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唐家院子裏的空地上。
唐鋼一步一踉蹌的把昏死過去的林語蓉從房間裏扶出來, 放到院子中央的椅子上。
他半蹲在地上,抬頭看林語蓉。她雙眼緊閉, 臉上留有一抹揮之不去的不可置信和怨恨。
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腦袋埋在林語蓉腿間,呐呐說道:“語蓉, 我也不想這樣的, 我沒有其他的辦法,嗚……”
姜老太將鍋底灰和香灰按照三比一的比例加上剛剛宰殺出來的新鮮公雞血一起倒在一個瓷盆裏攪拌均勻, 一回頭就看見這樣一幅場景。
她眉頭一皺,喝罵道:“好了,都到了這個時候,後悔也沒用了。聽媽的, 不就是個外人嘛, 這世上女人多了去了。現在你也有出息了, 等這事一過去,再找一個養眼的年輕的不是更好。”
說著, 她把手裏的瓷盆往唐鋼手裏一塞:“快把這東西抹在身上,如果那幻陣能困住邵雲去就好, 這要是萬一困不住, 我們就必須得抓緊時間,在邵雲去逃出來之前迷惑住那賤人, 讓她安安心心的去投胎。”
唐鋼捧著瓷盆,只看見姜老太從房間裏抱出幾件他穿過的衣服出來,一件一件的給林語蓉套上。
他看著瓷盆裏顏色詭異的漿糊, 一咬牙,伸手撈起一把就往臉上抹去。
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他已經沒得選了。
等姜老太替林語蓉穿好衣服,她回過頭,確認道:“一定要把全身上下都抹上,這樣那賤人就察覺不到你的氣息了。”
聽見這話,唐鋼把手裏的瓷盆放在地上,直接踩了進去,確定腳底板上也都染上了之後,他說道:“好了。”
這時只看見姜老太端出一碗水來,上面飄著兩片柳葉,她兩手拿起柳葉,貼在林語蓉的眼皮上。
“開——”
只看她拿著兩片柳葉往旁邊一劃,昏迷的林語蓉瞬間睜開了眼。
她神情呆滯,眼底沒有一絲亮光。
也就是這時,唐鋼只覺得心臟一堵,心跳突然慢了下來,恍惚間他好像看見了兩顆心臟踩著一樣的幅度跳動的樣子。
等到他好不容易緩過神來,椅子上的林語蓉周身的空氣一陣扭曲,到最後竟然慢慢的變換成了唐鋼的樣子。
“媽?”唐鋼一驚,下意識的喊道。
哪料到椅子上的‘唐鋼’也在同一時間脫口而出:“媽?”
無論是神情還是語氣都和唐鋼一模一樣。
姜老太滿意的舒了一口氣,她看向唐鋼:“替身而已,足以騙過那個賤人了,鋼子,現在引著她去河邊。”
唐鋼深吸一口氣,咬牙說道:“好。”
他心裏一動,坐在椅子上的‘唐鋼’直直的站起來,一步一步的往門外走去。
‘唐鋼’氣喘吁吁的跑出了村子,來到河邊,他撿起地上的一塊石頭就往河裏扔去,並撕心裂肺的喊道:“劉婉,你給我出來,我知道你在這裏,你給我出來,出來……”
就在這時,陰風四起,直接把‘唐鋼’狠狠的刮倒在地上。
沒等他站起來,耳邊突然傳來一個陰森森的女聲:“唐鋼,我沒想到你居然還敢來見我。”
唐鋼渾身一抖,他強忍著心底的恐懼抬起頭,只看見河面之上慢慢升起一道漩渦,漩渦越來越大,越來越深,一個眼角掛著血淚的頭顱從河底慢慢的升起來,飄在半空中,目光陰鷙。
“劉,劉婉……”‘唐鋼’忍不住的後退兩步,身體就像是繃緊的弦一樣,渾身顫抖不已。
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壓根不敢直視劉婉的眼睛,只是顫巍巍的說道:“劉婉,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是我家對不起你,可是孩子是無辜的,他什麼都不知道,我求你,我求你饒過他吧……”
劉婉慢慢的飄過來,長長的頭髮貼在‘唐鋼’額頭上,泛著腐臭味的河水從他的額頭上成股流下,順著下巴,滴落在地上。
只聽見劉婉厲聲說道:“我饒過他,誰來饒過我呢?”
她腦袋一甩,瘋長的頭髮瞬間纏上‘唐鋼’的脖子,逼得‘唐鋼’直起腰,正對上她的臉。
‘唐鋼’瞳孔一縮,幾乎就要被嚇的昏死過去。
劉婉死死的盯著唐鋼,淒聲說道:“小時候我家裏窮,單靠種地掙的那點錢,沒辦法養活一大家子,我爸媽覺得與其一家人飽一頓餓兩頓的,倒不如把家裏的女娃都給送了人。我十一歲的時候到的你家,你媽興高采烈的說讓我給你當童養媳,為此她還特地給我父母硬塞了五百塊的斷親錢。”
“我感謝你媽不僅是給了我一口飯吃,還供我上學,對我也從來不比親生的你差。在我心裏,你媽就好像是我的親生父母,再造恩人,我心裏由衷的感謝她給了我新生。為了報答這份恩情,我選擇聽從她的意思,為你守身到了三十三歲,等你大學一畢業就嫁給你。”
“我滿心滿眼的以為我的新生活即將開始,可是讓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什麼恩情?什麼新生?從頭到尾就是一場騙局。”
她的語氣越發尖銳:“從一開始,你媽就看上了我陰年陰月陰日出身的旺夫命格,就是為了拿我做祭品改變你克妻絕後,一輩子碌碌無為的命格。”
她不由的縮進了纏在‘唐坤’脖子上的頭髮,兩眼猩紅:“所以你媽才會對我那麼好,為的就是讓我能夠不顧外頭的風言風語,死心塌地的嫁給你。你媽早就做好了準備,我們結婚當天,她就給我下了藥。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開始變得瘋瘋癲癲起來,你們對外宣稱我家有遺傳性的精神病,一來二去的,也就沒人懷疑我為什麼突然不正常了。”
“直到三年後,”她一把將‘唐鋼’拉倒眼前:“我的身體被徹底改造,你媽覺得時機已經成熟,趁著夜色把我帶到河邊按在了水裏,無論我怎麼掙扎求饒都沒有放開我,直到我徹底沒了生息。”
她瞪著猩紅的眼,一字一句的說道:“只是死了一個瘋子而已,村子裏誰會懷疑呢?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你媽殺了我還不甘休,在把我倉促的下葬之後,又把我的屍體挖了出來,釘上鐵釘,卸成六塊,埋在不同的地方,好讓我永——不——超——生。”
“可她大概也沒想到,她把我的頭扔進了河裏,日夜被流水衝刷。終於有一天,釘在我後腦勺上的鐵釘脫落了,否則我怎麼可能有今天,老天開眼啊!”
‘唐鋼’面色發青,明顯的呼吸不暢,生理性淚水順著眼瞼低落到地上,他長著嘴巴,艱難的說道:“都是我的錯,是我對不住你,要不是因為我,我媽也不會費盡心思害你。求求你,你放了我兒子,放了我媽,我給,給你償命……”
“晚了。”劉婉幽幽說道,她的頭髮再次瘋長,瞬間將‘唐鋼’裹成一個黑蛹。
她拖著‘唐鋼’慢慢往河裏飛去,一字一句的說道:“你既然送上門來,我怎麼可能放過你。你放心,你唐家施加在我身上的痛楚我會一點點的全部償還回去。”
‘唐鋼’面上鐵青,張著嘴巴,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了。
唐家院子裏。
姜老太拿著一把破爛的桃木劍,眼底帶著一抹決然:“該我出場了。”
唐鋼緊張的點了點頭。
就在‘唐鋼’即將被拖入水中的那一刹那,空氣中突然傳來一聲驚叫:“賤人,放開我兒子。”
浮在半空中的頭顱慢慢的轉過身來,只看見姜老太氣喘吁吁的跑過來,揮著桃木劍就往拖著‘唐鋼’的頭髮上砍去。
隨著“刺啦”一聲,長髮應聲而斷。
姜老太手忙腳亂的砍斷纏繞在‘唐鋼’身上的頭髮,拖著他就要往河岸上走。
“咳咳——”‘唐鋼’捂著胸口,劇烈的咳嗽。
“老東西,既然來了,不如就——留下來了好了。”再次見到不共戴天的仇敵,劉婉兩眼滴血,陰森的說道。後腦勺上面的頭髮瞬間炸開,分成兩束,向姜老太兩人攻去。
姜老太拖著年邁的身體,咬著牙舉起手裏的桃木劍砍向向她襲來頭髮,刷刷刷的幾聲過後,她腳下便鋪滿了頭髮絲。
但她也只顧得上自己,另一束頭髮直接綁住‘唐鋼’的雙腳,把他往水裏拖去。
看見這一幕,姜老太睚眥具裂,她厲聲喊道:“賤人,你有仇有怨都衝著我來,是我殺了你,我兒子他什麼的都不知道……”
劉婉詭異的一笑:“你放心,你們兩個一個都逃不了。”
就在這時,掉落在姜老太腳邊的斷發驟然彙聚成一束,瞬間縛上她的腳,把她拉倒在地,拖著她就往河裏走。
“怎麼會?”顧不得其他,姜老太手忙腳亂的舉起手裏的桃木劍去砍腳上的發束。
卻沒想到只聽見砰的一聲,桃木劍斷成了兩截。
“不——”
‘唐鋼’瞪著眼,不可置信的看著同樣被拖入水中掙扎不已的姜老太。
怎麼會這樣?‘唐鋼’只是個替身,姜老太卻是實打實的原身,這也就意味著。姜老太一旦在這裏出事,那就是真的死了。
他猛烈的掙扎,想要去救姜老太。
卻沒想到姜老太心滿意足的一笑。
他們母子倆必須都得死,但是祖上流傳下來的替身符卻只有一張。
她已經老了,本來就活不了多長時間了,倒不如把生的希望讓給兒子。
也不枉她費盡苦心給他改命。
也就是這時,她突然心神一蕩,猛的吐出一口血來,洶湧的河水瞬間灌入她的口鼻。
她渾身一冷:“幻陣,破了——”
院子裏,唐鋼渾身顫抖不已,淚水瞬間充滿了他的眼眶,他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媽——”
隨即便是一串咚咚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唐鋼下意識的往聲源處一看,“邵雲去。”
他瞳仁一縮,連滾帶爬的就要往外跑。
邵雲去的動作比他更快,他一把揪住唐鋼的衣襟,厲聲問道:“人呢?”
唐鋼渾身顫抖不已,他一個勁的搖頭:“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橘貓則是鼻尖一抖,直接衝出了院門。
邵雲去的視線落在唐鋼臉上的血漿上,他瞳孔一緊,提起了手中的龍泉劍。
唐鋼身體一僵,“你,你要幹什麼的,啊——”
河邊。
眼看著姜老太母子倆掙扎的動作越來越慢,大仇得報的快感幾乎讓她喜極而泣。
就在這時,一道和眼前的‘唐鋼’一模一樣的氣息驟然出現在不遠處的唐家衝裏。
她面上一僵,下意識的把按在水裏的‘唐鋼’拉到眼前,仔細打量。
“咳咳……”重新呼吸到新鮮空氣,‘唐鋼’不由的劇烈的咳嗽。
十幾秒鐘過後,伴隨一道橘色的身影,破空聲呼嘯而來。
“刺啦——”
一道亮光閃過 ,‘唐鋼’轉眼被扔上了河岸。
“什麼人?”劉婉心中一緊,她定眼一看,一隻橘貓齜牙咧嘴,穩穩的落在‘唐鋼’不遠處的地面上。
沒等她反應過來,一道人影穿過黑幕出現在她面前,順便把手上的人往地上一扔。
這是——
只看見一個黑不溜秋的人正捂著大腿上汩汩往外流血的傷口,低聲哀嚎。
“唐鋼——”劉婉登時瞪大了眼,哪里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聽見劉婉的聲音,唐鋼渾身一抖,顧不上腿上的傷口,他拼命的向後挪去。
邵雲去則是一巴掌打在林語蓉的背上,對方猛的吐出幾口河水來,隨即昏死了過去。
他把林語蓉背起來,抬頭正對上劉婉警惕的目光,他冷冷說道:“閣下放心,我來這裏只為救人。至於他們……”
他看了看唐鋼母子,直接轉身離開,留下一句話:“隨你的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