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

　　與終端一同碎裂的，還有楊倫的笑容，他不悅地看向寧欣：「看來，不動用武力你是不會聽話的。」

　　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寧欣只覺腦海中「嗡」的一下，尖銳的刺痛從四面八方傳來，幾乎是一瞬間，這尖銳就突破了她的精神力構成的防線。

　　小花隊長的刀也在同一時間砍來，寧欣已經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但躲避危險的本能還是讓她躲開了這致命一擊。

　　肩窩處火辣辣的疼，小花的長刀，又快又鋒利，鮮血一下子從傷口處湧出來，浸濕了她的衣襟。

　　寧欣連退五步，只來得及用另一隻手按壓住傷口以止血，小花隊長的刀就陰魂不散的追了上來。

　　「隊長！」寧欣出聲喊，「這不是你想要的自由，你睜開眼睛看看！」

　　長刀落下，距離寧欣的身體僅有一寸。

　　小花隊長站在她身前無聲的落淚，寧欣心里長嘆了口氣，她賭對了。

　　「隊長。」寧欣趁勢抓住她的手腕，纖細的手腕，冰涼瘆人，「我知道你很痛苦，但逃避是沒有用處的，面對它們，反抗它們，你還記得你對我說過的那些誓言嗎？你的刀握在你自己手裡，沒人能操控你。」

　　楊倫很快發現了小花隊長的不對勁，他不斷地對小花施加命令，但被寧欣架住的那隻手，只是在不斷顫抖，並沒有立刻執行他的命令。

　　「不——」他似乎意識到什麼，大叫了一聲不要，箭步竄到兩人之間，試圖拉開小花。

　　然而，他還是慢了半拍，他下劈的手掌尚未抵達寧欣的肩膀，小花手中那柄長刀的刀刃就轉了方向。

　　「嚯」的一聲，在楊倫的身上劃出一道血口。

　　他難以置信的目光在寧欣和小花之間流轉，很快這懷疑就轉成了不見底的冰冷。

　　「小花，如果這是你的選擇，就不要怪父親我不客氣了。」楊倫說。

　　小花將刀鋒對向他：「我沒有你這樣的父親！」

　　楊倫眉頭一皺，顯露出他眼間的深刻皺紋。「雖然，我一直都不喜歡你是個女孩，可是不管怎麼說，你畢竟是我的女兒，又一直很聽話，你知道我在你身上投入了多少資源嗎？」

　　他一邊說著，一邊對兩人發動了精神力攻擊。

　　寧欣閉上雙眼，集中注意力，最大限度的打開精神力的防禦。

　　那是改進版的精神力錐，速度，力量，體積，都比她之前用過的優化了不止一個量級。不過，她只在潛種的基地使用過，難道說，楊倫與潛種們之間的交易，還包括了她之前的戰鬥數據？

　　當那些漂浮的精神力錐被長刀打掉的時候，寧欣有一瞬的恍神，只存在於「看不見」世界裡的精神力錐，怎麼會被實質的長刀敲掉？

　　而且，因為使刀的人是小花隊長，長刀在她手裡，輕若無物，速度快到幾乎看不清刀身，兩人身周所有的精神力錐都被她擋下了。

　　寧欣很是好奇小花隊長是如何做到的，她分出一部分精神力去跟著「看」她揮刀的動作，很快她便發現，那些精神力錐實際上並不是被刀打掉的，而是被快刀帶起的風旋捲掉的。

　　「你不該讓我擁有識別精神力攻擊的能力。」小花隊長輕輕抖了抖長刀，「忘了告訴你，你的這些錐子確實厲害，但就是因為太過實質化，反而讓我更好識別。」

　　不遠處的楊倫一個趔趄半跪在地，這樣強度的精神力攻擊，對他來說，是個不小的消耗。

　　「小花，你總是這樣天真。」楊倫抬頭看她，「你以為我只給了你對抗精神系異化的能力？小花啊，這樣的能力是有副作用的。」

　　楊倫喘了一口氣，慢慢站起來：「怎麼樣，你現在有沒有覺得很餓？經過了剛才的戰鬥，你的消耗也不小，有沒有聽到你身後之人的血液在血管裡流動？你，想不想吃掉她？」

　　「假如你沒有擺脫我的控制，我是可以幫你壓制住這種感覺的，但現在，只能靠你自己了，希望你能挺住，不要殺了那個將你喚醒的好夥伴。」

　　「楊倫，你簡直不是人！」寧欣看到小花隊長開始變得痛苦，便知道楊倫沒有在危言聳聽，很可能下一秒，小花隊長就會變成感染者，到那個時候，她們之間，必有一死。

　　「你閉嘴！」楊倫憤怒地盯著寧欣，「你又懂什麼，小花是我的女兒，我讓她做什麼，她就得做什麼，不聽話的下場，就只有死！」

　　「瘋子。」寧欣試圖奪過小花隊長手裡的刀，「隊長怎麼會有你這樣的生父。」

　　「怎麼不能有？你知道當我聽說她的血能中和病毒的時候，我有多激動？那可是疫苗啊，活生生的疫苗！能給我創造多少價值？結果她就那麼跑了，扔給我一堆爛攤子，這些年，害我找得好苦……」

　　「隊長，很抱歉，我現在才真正的理解你，有這樣的生父不是你的錯。」寧欣突然蹲下身，平靜地對小花隊長說，「放輕鬆，有我在，接下來的事就交給我，你先睡一會兒。」

　　感受著小花隊長的頭昏靠在她的懷裡，寧欣順勢握住她的長刀，將她的身體緩緩放到地上。

　　「地上涼，你先忍一忍，很快就會好的，你下不去手的人，我替你解決。」

　　楊倫看到長刀易主，愣了一下，道：「你對她做了什麼？」

　　「沒什麼，暫時切斷她的大腦供血而已，讓她睡一覺。除了進食，睡眠也是恢復體力的好辦法。」寧欣目光如鋒，看向楊倫，「接下來，輪到你了，你準備好了嗎？」

　　話說到一半，攻擊已出。

　　那是一個個帶著倒勾的精神力刀陣，密集程度有如成群結隊的沙丁魚群。

　　「這怎麼可能……」楊倫只來得及驚呼一聲，就被刀刃吞沒了。

　　按理說，寧欣的精神力經過一系列的消耗，已經所剩無幾，快要進入異化恢復期。但楊倫忘了一件事，方才，他的精神力錐被小花打掉之後，並沒有消失，而是立刻被寧欣的精神力吞掉了。

　　這樣也就意味著，兩人現在是勢均力敵，沒有誰更有優勢。

　　密集的刀陣畢竟有數量上的限制，最終沒能困住楊倫，只是在他身上劃出了幾道不深不淺的傷口。

　　楊倫將自己的精神力織成一張網，抵禦著刀陣的攻擊，得了喘息的機會，還不忘跟寧欣說話。「寧欣，你真的是總能給我製造驚喜。精神力吞噬，不錯，我很喜歡，告訴我你是怎麼做到的？新世界最高統治者的位置由你來坐。」

　　自從在列車上和茉莉的精神力融合之後，她似乎自然而然就掌握了這一本領，只是很不熟練，異化的重新覺醒之後，她才算是真正的學會了運用。

　　楊倫正要再說些什麼，他們所在的空間突然便發生了劇烈的震動，像是地震，卻又不像。

　　直到天花板像蓋子一樣被機械臂從上面揭開，露出外面微現晨光的天空和富含血腥味的風，以及——

　　清一色的巨大的超音速飛行器。

　　是潛種們，它們來了。

　　從寧欣他們所在的這一層往上，都被潛種們操縱的機械臂拆掉了。

　　整個1號研究所七零八散的砸到周圍的建築上，不知讓多少的研究員，多少的人失去了生命。

　　楊倫吐了口氣：「這些潛種大爺們動起手來真是不留餘地。」隨即，寧欣聽到他用那種「嗡嗡」的聲音說了幾句，上面的超音速飛行器立刻變換成了戰鬥模式。

　　剎那間，寧欣便明白了，楊倫和潛種們的合謀是什麼，他口中所說的新世界又要怎樣建立。

　　「你要，殺了所有的人？」寧欣的聲音輕飄飄的，她不敢相信。

　　楊倫卻只是笑：「不會是所有，只要潛種大爺們拿到足夠的能源——你還在想什麼？想要阻止？別做夢了，已經開始了。」

　　形勢嚴峻，寧欣腦筋急轉，想著對策，卻不想就在這時，一個空空的易拉罐盒砸到了她的腳邊，是從地面上扔上來的，空罐上面還沾染著不知是誰的血跡。

　　「自私鬼！孬種！你怎麼不去死！！！」婦人的尖銳喊叫聲直衝天際。

　　寧欣將精神力攤開，「看」向下面，這才發現，剛才的動靜，所造成的破壞不可謂不大，比如，這個向她扔易拉罐的婦人剛剛經歷了喪子之痛。

　　緊接著，又有各式各樣的垃圾和雜物被扔上來，他們的目標都是她，因為，是她不願犧牲，想要「逃跑」，因為，是她引發的這種混亂，更因為，如果她死了，他們就能得到疫苗，從而擺脫目前的生活。

　　用於攻擊的雜物一開始沒有準頭，漸漸的，隨意扔東西的人越來越多，也能有一兩樣劈頭蓋臉地砸到她身上。

　　寧欣一動不動地開啟了精神力防禦，那些東西根本對她造不成什麼傷害，但即便這樣，她的視線還是有些模糊，這樣的場景，好像在哪裡遇到過……是了，許多年前的那次頒獎儀式，她遭受的，也是這樣的待遇。

　　「你看啊，寧欣。」楊倫突然說話了，「你看看這個世上的人，你這樣為他們流血拚命，你聽他們是怎麼說的？他們在說，讓你快點去死，他們看不慣你能活著站在這裡，更不能接受你和他們不一樣，這就是這個世上如螻蟻一樣的人。寧欣，投入我的懷抱吧，成為神袛，擁有無上的力量，不去管他們，也不去管世界，你會成為最強的無敵的王者，而我，會是你王座的堅定基石，來吧寧欣，只要你放棄抵抗，加入我們，再不會有什麼能傷害到你，也不會再經歷痛苦傷心憤怒，只要你放棄你那些幼稚可笑的幻想。」

　　「幻想？幻想嗎？」寧欣仰頭深吸了一口氣，說出的話聲音清冷的彷彿出自他人之口，「沒錯，我看得到他們，看得到他們每個人，可他們對我的惡意，他們內心的醜陋又與我何干？我擋在他們前面，只因為我想擋在這裡。是，你說的不錯，這個世上有很多骯髒不堪內心醜惡的人，這個世界因著他們的存在而顯得殘酷無情不宜生存，可是，生存這種事，本來就是不易的，這個世上也有很多善良無辜溫暖可愛的人，我不能讓你毀了這個世界，是因為那些無辜的人也活在這個世上，他們是這個世界的光，我不能讓你毀了他們。」

　　更因為，已經有太多那樣溫暖善良的人離開了，她不希望，那樣的慘劇再次發生，這是她一直以來的願望啊！

　　超音速飛行器的槍彈已經裝填完畢，潛種們不知道下面發生了什麼，它們只知道，射擊的時間到了。

　　槍聲響起的那一刻，寧欣再次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吞下一大口自己的鮮血，這一次，她完全捨棄了自己的防禦，直接構築實質化的階梯，直通向高空上的飛行器。

　　她的速度快到像是一陣疾風，連楊倫對她的攻擊，也被她拋在身後。

　　兩架飛行器反應極快的躲了開去，露出了一個移動稍慢的，寧欣立刻跳到上面，用手中剛強化過的長刀砍開艙門，暴力登機。

　　飛行器上的兩個潛種被她砍成幾塊丟下去，就像是丟下了兩大坨黑乎乎的油。

　　地上，槍彈聲爆炸聲尖叫聲，全部混在一起，血跡灰塵淚水，到處都是，有人死了，有人僥倖逃過一劫。

　　寧欣站在飛行器的控制台上，扳動拉桿，調轉飛行器的角度，潛種們的飛行器除了大一些，似乎跟他們的也沒什麼不同。

　　有人在沿著她拼湊的階梯往上爬，寧欣調用精神力一瞧，頓時又驚又喜，那人竟是禾泱泱，她來幫她來了。

　　「泱泱，青山救出來了？」禾泱泱一跳進飛行器，就聽到寧欣焦急的詢問。

　　她淺淺笑了笑，迅速站到副駕駛的位置，示意寧欣看一看下面：「救出來了，他的異化重新覺醒耽誤了些功夫，他在下面糾纏楊倫，我先上來看看。」

　　「你製造那些台階的時候真是帥呆了，超能力誒，之前在下面向你扔東西的傢伙，有幾個都嚇跪下了，哈哈哈，真解氣。」

　　「說起來，你搶它們飛行器要幹嘛，不會是——」

　　寧欣從沒發現禾泱泱也有話嘮的潛力，或許，是跟南瓜教授相處太久的緣故，她無奈地打斷她：「對，就是像你想的那樣。目標鎖定，射擊。」

　　一架飛行器被擊落，尚未明白具體發生了什麼的潛種們立刻亂了，但它們還算機警，立刻停止了對地的射擊，轉而將目標對準了寧欣她們駕駛的飛行器。

　　「被鎖定了，情況不大妙啊。」禾泱泱看著顯示屏上的警報，大聲問寧欣，「準備跳機？」

　　寧欣正要說好，聯絡器裡突然傳出了一道熟悉的聲音。「跳什麼跳什麼，有我呢。」孤島的聲音有些喘，顯然是剛經歷了一番惡鬥，她們能聽出背景音裡還有許九和南瓜教授。

　　導彈很快被孤島他們攔截，與爆炸聲一同傳來的，還有許九的聲音：「泱泱，你在嗎？」

　　「在，我在！」禾泱泱控制著飛行器翻了個直角，避開敵方的攻擊。

　　南瓜教授又開始叨叨起來：「寧欣，多虧了你的那些台階，也多虧了孤島身手敏捷，否則我們哪裡能上來……哇嗚……」

　　寧欣聽到那邊傳來孤島訓人的聲音：「教授，你抓穩！」

　　很快，敵機就剩了四架，但寧欣他們的機體狀況也不太樂觀。

　　「自殺式攻擊，準備跳機。」因為她們在這架飛行器上面沒有找到降落傘，寧欣只得將禾泱泱和自己綁在一起，啟動飛行器的追擊模式，一步邁了出去。

　　快接近地面的時候，精神力再一次被她凝結成實質，這樣一緩衝，讓兩人少受了些傷。

　　但寧欣肩窩處已經癒合的傷口卻被撞開，痛得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傷口必須得處理一下。」禾泱泱不知從哪摸出一卷繃帶，簡單給她包紮了一下，「繃帶是釋舟的，我登機前他塞給我的。」

　　「你說什麼？」寧欣驚訝地瞪大眼睛，釋舟？他還活著？是真的嗎？

　　禾泱泱噗嗤笑了出來：「不用這種眼神看著我，他還活著，是真的。不信你看那邊，幫青山一起對抗楊倫的，□□篷的。」

　　寧欣順著她的視線看去，果然看到了一個披著破斗篷的身影，看著很是有些眼熟。「他不是——」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齊美麗當時確實自爆了異化，但在那之前，釋舟在她的掩護下跑了。」禾泱泱收起笑容，視線轉向半空中相撞的兩架飛行器，「走吧，還有事情要去解決。」

　　爆炸的飛行器碎片以10%的概率砸入了另外一個飛行器，在這樣剩了兩架敵機的情況下，孤島憑藉她高超的駕駛技巧，成功消滅了他們。

　　為了躲避天空中不時傾下的燃燒的油，楊倫他們早就切換了戰鬥場地，但以一敵二，還是在重傷的情況下，楊倫明顯處處受壓制。

　　後來，寧欣又加入了戰局，輸贏與生死很快便分了出來。

　　「我不明白，寧欣，你回答我。」楊倫徹底放棄抵抗前，問了寧欣這樣一個問題，「你不恨他們嗎？那些無端指責你侮辱你的人？」

　　寧欣本不想與他多說，但看到他的眼神，她還是回答了他：「恨？應該沒有。我承認那些人確實很討厭，但他們又不是全世界。」

　　聽到了這樣的回答，不等楊倫有什麼反應，就有憤怒的刀刃刺穿了他。

　　沒了敵人，沒了戰鬥，眼前的一切，頓時生出一片廢墟之感，即便有禾泱泱組織的人馬在試圖救援和恢復秩序。

　　昏迷的小花隊長被一團紅色衣襟包裹著，據說，那是釋舟給她蓋上的，並將她轉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寧欣再次踏上1號基地的圍牆，感受著空氣裡的硝煙味道，突然有些想回到松樹領。

　　「想回去的話，我陪你。」不知何時，頭上纏著紗布的青山跟了上來，聽到了她的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