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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家》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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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知道聞延在吃醋,但宴禹不打算點明。他捂著自己的後頸,說要去打狂犬。聞延看了眼那牙印,確實挺狠,冒了點點小血珠。宴禹看了眼指腹上沾到的血色,小聲抽氣。聞延咬了又後悔下嘴太重,皺眉掰著他脖子看了會,詢問宴禹:「去我那上點藥吧。」宴禹推開他的手,說:「別折騰了,我上班要遲到了。」說罷牽了小司回去換衣服。

   直到晚上下班,程楚讓他去一個酒吧,他在那處等他,宴禹看了短信暗忖是否借聞延車子一用。怎知上了樓,聞延不在家。致電對方,聞延說在外有活,暫時回不去,讓他自己進門拿鑰匙。他今天恰好沒有騎機車走,開的是SUV,工作需要,攝影那些吃飯傢伙運輸時顛不得。

   於是宴禹輸了密碼,他也沒在沒有主人的家中到處亂逛,只拿了鑰匙便離開了。等到點赴約,見了程楚。程楚將耳環遞還給他時,一眼就看到宴禹後頸的血痂,頓時大驚小怪:「哪位妖艷賤貨,竟然敢膽大包天地咬我宴宴!還咬的這麼狠!」

   宴禹端著個杯子,含著杯沿眼睛斜了程楚一眼,似笑非笑道:「怎麼,你要幫我咬回去?」程楚立刻捂著喝到微紅的臉,嬌羞道:「不要,你勾引我也沒有用,我早就不為你美色所動!」程楚一邊貧嘴一邊不忘拉宴禹下場跳舞。

   可惜宴禹今晚注定矜持,先是低調地跳了會,連顆扣子都沒開,就坐回吧檯,安分喝酒,老實得很,半點電流都不帶往外放。等時間差不多,他就打算起身走人。本打算找程楚說一聲,怎知找了一圈沒找到人。

   宴禹拿出手機,才發現程楚十分鐘前發來求救短信,連帶後頭跟著五個感歎號。雖然一向知道程楚萬事皆浮誇的性子,可宴禹還是急了起來。程楚說自己被堵在廁所右邊第三格,宴禹匆匆往那處趕。

   等找到地方,他先是對著廁所門喊程楚名字,沒人應聲。宴禹皺皺眉,估量了一下門板的厚度,抬腳一踹。幸好他常年健身不曾斷下,兼之偶爾和大學室友踢踢球。門很給面子地伴著巨響被踢開了,差點砸到裡頭交疊的兩個人。

   宴禹看到程楚嘴裡塞著手帕,一雙眼睛紅通通的,被人抓著雙手抵在牆上,儼然是一副即將被強上的模樣,宴禹眼神當下就變了。他逮住那男人的領子,就把人往後拖。那人顯然不是善茬,力氣挺大,宴禹逮住人時,還差點挨了一下。

   程楚雙手解放了,掏出嘴裡的東西,就像個受驚的小兔子一樣從廁所裡躥了出來,撲在宴禹懷裡,嗚嗚嗚地喊著宴宴。罷了還怒瞪那個男人,罵道:「都和你說我有男朋友了,不要臉的強姦犯!」

   那男人一頭短寸,長得還挺帥。然而就目前為止,宴禹怎麼看那好面容都覺得是個禽獸。男人被程楚的一句強姦犯懟得身體一個搖晃,繼而臉色極差,像是想反駁一般,張嘴來了一個你字,怎知程楚並不想聽,反手拖著宴禹就往外跑。直到一路狂奔到停車的地方,程楚才一副逃出生天的模樣。

   宴禹一本正經,像是訓小孩一樣彈了把程楚的額頭:「哪兒招來的,老實交代。」程楚捂著自己的額頭,幽幽地歎了口氣:「我的家教對象……」宴禹頓時一窒,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難以啟齒道:「大學生?」

   程楚依然一副可憐模樣,搖搖頭:「高中生,未成年呢……也不知道怎麼混進酒吧的。」

   宴禹:「……」

   程楚拋下驚人之語,又掛回宴禹身上,撒嬌賣萌要去宴禹家睡。按程楚的話來說,保不定那兔崽子堵在家門口,為了不被辣手摧花,他只能去宴禹家避難。宴禹歎了口氣,點頭同意。他帶著程楚走向聞延的車,直到將頭盔遞給程楚,程楚的八卦雷達才慢半拍啟動起來。

   只見程楚膛目結舌,指指車又指向宴禹:「你!他!你們!」宴禹長腿一跨,騎在車上朝程楚肆意一笑:「怎麼?」像是領悟到了什麼,程楚繼續一臉詫異地指著宴禹:「你脖子上的???」宴禹沒回答他,只道:「再不上車,我就先走了。」

   程楚連忙上了後座,摟著宴禹的腰身嘮嘮叨叨:「不得了不得了,你們兩個這麼搞,有考慮過我們廣大受眾的性福嗎。哎呀,這個消息我怎麼說的出口,太過分了太過分了。」

   沒管身後的程楚胡言亂語,宴禹帶人回家,下車時他抬眼看了看樓上,那處一片漆黑,主人還未歸家。他帶程楚進門,讓人和狗一起玩,自己先去洗澡。等到了第二日,門鈴響起,宴禹還躺在床上,半夢半醒。

   身旁程楚咕噥地起身下床,塔拉著拖鞋去開門。宴禹皺眉在床上翻了個身,等他意識到,只有聞延會早上來找他時,他才猛地睜開眼,快速地坐起來,匆忙地套了件短袖,他奔出房間,一眼就看到程楚那白得發光小身子亮在外頭,只穿著一條四角褲立在門口那裡,與來人面面相覷。

   宴禹揉揉額角,乾咳一聲,打破門口那兩人之間的寂靜。他看向聞延,發現聞言臉上沒什麼表情,只靠在門框處,上下打量程楚。程楚就更別提了,一雙眼睛緊勾在聞延身上,就沒有撤下來過。宴禹上前幾步,將程楚往後拖了拖,命令道:「去把衣服穿上!」

   程楚諾諾點頭,一步三回頭地進了臥室。而聞延依然雙手抱胸,盯著程楚進了臥室。宴禹有些煩躁,回頭跟著看了眼程楚,心裡不大高興。程楚雖然人傻了點,但身材還不錯。聞延又不是沒見識過更好的,有必要這麼盯著看嗎?

   他看了眼時間,不算早也不算晚,於是他問:「來拿車鑰匙?」聞延搖頭,聲音有些沙啞:「我要出差一段時間,車子放你這。」宴禹點點頭,沒明白聞延特意上門說的原因。怎知聞延伸手攬住他的腰,將他帶了過去。在鼻息相臨前,宴禹連忙摀住嘴。

   這可太尷尬了,他才剛起,可禁不起熱情洋溢的晨吻。他嗅到了聞延臉上淡淡的剃鬚水的味道,很清冽,還有沐浴淡香,乾乾淨淨地。只聽聞延低聲笑笑,不甚在意。沒有親到嘴,便轉而親在手背上,甚至還在他手背關節處咬了一口。濕漉漉的,帶著點點暖意。

   他聽見聞延說:「我陽台上的花草,你有空替我澆澆水。」宴禹還是捂著嘴,甕聲甕氣道:「你要走幾天?」聞延低聲道:「看情況。」

   宴禹想了想:「等你回來,我請你吃宵夜。」聞延摟在他腰上的力道重了重。繼而撒手將他鬆開,轉身往外走。宴禹關了門,回頭就見程楚從臥室哪裡探出半個腦袋,一雙眼睛盯著宴禹,幽幽道:「怎麼回事,你們這是已經成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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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禹似笑非笑,回應道:「成事了請你吃喜糖。」程楚連連搖頭:「不要臉,太不要臉了。」然而宴禹沒來得及去聞延家,替他的花花草草澆水,他甚至沒辦法等聞延回來,請人吃那頓宵夜。他接到了一通電話,是遠在c城的鄉下撥來的。

   接到電話後,宴禹先和公司請了個長假。他牽著小司,把狗送去了宋劍家。仔仔細細交代了小司的事情後,宋劍看著他,問道:「是發生了什麼事嗎?」宴禹搖搖頭:「老太太想孫子了,要我回去而已,沒大事。」

   老太太今年八十有五,宴禹記得最後一次見面,老太太還精神著下地給他摘了許多野菜。告訴他家裡種的菜好,城裡的不能比。宴禹買了高鐵票,坐了四個小時。落地時,天已晚。夜風習習,有點涼。他拖著行李,坐了大巴車,搖搖晃晃,開過大道,行入窄路。

   他是晚上八點才到了那小獨棟,鄉村裡安安靜靜,到處都是黑的。老太太不在家,他將行李放下後,先去隔壁鄰居家,給人包了個紅包。老太太出門時摔了一跤,幸好被鄰居發現,及時送去了醫院,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宴禹風塵僕僕,往醫院走。晚上的醫院很安靜,也很黑。宴禹先去護士那裡加了一張床,他早已準備好在醫院陪老太太直到出院。他尋到了病房,老太太安安靜靜地睡在病床上,好像一下子就老了許多。枯瘦的手置在被子外頭,插著針。

   宴禹小心地捧著那手,用臉頰輕輕在上面蹭了蹭。老太太醒了,睜著眼,小聲道:「老大,你回來了……」宴禹眼眶一下就紅了,老太太這是在叫兒子了,這是把他認成他爸了。宴禹動了動唇,卻沒有否認,只輕聲道:「還疼不疼?」

   老太太眼神不太清醒,用溫暖的掌心貼著宴禹的臉:「老大,老大餓不餓,廚房裡還燉著肉,一會給你弄一碗。」

   宴禹摸了摸老太太鬢白的髮:「睡吧,我自己會去吃的。」等老太太再次入睡,宴禹尋了個椅子,坐在旁邊照看老人家。老太太是個要強的女人,以前是個大家閨秀,後來一意孤行嫁給了他爺爺。可惜沒來得及享福,爺爺就去了,老太太還有個大學教授的兒子。

   而老太太自豪了半輩子的兒子也讓她白髮人送黑髮人,只換回了他這麼一個拖油瓶。宴禹對他奶奶的感情非常複雜,就像他奶奶對他一樣。

   宴禹有些疲倦地趴在病床旁邊,漸漸入睡。身體愈發重,夢境卻紛亂無比。夢裡,他看見曾經熟悉無比的小道。他甚至能清晰感受到夢裡的熱度,街邊的蟬鳴。

   那是一個異常熱的夏天,那天蜻蜓低飛,五六點時,天就呈現暗黃的色澤,儼然一副暴雨將臨的徵兆。宴禹剛放學,他背著書包,手裡捏著漫畫書,往家裡跑。今天是他生日,他想,今天能收到禮物,能吃到蛋糕,一切都是那麼讓他高興。

   他吹著口哨,踏過地上小小水窪,隨手逮了一隻小小蜻蜓,感受翅膀在他掌心的顫動。很快,雨就下了起來,大滴大滴的,打在了宴禹頭上,臉上。

   他驚叫一聲,把漫畫書塞進書包,用書包擋在腦袋上,跑的更快了。風起雲湧,天很快就暗了下來,風強烈起刮著他的身軀,他感覺自己搖搖晃晃,只能加快速度,不停地跑著。

   直到灰頭土臉,淋濕一身,宴禹推開家裡的門。他抹著臉上的水,大聲叫道:「我回來了……」

   迎接他的卻是那不堪的一幕,而他的聲音,也被花瓶的破碎聲,徹底掩蓋。

   他看見他叫陳叔的人,他父親的好友陳世華,摟著他的母親。兩人耳鬢廝磨,像極了最親密的人。是陳蓉先發現了他的歸家,女人惶惶推開男人,她步步走向臉色慘白的兒子,慌亂急了,帶落一旁那尊華美的花瓶。

   露水灑落一地,花枝拋向半空,一切是那麼緩,那麼靜。宴禹站在門口,心跳得太快,尚未喘過來的氣,猶如針扎一樣,刺得他五臟六腑都在疼。他害怕後躲,仿如陳蓉是那吃人妖怪,只披著他母親的皮。陳蓉掛著僵硬的笑,手死死抓住宴禹的腕,想將宴禹拖到自己跟前。

   宴禹十四歲了,身量雖未長開,可少年力氣足夠。他狠狠抽出自己的手,拖得陳蓉一個踉蹌。那男人皺起眉,宴禹的眼神即狠又凶,像隨時要撲上來與他拚命一般。他臉上掛著虛偽的笑,和宴禹道:「我和你媽剛剛只是在說事。」

   宴禹眼神絲毫沒有緩和,他胸膛起伏地很快,在誰也沒有料到的情況下,宴禹捏起地上的花瓶碎片,就朝男人衝了過去,一切發生的太快,陳蓉驚聲尖叫,在他身後不停地撕扯著他的衣服。即便如此,宴禹還是逮著機會用手裡的瓷片刺傷了那人。男人惱怒大吼,一巴掌抽在宴禹臉上。

   那力道太足了,宴禹直接摔了出去,腦袋狠狠磕在桌角上,餐桌上的食物紛紛落了下來,砸在宴禹身上,蛋糕向爛泥一般委頓在地上,宴禹腦袋昏沉,那一耳光打得他耳鳴陣陣,眼前發黑什麼也看不見了。

   他在地上掙扎了有一會才被人從地上扶起來,宴禹腫著臉努力看,發現是父親。剛回家的父親顫抖著手去摸他的臉,眼裡有痛。宴禹小聲地抽著氣,眼裡淚一下就下來了,他喊著爸爸,泣不成聲。

   宴禹那時不過半大小子,目睹母親的出軌已經讓他天塌,如今父親歸家,讓他一下找到了主心骨。父親輕輕地碰了碰他的臉,怕他疼一樣,小心翼翼地在邊緣摸了摸,繼而沉聲道:「乖,不怕。先回房間,一會爸爸帶你去醫院。」

   宴禹本來不願意,後來無數夢迴,他都在不願意。這次也一樣,宴禹像是脫離了這個夢,長大成人的他立在一旁,看著那年幼的他乖巧點頭,一步一步走上樓梯,回到二樓的房間。宴禹看著自己的背影,不斷喊著,不要上去。

   這一分離,就是永別。等宴禹聽到樓下巨響時,一切都已經來不及。窗外雷聲陣陣,一聲又聲,完美地掩藏住樓下的分崩離析。宴禹走出房間,透過那半人高的扶手,他看到樓下客廳,滿目刺紅的血。

   宴禹看到他的父親,就像睡著了一樣,臥在血泊裡,小腹上扎著一把小刀,陳蓉暈在角落,唯有那男人一臉驚恐,嘴裡不停念叨:「是他先動的手,不關我事!不關我事!」

   宴禹什麼也感覺不到了,他茫茫然地走下樓,在最後幾階時腳上踏空,整個人摔了出去。他嗅到了刺鼻的血,他的手淌在那片溫熱裡,昏昏沉沉地,宴禹抬起頭,看著不遠處他的爸爸閉著眼,像是沒了聲息一般,一動不動。

   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宴禹猛地爬起,手足並用地靠近他爸,他靠著父親的身體,卻不敢去碰。他張開嘴,卻半句聲音也發不出來。宴禹急得猛掐自己,他想要說話,他想要叫人救命,他想要做一切有可能拯救他爸的事情。

   可他做不到,他失聲了,張著嘴,卻令人絕望的,他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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