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鎖定勝局

　　眼前走來的模特，耳裡傳入的音樂。

　　行雲如水的台步，一如躍動在已被旋律牽動而起的心弦上。

　　名叫靜安的少女，舉止間給人貴氣強勢中帶著優雅慵懶的奢華時尚感。

　　不知是哪個有名望的時尚記者曾在報導裡寫過，「一場秀是否成功有的時候與其所展示的衣服並無任何關係」，老徐記得那報導裡那名時尚記者提到的成功要素是「秀場布置的創意」，那名記者強調當秀場被布置為另類獨特宛如情景劇般的存在時，台下的觀眾幻覺間已然置身於一片愛麗絲的夢境中，那時候他們的驚嘆他們的讚揚他們的呼聲，不在模特不在衣服，而只為那令人眼花繚亂的秀場。

　　對於那篇報導老徐是十分認同的，只有極富創意的秀場布置，營造出不一樣的華麗時裝秀，才能蠱惑住台下看客紛紛擾擾的心緒，使他們連模特身上的衣服款式都還沒看清，便產生了美輪美奐的錯覺，這可比名模效應來得有力的多。

　　然而此刻老徐對他的這個想法有了動搖……

　　這場S市時裝週的首秀……

　　視野裡如夢如幻的豔色沉淪，不是來自設計新穎的衣服，更不是來自T台毫無特色的單調布景。

　　卻只是來自模特所張揚出的深入人心的魅力……

　　原來，那種讓人恍然墜夢的窒息美感，單單憑著一個模特，單單靠著走台風姿也能如此這般呈現出來。

　　看了近十年的模特走台，可以說每個模特在走台步時，都會有獨屬於她自己的風格，相似卻不儘然相同。其中有獨樹一幟的奇異、有循規蹈矩的平常、也有差強人意的一般……

　　而模特的優秀與否，很大程度上老徐一眼便能從她們的台步中看出端倪來，且不誇張的說，對於那些曾經或者現今有著名氣的模特，他甚至能從她們的走台風範中猜出她們的名字來。

　　靜安，年輕的新一代模特，可是她的台步……台下凝視的老徐卻是混亂模糊了思維。

　　「丹寧……」不自禁地，老徐輕聲叫出那個不算久遠卻已逐漸消逝在人們記憶裡的名字，之後又呐呐地接著感嘆道，「真像。」

　　老徐如今就職的報社是去年年末剛跳槽過來的，他的印象裡，在前東家的報刊上他發表過一系列專述國內外名模走台對比的文章，其中在舉例到國內的模特時，他曾毫不掩飾地寫道國內至今尚沒有人的台步能比丹寧走得更好，就連李娜也只是模仿到了丹寧七八成的走台風格。

　　即便那時候的丹寧早就不是模特了，即便那時候站在模特界最尖端位置上的是李娜，即便那時候他的言論被李娜的粉絲攻擊的「體無完膚」，即便那時候他因為這篇言論是否該修改的問題和前東家鬧得不甚愉快。

　　可老徐卻一直堅持著他的觀點。所以被李娜的粉絲評為最沒有眼光的時尚記者時，他選擇不屑一顧；被前東家勒令事後必須發一篇所謂的「改過版本」時，他乾脆辭職走人，反正挖角他的報社大有所在。

　　新進入的報社，開始那會兒也有青年人拐彎抹角地問他是怎麼想的，老徐沒有，也不想為他的言論解釋什麼。

　　因為這些問他的人裡根本就沒有一人親眼目睹過丹寧的走秀，所以沒法如他般感受到丹寧在天橋上走過時，韻律的步伐間，那渾身散發出的絕對存在感。

　　然，又怎麼能怪他們沒有看過，要怪也只能怪，丹寧成名的太早，那時候除了模特界及時尚界外，關注模特、關注她的圈外人都還只是些從「星光模特大賽」中追隨而來的部分觀眾。而在模特、時尚領域漸漸在群眾間紅透起來的時候，她卻已經轉入了演藝圈。

　　除了嘆一句命運弄人，老徐真不知該如何表達他的惋惜。

　　後來丹寧意外的車禍，他以為那樣的台步，那樣的震撼，他這後半輩子該是無緣再見也無緣再感受到了，卻沒想到……

　　這個年紀輕輕的小模特，竟能重現丹寧在T台上所煥發出的風華，甚至比之丹寧的台步走得更為放得開，更為的大氣。

　　帶來的震驚也尤是過之。

　　而在老徐愣神的時候，T台下的人們倒是為台上正上演著的橋段掀起了一陣不小的高潮。

　　天橋上，穿插而過的兩人，正面走來的靜安，背面走回的李娜。

　　她們，在隔著極短的距離，錯肩而過的瞬間。

　　可以說所有人注意的焦點全集中在了那名短髮模特的身上，無一例外的無言痴迷。

　　有著強烈對比的短瞬一幕，使集中在靠近T台前段的攝影記者瘋狂地為這一刻的到來接連不斷地按下了指下的快門。

　　唯獨自靜安登上T台後便一直拍照的李恆，因為先前「不要臉地往Mr.Tang附近蹭去」，以至他現在所站的地方堪堪位於T台的後半段。所以只能捕捉下靜安的背影。

　　不過……

　　在靜安與李娜「相遇」的那個剎那，在迎著無數閃光燈不斷的閃爍間，李恆也按下了手上相機的快門。

　　滿足於自己所拍的照片，李恆歇了口氣地稍放下相機，偏轉過大半個身往回看向Mr.Tang原來待著的地方。只是皺著眉的李恆這個時候，竟無論如何也再找尋不到Mr.Tang的身影。

　　Mr.Tang的離開就如他的出現般，悄無聲息。

　　不見了的偶像，讓李恆的心裡有些空落落的。

　　沒精打采地重舉起相機對焦回T台上的模特，這一刻卻恰逢上少女在天橋上的一個轉身。

　　李恆沒法從正面看到那名模特剛才停頓時，又給台下的人們帶來了什麼樣的強烈感觀，但是他略為瞄了瞄觀眾席上的看客後，不難發現比起李娜同在T台前的轉身來看，追逐在短髮少女身上忘返的流連目光顯然要多的多。

　　且直至少女的倩影全然沒於T台之後，那些目光卻仍然短暫凝滯在她消失的地方。

　　如若說這是一場了無硝煙的比試，那麼毫無懸念的，這名走在第二個位置的模特反倒出人意外地鎖定了勝局。

　　現在允自驚嘆中的李恆還不知道，這場秀對他以後的發展會有著多麼深遠的影響，況且單單這場秀的精彩程度，也將是他此生看到過的，唯一一次絕無僅有的華美逆襲。

　　******

　　幾十分鐘的首場時裝秀，即使是李娜身著華服的再次登場，也無法再激起觀眾更多的熱潮，他們的眼裡心裡隱隱期待著的是另一人的出現，只為那人留在他們記憶裡開場時那不過須臾的驚豔。

　　然而，直至時裝秀的最後，那名短髮模特都沒有再換上新的服裝獨自走出。只是在謝幕時，夾雜在模特隊伍裡走過場，依舊是那件白色的連衣褲，依舊是偏白色的妝容，卻只需一眼，便成永恆。

　　沒有對比的情況下，幾乎所有的人只是覺得這名短髮模特的台步走得煞是好看，而此刻在這麼多模特一同走來的反差下，短髮模特走得可不就是「好看」如此簡單了。

　　她就像一顆發著強光的恆星，暗淡掩蓋去盤踞在她四周的所有星辰。霸道強勢地掠奪來他人關注的目光。

　　S市時裝週的第一天晚上，在持久的掌聲與譁然中，首場春夏時裝秀圓滿地落下序幕。

　　也讓參與這場秀的人們深刻記下了，那名有著黑色短髮的俏麗模特。

　　穿回自己寬鬆的常服，走出後台的靜安褪去了T台之上惑人入骨的傲然神態，又變回了往日裡淡然寧靜的樣子。

　　「丹寧！」身後突然響起的聲音，絕不算輕。

　　久違的名字，靜安下意識地停下腳步，回頭看去。

　　同樣已換上平時服裝的李娜，褪盡鉛華的臉上，眼白中有著明顯的紅色血絲。她揮開身旁跟上來一臉焦急的助理，急促地走到靜安面前，幾近齜牙咧嘴地對少女低聲咆哮道，「你說，你和丹寧是什麼關係！」

　　「……沒有關係。」這具身體和丹寧的確沒有絲毫的關係。靜安覺得李娜的臉色過於病態的青白。

　　再說這裡可不是什麼隱秘的地方，靜安看著從後台陸續而出的模特、工作人員，皺著眉後悔自己不該因為過去的名字停下腳步。

　　儘量讓自己的神色看起來像是對「前輩」的尊重，靜安對李娜點了點頭後沒有說任何話，便轉身欲走。

　　「怎麼可能會沒有關係！」李娜的右手一把抓在了少女的左臂上，制止了她離開的舉動。

　　不可能，怎麼可能會沒有關係！那種完全合著音樂拍子走得輕鬆自如的台步，那樣讓人不自禁窒息的T台表現力，除了那人，她再也沒從別人身上看到過！

　　李娜搖著頭，聲音裡彌漫著一絲的瘋狂，「你騙不過我的，一定是她，一定跟她有關！沒有人比我更清楚，沒有人……」

　　可以說對那人實力的了解，沒有哪個人會比她來得更為深刻。

　　多少個日夜，她不厭其煩地看著那人走秀的帶子，一遍又一遍地學著那人的步伐，踩著自己的步子。

　　即便如此，這麼多年來，她仍是走不出她以為能走出的風格。

　　丹寧……那個名字是埋葬在她心底最深處的黑暗不堪。

　　李娜抓在她臂上的手，沒有克制分毫的力度，讓靜安因突來的疼痛暗咬下牙關，聲音也沒了開始時的敷衍客氣，「把手拿開！」

　　靜安轉回身體，抬起右手掰動著左臂上女人的手，只是對方用的力氣大得讓她微微一驚。

　　「她是不是還活著？！她一定還活著是不是？！」李娜忽然加大的噪音，引來早已留意這邊的眾人視線，「是她教你的，一定是她讓你出現在這的！你們是要看我怎麼失敗的對不對？！你們……」

　　靜安怔愣於女人此時毫無前兆的歇斯底里，前後不搭的話語以及激烈的語態舉止，這已……不算正常。

　　「李娜姐，李娜姐，我把藥拿來了，你看要不先……」剛才跑進後台的李娜助理，這時從後台內匆匆跑出，看到她們這邊的動靜後立馬跑了過來。

　　察覺到李娜和靜安之間怪異的氛圍，助理咽了咽口水，一時不知該拿手裡的藥瓶和水怎麼辦。可在時裝秀結束後，李娜愈加青白的臉色和發紅的眼，讓她毛骨悚然地想起了那場婚禮……那場婚禮上，驀然離席的新郎，以及，猛然狂笑的新娘。

　　助理在這時插進來的聲音，讓李娜的眼直直地轉向了她，「你說，她死了，她死了對不對……」

　　「……是……是……」助理唯唯諾諾地回答著女人重複的問題，「李娜姐，醫生說這藥你要……」在情緒失控的時候趕緊吃呀！

　　偷瞄了一眼靜安，有外人在場助理不好把話明著說。

　　「死了，死的好，死的好……」聽到助理的回話，女人眼中癲狂的神色平靜了些許，「這樣一來，就沒人和我爭了，沒人了……」

　　「死的好」……在她的面前卻說她「死的好」，靜安有著笑出聲的衝動。

　　李娜，我從來就沒想過要和你爭什麼，是你的便該是你的，不是你的，又哪是你我能強求得來的？

　　「如果我說……」靜安也不知這一刻的自己處於什麼心態，她只是想告訴李娜，「她還活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