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已遠

　　趙錫帶著寧欣他們七人來到了門框上貼有3號的車廂，這個車廂裡除了前後通透的過道，就是一個個上了鎖的隔間，站在外面，誰也看不到每個隔間裡面的狀況。

　　寧欣看到趙錫摸出一串鑰匙，輕巧的打開了其中一個隔間的門，一股帶著白霧的冷氣從門縫裡鑽了出來。

　　「她可能就是你們要找的人。」趙錫推開門，讓幾人跟他走進了隔間。

　　隔間不大，容下了一個保護艙後，再裝進他們七個人就顯得很是擁擠了。

　　有裊裊的白霧飄在保護艙的周圍，隔間裡溫度很低，顯然，這裡裝了製冷裝置。

　　不同於他們在最後一節車廂裡見過的保護艙，這個艙體裡裝著的不是液態的營養液，而是一種透明的膠狀物質。

　　久未相見的朱茉莉就蜷在那些透明的物質中，穿著被血跡染黑的紫色連衣裙，身上和臉上盡皆是白霜，唇上沒有一絲血色。

　　如果不是看不到她呼吸的起伏，寧欣一定會以為她正縮在裡面安靜的睡覺。

　　「茉莉。」許九的聲音有些哽咽，有些壓抑著的憤怒。

　　他說著，向保護艙伸手，彷彿這樣就能觸碰到她，將她從保護艙裡拽出來，讓她醒來。

　　可他剛一伸手，就被趙錫拉住了。

　　「你的體溫會融化裡面的防腐劑。」趙錫掃了他們一眼，「帶你們到這裡來，已經是我破例了。」

　　這個車廂裡的隔間可不是什麼人都能進的，要不是他聽高悅透露過這幾人的異化等級，再加上他們的背後站著個1號基地的總長，他擔心一些事情不解釋清楚的話，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這才破例帶他們來看朱茉莉。

　　「她已經死了。」許九沒有繼續堅持，而是垂下眼退了半步，語氣低沉地道出事實。

　　趙錫看向保護艙裡「安靜」的小女孩，彷彿還能從她此刻的神情中看出一絲的天真無邪，他眼裡閃過不忍。

　　「是，她早就死了，這個車廂裡安放的所有人都是早就死掉的異化者。但對百安基地來說，他們是良好的實驗體，那裡正在進行一項名為『拯救異化』的研究，我們的任務就是把這個車廂裡的，包括後面那些還沒斷氣的異化者送到百安基地，找到能修復異化能力的辦法。」

　　「這個女孩是這些異化者裡年齡最小的，你們身為她的朋友，有些情緒很正常，就連我，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也質疑過上面的決定，可現在是塵紀元，這就是塵紀元——」

　　他說著，退到門邊。「快到晚飯時間了，你們還可以在這裡待半個小時，注意別讓防腐劑化了。畢竟，我也不能總讓你們過來看她，這裡的製冷裝置不允許，剩下的那些人也不會允許你們有這樣的特權。」

　　等趙錫走遠，寧欣還久久沒回過神，即便她早就接收過茉莉遠程傳給她的「信息」，可她心底還是抱著一點點的僥倖的，她不希望也不相信，那個會一見面就喊她姐姐的茉莉，那個會狡黠的笑著假裝委屈卻給她使絆子的茉莉，有一天會這樣安靜的凝結著。

　　而她如今，親眼所見，親耳聽見，她不得不承認，朱茉莉，變相的喚醒了她的「海」的小女孩，確實已經失去了生命。

　　隔間內的製冷機器還在不間斷的製造冷氣，高悅打了個哆嗦，抱緊胳膊率先走了出去，緊接著，打著哆嗦的齊美麗也跟了出去，李煥站了一會兒，似是也受不了裡面的冷氣，也出了去。

　　他們三人沒見過朱茉莉，也不知道寧欣和茉莉之間發生的事，面對一個 「悲慘遭遇」 女孩的同情心，很難讓他們在零下的空氣裡堅持太久。

　　又過了一會兒，孤島也走了出去，這樣隔間內就剩下了許九、青山和寧欣。

　　「究竟發生了什麼？」寧欣深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氣，看向情緒極度低落的許九。

　　在人前，許九是個極善於隱藏自己情緒和氣場的人，他如果不想讓你注意到他，那麼你就會連他站在那裡都感覺不到。

　　可現在的許九，他似乎很希望這個時候沒人注意到他，可他不斷波動的外放的情緒，卻又讓人不得不注意到他。

　　他在看到這樣的茉莉後，就失控了。

　　青山靠近裝有朱茉莉的保護艙，湊近了些去看她，但他很注意的保持了距離，避免呼出的熱氣會對透明的膠狀物產生什麼影響。

　　「她的身上有感染者留下的齒痕，衣服上的破損也很像是與感染者戰鬥時留下的。」青山說著他的發現，轉過頭來看向許九，與寧欣一同等待著他會說些什麼。

　　許九突然抬起頭來，看了寧欣一眼。「你問過我，為什麼要幫你們。」

　　「因為茉莉？」寧欣覺得她好像猜出了些什麼。

　　「對，因為茉莉，是被隊長他們聯手設計死的。」許九說出的話，溫度低的似是比這房間裡的溫度還要低上幾分，彷彿能凍出一串串的冰晶。

　　這讓寧欣感到吸進體內的空氣更冷了。

　　許九沒有顧及兩人的反應，他接著說：「我知道茉莉跟馬蒔一直都有矛盾，茉莉認為馬蒔的實戰能力不行，是靠與徐安邦的關係才能進我們小隊的，所以沒給過她好臉色，馬蒔從來沒對此說過什麼不滿，她甚至還笑著聽茉莉奚落她。我知道茉莉，她雖然嘴上那樣說，但實際上是希望馬蒔能努力提升實戰能力，從而提升我們整個小隊的實力。」

　　「我跟茉莉是最早入隊的，有些默契，我瞭解了茉莉的想法後，還單獨找馬蒔談過，她當時跟我說她能理解。可是我直到半個月前才知道，馬蒔根本不能理解茉莉的做法。」

　　「她一直都看不上茉莉，因為茉莉年紀小又對她指手劃腳，她早就想除掉她了。所以，三年時間，她討好徐安邦，拉攏王鐵豹，製造假象欺騙我，暗中跟高層互通往來，為的就是，能有一天將茉莉扔到感染者的包圍裡，而不會有人去救她。」

　　「感染者能攻入松樹領基地，並不是巧合，而是在她的提議下，我們執行的，她說這樣能更快控制整個基地。茉莉和我都擔心會有太多無辜的人犧牲，所以沒有同意，但三對二，隊長答應了。然後那天晚上，她給茉莉服用了異化抑制劑。」

　　許九說到這裡，吐出了一口氣，看著半空中的白霧消散，又接著講了下去。

　　「茉莉的異化很特殊，全世界的精神系異化黑徽又能有幾個？」他眼裡含光，「所以在我趕到的時候，才能把她從那樣的感染者包圍中搶出來，可還是晚了，晚了太多，我甚至都沒把她帶到安全的地方，她的生命體徵就徹底消失了——你能想到她的臨終遺言都說了什麼嗎？寧欣？」

　　「她說，很高興認識你，很想再當面叫你一聲姐姐，可惜卻不能夠了。」

　　許九的每一句話就像在寧欣的身周搭建著一座冰晶的塔，要把她封在裡面感受切膚的冷，然而，在他最後一句話落下後，這座冰做的塔忽的便碎了，散了開。

　　寧欣直直地看向保護艙裡的茉莉，輕輕地出聲：「茉莉——」

　　這一聲極輕極緩，寧欣不知道的是，當她把注意力過多的放到雙眼上時，也是能夠發動異化的，她的透視啟動了。

　　而僅憑藉寒冷的空氣和保護艙做媒介，她竟然透視到了茉莉的體內。

　　她的體內幾乎無一處完好的地方，血管破裂，經脈瘀堵，臟器發黑……除了她心臟附近的「藍抗」，那個灰色的核依舊不可思議的完好，散發著暗灰色的光滑質感。

　　「姐姐……我終於等來你了……」在視線接觸到藍抗的剎那，寧欣覺得自己聽到了茉莉的聲音，她完全怔住了，那個聲音很遠很遠，「……收下吧……不要……給他們……」

　　斷斷續續的，寧欣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聽錯了，緊接著，她就感到自己的腦海裡一震。

　　「海」裡已經捲起了滔天巨浪，覆蓋半個海面的漩渦正在形成，鎖鏈的聲音攪得她陣陣眩暈。

　　寧欣在徹底暈倒之前，心裡一直在想：茉莉是感染者侵入松樹領基地的時候沒命的，都過了這麼長時間，還能將最後一點殘存的意識保留到現在？即使精神系異化者與其他的異化者有許多不同，這是不是也太匪夷所思了些？而且，她說的「不要給他們」暗指什麼？

　　「寧欣？」青山接住了即將倒地的她，寧欣卻實在維持不住清醒了。

　　隱約間，寧欣感到，茉莉要交給她的東西，是她的精神力。

　　磅礴的精神力一湧入「海」，「海」就不管不顧自發的吞噬起來，造成她現在不得不喪失意識。

　　「茉莉！」許九見寧欣只是昏了過去，便將注意力又轉回茉莉的身上，然後他便發現，眼前的茉莉好像與剛才有了很大不同。

　　青山抱著已經昏過去的寧欣，轉頭去看保護艙裡的茉莉，她還是在透明物質裡蜷著，看上去並沒什麼變化。

　　「這裡太冷了，我們先出去了。」青山覺得，寧欣的昏迷可能跟寒冷有些關係，他抱起寧欣離開隔間，不忘勸許九一句，「你也不要在這裡待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