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宋峭和艾麗斯回來是有原因的。

　艾麗斯的母親出生於書香世家，名字叫做陳懷素。

　陳懷素的故鄉是這裡，艾麗斯的父親曾來這裡做過交換生，她的母親被愛人勾了心魂，私奔出國，和家裡斷了聯繫才生下了她。

　可惜這樣的緣分也沒有保佑他們白頭到老，男人嘴裡說的愛情的保質期比女人容貌的還要短。

　陳懷素從小是千嬌萬寵著長大的，後來出了國，那個男人也對她萬般珍惜，可忽然之間，她就被拋棄了。

　她還沒學會照顧自己，就要孤身一個人地生活，甚至還要照顧一個小小的艾麗斯。

　陳懷素又愛上了別人，卻又被拋棄，最終精神完全崩潰，住進了精神病院。

　可她最後死於乳腺癌。

　不幸的是，艾麗斯也在不久後被檢查出來患了這種病。

　宋峭溫柔地看著艾麗斯，這是一個活潑可愛的姑娘，可命運卻並不憐惜她。

　艾麗斯歡快地幻想了一下自己和外祖父外祖母見面時的激動場面，不久就陷入了沉沉的睡夢之中。

　她太累了。

　宋峭撩起她鬢角的長髮，斂了斂被子，讓她盡量睡得舒服一些。

　"晚安。"宋峭站在門口，關上燈，輕輕地說。

　艾麗斯一直想要盡快看到自己的親人，她甚至不願意把自己生病的事告訴他們。

　就像她自己曾對宋峭說過："我來找他們是為了讓我自己開心，讓他們也開心的。"

　她只是不願意讓別人也難過。

　所以艾麗斯得在自己還能站起來，笑出聲，至少能用腮紅掩飾自己的蒼白時就找到親人才行。

　宋峭怎麼忍心讓她失望？在還沒有回來之前就已經打聽好了一切，只不過沒有告訴艾麗斯罷了。

　他想要先上門探訪，如果陳家夫婦還是不能原諒離家出走，讓他們丟盡顏面的女兒，估計現在也不會接受艾麗斯這麼一個外孫女。

　早在十幾年前，陳懷素丟下艾麗斯回來過一次，可連家門也沒有踏進一步就被趕出去了。

　這未嘗不是壓倒陳懷素的最後一根稻草。

　宋峭不想讓艾麗斯也嘗到這種滋味。至少他可以先把不被接受的難堪承受下。

　果不其然，他第一次藉著學術探討的理由上門拜訪，只是稍稍提到當年的事，甚至還沒來得及說完艾麗斯的事就被打出了門。

　老人總是比較倔強固執。

　幸好艾麗斯還有一個舅舅，陳懷素的哥哥，這也許是個突破口。

　那一天是臘月二十三，離過年還有一個星期。

　沈雲清去另一家公司談這一年最後一筆合同。

　那一家公司的負責人叫陳從書，四十多歲，保養的很儒雅。

　接待人員把他們帶到二樓的會議室，沈雲清走到轉角處，忽然聽到宋峭的聲音。

　宋峭正站在走廊盡頭同陳從書懇切地說些什麼。

　沈雲清停在轉角處，不動聲色地問眼前的人，"那是誰啊？在這種時候還有什麼重要的事要說嗎？"

　那人也不太清楚，但客戶有問題又不能敷衍，只好模模糊糊得回答："似乎是總經理的私事。"

　沈雲清若有所思。

　陳從書就是陳懷素的哥哥。

　宋峭的臉都快笑僵了，也沒得到肯定的答覆。他只能確定這位長輩不像祖輩那樣排斥艾麗斯，可大約也並不太熱心。

　畢竟已經過了這麼多年，再深刻親密的感情也被磨得不成樣子。

　可宋峭卻鬆了一口氣，無論如何，有希望就好。

　外面下起了大雨。這時候是寒冬臘月，雨水落到身上同冰一樣刺骨。

　宋峭沒帶傘，偏偏這棟大廈離馬路還有一大截路。

　他怕艾麗斯一個人待在酒店起疑，每次辦完了事立刻就要回去。

　就在他快要衝進雨裡的時候，身後一個女聲喊住了他。

　她晃了晃手裡的傘，似乎還有些羞怯，"那，那什麼，要不要一起走？"

　沈雲清隔著重重水幕，看到宋峭的背影對著他，身姿挺拔。

　他以前沒怎麼見過宋峭的背影。同宋峭在一起那會是公司最忙的時候，從來都只有宋峭等著他，和他說再見，看著他的背影離去，再緩緩關上門。

　真是好笑，沈雲清那時候以前還覺得自己對宋峭好極了。

　直到載著宋峭的那輛出租車消失在視野，沈雲清才皺著眉頭問："剛才他淋到雨了嗎？"

　一旁惴惴不安地小秘書連忙答道："沒有！沒有！"剛剛是宋峭撐著雨傘，照顧旁邊是個女孩子，幾乎都把傘蓋偏向了她。

　"哦，"沈雲清順手和小秘書交換了那把濕漉漉的雨傘，"那就好。"

　那就好。

　沈雲清想，彷彿在傘柄上摸到宋峭殘留的溫度。

　即使是這樣些微的溫度，也足夠他在這樣的冬日裡感受到溫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