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空氣

　　眼前所有的一切都開始變得模糊，她聽不到看不到，也觸摸不到了，甚至連地下空氣裡陰暗潮濕的味道也聞不到了。

　　寧欣看到那人只是淺淺淡淡往他們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她的世界就陷入了一片黑暗，夜視能力也沒什麼效用。

　　似乎連她身周的空氣，也被他這一眼收走了。

　　這樣一想，窒息感就漫了上來。

　　意識一沉，她感到有微鹹的水灌進了她的口鼻，衝進了她的眼，讓她的眼睛發脹，呼吸不能，但奇怪的是，她一點都不覺得痛苦不安。

　　有人在上面拽她，寧欣被拖出水面，立刻意識到自己來了哪裡。

　　她的「海」。

　　那個讓人看不清面容的怪人又出現了，它將濕漉漉的寧欣扔在沙灘上，然後蹲在她身邊，背對著她。

　　寧欣起身將灌進肺裡的水咳出來，看著水面上翻滾著的滔天巨浪，卻聽不到任何的風聲水聲，身周瀰漫著一股詭異的安靜。

　　但她卻能聽到怪人在對她說話。「白痴！」它說。

　　「你究竟是誰？」寧欣盤腿坐好，擰著頭髮上的水。

　　「真是個白痴！」怪人以手捂頭，依舊以背對著她，「你給我記住，下次再這樣使用精神力，我一定不會管你。」

　　它說著，一拳錘在柔軟的沙灘上，砸出個坑。

　　或許，它會更希望這一拳能砸在寧欣的腦袋上，給她開開竅。

　　「不這樣用？怎樣用？」寧欣問它。

　　怪人更抓狂了，它對她不再抱什麼希望了。

　　「你給我記清楚了，你現在的狀態，不能一下子調動太多的精神力。」

　　「我的狀態？跟以前有什麼不一樣？」

　　聽到寧欣這樣問，怪人突然笑了一下，它笑出了聲，說：「你忘了嗎？你的記憶恢復了一部分——」

　　它說到這裡，沒有再說下去，而是伸手推了寧欣一下，將她推了出去。

　　「他只是封了你的五官五感，控制不了你的身體，更控制不了你的精神力。」

　　寧欣又回到了站台上，一睜眼，就看到一雙好看的眉眼，他是帶著一道拳風過來的，目標是她的小腹。

　　他出拳的速度極快，寧欣幾乎是完全憑藉的本能，才將這一擊閃開，拉開距離。　她一動，那些被阻隔的精神力立刻又與她產生了聯繫，寧欣不作他想，一股腦全都收了回來。

　　「躲開了？你確實很不錯。」那人完全沒有失手的懊惱，反而對著她點了點頭，眼裡流露出些許讚賞。

　　意識回歸身體的寧欣，耳鳴也回來了，她根本聽不到他在說什麼，但通過他的眼神，她能看個一知半解。

　　這人是在誇讚她？寧欣的視線在他的眉眼上多停留了半秒，她總覺得她在哪裡見過類似的人，可一時半刻卻想不起來。

　　猛然間，她又想到「海」裡的那個怪人對她說的話——因為她的記憶恢復了一部分，所以她不能隨意的調動精神力了。

　　這個結論，不由讓她心裡生出一股久遠的恐懼，這是不是意味著，等她的記憶都恢復了，她的異化就會消失了？

　　站台上靠近車廂的這邊，加上這個中年男人，一共只有五個人。

　　而這五人中，除了寧欣在和他對峙，其他三人竟都呆呆的立在原地，一動不動，像是一座座被人定了形的雕像。

　　隱隱的，寧欣能看到有青色的雷電光芒在青山身上浮現，可他的雷電異化對於抵抗五感的剝奪，並沒有什麼建設性的幫助。

　　認真打量寧欣的那人，忽然抬了抬好看的眉毛，一絲猩紅的鮮血從他的嘴角淌了出來。

　　「對付你們的AI浪費了我不少異化，否則你們哪還能站在這裡。」想到那個虛幻投影出的思綾，他的眼裡閃過極大的不悅。

　　看到他抬眉毛的動作，寧欣忽的想起了被送走的隊長，隊長的眉毛也很耐看，隊長抬眉毛的動作跟他如出一轍，她不敢相信，她竟然會覺得隊長和眼前的人有些相像。

　　耳鳴依舊在持續，寧欣自是聽不到他說了什麼，可她看到他說了AI這個詞，再加上他詭異的異化，還有不少身穿白色工作服的正在一旁等待著他的命令，寧欣立刻猜到了他的身份——許九口裡的總長。

　　他的嘴角滲出血跡之後，異化便出現了鬆動，被制住的青山三人先後恢復了行動能力。

　　這時，火車的車頭傳來蒸汽爐的啟動聲，寧欣他們雖然聽不到聲音，但從工作人員的反應，還有車頭噴出的白霧來看，火車即將出站了。

　　接下來的時間，將會是他們最後的機會。

　　擁有總長身份的男子看出了他們的想法，立刻下令：「快攔住他們！」他無權攔下直接接受1號基地調配的火車，想要留下人，只能選擇攔住人。

　　那些被總長交代過的，怕異化波及到他們的工作人員，終於得來了表現機會。

　　總長是1號基地有頭有臉的人物，他們若是能在這個時候表現出眾，指不定就能被總長賞識，獲得更好的生存環境。

　　懷著這種想法的人不佔少數，也因此，寧欣他們遭到的阻擊很熱鬧。

　　各式各樣的低級異化拋了過來，寧欣應接不暇，卻不能對她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

　　不過，寧欣覺得有件事很奇怪，剛剛對她出手的「總長」速度很快，如果他此時趁亂攻擊，他們將會很難應付他。

　　可奇怪的是，他不僅沒有出手，反而還將戰場讓了出來，退到圍攻的人群後面了。

　　或許是到了異化恢復期，寧欣想。

　　眼看車廂已經開始緩緩移動，寧欣沒有時間再去想這些，她踢開身前的人，扒住錢百躍沒有關上的車門，跳進了車廂。

　　孤島和許九緊隨其後，青山的位置距離車門有些遠，圍住他的人也相對多些，他一時竟沒能脫出身來。

　　等他得空跑向車門的時候，火車已經開始加速。

　　修建在地底的站台很短，火車沒開出多遠，就要抵達站台的邊緣。

　　寧欣忙探出身子伸手去拉他，這個時候，也不管他看不看的懂，她對他大喊：「跳！」

　　有潮濕陰冷的風吹到臉上，青山冰涼的手掌下一瞬就撞到了她的手裡，寧欣藉著他的衝力，將青山拽進了車廂，與她撞了個滿懷。

　　車廂裡很黑，只有沒關閉的車門附近能亮一些，火車駛入幽深的通道後，連這點光亮也沒有了。

　　兩人只相擁了一瞬就立刻分了開，可眼尖的孤島還是發現，青山的臉上竟微不可察地染上了紅暈，不知是因為與人親密接觸而不適，還是因為劇烈的奔跑所致。

　　有驚無險進入了車廂的他們，誰都沒注意到，在那些圍攻者的身後，「總長」正站在那裡，輕輕的笑著。

　　他看著滾滾而去的列車，忽的說了一句只有他自己能聽清的話：「你們大概永遠也不會想到，是我將你們送上車的。」

　　列車快速前行，很快的通過了最後一道閘門，離開了陰暗潮濕的地下，駛上基地外的鐵軌。

　　正是日出時分，寧欣幾人透過大開的車廂門，飽覽著外面由陰沉而逐漸變得明亮的世界，呼吸著倒灌而入的含有血腥味的空氣。

　　鐵軌最初的一段是建在山谷裡的，寧欣從車門探出頭去，看外面茂密蔥鬱的山巒，看被他們甩在後面緩緩關閉的閘門。

　　出來了，終於出來了。她心裡突然有些小歡喜，但她轉念又想到被關在玻璃艙裡的范園他們，想到他們沉睡而昏迷的樣子，她不由長出了一口氣。

　　她現在沒有能力救出他們，單是為了這幾個人能夠活著出來，她就幾乎用盡了全力。

　　腦海裡有些刺痛，寧欣想，既然徐安邦他們會把范園等人裝進玻璃艙，應該暫時不會對他們下手。

　　說起來，剛才在站台的時候，怎麼不見徐安邦，若是有他在，估計他們今天就搭不上火車了。

　　情緒冷靜下來的寧欣，突然發現事情進行的似乎有些順利而蹊蹺了。

　　但當她看到身邊的另外三人，又想，可能是她想太多了。

　　耳朵裡還在嗡嗡的響著，他們依舊聽不到互相的聲音。

　　趴在最裡面休息的許九，突然坐了起來，比劃著手勢，讓他們順著他的視線去看。

　　寧欣仔細往車廂裡一瞧，頓時被闖入眼簾的一個個長方盒子驚住了。

　　「這是什麼？」雖然知道沒人會聽到，但她還是問出了聲。

　　車廂裡的空間跟它從外面瞅著一樣，不小。

　　橫著放的長方盒子沿著一面車壁，在車廂裡整齊的鋪開，很像是——一口口的棺材。

　　「你們來看。」許九指著某個長方盒子，看他的唇形好像是這樣說的。

　　寧欣三人湊了過去，便看到在盒子的下角不知被什麼撞出一道豁口。

　　有金屬底座從裡面顯露出來，上面刻著個字，像是個力字。

　　四人沒有多想，三下五除二就將盒子的一邊卸掉了，底座上的字清晰的露了出來。

　　「王力」，上面刻著的字體不大美觀，像是不會用刀的人隨便刻上去的。

　　寧欣沒有閒著，將盒子剩下的幾面也卸了下來。

　　他們便看到，一個保護艙出現在眼前，而充滿液體的保護艙內，面色青紫的王力緩緩的漂浮著，穿著重建隊的工作服，沒有呼吸，像是人體標本。

　　看到這樣的王力，許九像發了瘋一樣，噹噹噹又拆開好幾個盒子，露出裡面的保護艙，和裡面的人。

　　有方茹，車俊彥，范園，顧軒……還有幾個人他們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