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計畫

　　又是一天的例行抽血，又是青菜豬肉雞蛋米飯，寧欣感受著食物對味蕾的刺激，微微眯起眼睛。

　　今天高德沒有「監視」她吃飯，也就意味著，接下來的時間都屬於她了。

　　除了手上的電子鎖有些礙事，其他的，寧欣覺得還好。

　　但她怎麼也沒想到，在距離見到孤島後的一個月，她會在這個地方見到禾泱泱。

　　禾泱泱的頭髮高高的束起，化了淡妝的她顯得氣色怡人，那時被徐安邦強取的寶石也回到了她的脖頸前，連衣裙上繡著暗金色的花紋，細巧的高跟鞋襯著她光潔的足踝，既好看又像是在兩人之間立了一道膜。

　　寧欣一口一口的吃著眼前的食物，並不打算主動出聲去打破兩人之間的隔膜。

　　禾泱泱卻主動踏前了一步：「寧欣，我終於見到你了，你吃完飯後，陪我去圍牆上面走走可好？」

　　夾了根青菜的筷子一停，寧欣抬眼看禾泱泱，看來她臨時的半天休息是禾泱泱爭取來的，既然這樣，她說：「好。」

　　所謂的圍牆，就是圍繞整個1號基地建造的高牆，牆上每隔一段距離都有一個崗哨，而每兩個崗哨之間都有事先開出的通道。禾泱泱說要她跟去的地方，就是那些通道。

　　通道上沒什麼人，只要經過崗哨的時候不說話，就沒人能聽到她們說了什麼。

　　站在高牆上向內向外看了看，寧欣問禾泱泱：「為什麼帶我到這裡？」

　　「我聽說，你拿走了孤島的筆記。」禾泱泱對牆上的景色沒有顯出半點好奇，顯然她是經常來這裡，已經習以為常了。

　　「那又怎樣？」寧欣突然有些看不懂禾泱泱了。

　　禾泱泱自嘲地笑了笑，以下巴指向牆外的荒蕪景色。「我小時候，最喜歡的事，就是爬到高牆上去看外面的景色，能沿著圍牆走一圈。」

　　「他們說，1號基地早晚是我的，我是在巡視自己未來的領地，呵，多麼可笑。他們不知道，我只是對外面的世界憧憬而已，只是對我不知道的世界嚮往而已。」

　　「我承認，直到被徐安邦帶回來之前，我依舊對這個世界抱有希望，但是現在，我只希望它快點毀掉。」

　　寧欣點頭：「我理解。」

　　「你理解？」禾泱泱的目光猛地流露出陰狠，「不！你根本不瞭解！看那裡——」

　　順著禾泱泱所指，寧欣向牆外某個地方看去，她看到了一堆七歪八斜的木架，而木架的上面，掛縛著的，竟是一具具殘缺不全的屍體，掛在最前面的，因著飄逸的長發，還能夠看出是個女人。

　　「還記得簡妍妍嗎？」禾泱泱出聲提醒她，「那個在聚居地見到的你的舊識，她也跟我們一同來到了1號基地，為了留下來，她爬上了徐安邦的床。」

　　寧欣聽到這裡，突然有些不想再聽她講下去了，她打斷她：「簡妍妍，還有藍一途，她們有兩個人。」

　　「對啊，兩個人。」禾泱泱的眸子裡起了火苗，「簡妍妍懷孕之後，徐安邦不想跟她結婚，利用職務特權，說她在一次行動中與感染者勾結害死了人，將她和那個什麼藍一併殺了，掛在了那裡，被外面的感染者分食。」

　　「他們說，所有不服從統治的人，生命都將在那裡終結，而只要服從他們，不僅生命能得到保障，還能生活的更好。」

　　「寧欣，你怎麼看？」

　　「我？」寧欣和禾泱泱對視了一眼，又將目光挪開，「我的看法，那兩個人沒少聯手坑人，我早就盼望著她們不得好死了，現在願望實現，真該拍手稱快，可惜我現在拍不了手——你做什麼——」

　　她沒想到禾泱泱的反應會這般大，竟直接動手扯住了她的衣領。

　　「寧欣！」她聲色俱厲，「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寧欣嗎？他們給你吃了幾天豬肉青菜，你就連自己都找不到了嗎？」

　　「以前的我？以前的我和現在哪裡不同？」寧欣不反抗也不打算掙脫，反而只是靜靜地問。

　　禾泱泱扯著她的領子，將她推到旁邊的護欄上：「我告訴你哪裡不同，以前的你，會笑會哭會憤怒，最起碼，在別人揪住你領子的時候，不會這樣平靜。」

　　「你既然拿走了孤島的筆記，看過上面的話，你怎麼還能如心死了一般？」

　　「放手！」寧欣的聲音冷冷淡淡，刺的禾泱泱心中一痛，她不得不松開手。

　　寧欣低笑，笑得嘲諷：「泱泱，你又懂什麼，我不心死又能怎樣？你覺得，憑我們兩個，能做什麼？」

　　「那也不能什麼都不做——」

　　「你怎麼知道我什麼都沒做？」寧欣蠻橫的打斷她，「已經犧牲的太多了，我不能再輕易冒險。」

　　禾泱泱驚訝著，兩人之間便突然沉默了，只餘了獵獵的風聲飄蕩。

　　良久，寧欣才開口結束了沉默：「孤島的日記，你也看過？」

　　「嗯，剛從聚居地回來的時候，我被關在那裡，閒著無事就隨便翻翻。想不到孤島小小年紀，想法竟有那麼多。」禾泱泱說。

　　風聲忽的變大了，清冷的風灌進衣襟，像是在無聲的訴說著世界的殘酷。

　　「是啊，小孤島——」寧欣頓了一下，堅定地說，「我要救她。」

　　「怎麼救？我可以幫你。」

　　「現在還不行。」寧欣看進禾泱泱的眼眸，「我之所以什麼都不敢做，是因為大家的性命還捏在他們手裡。」

　　「你能幫我確定青山被關的地方嗎？只剩下他我還找不到。只要確定了所有人的位置，我就可以先把大家救出來，沒了掣肘，計畫才能順利進行。」

　　禾泱泱眼睛亮了亮：「我就知道，找你準沒錯。青山的位置，我應該有辦法得知，我會想辦法通知你。」

　　「不過，你有多少把握？」禾泱泱轉而有些擔心，「我聽他們說你的異化恢復了，多系異化，很厲害，可如果對上楊倫，你有幾成勝算？」

　　「楊倫？」寧欣睨了禾泱泱一眼，「我的目標，從來就不是他。」

　　「那是誰？」

　　「是潛種啊，泱泱。」寧欣嘆了口氣，轉身去往回研究所的方向。

　　身後的禾泱泱有什麼表情，有什麼心理變化，都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

　　沒走兩步，迎面，就撞上了風風火火的高德。

　　「寧欣，泱泱公主。」高德穿著沒來得及脫掉的實驗服，興奮地喊她們，「可算找到你們了，有重大發現，你們快來。」

　　本打算瀟灑的走人，這一下，又要跟禾泱泱一同回去了。

　　「公主？這稱呼很高大上啊。」寧欣揶揄禾泱泱，結果卻得來禾泱泱一個白眼。

　　「你羨慕？明天我讓他們也給你封一個。」

　　寧欣看著前面帶路的高德，忽的想到什麼，問身邊的禾泱泱：「前任領主，還好嗎？」

　　禾泱泱一怔，隨即恢復了常態：「萬幸保住了性命，只是異化被廢，他們自己心裡過不去。」

　　她說完，本以為寧欣會安慰她幾句，可寧欣只是點了下頭，就沒再說什麼。

　　剩下的路程，因為有高德在，兩人也不好繼續一些敏感話題，便乾脆誰都不說話了。

　　還好這段路並不多長，很快她們就到了實驗室外面。

　　隔著玻璃，能看到裡面正在進行的微量數據分析，針對的目標竟是存放在真空中的藍核。

　　高德清了清嗓子，向包括兩人在內的現場工作人員重新宣佈了他的發現：「根據早先的觀測數據，我們可以得知，藍核並不是生命體，而剛剛，我們又在它的裡面發現了金屬哂，由此我猜測，藍核很可能是某種機械製品。」

　　「也就是說，病毒很可能是能夠製作出這種精密儀器的傢伙刻意散播的，但他們的目的還不明……」

　　他並沒有能把想說的話說完，就被突來的一劑麻醉針擊倒在地。

　　楊倫帶著徐安邦走了進來，室內的氣氛立刻沉寂到冰點。

　　恢復了異化的寧欣感知到了他們的動作，在精神力的幫助下，她也能清晰的看到那支麻醉針的運動軌跡，但她一點都不想提醒高德。

　　「你們來這裡做什麼？」禾泱泱沒期望楊倫的出現會有什麼好意，而徐安邦的熱切眼神，實在是讓她厭惡。

　　楊倫指了指倒地的高德：「來阻止他。」

　　徐安邦揮了一下手裡的槍：「除了她們倆，其他的無關人等都出去。」

　　看到實驗人員灰溜溜的撤了出去，寧欣除了慘笑還是慘笑。

　　「我想你們和我一樣清楚，病毒的真相，還不能為人所知。」楊倫陰狠地看了一眼地上的高德，「至少，現在還不行。」

　　「你要殺了他？」寧欣問。

　　楊倫摸了摸下巴：「說實話，還沒想好。畢竟，他將你的異化恢復了，這可是大功一件。你希望他死？」

　　「與我無關。」寧欣說，「不過，有件事我倒是很在意，你跟潛種們達成了什麼協議？你們想做什麼？我想不明白，它們怎麼會那麼賣力的幫你。」

　　楊倫沒有正面回答寧欣的問題，只是說：「你早晚會知道的。」他說著，和徐安邦一起將高德拖了出去，「關於你的新研究員，我會盡快給你新安排一個。」

　　等到實驗室裡只剩了她和禾泱泱兩人，禾泱泱發現寧欣還在出神，忙拽了拽她的手臂：「你怎麼了？想什麼呢？」

　　「我想到一句話。」寧欣平靜地看著實驗室的門口，「失道者寡助。」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楊倫快完蛋了。」寧欣輕聲說著，走出了實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