的每一天，于忠過的都是地獄一般的生活。他過不了自己那關。

　　在每天夜裡，他都會夢見甜甜叫他于叔的小少爺，上一秒還是笑著，下一秒就突然間七竅流血，朝他索命！

　　這樣過了好幾年。隨著江則靈出生，隨著方雄濤和林蘭進入江家，他的情況越來越不對勁，江立和楊雪玉敏[gǎn]的察覺到了他的異樣，害怕于忠背叛他們，於是殺人滅口。

　　于忠差一點就死了。

　　關鍵時候被林蘭所救，逃到了鄉下，連家人都不敢聯繫。

　　這麼一過，就過了十幾年。

　　前塵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飛奔而過，于忠佝僂著身體推門下車，一步一步走向警局。

　　很多事情他以前沒有想過，但是時隔多年遇到小少爺后，他才發現。

　　原來，小少爺的報仇，從當初甜甜的叫他于叔的時候就開始了。

　　那時，小少爺只有四歲啊。

　　江立居然會認為小少爺不是自己的兒子？

　　小少爺這心性，這心機，和江立何其相似，何其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