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各安天命
舜安顏最後事件的結局, 是康熙各打五十大板。
舜安顏身為官身, 卻知法犯法、公然狎妓, 著革去一切官職。
胤祤、胤禟、胤俄,頑劣不堪, 令在家閉門讀書。至於閉門多久, 卻是沒說。
佟國維恭恭敬敬的謝了恩,倒也沒對胤祤幾個表示什麼。
九月初, 康熙巡視南河, 帶走了太子、胤祉和胤祥。
康熙走的第三天,高氏在宮中誕下二十二阿哥, 雲荍回宮主持了洗三,卻看到了形容枯槁的僖嬪。
雲荍大驚:「你這是怎麼了?生病了嗎,怎麼會變成這樣?」
僖嬪倒還是笑著:「沒什麼, 都是老毛病了。」
「太醫呢!」雲荍有些生氣,這氣來的莫名其妙。
「好了,今天大喜的日子。」僖嬪拉住了她,開玩笑道, 「太醫也只是太醫,又不是神醫,何必為難他們。醫者,治得了病卻救不了命啊。」
其言語間, 竟是看透生死的豁達。
「你……」雲荍鼻子有些酸澀。
「妾好著呢。」僖嬪粲然一笑,依稀可見當年的溫婉剔透,「吉時要開始了, 娘娘快過去吧,妾就在這邊看著。」
門外,早有宮女記得團團轉,就怕誤了吉時。
雲荍只得起身,往東配殿而去,行至半路,忽的回身,只見僖嬪扶著門框站著,單薄的身影晃晃悠悠,看她望過來,露出一抹笑。
雲荍鼻尖又是一酸,急忙回過頭,快步往東配殿而去。
洗三禮結束,雲荍卻沒回暢春園,而是在宮裡住下,時不時去找僖嬪說說話。
「咱們幾個,除了你,也就是丹書過的最好了。」兩人回憶之間,僖嬪突然嘆了這麼一句。
「含卉……」雲荍叫出這個名字。
僖嬪笑道:「我沒什麼,其實我過得也不算差了,錦衣玉食、宮人成群,胤祐對我也算孝順,只是,到底……我還沒能有一個自己的孩子……」
最後一句,已經幾不可聞。
「咱們若還說自己過得不好,怕是要被天下百姓唾棄吧。」雲荍有些恍惚。
「是啊,要被唾棄的…」
雖然藥日日吃著,僖嬪的身體卻還是肉眼可見的一天天衰敗下去,沒有大毛病,就是正常的老死症狀。
可是,她也才四十五歲啊,這樣就已經是可以老死的年紀了嗎?雲荍忙然不已。
終於,還是到了這一日,含卉想要在院子裡躺著曬曬太陽,這對宮妃來說,是一個大膽出格的行為。
雲荍讓人清了場,又用帷布圍了一塊地方,搬了兩張躺椅,兩個人便並排躺在搖椅上,宮人都在帷布外。
兩人沉默的曬著並不熱烈的太陽,忽的,含卉輕輕的聲音傳來:「你們,都要好好的……」
雲荍抿了抿唇,將手搭到含卉手上,感受著上面緩緩失去的溫度,輕輕應了一聲:「好。」
處理好含卉的事,雲荍還沒來得及回暢春園,便有西配殿的宮女驚慌失措的來報。
徐常在,沒了。
徐常在,是年齡比雲荍還小的後進妃子,也不怎麼受寵,大封后宮時晉了常在,雲荍便安排她和陳常在一起住在西配殿,這麼多年,雲荍甚至都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其走的也是悄聲默息,頭天晚上睡下,就再也沒起來。
接二連三的送走熟識之人,雲荍不由得懷疑,自己是不是也到了自然老死的年紀了?
精神懨懨的,對什麼都提不起精神,鎮日裡就坐著對一處發呆。
「這是怎麼了?可是病了?」溫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雲荍眨眨眼,看向來人,牽出一抹笑,起身行禮道:「皇上吉祥。」
「不想笑就別笑,這許多年了,還跟朕客氣?」康熙拉起她,往臨窗大炕上一坐。
雲荍收了笑,謝了恩也在對面坐下。
「是不是宮務太多,累著了?」康熙詢問道,「若是精神不夠,就讓宜妃她們幫你管著。」
「謝皇上體恤。」雲荍懶懶的道,「妾只是因為僖嬪和徐常在之事,心中有些感懷罷了。」
康熙默了,他比雲荍年齡大,看著當年陪伴過自己的老人一個個走了,又怎麼能沒有感觸。
兩人沉默的對坐著,各自發著各自的呆,還是向晚進來喚回了兩人的神:「皇上,娘娘,可要擺飯?」
「擺。」康熙頷首道,最近他常常來雲荍這裡,雖然不留宿,卻會陪著雲荍一起用膳。
雲荍抱歉的笑笑:「年齡越大,倒是越發傷春悲秋起來,妾都有些臉紅了。」
「何止是你,朕近來也常常有相似之思,不過人之常情罷了。」康熙嘆道,又笑,「不過倒是好久沒有看到荍兒臉紅的樣子了,朕還真是有些想念,煞是可愛!」
康熙這樣一說,雲荍還真臉紅了,有些羞惱道:「皇上真真是……」
一把年紀了,當著人說什麼呢!
「哈哈哈,荍兒真是愛煞朕也!」康熙得寸進尺,竟是難得的起了少年興。
雲荍恨恨的瞪他一眼,臉上熱熱的,卻只能強裝鎮定,屋內伺候的人將頭埋得深深的,一點反應都無。
康熙暢快的大笑。
笑完了,才道:「朕打算南巡,荍兒也一塊去吧。」
「啊?」雲荍驚訝,「時間來不及吧,這都快過年了。」
「無妨,來得及,京中的事情,交給佟佳氏她們就好。」
雲荍默了一瞬,展顏笑道:「好,聽皇上的。」
說走就走是康熙的風格,說要去南巡,果然沒過幾天,便帶著人啟程了。這次算是輕車簡從,除了雲荍和太子,其他后妃和阿哥一個沒帶,隨行的大臣也少之又少,都要在京中坐鎮。
值得一提的是,由於康熙和太子都離京,胤禔、胤礿、胤禛、胤祒也都不在京裡,所以這次,康熙便點了胤祉、胤祺、胤禩負責監國。
一路南下,這次並沒有趕時間,而是慢慢悠悠的在路上晃,每到一地,康熙必然要帶著雲荍去當地的名勝之地遊覽一番。
雖然這樣很爽啦,但云荍還是懷疑,照這樣的走法,過年前都走不到金陵吧?
有疑惑就直接問,康熙笑笑:「走不到就走不到,半路回來就是。」
雲荍愕然,這不是您老的風格吧?您這是被人上身了。
康熙呵呵笑,接著去下一個景點。
於是雲荍也就不操那個心了,快速沉浸到祖國的大好河山中,原始天然無污染不要門票的旅遊景點,有!誰!見!過!
只!有!我!
恩,括弧,現代人。
一路走來,雲荍疑惑的另一個點是,太子的存在感實在太低了。
雖然近年來,康熙肉眼可見的對太子冷淡了許多,但也還不至於到這種程度吧?這一路上,康熙幾乎都沒怎麼召見過太子,出去玩也從來沒叫過太子,而沒有康熙的吩咐,太子也不敢亂走,整天孤零零的,看的雲荍都有點可憐他。
不過很快雲荍就被打了臉。
向晚這天偷偷找雲荍回稟:「太子好像生病了。」
「好像?」雲荍疑惑,「嚴重嗎?有沒有叫太醫去看看?」
「沒有,太子那邊沒有叫人。」向晚道,「只是我偶然看見太子身邊的人在倒藥渣。」
「哦。」雲荍瞭然,「不用管,正常看著就行。」
「是。」
有康熙在,太子且輪不到她管,還是趕緊睡覺吧,後面據說沒什麼地方好玩的,要一直趕路到德州呢。
康熙也不曉得是不是真不知道太子疑似生病的事,總之雲荍沒見他派人問詢,也沒見太醫去給太子看診,一行人就這樣坐著馬車一路趕到了德州。
在德州住下的第二天,向晚就來報:「太子病了,聽說是水土不服,還挺嚴重的,都吐了。」
「水土不服?」雲荍揚揚眉,有些疑惑,「走吧,去看看。」
說是看望,也不過是隔著簾子望一望、招來太醫問一問、再命人好生伺候著罷了,做完這一套,雲荍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午後,聽說康熙也過去看了,還帶著院正,雲荍就曉得問題不大了。
結果到了第二天,傳來的消息竟是病的更重了。
「什麼情況?」水土不服而已,也當得起病重一說?在皇家,如果用了病重,那幾乎意味著有生命危險。
「應該不至於吧?走了一路都沒事,怎麼忽然就病重了?」雲荍對水土不服這點還挺疑惑的,太子近幾年還是經常跟著康熙出門的,以往都沒見出過這種事兒啊,再說就他們這出游配置,說水土不服實在是有點太矯情了,大多數東西都是直接從京中帶來的,你水土不服什麼?這又不是突然海拔高了個幾千米,還在平原上呢!
向晚回道:「具體情況奴婢也不清楚,太子那裡,咱們一向不插手的。只是,那邊的那些人,聽說都被送走了。」
向晚指向一處,雲荍明白過來,『那些人』都是沿途各地官員進給太子的美人,不光太子,康熙那兒也有一堆,這也是為什麼康熙會沒有從宮中帶兩個年輕美貌的妃子伺候的原因。
雲荍皺著眉,她沒想到居然是這麼回事,果然,她拘著自己孩子是對的,這種算得上乾淨的女人都叫太子生了病,那暗巷裡的怕是得一擊致命了吧?
其實雲荍是想歪了。
太子這個怎麼說好呢,大概是腎虧的感覺吧?再加上他又一直再吃那個加了料的養氣丸,身子虧空的厲害,這次稍稍一病便有來勢洶洶之感。
康熙從太醫的話中隱約聽出這層意思後,差點沒氣個倒仰,若不是看太子實在病的重,他非得讓太子領教一下他的毒舌不可。
回了寢宮,康熙越想越氣,想他從小一把屎一把尿、教育成人中龍鳳的太子,怎麼會忽然變成了這個樣子?
想到太子變壞的原因,康熙就想到了索額圖。
就是他!就是這個老奸貨,把他好好的兒子都教壞了,不但父子離心,還與兄弟鬩牆,簡直不可饒恕!
康熙恨不得將他砍了,但也只是想一想而已,年紀越大,康熙就越躊躇,他是要成為聖主的人,並不想因為一個索額圖,而給自己的名聲染上『狡兔死,走狗烹』的污點。
想來想去,康熙還是嚥不下這口氣,索性一紙飛書飛向京城,命索額圖放下國事過來給太子侍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