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

　　「這是南瓜教授的專用活動室，除了他和我之外，沒人能進。」

　　一個簡單的明亮寬敞的房間，有可供休息的座椅，還有一排類似廚灶的設備。

　　這樣的地方確實足夠「安靜」了，但寧欣沒想到的是，她不過在禾泱泱所說的「南瓜教授的專用活動室」待了片刻，禾泱泱就折返了回來。

　　她帶回了一個人——是南瓜教授。

　　他們進來的時候，寧欣正在活動室裡的水池前清洗著，臉上的水痕未乾，眉梢上還掛著能壓彎眼睫的晶瑩水珠。

　　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照到寧欣的身上，照到滑落的水珠上，給整個室內塗上了一層溫暖的顏色。

　　寧欣就站在這樣的溫暖中，袖口挽著，洗得乾淨的雙手與身上其他地方的滿是塵土形成鮮明對比，臉上的水滴不斷落下，砸到地上，帶出一道道閃亮的光線。

　　禾泱泱和南瓜教授站在門口，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她，一時間，競相移不開眼。

　　明明她的身上還儘是灰撲撲的沙土，可站在那裡的她，卻給人十分乾淨的感覺，這種感覺太詭異了，饒是自認見多識廣的南瓜教授，也是緩了一會兒才有所動作。

　　他走向寧欣，輕車熟路的打開她身旁的一個櫃子。

　　「毛巾。」櫃子裡碼了一排疊落的整齊的乾淨毛巾，他示意她可以隨意取用，視線卻不敢落到她身上。

　　南瓜教授又打開一個櫃子，拿出三個杯子，擺到不遠處的桌子上，一邊往裡倒水一邊說：「要是以前，我這裡還有紅茶、葡萄酒、各種果汁——現在只有涼水能招待你們了。」

　　禾泱泱嘆了嘆，坐到桌邊，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說正事吧。」

　　寧欣放下手裡擦過臉的毛巾，疑惑地看向兩人。

　　「方便告訴我們你的異化嗎？」南瓜教授咕咚一口氣喝乾水杯裡的水，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你別看我們發現了潛種怕火，但這麼多年的交手，從沒有一次，能一次救下這麼多人，直到你的出現。」

　　他頓了頓，接著說，「我們救下了九個異化者，加上你們七個，就是十六個，這不是一個小數目，至少對現在的百安基地來說，有了這些人的加入，會是很大的助力。」

　　「你發動異化的時候，我和泱泱都在場，我們都很看好你的異化能力，而現在，我們想要去找當時在站台上被抓走的那些人，如果能救下他們，我們的隊伍就會又壯大一些。」

　　「但我們現在還不知道他們被關在哪裡，所以為了儘量減小損失，這份計畫一定要詳盡，並且，要避免一切可能的未知。」

　　「我們問過與你一起的那些人，他們一致說你的異化是透視，但根據我的理論和我們的共同切身體會，你的異化很可能，不止是透視。」

　　南瓜教授說完，靜靜地等著寧欣的答覆。

　　寧欣忽的笑了，笑得有些慘淡。

　　「剛剛你在那個房間講的，有件事我一直很在意。」

　　記憶力好這種事也是有煩惱的，不是很想記住的事情也能記住。

　　她說：「你說過，自潛種出現以來，百安基地就一直在試圖跟1號基地聯絡，可是卻從來沒有接到過相關回覆，這是真的嗎？如果每一輛開進來的火車，想要拿到異化恢復藥物的人都沒能回去，1號基地那邊不會懷疑？就算你們不與他們聯絡，他們也一定會想方設法過來看看的。」

　　「不止這點，還有很多其他方面，比如潛種為何只在百安基地出現，它們既然是從塵紀元之前就出現了，又怎麼會願意只困在這一個地方，你給我們播放的視頻也是不完整的。」

　　「既然你們都有所保留，又何必要讓我坦白一切？」

　　連灌了三杯涼水的南瓜教授沒想到寧欣會這樣說，他明明已經儘量把能告訴他們的都告訴他們了，不過就是想多知道她的異化，又專門挑了個只有他們三人的地方詢問，這還有什麼不配合的？

　　「我們是要去救人！」他疾聲厲色正要發作，卻被禾泱泱的眼色攔住了。

　　禾泱泱拿起桌上剩下的那杯水，走到寧欣面前，遞給她。

　　「我能理解你的防備心，我剛進入百安基地聽說潛種的時候，也跟你產生過同樣的疑慮，但後來，經歷的事越多，我越是想明白了一件事。」

　　她的聲音聽起來發苦，「百安基地早就被當做了棄子。」

　　「棄子？」寧欣將盛滿水的杯子放到陽光下，看著波動的水紋和陽光，突然感到一絲淺淺淡淡的美好。

　　如果這種感覺可以稱之為「美好」，寧欣想。

　　「是，棄子。」禾泱泱深吸了一口氣，「百安基地的所有，包括原住民和所有我們這樣的，每一個進入這裡的人，不論是活著的，還是已死的，對基地外的那些人來說，不會有任何區別。」

　　少言寡語的禾泱泱竟一下子說了這麼多，寧欣不由驚奇的多看了她兩眼：「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當然知道。」禾泱泱抬手擦了擦掛在頸前的寶石項鏈，神情扭曲了一瞬，然後又恢復了正常，變換的速度飛快，像是閃現的錯覺。

　　「寧欣，我來這裡之前——」

　　「泱泱，不可說！」南瓜教授出聲制止她繼續說下去。

　　可禾泱泱卻笑著搖了搖頭：「無妨，所有進到這裡的人，都是我們的戰友。」

　　「我是1號基地領主的女兒。」禾泱泱放下摩挲著項鏈的手，「從小，周圍的人就告訴我，我的異化是『移山填海』，我會很厲害，將來的成就不可限量——」

　　「終於，在我獲得了黑級徽章的那天，我決定幹一番大事，我跑進了領主的通訊室，看到了百安基地發回1號基地的信息。」

　　「然後你就跑了過來，準備用你的異化救他們？」寧欣適時的問。

　　禾泱泱承認：「是啊，我那時把一切想得太簡單了，直到我偷偷跑來這裡，看到定時出現的火車。」

　　「看到了潛種對異化者所做的事，它們將異化者殺死，取出他們的心臟和灰核。我們不妨來打個比方，異化者就像是潛種的食物，那麼，定時定點運一車異化者，像不像是某種投喂？」

　　「啪嗒」，南瓜教授手裡的杯子掉到了地上。

　　他有些激動，又有些難以置信：「泱泱，你真是這麼想的？你怎麼從來沒跟我說過？」

　　禾泱泱啜了一口杯裡的水：「我也是這幾天才想明白的，一直沒找到機會跟人說。」

　　投喂……整車的異化者……總長……出現在車上的高悅三人……潛種……異化恢復藥物……病毒……

　　寧欣神色閃動，她覺得自己好像突然想明白了什麼，但一時間又難以理清楚。

　　「你沒有想過回去？也沒有1號基地的人來找你？」寧欣問禾泱泱。

　　「我當然想離開，我們都想離開這裡。」禾泱泱放下杯子，「可是，基地外面三十里之內，都是潛種布下的電子眼，只要越過火牆，我們的人，連我們的視線都跑不出去，就會被捉住，被殺死。」

　　「有那樣的佈置，就算外面的有人想進來，也不容易。如果真的會有人來找我——」禾泱泱的聲音變得低沉，後面的話沒有繼續說下去。

　　她到這裡已經五年了。五年，沒有任何人來找過她，即使火車上偶爾會有從1號基地來的異化者，但那些人裡沒有一個，聽說過領主丟了一個女兒這種事，而領主還是那個領主。

　　其他的可能，她不願去想，她只能等有機會離開百安基地，回到1號基地再問了。

　　寧欣此時也陷入了思緒。

　　她喃喃自語著：「裡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進不來。」

　　「監獄！這不就是塵紀元之前存在的監獄嗎？」南瓜教授蹭到了兩人身旁，他聽到寧欣的自言自語，立刻接了一句。

　　可他沒想到，寧欣會突然閉上了眼睛。

　　南瓜教授忙拉著禾泱泱退後，上次寧欣發動異化之前，好像就是閉上了雙眼，她的異化很詭異，他們還是小心點為好。

　　不消片刻，沒有任何異動發生，寧欣重新睜開眼，眼裡，滿是清明。

　　「我明白了。」她說。

　　「你明白了什麼？」南瓜教授奇怪。

　　「我需要孤島、青山、許九、高悅、齊美麗都在場，事情很重要，需要當面說。」寧欣笑了笑說，「你們不是想知道我的異化嗎？我沒有多種異化，透視能力只是精神系異化的一種表現形式。」

　　「精神系！」禾泱泱和南瓜教授不約而同的驚嘆。

　　「你哪裡也不許去，就在這裡等著，我去給你喊他們過來。」南瓜教授攔住要走的寧欣，神色裡再沒了剛才的疑慮，看寧欣的目光就像是在看著一個寶貝。

　　禾泱泱也笑了：「你確實很強。」

　　寧欣搖頭不認，想她曾經稱讚過「很強」的隊長，現在還不知在哪裡，而范園也已經不在，她的心情就莫名沉重起來，還燃起了一股濃烈的恨意。

　　有南瓜教授出馬，幾個人聚齊的很快。

　　「這是個陰謀，是個讓我們都送死的陰謀。」寧欣看著他們五人，以及被她留下的南瓜教授和禾泱泱，「總長將我們設計到火車上，不是為了異化恢復藥物，也不是為了什麼他想要的支持者，他唯一想做的事，就是要把我們送到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