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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直至毀滅世界的終焉(第一卷)》第6章
  「真是糟糕透了…….」

  坐在助手席上的少女透過前擋風玻璃看著象是覆蓋上了一層髒棉花似地的天空,慢慢地說道。

  「恩,看來就算是你這個晴天女,也會有運氣用盡的時候呢。」

  少年苦笑著開啟門,將浸溼的鞋子使勁擰了下。

  車外面下著的雨一點都沒有要停的樣子,少年脫下的衣服,也不像會幹的樣子。

  從BOSS的倉庫出來已經數天了。兩人按照原來BOSS所指示的‘臨鎮’為目標,在無人的道路上賓士著。途中,因為搞錯了路,導致稍微多花了點功夫,不過也就是比預計的晚了一天罷了。

  但是,那天的晚上正好趕上下雨。

  突然間就開始降起了大暴雨,少年他們一下子就被淋了個落湯雞。

  當然了,少年他們也不笨,隨身有好好的帶著雨具,代替簡易帳篷的塑料布也有攜帶。在這三個月的旅途中,沒理由不會被雨淋。

  但是,那些道具在這回卻沒派上用場。

  打著塑料傘根本沒辦法騎摩托車,便利店裡賣的雨衣也防不住這麼大的雨。而且就算搭建起簡易帳篷,在這種強風下也不可能撐得住。

  實在沒辦法,兩人只能披上雨衣,一邊向廣大神明祈禱,一邊讓超級摩托車飛馳著,對兩人來說,只有尋找著能遮風避雨的地方這一條路可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兩人的祈禱感動了神明,又或者說壞心眼的惡魔心慈手軟了呢。總之,就在兩人連續賓士了數小時,從頭頂到腳尖全都被雨水打溼,身體冷的不行的時候,少年在路邊發現了一輛放置的貨車。

  這是輛能把後座放平的貨車,於是少年將用塑料布掛在中間,好讓兩人都能換下衣服。因為不是第一次在汽車裡停留了,所以兩人都很習慣。幸好,這輛車氣密性還保持的不錯,漏雨發黴什麼的倒是不用擔心。

  把纏在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脫掉,然後稍微開啟車門開始使勁地擰衣服,不過只是這樣恐怕幹不了吧,不過放著不管又會發黴。將所有的衣服都脫掉,只更換了內衣後,再用毛巾裹在身上後,兩人已經十分疲勞了。

  「那個,現在幾點了?」

  「哦……晚上10點,晚飯的時間早就過了。」

  「啊~難怪肚子這麼餓……」

  少女撫摸著自己的肚子,少年也表示完全同意。

  「我去沏茶,隨便吃點什麼嗎?」

  「恩,就當是晚飯了。」

  少年開啟行李,拿出了便攜煤氣爐和水壺。為了防止氧氣不足,於是把門打開了點縫。雖然雨水漏了點進來,不過只要不一直開著,應該就沒什麼問題。

  為了防止倒下,從行李箱裡找出來了一塊木板撲在了地上,然後在中間的坐席上開始煮熱水。原本就沒什麼對話的空間裡裡滲入了雨水的聲音,兩人也就漸漸地不再交談了。直到熱水煮沸的聲音響起前,支配著整個空間的都是雨滴落的聲音。

  水一燒開,少年就立刻關上了火,然後閉上了門,以防止溫暖的空氣流失掉。在再次沐浴在沉靜中的室內,少女輕輕地打了個噴嚏。

  「冷嗎?」

  「不,沒事。少年呢?一直坐在我前面,應該比我淋得更溼吧。」

  少女苦笑著表示著擔心,少年也笑了。

  「不用擔心,本人身為男兒,不會隨便就感冒的。少女才是,身為女孩,應該多多重視自己。」

  這麼說了之後,少女咕嚕咕嚕地將茶色的毛毯裹了一層又一層,讓人不可思議地感覺象是穿著十二單(日本古時宮廷中的一種女裝)一樣。

  「少女,讓我給你倒上茶。」

  少年從坐席中拿出了個藍色的杯子。

  「嗯,手法不錯,姑且稱讚你一下吧。」

  少女接過杯子,看著快滿出來的茶色液體。雖然是便宜貨,不過卻是香味很濃的紅茶,象是活物似地奔騰著的熱氣,弄得少女覺得鼻子癢癢的。這個是不是太濃了,嘛…少年是為了我才泡的,我就感謝的喝了吧。

  從少年手裡接過硬邦邦的塊砂糖,丟到杯子裡然後用勺子不斷攪拌,稍微嚐了一口,雖然有點苦,不過香醇的味道從喉嚨直至傳到胃裡,讓胃裡頓時暖和了許多。

  「……真暖和。」

  「當然了,因為是剛泡的。」

  「……好苦。」

  「……不好意思。」

  兩人都笑了。

  把壓縮餅乾和紅茶當做晚飯後,兩人整理下行李,點檢好剩下的食料後,就早早地睡了。

  到了兩個人醒來的時候,表的指標已經轉到了上午七點的地方。窗外還在下著雨,雖然感覺雨勢稍微變弱了,但那密不透光的烏雲卻還是一樣的厚。像著蟲子一樣蠕動,在狹窄的助手席裡慢慢開始伸展身體。果然很疲憊,出乎意料地睡了足足的一覺。現在身體的每個關節都很僵硬,像是剛被釣上來的魚似地伸著懶腰,身體的某處喀吧喀吧地發出著響聲。

  不知是察覺到少年的奇特行為,還是隻是睡醒了,在後座的毛毯饅頭中,少女也開始簌簌沙沙地動起來了。

  少女的頭從饅頭中露出臉來,確認了一下窗外,又把頭落到了枕頭上。象是很失望似的嘆了口氣,就忽地一下饅頭坐了起來。

  「……早上好。」

  「恩,早上好。」

  喜歡賴床的少女毫不費勁地起來了,果然,是因為睡了很久吧。騎著摩托車持續跑了半天的疲勞,應該全都從身體裡消除了。

  可是,睡眠的需求一消除,不言而喻的,下一個需求馬上就會增強起來。少年肚子裡的蟲子,咕嚕咕嚕地,正發出著抗議的聲音。

  「已經是早飯的時間了,少女你要不要吃點什麼?」

  「……唔嗯,不想吃。」

  對於這個回答,少年非常吃驚。

  畢竟,少女沒有比少年先抱怨肚子餓的情況,在這三個月的旅行裡還是第一次。

  「覺得不舒服嗎?」

  「我說……,我真的有那麼貪吃嗎?」

  「嗯。」

  說完之後馬上把頭縮起來,做好了被拳頭揍的準備。

  可是,報復襲擊並沒有發生,這實在是不太正常了。

  「稍微,測一下體溫吧。」

  「都說了沒事……」

  「不行,你的意見不能採納。」

  仔細看看,明顯和平時的臉色不一樣,小麥色的面板稍微有一些發青。

  少年裹著毛毯從駕駛席和副駕駛席的縫隙間鑽過來,蹲在少女的旁邊。

  右手裡,拿著從行李裡找出來的水銀體溫計。

  「給,身體不舒服吧?我不想多說,不過至少測一下體溫吧」

  「……嗯」大概是因為放棄了抵抗,少女老老實實地把體溫計接了過來,蠕動地夾在腋下。因為現在只有毛毯和內衣,少年想到這些後把身體轉向了旁邊。

  體溫測量結束的期間,少年開啟攜帶藥箱確認了一下感冒藥之類的藥品的數量。

  「怎麼樣了,身體覺得冷嗎?」

  少女不回答少年的問話,身體扭向一旁。

  「……果然是因為昨天的雨啊,不過我就沒事……」

  正說著呢,就被少女揪著領口,使勁瞪著。

  「女孩子每個月會有一次麻煩的事情嘛!!」

  少年因為怒吼縮成一團,啪地一下當場跪下低著頭。

  「沒,沒有注意到實在是萬分抱歉……」

  「……明白就好。雖然覺得一時半會好不了,不管怎麼說在雨停之前也沒辦法走,就別在意了。」

  「……我是男的,所以完全不瞭解是怎麼回事……沒事吧?」

  「嗯……我雖然是屬於症狀比較輕的那種……這次可能比較重吧……」

  少女捂著肚子蜷縮起來。

  「止痛藥之類的,要吃嗎?」

  「不用,其實睡覺之前我已經吃過了,大概是效用過了吧……」

  這種時候男人幫不上忙。藥品類雖然是一起管理的,不過實在不可能連少女的生理用品都掌管起來,總而言之先從常備的藥品裡,把在功效裡寫著頭疼,生理疼的盒子拿了出來,取出一片藥。

  「給。水」

  把水和藥一起遞向少女,少女無精打采地坐起來,接了過去。

  「……在那個倉庫裡,我本想盡可能地補充一下。其實之前,要是從祕書那裡分一些的話就好了,但是忘記了。」

  「那,在BOSS的倉庫裡找到的,就是這些?」

  「恩」

  咕嚕一下,藥片隨著水被嚥了下去,少女把杯子遞過來。平時的少女一定會把水都喝乾,這次卻剩下了,大概是胃也受到了影響吧。

  自己喝光了拿回來的水杯中的水。

  「怎麼樣?吃點什麼嗎?」

  「……不,不用了」

  其實,吃一些東西到胃裡比較好,但是不想去勉強她。總而言之把還剩下一瓶的維他命類的果凍飲料遞了過去。

  發燒,三十七度九,燒得很厲害。

  時間是下午兩點。

  雨勢還是一點沒變,少女的病情卻急劇地惡化。

  雖然一開始頻繁地起來,換掉用過的布,但過了正午之後終於不能動彈,不斷地在淺睡和驚醒之間反覆。

  退燒藥已經所剩無幾了,再服用一次就用完了,但燒還是超過了三十八度。在少年看來,這可不是每個月一次的生理現象能造成的症狀了,恐怕是併發了感冒或是其他什麼病。明明身體不舒服還淋了雨,也可能是肺炎。

  如果說不是肺炎,而是這之外其他的病的話,到底該怎麼處理才好呢。現在手裡的藥只有頭疼藥,感冒藥和外傷藥。完全沒有對付感冒以上的病的方法。現在只能把用雨水浸溼的布放在額頭退燒。

  這樣下去,實在非常危險。

  持續了三個月的旅行,沒有想到這種事態只能說是太大意了。現在想想,在有一半是靠幸運與好運驅使的旅程裡,一直沒有遇到現在這種事實在是不可思議。

  但是,再怎麼去後悔以前的事情,對現在的狀況也不會有所改善。現在擺在少年面前的,是比他通過九年的義務教育突破的一切考試題都難以解決的二選一的問題。

  是就這樣傻坐在這裡,把希望都賭在少女的免疫能力上。

  還是趕到旁邊的鎮上把醫生帶來。

  不管是那個選項,都有比珠穆朗瑪峰還難以逾越的困難。

  ——就算是期待少女的免疫力,現在還不知道是不是靠免疫力就能治好的病,加上本來就是因為免疫力低下才出現的這種狀況,如果是現在不看醫生就會很危險的病的話怎麼辦。

  ——如果一個人去找醫生,能答應出診的可能性是多少?如果沒有醫生怎麼辦?剩下少女一個人由誰來照顧?燃料會不會不夠?

  不管哪條路都是孤注一擲的大賭博。而且,還是一場少年的努力不知道能不能奏效的大賭博,無論哪條路,承擔風險的都是少女。

  少年對自己的無能為力咬牙切齒,向一直不停下雨的天投去憎惡的目光。

  一直這樣就什麼也做不了,只能握著少女的手,結果卻錯過了換掉額頭上溼毛巾的時間。

  在怒視窗外的時間裡,少年的頭腦裡浮現出一個驚人的方案。

  擡著少女,強行到旁邊的鎮上去。

  人口多的城鎮上,應該會有一兩個醫生。如果拒絕接診的話,就算是威脅也要讓他接診。

  這樣一來,只要有單程的燃料就夠了,比起少年一個人去可以節省一半的時間看到醫生。雖說一邊駕駛有點那個吧,即使很短時間也好,還是能時不時地停車確認一下她的狀況的。

  但是這樣的話,在其他兩個方案的問題之上還有一個賭博。帶著高燒三十八度的病人,兩個人在雨中乘著超級摩托車。不管從哪個角度考慮都是愚蠢的行為。既是提案者又是實行者的少年,在混亂中自己對自己產生了質疑。

  但是,但是,現實的情況是,少女現在已經非常痛苦了,本來體重就比身高相同的少年輕六公斤,再加上病倒了。

  現在連連求助的聲音都顯得嘶啞,可憐的少女正在痛苦地呻吟著。

  任何事情都不能錯過,但自己並沒有十分的自信。

  不過時間已經刻不容緩了。

  少年用從未有過的身手開始收拾包裹。

  恐怕按平時的配置沒法搬運少女,四肢無力的人是最麻煩的東西,比裝滿水的人體模型更要命。即使是綁在少年身上,笨拙地讓她坐在後座上,懸著的腳也說不定會捲到後輪裡。

  方法只有一個。和少年擁抱著綁在一起,用手夾著地走。雖然不知道能不能說是不幸中的萬幸,因為超級摩托車是以業務功能為主而設計的摩托車,所以是用單手也可以駕駛的構造。雖然有能不能靠單手走完很長的距離這樣一個問題,但原本少年也就沒考慮過自己根性的極限。

  衣服方面,如果讓她穿著裙子的話,體溫會很難維持。所以給她穿上了兩人份的作為備用衣服帶著的襯衫,用薄毛毯裹上後把雨衣披在外面。

  在車裡替沒有意識的少女換衣服這件事,雖然有必要像在智慧之環中一樣絞盡腦汁,不過當看見少女不成體統的樣子之後,就覺得比在只有一條道的路上不迷路要簡單多了。

  拼命地壓制快要暴走的理性,幫少女把褲子穿上。褲腰雖然有些肥大,但是還是用腰帶強行繫上了。

  要不要把行李扔下呢,想了想後,還是決定不這樣做了。

  如果扔掉行李,結果沒有遇到醫生的話,就只能用不足的物資繼續旅行。如果醫生要相應的報酬的話,以物換物的物資也是必要的。雖然對行程效率的打擊很重,但也沒有辦法,只能期待少女的毅力了。

  用吊床的網和晾衣繩把她的身體和自己綁在一起,綁到即使少年站起來也不會散落的程度,少女醒了會被她打到半死的姿勢。

  但是,為了能讓她的精力恢復到這種程度不管什麼都會去做。

  自己也披上雨衣,穿上半乾的西裝夾克,浸得溼淋淋的合成纖維好重。但這正是,少年現在的戰鬥服。

  告別了充分完成臨時借宿任務的小型貨車,來到了雨聲不斷的外面。

  為了以後可能會造訪這裡的人,把車門關上了。

  燃料是滿的。可是,雖說蒙著塑料,畢竟還是暴露在雨中。連能不能動都還是未知數。

  不過現在的少年,是不允許摩托車洩氣的。

  少年跳上了座位,確認少女是否有掉下去的危險,然後將行李全部綁在後座上,讓前後保持平衡。

  少年一邊聽著雨滴敲打雨衣的聲音,一邊戴上有防風鏡的安全帽。

  超級摩托車啊,讓我見證你的實力吧。

  少年全力踩下發動機。

  雖然不知道超級摩托車是否作出迴應。

  不過,高聲鳴響的氣冷式四衝程單缸的轟鳴聲,聽起來比任何迴應都有力。

  在雨中,在不知延伸到何方的單向路上,一臺超級摩托車正在飛馳著。

  計速器的指標揮動著,雖然疾風怒濤下的雨滴像霰彈一樣打在少年的臉上。但是,一直開著節閥的右手,沒有一絲減速的意思。

  被少年擁抱著的少女,正模模糊糊地想著。

  雖然有點對不起積極照顧自己的少年,但說實話中午之後記憶已經變得含糊不清了。

  可能是因為太熱的緣故,明明沒有發生地震,卻感覺整個世界在不斷搖晃。

  在旁邊發出引擎聲爆響的摩托車,帶著迴音,彷彿是耳鳴一般。被雨衣包裹住的少年的身體十分涼快,感覺很愜意,或許正被他抱在懷裡吧。

  從早上開始,眩暈感不斷變大,現在連自己處在什麼樣的姿勢都不知道了,只是感覺腦袋一晃一晃的動著。

  胃部也開始鬧了起來了,到處傾瀉著著不滿,想吐的感覺和腹痛的連鎖反應,使得少女的腹部如同煉獄一般。就好像是肚子裡吃進了類似海膽或毬慄蟹等針對腸胃的東西。

  不可思議的是,儘管如此的不舒服,頭腦卻是異常的清醒。躺在少年的臂彎裡,少女一邊隨著摩托車搖晃,一邊用腦袋觀察著周圍。

  不光視覺和聽覺,連嗅覺和觸覺都得到了更好的影響,像飛起來一般的狀態的原因實在是不明所以。可能是熱得大腦都興奮的緣故?算了不管他。

  話說回來,男孩子的體溫都這麼低嗎。就算是下著這麼大的雨,現在可是大夏天啊,但是少年的身體卻是如此的冰涼。

  啊,原來是這樣。是自己的體溫太高了,所以才覺得少年的體溫很低,這就是人們常說的相對原理吧。

  話雖如此,自己的狀態真的是很嚴重啊。真是太丟人了,雖說確實在幾天前就已經感覺到不對勁,卻沒想到這麼容易就被病魔打到了,做女人還真是不方便。

  現在睡去的話,肯定做不了好夢。

  但是,被少年如此這般的照顧著,偶爾發個小熱也不錯。不說別的,至少能像現在能夠如此自然地被少年抱在懷中。

  不可思議的是,在少年的懷抱裡,似乎不會有惡夢來襲。

  「糟糕……好熱,溫度又升高了不少……」

  用手觸控少女的額頭,少年說道。

  抱著不能自己站立的少女,少年停下摩托車,撐起支腳。

  伴隨著微微的顫抖,對少女使用了一次性的Cairo,但如果這樣能治好就不用這麼辛苦了。臉色雖然不再蒼白,但卻像蘋果一樣鮮紅,氣喘吁吁。

  兩個小時過去了,雨變小了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但是完全沒有要轉晴的意思。少年把最後的一塊冷布敷在少女的額頭上,至於有沒有效果就不知道了。

  能做的都做了,之後只有相信少女的體力強行前進了,無論如何都要到達附近的城鎮。

  少年把少女向上抱起,調整了抱的姿勢,活動了一下麻痺了的左手,好好地撐起少女。

  完全發動起來的摩托車,引擎發出了響亮的爆破音。

  *

  看到BOSS所說的臨近的城鎮,已經是傍晚6點多了。如同他所說的一樣,是一座港口城鎮,在被晚霞染紅的城鎮的遠方,碧藍色的大海一望無垠。這裡真的離海港很近啊。

  距離大概還有4~5千米的樣子,從這裡是看不出什麼的。

  少年擡起護目鏡,透過雙筒望遠鏡觀察著,但是在這樣的天氣裡,用如此低放大倍率的望遠鏡,幾乎什麼都看不到。

  如果是個和平的小鎮的話倒沒問題。但是在這個已經不平常的世界中,能稱得上和平的小鎮並不多。也有小鎮因遭受了多次掠奪和暴動導致無人居住。

  不過,最可怕的是那些為了保護城鎮什麼都能夠做出來,對侵入者不論男女老少一律排除的鎖國主義城鎮。

  而沒有任何理由能保證這個小鎮不會如此。

  不由得,心裡變得沉重不安,壓力從腦開始向全身蔓延。

  到了現在也不能逃跑了,除了相信BOSS所說的有很多人聚集在這裡的話外別無他法。

  輕輕地觸摸了少女的臉頰,非常的熱。看來溼布並沒有起到什麼作用,得趕緊看醫生,至少也要吃點藥。

  啟動摩托車,到達小鎮只需要幾分鐘吧。

  但是,少年進入小鎮後,等待著少年的卻是超乎想象的障礙……不,是如同字面意思的障礙物。

  「……那到底是什麼……」

  不由自主的說了出口。

  原本看起來是很普通的小鎮,隨著距離的拉近不斷地有建築映入眼簾,並進入了小鎮。但是,在道路的正中央,卻有兩輛橫停著的中型麵包車。

  怎麼看都不是正常的狀態。兩臺麵包車把單側兩車道的道路完全堵住。人行道和兩車之間的縫隙則被單箱型車的前端給填上形成完全封鎖。

  兩車之間,甚至麵包車裡面都有泥土存在,這陣勢怎麼看都是用來防禦入侵的障礙物。

  障礙物的存在,也就意味著這裡存在被壞人入侵的困擾。是為了防止某些人強行進入城鎮造成傷害所設下的。

  「可惡啊……」

  估計是用於防備強盜的。這種高度的障礙物,只要有稍點墊腳的東西就能夠跨越過去,所以應該用來防禦車輛和摩托車。像強盜這種不法分子,只有在自己處於絕對的優勢的時候才會進攻。對於可能存在自備警衛團的城鎮,他們是沒有徒步進行入侵的勇氣的。大概是出於這樣的考慮吧。

  但是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摩托車就無法繼續前進了。就算是摩托車,也絕對不可能從兩輛麵包車上面飛過去。只能用走的了,靠著自己的雙腳,穿過這煩人的障礙物,去找醫生。

  既然決定了這麼做,少年就沒有退卻的理由了。把綁著自己和少女的繩子解開,將少女背在背上。

  雖然只用一隻手爬上面包車是有點困難,但是總比起騎摩托車直接突擊前進要好多了。也多虧登上了一個高的地方,對於周圍佈置下的陷阱的配置也瞭解了。轉到建築物背面的話,是捕獸夾和落穴遍佈的地雷區,並且作為障礙物萬一被突破時的防禦,麵包車後面還挖掘了一個能夠容納好幾輛客車的大坑。

  如果障礙物被強行突破了,就會落入坑裡的佈置。越過障礙物時一定會高漲的全速前進,這樣的話根本不可能躲過這種陷阱,那樣的話最好的結果也是骨折吧,真是太討厭了。

  向著估計是城鎮中心的方向走去,車的數量逐漸減少。說估計是的原因是,標識招牌上的標記中當地的地名都已經消失了,只能夠從道路的寬敞程度和街道的氛圍來判斷中心了。

  停在街上的車——不對,是廢棄了的車。在通過了一個訊號燈後就基本沒有了。

  是因為礙事所以被移走了,還是另做他用了,這就不知道了。但是這個城鎮很明顯有人在運作,而且還是相當大的組織在行動,看了看各個商店的商品架,幾乎全都被拿走了。但卻沒有慌亂的痕跡。應該是被誰有計劃的運走了。

  到現在為止一個人影也沒看見,揹著人行走比想象中得要更加消耗體力。

  少年和少女的體重差是六公斤。儘管如此,雙腳也是揹負著接近自己體重一倍的重物,加之之前又在雨中長時間的駕駛摩托車,冰涼的腰上的疼痛越來越劇烈。

  另一方面,體溫也在逐漸地下降,手腳的前端和手肘、膝蓋都失去了感覺,因為麻木的緣故,腳裡的傷也只能感到不很明顯的疼痛。但是,連平衡感都異常了可不好辦。繼續這種狀態的話,一旦跌倒可能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就在拼命給快要崩潰的意志和身體注入活力,加快腳步的時候。突然視野變得開闊,出現了一所很大的學校。

  看起來像是一所高中,已經有多少個月沒有看到這種獨特的建築物了呢。

  不愧是擁有足夠土地面積的學校,操場很大,在建築物外面沒有任何人,但是校舍中有一些房間亮著燈。

  說不定就是被疏散了的人們住在裡面,因為一般的避難所都會選在學校。並且那燈光……不會錯的,那是電燈的燈光。

  「恩?」

  有人。與教學樓臨近的體育館的門口,有個男人。

  少年眯起眼睛,慎重的觀察著那位男性究竟是不是好人。

  年紀大概是25到35歲之間。穿著西裝直直地站在體育館的屋檐下。

  沒看見他有持有武器之類的東西,至少從外表來看不像是壞人。

  少年想問男子哪裡有醫生,於是朝著校門走去。

  但是,就在少年要越過校門口的時候,那一瞬間他猶豫了。

  就這樣毫無戒備地走過去好嗎。是不是應該先把少女藏在什麼地方,然後自己過去進行交涉會好點。

  大腦裡浮現出了這種消極的想法,少年甩甩頭,想把這種想法趕出腦海。

  那種事情,現在再怎麼考慮也沒什麼用。如果對方想要襲擊自己的話,一個人去還是兩個人去,最後肯定都會被找到的。抱著發燒的少女,跑回到障礙物那裡是不可能的。況且,摩托車的剩餘燃料也不多了,大概沒有辦法回到那個倉庫了。

  這一次,真的只能依靠少年的厄運和少女的好運了。

  先調整一下背上狀態越來越差的少女的姿勢,然後通過了開放的校門。

  向著在操場那一邊的體育館,橫穿過操場走去。

  「抱歉!那邊的那位。」

  提高了聲音,那位男性馬上轉頭看過來。他在近處看很高,身高大概比少年多出20釐米,身穿剪裁良好的西服,連領帶都好好地綁著。

  髮型是很適合的短髮,是個很帥的人。看到的外表矇蔽了少年的初期警戒神經,等到少年醒悟過來時已經晚了。

  可是,男子只是看著這邊,轉了轉眼珠,並沒有動。

  少年暗地裡咂舌,再次邁出步子。

  在發呆了十幾秒鐘後,察覺到到了兩個人的處境,男子小步的走近少年,並沒有躲雨的打算。

  「怎麼回事?」

  「那個……她生病了。這裡有醫生嗎?」

  把滑下了一點的少女再次背好,少年向神祈禱著醫生的存在。

  「要看病啊,有帶保險證嗎?」

  「哈?」

  「嗯,是表示你加入了醫療保險的保險證啊,用來證明你能夠支付接受治療所需要的代價的證明。」

  少年臉頰上的肌肉開始痙攣。

  「……支付代價,是什麼意思?」

  「在現在這個世界上,難道還想不花錢看病嗎?」

  男子的沒有任何抑揚變化的語氣,特別使少年火大。要不是少年背上揹著少女兩手不能自由活動,他大概真的真會把眼前的男子毆打一頓。

  「工作正常的摩托車一臺,可供成年男子生存四天的水,以及能生存一週的食物,兩人份的生活用品。隨你挑。」

  「哦,這真是很多啊。但是,這是你們的行動工具和食物哦?沒有了這些你們怎麼辦?」

  「等她好了再想辦法。」

  眼中冒火的少年狠狠地瞪著語氣輕佻的男子。男子的臉像是龜裂開一般笑了出來,俯視著少年。

  「要是我提出更高的要求的話,你怎麼辦?」

  「接受條件,等治好她後再食言。」

  「喂喂。想把所有人都變成你的敵人啊。」

  男子苦笑道。但是,少年的眼神對這個小小的笑聲做出了反擊。

  「如果需要的話。」

  「……哦?」

  男子再次笑了出來。但是,與先前的嘲笑和苦笑不同,這一次是產生了興趣的小小的笑聲。

  「我雖然不是超人,但是為了她,成為凶惡的罪犯倒還是可以的。」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男人的臉上堆滿了笑容,明明都是笑臉,為什麼這次感覺不到嘲笑和惡意呢。

  「那麼,總之先運到校舍吧」

  「哈?……比起這個還是先找醫生……」

  「我就是養護保健教員啦,跟醫生沒啥差別。跟我來,我帶你們去保健室。」

  男人說著明快的話語,驚訝的少年則無言地聽著

  「那!之前說的代價什麼的。」

  「我就問問而已。只是感興趣你們會給我什麼樣的答案罷了。喂,快點運吧。」

  望著在雨中一路小跑進校舍,朝著保健室去的男人的身影,少年發呆了一瞬間,回過神來後少年緊忙跟了上去。

  **

  幾分鐘後,多虧了那個男人有效的處理,少女現在正躺在保健室的床上安睡。不知道是不是降溫注射起作用了,比起之前,少女的臉色確是好多了。

  「……真的是幫了大忙……。十分感謝。」

  面對輕輕把頭低下的少年,男人笑了。

  「沒關係啦。之前一直被敵視,現在突然這麼禮貌只會讓人不爽而已。」

  男人在剛才穿著的西裝外面隨意披著一件白衣,戴著銀邊框眼鏡。那時候沒看出來,除去那體育醫生一樣的身板兒,現在看到這身裝束確實是保健醫生。

  「少女的狀況怎樣?」

  似乎是被少年的疑問喚回神,男人挑了挑眉毛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嗯,大概是因為生理期到了,導致了體力的下降進而誘發了感冒。從症狀上來看,只是單純的感冒,嘛,因為你的處理還是挺到位的,老老實實地躺著睡一覺應該就能治好。」

  「……說是處理,只不過是在額頭上貼上降溫貼,讓她多穿點衣服而已啊,我們還時常走在雨中。」

  「做到這樣就行啦,看上去是感冒就讓病人吃退燒藥,止瀉藥,頭痛藥的人也是有的。而且溫度當時確實也挺高,要是不做任何處理放置在一邊的話,有可能發展成肺炎,把她帶來這裡可算是正解了。」

  說著,男人站了起來。

  「那我去拿點預備用的冰塊過來,你適當地給她換換額頭上的毛巾。

  「好的,麻煩你了。」

  「……不是說了別再客氣了嗎。」

  男人苦笑著拉開房門離開了保健室。

  在無人的走廊裡走了數步,回頭望向從保健室裡漏出的光線。

  「……哼。試探病人嗎,搞不好我真是壞心眼啊……」

  喃喃的獨白誰也沒有聽見,就這樣在無聲的走廊中消失了。

  擰乾手上的毛巾,放在少女的額頭上。

  少量冰塊浮在水盆裡,果然還是跟雨水不一樣。少女的臉色也變得好多了,散發著規則縝密的呼吸聲。

  少年終於吐了一口氣,看了看周圍,在少女睡的床邊坐下。

  這裡,毫無疑問是保健室,從裡面的佈置看來,保健室現在還保持著自己的使用機能。

  室內有藥櫃和桌椅,並排著三張自帶拉簾的簡易病床。剩下的兩張床上,其中一張堆滿了成堆的紙箱,另一張則被床簾擋上了,搞不好還有別的病人在那裡。

  從學校正門進入校內,然後被帶到這個保健室,不過所見的路過的過道上卻沒有積攢著灰塵。

  就連邊上的藥櫃,雖然藥品數量減少了,但是卻不乏整理。

  雖然不知道這所學校還剩下多少學生,但少年並不認為這裡倖存的人能夠維持學校的正常運營。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這裡是接收避難者的場所這個判斷也是妥當的吧。

  事實上,少年並不信任這個男性。

  養護教員什麼的應該不假。應急處理並非錯誤,使用裝置的時候也沒有什麼猶豫。可是,也不能保證他沒有和誰串通好了。

  裝作出去取冰塊,搞不好拿著釘滿釘子的棒子並且帶著一群可怕的傢伙回來也說不定。

  況且,和剛見面的人進行那樣的問答,根本就不是普通醫生乾的事,明明清楚的知道對話的物件還是揹著病人的狀態。

  總之,少年時刻保持著警惕。

  至少,前十分鐘是這樣。

  「……哦?」

  拎著裝滿冰塊的保溫盒回來的男人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在自己離開的期間,本應是接受了照看少女的任務的少年,卻坐在椅子上,腦袋倒在少女的床邊睡著了。

  把保溫盒放在地上,輕輕搖了搖少年的肩膀。即使稍稍用上了力,少年也完全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要是這樣下去的話,連他也會感冒吧。可是,他顯然是揹著少女進行了長時間的奔跑才來到這裡的,疲勞那是當然的。真不忍心叫醒他。

  試著把他從椅子上開,雖然成功了,但是,又要如何呢?總不能讓他像個詭異的屍體一樣倒在地板上吧。

  唔——低吟著望向隔壁的床鋪,映入眼簾的是預料之中的東西。

  裝滿了從附近的綜合醫院分配下來的各種藥品,成堆的紙箱就像巴比倫塔一樣高高地堆砌著。

  況且這個保健室既是診所又是自己的值班寢室,現在少女使用的床位也是自己休息用的床鋪。

  男人稍稍對自己狼狽的生活作風反省了一下,嘆了口氣。

  嘛,總之現在要收拾床上那堆紙箱也不大可能。這樣的話,就只剩一個辦法。

  「…嘿……咻…」

  男人抱住少年的脖子和膝蓋,就這樣把整個人放在了少女的床上,再將兩人和睦地塞進床裡。

  蓋上被子之後,他突然察覺到。

  少女之前穿的衣服都溼透了,脫光了的少女現在應該就只穿著內衣褲。

  嘛,戀人的話大概沒問題吧——就這樣,男人放棄了思考這種麻煩事兒。

  **

  啪-,突然醒來。

  不知道是不是睡飽了,醒來之後完全沒有一點睡意的餘韻。

  沒有做夢,也沒有時間流逝的實感。再加上睡著之前的意識十分模糊,導致更難以掌握現在的狀況。

  映入眼簾的是許久不見的熒光燈的白色光芒,還有陌生的天花板。如果睡過頭的少女的腦袋還沒有睡爛掉的話,眼前的天花板毫無疑問是第一次見到。

  「……那個……這裡是……哪兒?」

  試著向少年詢問,卻沒看到少年的身影。

  本以為和平常一樣,今天少年也在自己身邊。可是讓人失望的是隔壁的床鋪上只有堆著小山一樣的紙箱,並不見少年的身影。

  輕輕地嘆了口氣,少女翻了個身。

  於是,少年在面前出現了。

  充斥視界的少年的睡臉,令少女不禁看得入了神。

  哇,明明是個男生,睫毛卻好長啊。平時一臉的傻樣為什麼睡著的時候完全就像個孩子呢,真是的,為什麼嘴脣那麼軟啊,是不是有什麼美容的祕訣啊,真想知道啊,但是跟男生諮詢這種事絕對是錯誤的,況且這傢伙肯定沒下過任何功夫在這上面吧——

  一瞬間溫暖的氣氛讓自己失神了。喚醒向著夢裡突飛猛進的理性,少女開始冷靜地分析現在的狀況。

  看來是某個建築物的裡面,多半是擔心少女的少年把自己帶到醫院,地點大概就是之前說的【鄰鎮】吧。

  於是,就讓失去意識的少女這樣睡在這裡,這點理解了。

  但是,為什麼少年會和自己一起睡呢?

  在腦中呈現出這句話的少女,不禁臉紅了。那可是一起睡啊,即在同一張床上兩人睡在一起啊,這可是世間稱其為同床共枕,用更生硬的表達就是同寢的事情啊。但問題並不是這個概念的稱呼問題。

  從少年完好的穿著衣服這一點狀況來思考,【錯誤】非常明顯沒有發生,但是怎麼會睡在一起的。

  而且,到底怎麼搞的,自己只穿著內衣內褲,僅僅只是保證了沒有露出,但襪子卻完好地沒有被褪下,這真是一種超特殊嗜好的服裝打扮啊。

  現在留給少女的選擇有兩個。其一,預設此狀況繼續同床睡下去,其二,立刻大聲發出悲鳴。

  自己該怎麼辦,少女該怎麼辦,這種機會可不會再有第二次了。不過再怎麼考慮這也太早了吧,到底該怎麼辦才好,是應該為將來打基礎在這裡只是吻一下呢,還是直接一步到位——

  來回迷茫的少女臉又開始發燙的時候,少年微微的動了一下。

  「唔……咦……少女?」

  很悲劇的,比起腦袋思考,拳頭先做出了反應,抱歉了,少年。

  「嘿!」

  「哇!?」

  驚訝地望著像從航母上起飛的戰鬥機一樣從床上彈飛了出去的少年,男人沒拿穩手上的水盆。差點直接把冷水澆在大病初癒的少女身上。

  「喂!病人給我躺著!」

  「是……是!」

  雖然莫名其妙,但被白衣男子訓斥的少女條件反射般地服從了。

  把毛毯一直蓋到嘴上,再次躺在枕頭上,少女膽戰心驚地向白衣男子問道。

  「那個……這是哪裡啊?」

  男人把水盆放在洗面臺上,微笑道。

  「這裡是一個沒有名字的小鎮的一個沒有名字的高校的一個沒有名字的養護教員的保健室。」

  「……那,果然是少年把我送到這裡來的嗎?」

  「是吧。還真是有毅力的男朋友啊,貌似揹著你長途跋涉跑到這裡來的哦。」

  「不是我男朋友!!」

  面對少女紅著臉的反對,男人睜大了眼睛。

  「不是嗎?」

  「不是!」

  再次速答,白衣男子來回打量著床上的少女,和躺在地上被擊沉的少年。

  「……啊,抱歉。從情況上看我真以為是戀人了,那確實不應該讓你們睡同一張床了。」

  「……即使不是這樣,你讓一個健康的人和病人一起睡難道不該反省下嗎?」

  少女紅著臉抗議著,男人卻完全沒有反省的樣子。

  「…嘛,既然沒發生什麼就不用在意啦,比起這個,從剛才開始那小子就沒有在動了哦。」

  「……哎?難道做的過火了?」

  少女從病床上下來,把擊沉的少年整個人翻過來。

  臉部正面受重拳,被一擊KO的少年,發紅的鼻子流著血,昏迷著。

  對少年來說唯一幸運只有這裡是保健室這樣的事實而已。

  診斷結果,跌打傷和腦震盪。都是多虧了男人誤會兩人是情侶,把睡著的少年塞進少女被窩這件事,少女的鐵拳才會發動。真是給人添麻煩,對少年來說這簡直是困擾到了極致。為什麼自己沒有先醒過來啊。

  「……嘛,能恢復精神就太好了,真話。」

  「唔,那個,對不起啦。」

  一個人生著悶氣的少年,把堵住自己鼻孔裡的衛生紙丟進了垃圾箱。

  最初的紙染滿了鮮紅色,但換了幾次紙後,血便止住了。

  「啊,算了,不要在意。這也算是一次不錯的體驗,我覺得你賺到了呢」少年目不轉睛地望著嗤嗤笑著的男人。

  「可真是不想聽造成這種情況的主要責任人這麼說呢……算了,少女的這種打擊,我已經習慣了。」

  「我,我可不總是這麼暴力的啊」

  「是是」

  少年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像這樣的事情,基本上都是被害人記得清清楚楚,而始作俑者卻全然忘記有這麼一回事了。

  「那個先暫且不談,不管怎樣,大小姐。」

  「怎麼了?」

  對著轉過身來的男孩,女孩伸了個懶腰。總覺得大小姐不符合少女自己的形象,但她什麼也沒說。

  「好像已經不發燒了,痛經也好了很多,總之暫時可以放心了。但是,在野外露宿的話感冒有可能會捲土重來,今日暫且投宿吧。」

  「恩,我知道了,少年也一塊來吧。」

  「恩,也行,床現在被埋起來了,來,搭個手,幫我把它空出來。」

  男人微微一笑。

  少年望著堆滿紙箱的床,渾身提不起勁來。

  「說的代價,就這個麼?」

  男孩小聲嘟囔道,但是沒想到,得到的答案卻不是這個。

  「不要說傻話了,給你們治療的報酬要用其他來還,這種勞動就算是住宿費了。」

  兩個人面面相覷。

  「我的報酬不便宜啊,雖然這個城鎮醫生很多,但很不幸,我的治療費偏偏就特別高,」

  兩人的心中傳來一陣悲鳴。

  「哦,對了,叫我醫生,首先,你們兩個先換衣服,那邊已經給你們準備好合身的衣服了。」

  呼啦,女款睡衣,男款T恤和牛仔褲被放到了床上。

  「衣服換好了麼?」

  「恩」

  簾子開啟,中間站著穿著白底藍條紋睡衣的少女

  是因為緊張感放鬆下來了嗎,總覺得比剛才看上去更像病人了。

  因為兩個人的衣服一件也不剩了,所以少年只好聽醫生的話,勉勉強強的穿上了衣服。

  看起來像新品的褲子還算說得過去,但在黑底上用白色的書法字做印染印出來的T恤究竟要讓人怎麼想呢?前面寫著「諸行無常」,後面寫著「色即是空」,這不是腦子壞掉的暴走族才會穿的麼。少年好像感受到了性惡論教徒的的惡意,但是現在也不能挑剔了。

  「總之,身體完全恢復之前先睡著吧,食物和水好像也已經分配好了,所以不用擔心。」

  「恩,謝謝」

  女孩如釋重負的躺在了床上,將被子一直蓋到嘴邊上,那個樣子非常可愛,於是男孩不由得笑了起來。這種心情似乎是傳達給了她,少女的臉也紅了起來。

  「吶,少年。」

  「怎麼了?」

  少女突然翻了個身,扭過臉去,說:「許多事情,謝謝你了。」

  少年悄悄的伸出手,摸摸了少女的頭。

  「……不用客氣……」

  兩個人吃完遲來的早餐後,暫且冷靜了下來,隨後少年和醫生的床鋪整理行動就開始了。

  雖然箱子裡面有從醫院那得來的各種各樣的藥品,但是那個像珠穆朗瑪峰一樣的高度光憑這種不徹底的打掃根本不可能弄好。

  想要將原本堆積起來的箱子搬下去的話就需要一個架梯,因為沒有打算再把箱子堆起來,所以不需要在意箱子裡面有什麼。

  但,突然,少年搬的箱子破開了,閃閃發光的針從裡面刺了出來。

  「慢點,醫生,這這什麼呀,針!針!」

  「哎呀,注射針嘛,是醫用廢棄物啊,等下可要進行廢棄處理才行。」

  「那種東西請不要和其他雜物放在一起,要是一下子扎到我的手的話要怎麼辦啊?

  「放心好了,消毒藥的話像山一樣多呢。」

  「不是這個問題!!」

  少年帶著哭腔的抗議道,他將廢棄的注射針放到紙箱子裡,再用封條貼起來,放到了腳邊。

  醫務室的床已經幾乎被放滿了,不整理下的話,根本什麼都做不了。沒辦法只好搬到走廊上堆積起來。這個樣子就像是被人進來強行搜查過一樣。

  是不是受到良心的譴責呢,少女從被子中將臉探了出來。

  「吶,要我幫忙麼?」

  但是,她的好意立即被人回絕了。

  「囉~~嗦,病人就該睡覺,否則就是在給我們添麻煩,反正你也不太靈活。」

  「什……你說什麼,不要用初次見面的印象來論定我的能力!!我的話,簡單的整理工作還是……」

  突然緩過氣精神了的少女,一拳擊中放在臺子上的洗臉盆。盆裡裝著的冰水就像是瞄準了少年,要將他清洗乾淨一樣,從他的頭上澆了下去。

  「啊,好了,夠了。你也趕緊去休息吧,反正從這裡開始只有我知道要怎麼辦。」

  就好像是被趕走的忠犬一樣,少年穿著溼透了的衣服,垂頭喪氣地向著校舍外走去。

  就好像昨晚的大雨是騙人的一樣,今天是個豔陽高照的好天氣。徹底地洗去了塵埃之後,澄澈的天空中沒有一朵浮雲,真是神清氣爽的天啟啊,當然如果自己現在不是落湯雞就更好了。

  「這樣的話,等到早上再來這裡求醫的話,大概也沒什麼區別吧」

  少年不由得一陣苦笑。

  嘛,如果那樣的話會變成烈日當空的情況吧。雖然這樣也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但也只能認為自己選擇了一個最好的道路了。

  強光傾注下來,灼燙著面板,溼透了的衣服中的水分開始蒸發,再加上少年自己的體溫,結果沒休息多一會裡衣服就全乾了。

  突然,少年凝視著身後熟悉的物體。

  這是他們昨天晚上丟在路障前面的銀色摩托車。

  「為什麼這個會在這兒呢,是被回收了嗎?」

  難道是摩托車自己走到這兒來的?雖然這是一種很歡快的想法,不過摩托車到底還是不會有自動行走的功能的。

  「喂,小鬼」

  「怎麼了?」

  他向醫生那裡回過頭去。不管什麼是時候,怎麼能喊少年叫「小鬼」呢,雖然好像沒有惡意,但少年仍然感到不快。

  「你的床大致上都整理好了,去取你的被子吧,在三樓的衣物準備室裡,具體在哪裡嘛,你去了就知道了,一下就好。」

  「我知道了,那鑰匙……」

  在哪兒呀,話還沒說完,鑰匙就被投了過來。上面掛著廉價的塑料姓名牌。

  「弄好了就來吃飯,不過,也拿不出什麼好東西就是了」

  「哎?應該不是拿不出來吧?」

  「拿不出來。不過,不管怎麼說現在你的負債量是一個勁的往上漲啊。」

  看著咧嘴哈哈大笑的醫生,少年感到了意想不到的寒意。

  「安排回收你的那個摩托車的是我。現在我還沒有拿到那個孩子的治療費,那麼你們到底準備怎麼付呢?」

  少年好像看到了醫生那從嘴角一直裂到耳朵邊上的笑容。當然了,幻想中的醫生屁股上有長著惡魔的尾巴。

  「嗚啊…呼」

  現在少女好像在盡全力打著大大的呵氣,下巴至少張開了四十五度角以上。

  雖然這樣胡亂的張大嘴很有可能會導致節脫臼的,但是打哈欠是大多數哺乳動物的生理現象。

  想讓基本上不是淑女的她不做這樣的動作,那幾乎是不可能的。

  總之,女孩是覺得無聊了。

  如果有因感冒而在家休息的經驗的人就是可以理解的。像感冒那樣的身體不適,在快痊癒的時候就會變得無聊了。雖然體力在慢慢恢復,但是醫生卻不允許外出。

  而且如果那個醫生也不在附近的話,少女必然會萌生出反抗心,想要逃走試試。

  穿上湊成兩隻擺到床邊的運動鞋,少女馬上開始逃跑。

  並不是想要離開這個城鎮,只不過是想呼吸下外面的空氣而已……

  「那個……」

  所以當她從這個原本應該沒有其他人的房間中聽到別人的聲音時,心就好像是跳到了嗓子眼裡一樣。

  難道我已經虛弱到都能聽到幻聽了?要說醫務室能藏人的地方的話……只有一個。就是眼前的朝著窗戶的第三張床。

  女孩的臉上出現了戰戰兢兢的表情。

  「那個,不好意思。」

  「譁」的一聲,簾子拉開了,這回輪到少女飛快的向後退去。

  少女的小腿撞上了床的一端,身體撞到床上向後翻過去,在不停地旋轉後掉到了床的另一側。

  咕咚一聲,就像相撲冠軍摔倒了一樣地發出了聲音。

  在下一瞬間,嘎啦一聲門開了。

  走進房間的醫生和少年,先是目瞪口呆,之後又眯起了眼睛。

  「……你這是在做什麼?」

  「不是……這個……」

  少女想要試著解釋這個情況,但是那是徒勞的。身上穿著睡衣,腳上穿著旅遊鞋,背靠著床用頭和雙手倒立的原因,是不可能用嘴來說清楚的。

  「那個,不好意思,我到現在為止一直在睡著……」

  低著頭說著這話的是和少女同歲的小女孩——根本上來說也是個少女。

  「哎呀,吵到你了真是不好意思,做了不好的事呢。」

  那個女孩好像是在拉著簾子的第三個床上睡覺。因為從昨晚到現在一直在那睡著,就連少年來來訪的事也是現在第一次聽說的。

  「沒有沒有,看到你們這麼熱鬧我也很高興呢。」女孩子笑著說。

  她已經到了末期。

  不僅長及膝間的頭髮,甚至連面板都變得全白,那是比白人還要白的肌膚。那種白並不是因為沒有血色而導致的不健康的慘白,而是因為血色變了,那簡直就像妖精之類的夢幻生物才擁有的瑩白。

  本來她身為日本人,瞳孔的顏色也應該是黑色或深褐色才對,但此時她的瞳孔卻呈現出接近純白的灰白。無容置疑,那是喪失症的末期症狀。

  雖然現在還殘留著淺淡的色彩,看起來還沒有完全單色化,但離最後階段已經沒多少時日了。喪失症的發病進度因人而異,雖然不能確認病情是否會以至今為止的速度繼續加劇下去,卻至少可以清楚地知道「殘留次數」已經所剩無幾了。

  「嘛,總之我還是先介紹下吧。「

  醫生這麼說著走到女孩的身邊。

  「這位美女是本校學生。由於身體虛弱,所以大半時間都住在這裡。「

  女孩帶著微微羞澀的表情點了點頭。說實話,她的樣子真的很有紅顏薄命的感覺。

  「年齡和你們差不多,都是十六歲。名字是……「

  「……那個,醫生!」

  「咻」地一聲,少女拉了拉醫生的白衣下襬,漲紅著臉害羞地小聲抗議著什麼。看到女孩那副極其拼命的樣子,少年和少女不解地面面相覷。

  「……什麼?這沒什麼好隱瞞的啊,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嗯,這孩子的外號是‘公主’。」

  「公主?「

  少女不禁驚呼起來。叫做「公主」的女孩縮了縮身子,漲紅著臉低下了頭。確實這個外號還真是恰如其分呢,女孩確實很像一名「公主」。

  「……我、我明明都覺得丟臉死了,但醫生還是一個勁地叫人家‘公主’、‘公主’,最後整個小鎮的人都……」

  「但是,真的很適合你喲。」

  少年這麼說道,那由衷的笑容讓少女感到很惱火。這個女性殺手,說不定他正是對此有所認知而在向那個女孩放電呢。

  「那個……」

  聽到有人向她搭話,少女把視線轉回公主身上。

  「什麼啊?」

  「那個……能告訴我你們的名字嗎?只有我的被知道了還真不公平呢……」

  「這樣啊,說的也是呢。我叫做‘少女’哦。」

  「還有我叫‘少年’。請多多指教,公主殿下。」

  少年再次向公主展露迷人的笑容。這次少女一動手肘,重重地撞了一下少年的側腹。

  現在成員增加到了四人,吃完只有紡錘麵包和海草沙拉的簡單早餐後,少女的身體狀況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接下來就只需伸展一下由於感冒而萎縮起來的手腳,補充下活力就可以了。

  現在少女已經幾乎快忘了昨天的不舒適,畢竟原本就是個運動型的女孩嘛。到了明天,這種程度的身體不適就應該會完全消失了。

  「好了,小子,我來告訴你今天的工作。」

  醫生一邊說著一邊從廉價的圓椅上站了起來。少年把學校提供伙食所用的鋁製器皿放在紙盤上,在心底嘆了一口氣。他也開始慢慢習慣這個男人唯我獨尊的態度了。

  「公主每天中午都要到街上散步,不過很不湊巧,我浸透得去參加鎮內綜合醫院的聚會。雖然很無聊,但那也是很重要的工作。」

  「醫、醫生……」

  公主一臉歉意地發出抗議的聲音,但卻被醫生乾脆地無視了。

  「那麼就這樣,少年,護衛公主散步這一重任就交給你了。順便你也可以參觀一下鎮內。」

  「等等,醫生!那我呢!?」

  對很認真地抗議起來的少女,醫生伸出一指手指。

  「你禁止外出,所以這東西就交由我來保管啦。」

  醫生說著拿出了一個紙袋,那裡面裝著少女的衣服和運動鞋。

  「什……什麼時候!?」

  少女伸出手來想奪回紙袋,但卻被輕易閃開了。

  「那麼,這之後就拜託你啦。放心吧,傍晚我就會回來的。」

  微微地敬了一個禮後,醫生就颯爽地走出了保健室。只留下目瞪口呆的少年和少女,以及雙頰紅得像蘋果一樣,低垂著頭的公主。

  最後少年還是陪同公主到街上散步了。不幸中的大幸是,因為病弱的公主得一直坐在輪椅上,所以少年免去和她手牽著手散步,不然的話結果將如何真是難以預料。

  儘管如此,少女還是怒火中燒,在他們走出保健室的時候,一直以幾乎要殺人的閻羅般臉死瞪著他們。

  「那個……真的很抱歉。如果給你添麻煩了,現在回去房間裡也沒關係……」

  「嗯—?不,別在意。畢竟那位醫生有恩於我,而且我想就算現在回去,也難以平息少女的怒火啊。」

  少年達觀地回答著繼續推著輪椅向前走。一走到屋外,就有與先前一樣的強烈日光等著他們。

  走下最近才建好的輪椅用的混凝土斜坡,他們慢慢地向滿是泥濘的操場前進。

  「要撐太陽傘嗎?」

  「不,現在還不用。」

  是嗎,少年隨聲應了一句,就沒有再勸了。

  先天性色素缺乏症——那好像叫做白化病吧。聽說這種病患者由於身體極端缺乏黑色素,特別容易受到紫外線的侵害。

  但是因喪失症而引起的色彩低下並沒有使患者的黑色素減少。只是使黑色素變成無色而已,因此在對紫外線的抵抗力方面,公主接近純白的面板和少年的差不了多少。

  但對心臟虛弱的公主來說,炎夏的直射陽光應該有一定的害處,以防萬一,少年還是帶了太陽傘。

  「公主,先去哪?」

  「啊,那個,我不想給你添太大的麻煩,一會兒就回去也沒關係……」

  「不要那麼說。我也想參觀一下這個城市呢。你就當我的導遊吧。」

  公主喉嚨動了動,擡頭看著少年的笑臉。

  「……好!請交給我吧!」

  公主的臉上滿是燦爛的笑容。

  「哈哈,竟然能讓公主殿下帶我到處觀光——」

  突然少年感到背後傳來強烈的殺氣,話頓時停下來了。

  怎麼回事呢?少年突然感覺從身後校舍某扇窗戶的窗簾縫隙間傳來強烈的殺氣。

  「總……總之我們出發吧!」

  「啊,是?」

  少年小跑著推起輪椅,公主也一邊抱著疑惑,一邊開始了作為導遊的解說。

  另一方面,在保健室裡.

  「嗚喀—!!」

  少女發出沒有特別意味的奇怪聲音,然後從床上跳了下來。

  太離譜了。真是太離譜了。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呢?

  惹得少女如此生氣的正是那個天生女性殺手的少年。他確實在無意識中屢屢向公主放電。沒有什麼別的原因,只是被稱為少年的這個生命體自身就擁有那種吸引女性的屬性而已。

  ……至少對少女來說就是這樣。

  話雖如此,現在來了一個公主閣下。對少女來說別說她根本沒有比得上人家的地方,就算她選拔組來個引體月亮空翻,以自己無法改變的直率屬性去和她對拼也只是愚不可及的舉動。

  不,追根究底,如果少女沒有因感冒而「碰」的一聲暈倒,就不會陷入現在這個境地了。

  既然原因出在自己身上,那麼少女就只能竭盡全阻止這出浪漫喜劇的進一步發展。然而現在少女的便服和鞋子都被拿走了,睡衣是少女唯一的裝備。就連角色扮演遊戲裡的主人公都有「布衣」、「木棒」和「拖鞋」之類的裝備啊。即使是少女,只穿著睡衣出去還是覺得很不好意思的。

  「嗚—……必須做些什麼阻止他們親親熱熱啊……」

  她到處張望,希望能找到什麼有用的東西。

  看到了那個惡劣的保健醫生的桌子。在那個桌子前的椅子上有著一件隨便掛著的白衣。

  「……算了,就這件將就一下吧。」

  少女勉強地披上白衣,感覺還不算差,雖然有點過大,但把鈕釦扣上後,看起來要比穿著睡衣好多了。

  「然後是鞋……」

  不過這可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找到的東西。怎麼辦呢?基本上這所學校是不脫鞋的高中。如果向教室的方向走去,就肯定會遇到其他人,那麼對擅自赤腳行走的人來說,接近人群所在之處是不可能的。再加上在保健室的亞麻油氈地上行走還好,但在柏油路上赤腳「啪嗒啪嗒」亂走的話,肯定會傷到雙腳。她可不想讓自己的雙腳傷痕累累呢。

  在學校裡轉來轉去好一會兒後,少女終於在體育館的廁所裡找到拖鞋了,最後少女別無選擇地穿上了拖鞋。

  「木棒」就不需要了,現在少女總算集齊了「惡劣保健醫生的白衣」,「睡衣」和「廁所拖鞋」三樣裝備。

  說著「好啦,出發」之後,少女就小跑著跑出了校舍。

  然而隨機一個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現在少女的視線裡,使她停下了腳步。

  「那不是摩托君嗎!」

  那確確實實就是少年和少女的守護天使,銀色的摩托君。

  可能是因為少年沒有辦法回收摩托君,所以那個惡劣的保健醫生幫忙回收了。

  溼透了的行李正被散放在電梯前,和摩托君一起置於陽光下晾晒。

  話說回來,少女之所以能夠恢復健康有三分之一是託了摩托君的福。因為如果沒有摩托君飛快的車速,他們就不能到達這個小鎮了。

  馬不停蹄地全力奔走了大半天,並被大雨淋了整整一天的摩托君現在已不現平日閃閃發亮的銀色身姿,全身都被塵埃和汙水弄得髒兮兮的。

  少女的心頓時沉浸在一種無法言喻的傷感情懷之中。

  「……好!就由我來好好清洗一番吧。」

  雖然修理和檢查那些工作都交由少年負責,但是洗車這種小事,少女還是做得來的。

  少女幹勁滿滿地環顧了花壇一週,眼尖地發現了塑膠水管和水龍頭。畢竟是學校嘛,有著這種讓服務於花壇又受益於花壇的學生進行清潔而放置的罕見設施。接著少女又毫不費勁地找到了抹布,不僅如此,還有更奇妙的,竟然連車蠟都找到了。

  這時逃出保健室的最初目的已經徹底被拋諸腦後。

  「喲,公主殿下。今天不是那位醫生陪你散步啊?」

  「啊,是的。因為叔叔有工作要忙。」

  「哎喲,那麼,小子,好好地陪公主閣下啦。」

  「是,請交給我。」

  這是他們和路人的對話。Boss告訴他的「有很多人聚居」的情報是真的。不,說不定人口比那時還要增加了不少。

  似乎住宅區和娛樂設施基本上都荒廢了,居民大多住在學校或大型公共設施之中。因為這樣一來能更輕易掌握消失的人數,同時也能夠更好地維持城市的機能。

  商店街裡幾乎所有的店鋪都沒有能力繼續經營,關上門了。因為沒有必要繼續供電給蔬菜檔和魚檔之類的店鋪,它們都同樣關上了店門,只有裝置還在繼續使用。文具店和書店則是大開門戶,任由人們拿走需要的商品。

  但是,即使如此。

  「公主還真受歡迎呢。」

  「才、才沒那種事……」

  雖然公主紅著臉否認,但是自他們從學校出來走到這裡,碰到的人都用公主這個稱呼,從大家善意的作弄看來,否認的話是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因為我,總是出來散步……」

  「原來如此,即是說你是小鎮的偶像咯。」

  「偶像……嗎?」

  一瞬間,公主的聲音似乎變得有點陰沉,但當少年再看向她的時候,她還是維持著一直以來的笑臉。

  兩人已經走過了一段長長的坡道。

  這裡似乎是城市中的市場,人們在這裡交換或者說分配農作物和海產品。大概因為稍微錯過了時間吧,在由港口倉庫改造而成的魚市場裡並沒有看到多少人。儘管如此,人數也已經是他離開都市後所看到的最多的一次了。

  「少年先生。可以的話能帶我去海邊嗎?」

  「海?」

  「嗯,這裡是沿海城市,我們可以一直走到海岸線那裡去哦。」

  「真不錯,順便還可以去游泳呢。」

  「請不要太小看這裡的海,否則可能會變成浮屍哦。」

  「咦?」

  少年的臉瞬間僵硬了。

  「就算在夏天,海水也是冰涼冰涼的,而且水流非常急速呢,加上又沒有海水浴場。」

  「……明白了。」

  無論少女怎樣撒嬌說要去游泳,自己都要斷然拒絕。少年一邊在心中默默發誓一邊繼續推著輪椅向前走。

  在公主的帶路下,兩人走下了巨型坡道般的城市,然後繼續步行了十五分鐘,終於隱約看到對面的藏青色大海了。

  在不大的漁港裡停留著數艘漁船,附近則屹立著一座燈塔。使鼻子微微發癢的海風輕輕吹拂著不知不覺間完全長長了的頭髮。

  呈現在眼前的是一望無盡的大海。

  「啊,好大……」

  「是指海嗎?」

  「不,整座島都很大,我是在首都土生土養的,看到這些總覺得有點不習慣。」

  「咦……難道少年先生是從首都旅行到這裡的嗎?」

  「是啊。已經花了三個月呢。」

  「和少女小姐一起?」

  「嗯,和少女一起。」

  公主大概很驚訝吧,眼睛瞪得大大的。

  「那麼長時間……那麼遠距離……」

  「如果沒有摩托君,大概在走出本州之前就會蔫掉你。」

  少年嘻嘻地笑起來了。

  「把行李放在摩托車上?」

  「嗯,睡覺用的毛毯和食物,還有水、生活用品和衣服。沒有摩托君的話,我們早就累垮了。」

  「摩托君?」

  「單是聽名字大概不會明白吧。那是送報紙或蕎麥店送外賣使用的帶有發動機的摩托車。」

  「真是可愛的名字呢。小摩托君。」

  看來摩托君終於升格為小摩托君了。不過,相比於升格為「少年先生」和「少女小姐」的少年他們來說,說不定那還能算不錯的評價呢。更甚之就是「摩托娃娃」吧,少年窮極無聊地這麼想道。

  「我不知道它可不可愛啦,不過確實是耐用的承載工具呢。因為是業務用的,所以特別吃苦耐勞,挺能承受重物的呢。」

  「真是能幹啊。」

  「是啊,而且很少出故障。」

  「……可以的話,下次能讓我乘坐一下嗎?」

  聽到公主這麼一問,少年馬上閉上了嘴。

  「那個……」

  「咦?」

  就像為了遮掩少年的話,一陣強烈的海風突然刮過。兩人都反射性地閉上了雙眼,轉頭背對海風。

  風過境之後,兩人的話語都被隨其逝去。

  「……差不多是時候回去了吧,海風似乎開始大起來了。」

  「……是啊,說的也對呢。」

  沒有再談及剛剛的話題,少年推著輪椅走起來了。

  擡頭看向剛剛走過的坡道,在那盡頭,隱約可以看到少女所在的那個學校。

  另一方面,少女這邊則……

  「真是的,都已經是老爺爺了!就不要追求可以當你孫女的小姑娘啦!」

  「不,該怎麼說呢,老朽可……咳咳。」

  「小、小姑娘!不要那麼用力拍老爺爺的背部啊,否則他的心臟又會……」

  「什麼!老朽怎麼會連小姑娘的粉拳輕擊都承受不了呢!這樣怎麼可能會使心臟停止跳動呢!」

  「別這樣啦,大老爺。以我們的年紀在碰到小姑娘的朱脣前就踏進墳墓去了。再加上在這所學校蒙死神恩召的老爺爺比助手還要多呢,一不小心就要到三途川了啊。」

  「在說什麼蠢話!老朽可是屢戰沙場的驍將,多少次拒絕了閻王爺的恩召而活到現在這個歲數呢,這麼一點苦咬咬牙就忍過去了。」

  本該正在給摩托君清洗的少女不知什麼時候成了居住在校舍的老者們的偶像。

  但是,就在那一瞬間。

  「哐」的一道沉悶的聲音響起,少女的後腦勺被一個一公升的瓶子狠狠敲了一下。

  突如其來的敲打使少女馬上按著頭,蹲了下來。承受著仍在頭蓋骨上回響的衝擊,少女猛地轉過頭去。正如所料的,站在那裡的就是那個高個子的保健醫生。

  「可惡!幹嘛啊,你這個該死的惡質醫生!」

  「吵死了!為什麼沒有好好聽我的話‘在床上休息’呢!又不是調皮搗蛋的小學生了,你到底有多笨啊!?」

  正在大聲訓斥的醫生右手拿著一公升的瓶子,左手則拿著皮質公文包站在少女身後。

  順便一提,一公升的瓶子中似乎確確實實裝著日本酒。手下留情一點啊,要是瓶子裂了該怎麼辦呢。

  「什麼笨蛋啊!我只不過……只不過想給一直以來照顧自己的摩托君……稍微清洗一下而已……」

  「什麼……」

  醫生朝少女示意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停靠在那裡的摩托君變得閃閃發亮的。和今天早上看到的那部沾滿汙泥和髒水的摩托車相比,簡直可以稱得上是新車了。車身被上蠟了,發動機上的斑斑油汙也已經被刮落了,車子變得相當乾淨。甚至連車胎都被磨洗了一遍,可說是脫胎換骨了。

  「你啊……生病還來洗車?普通人會做這種蠢事嗎?要是因為手腳著涼而再次感冒該怎麼辦呢?」

  「不用擔心。我已經痊癒了。才不要整天窩在床上睡覺呢,誰受得了白白浪費青春呢?」

  「……真是,老爺爺們也是啊。每個人都可以當我的父親了,竟然還做這種事,你們不覺得丟臉嗎?」

  雖然醫生向聚集在一起的老者們投去沒什麼威迫感的非難眼神,但是老爺爺們卻直接地無視了。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呢,真不巧啊,老朽們都是痴呆老人呢,什麼都記不住呢。我們就是所謂的「老爺爺」啊,老朽們為什麼會走到中庭來的?」

  「老朽們是老人,所以有點痴呆嘛,記得不大清楚了啦,大概想去廁所吧。」

  「是那樣啊,那麼那邊的老爺爺,廁所是在哪裡呢?」

  老者們瞬間形成了默契,眾口一詞地在胡扯,而且還演得蠻逼真。

  雖然沒有讚歎的意思,但也不想繼續追究了。

  「好了,這幫臭老頭!快回房睡覺!否則可能會被老婆婆們咒殺呢!」

  「好、好,多麼蠻橫無禮的小鬼啊。難得有機會和年輕姑娘聊聊天的說,都被搞糟了,你還知道什麼是尊敬長者嗎?而且我家那個惡婆娘早就歸西了啊。她真能詛咒我的話就詛咒看看啊。」

  「竟然說出那種話,等你踏進了同一個墳墓後就會後悔的,色老頭……」

  老者們一邊忿忿抱怨著一邊逃也似的迅速離開了狠狠瞪著他們的醫生。

  「真是的……那幫老頭白天都沒有事情做嗎……」

  「啊哈哈哈,算了,不是成了不錯的出氣筒嗎?而且也幫忙洗車了啊。」

  真是的,這下子連吐糟的力氣也沒有了。

  「哦,是了,雖然以防萬一把這個拔走了,但看來沒必要那麼做呢。」

  突然銀光一閃,什麼東西朝少女拋過來了。那是十分眼熟的鑰匙圈。在清洗摩托君的時候怎麼也找不到,還以為少年拿了呢。

  「摩托君的鑰匙?為什麼給我呢?」

  「啊?那個啊,如果太早給你,我想你可能會騎車去追呢。」

  「追什麼?」

  「……當然是那個臭小子和公主啦。」

  少女的臉色瞬間從健康的小麥色頓時變成不輸給現在天空色彩的鐵青色。

  「阻止笨蛋的愛情啊啊啊啊啊!」

  少女電閃雷鳴般飛奔上摩托君,插上鑰匙,就那樣用一副不需要動力也能賓士的氣勢猛踏油門,啟動了引擎。

  「給我等等啊,少年!」

  「吱呀——」一聲,就像動作電影那樣以後輪滑動,前輪騰飛之姿,摩托君疾跑起來了。

  「到底怎麼回事啊?」

  從正後方的極近距離突然傳來應話,氣勢洶洶地騰飛起來的前輪碰地跌落在地。

  轉頭一看,只見身後是推著輪椅用盤問的眼神盯著自己的少年和驚訝地睜大了雙眼的公主。

  「咦?少年!?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問為什麼……當然是散步完後回來啦。少女你在做什麼?」

  被如此一問本該回答才對的。

  但是,自己現在的樣子……睡衣外面披著白衣,捲起衣袖,穿著廁所拖鞋,騎著摩托車。怎麼看都不能給出合理的解釋。

  在少年說了一遍又一遍自己只是陪公主散步之後,少女總算接受了他的辯解,不再火冒三丈了。本來嘛,就算少年是個再怎麼健全的青少年,也不會做出對病人出手那種缺德事啊。真是的,為什麼少女對他連這種程度的信賴都沒有呢?

  「你從剛剛開始就在嘆什麼氣啊?少年。」

  「啊,不,沒什麼。」

  吃完晚飯後,兩人再次回到了保健室。正確來說是回到了被三張床中分成兩部分的空間裡。少女和少年的床並在一起,中間的布簾則被拉起了。

  順便一提,在布簾的對面,公主正在接受醫生的診斷。

  「什麼?難道你在悲嘆於無法窺視公主的診斷過程嗎……」

  「不是。」

  少年脫口否認,然後繼續整理行李。

  為了把散開來晒乾的行李重新收拾整齊,得好好整理一番才行。行李那麼多,如果不有條有理地整理好就很難把它們全放到摩托車上了。

  慶幸的是,由於在晚飯的期間到廚房幫忙,後來又幫忙分配食物,於是分到了作為路費的物資。

  特別是醫藥用品、燃料、食物甚至水都得到補充了,真是太幸運了。

  不過,作為燃料的汽油卻只剩下了半罐。

  儘管這裡是生產力優越的城市,但還是沒到能精製出汽油的程度。處於坐吃山空狀態的燃料於是成了十分貴重的物品,因此為了能死乞白賴地要來燃料,只好把少女當成誘餌去哀求漁業公會的老爺爺們了。算了,反正少女也挺興致勃勃的,應該算不上什麼糟糕交易吧。

  少女收拾了一些「非急用行李」,然後把「急用行李」和「睡覺用行李」整理好後就拉上了拉鍊。

  「好了!這樣明天就可以出發了。」

  「喂喂。你就那麼急著出發啊?不用那麼急也沒關係吧?」

  聽到從布簾對面傳來的醫生的聲音,少女哼了一聲。

  「哼。在這個城市長住下去會很危險的。如果燃起了什麼奇怪的愛情火花該怎麼辦?「

  「啊?」

  「沒什麼!「

  少女一邊說著,一邊突然拉過被子在床上躺下了。

  「好了,診斷結束,似乎沒什麼大礙呢。」

  「是,託醫生的福。」

  公主銀鈴般的聲音響起後,分開二人空間的布簾被拉開了。

  「好啦,你們也是時候準備關燈睡覺了,九點後就會停電啊。」

  「是這樣嗎?」

  少女猛地站了起來。

  「那是當然的囉。這個城市只有上游大壩的一座水力發電站能為其提供電力,因此根本沒有多餘的電力可供浪費。除了醫院和一些重要的生命線工程外,其他的設施都只在日間供電。」

  「那公主該怎麼辦?要是沒電了,豈不很危險?」

  少年看著公主。公主不知道為什麼臉色緋紅,默默地低下了頭。

  「公主的心臟不好,但沒有其他問題。不需要生命維持裝置之類的高階裝置,暫且依靠保健室裡的裝置就足夠了。」

  「哦……」

  「鎮上派了一些人維護髮電設施,不過基本上都是門外漢。雖然其中也有一名正式所員擔任教官,但也只是勉強地管理著發電站而已。雖然看上去鎮上的狀況良好,但實際上卻遠非如此。」

  「……果然,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啊。」

  「是啊,趕緊準備睡覺吧。晚上早點睡,白天也可以早點起來。要是再睡得像塊木頭一樣,我就用酒精給你的眼皮子好好消消毒。」

  「是,是,我明白了,這就去睡。」

  少女拉上簾子遮住了視線之後,如坐鍼氈地開始了換衣服。

  「公主也該睡了。今天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情,一定很累了吧?」

  「恩」

  公主也躺回床上,蓋上了被子。

  「再見了小鬼,接下來都交給你了,我就在西館的值班室,有事了就叫我一聲。」

  「哦,包在我身上。」

  少年敬了一禮。

  「還有,少女啊。」

  「唔?」

  少女猛地站起來。

  「假如那個小鬼敢對公主有非分之想的話,就給我宰了他。」

  「OK,交給我好了。」

  求你不要回答得那麼果斷好不好。

  「不過啊,少年。」

  「還有什麼事?」

  「如果你想推倒少女的話倒是無妨,但千萬留心不要妨礙了公主的睡眠。」

  「快點滾吧,你這庸醫!!」

  少女的臉都紅到耳朵根了,她抓起盛滿水的寶特瓶,扔了過去。

  數分鐘後,按照醫生的囑咐關上燈,三個人懷著三種不同的心緒躺在了床上。

  夜漸深了。

  少女最先進入了夢鄉,恐怕在連本人也沒有留意的時候消耗了不少的體力吧。才剛和少年聊了兩三個白天的話題,就發出了鼾聲。

  熄燈後大約過了三十分鐘。

  少年輕手輕腳地做了一個罩子的形狀,點亮房間裡常備的蠟燭。他一邊小心翼翼地不讓佛龕用的細蠟燭熄滅,一面從行李中取出日記。

  「……你還沒睡嗎?」

  「哎……」

  聽到了小聲的疑問,少年擡起頭,試著輕輕掀開簾子。發現對面床上的簾子也掀開了,公主的臉從簾子中露了出來。

  「恩,對不起,把你吵醒了嗎」

  「請別在意,我今天也睡了半天,現在怎麼也睡不著。」

  公主笑著下了床,換上了拖鞋。

  「我不會妨礙到你吧……?」

  「哎……啊,沒關係的,請便。」

  腦海中突然浮現醫生剛才說的話,少年顯得有些踟躕,但還是答應了。可能因為她平時一直穿著睡衣,所以並沒有感到非常抵觸。但對於一個健康的男孩子而言,不論是在燭光下熠熠生輝的眼睛,還是領口間隱隱若現的奢華的脖子和鎖骨,都足以迷得他神魂顛倒。

  不知道明白不明白少年心中的糾葛,公主興沖沖地來到少年床上,跪坐在一旁。而且看起來似乎臉頰有些緋紅。

  內心不住地流著冷汗,少年合上了日記。

  「天這麼晚,你還在幹什麼啊?」

  「啊,記一點兒日記……」

  少年把日記本遞了過去。

  公主接過日記。那並不是像筆記本一樣的薄薄的本子,而是厚約五釐米,硬質封皮,邊角上用黃銅加固,外面還帶了把黃銅製的鎖。

  「……好堅固的日記本啊。」

  「這是在首都的書店發現的。我說了輕薄一些的就好,但少女一眼就相中了這一本。」

  回想起當時的情景,少年不禁笑了出來。那個時候還在依靠自行車進行移動,不禁感慨起當時的負載啊。

  「剛才記下的,是今天的日記嗎?」

  「恩,最近發生了很多事,因此有太多的事情要寫。」

  翻開日記,少年手中的筆開始在紙面上飛馳。頁尾處只記下了日期,沒有留下署名。

  「那個……前一頁空著是……」

  公主指著前面一頁,本應記下昨天部分的頁面,現在依然保持著空白。

  「那是少女寫的位置。我們每天輪流寫日記。」

  「……但是,少女那天不是臥病不起嗎?你不為她代筆嗎?」

  「絕對不能代筆,這是少女堅持的主張,上一次少女扭傷了右手的手腕,連筆都拿不動了,但還是靠著毅力堅持自己寫完了日記。」

  少年嘩啦嘩啦地翻開日記,翻到五月的中旬部分。確實是這樣的,日記裡填滿了彷彿蛞蝓醉酒後跳起了桑巴般的字型。

  「我也看不懂究竟寫了些什麼……據說連本人也忘了……」

  少年突然發現公主正盯著自己的臉,一瞬間吃了一驚,連忙擡起頭。

  公主惴惴不安地問道。

  「那個……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能不能給我講講,你們旅途中遇到的事情呢?」

  「旅途中遇到的事?」

  「是的,我非常想聽,能拜託你嗎?」

  少年沒有拒絕的理由。

  少年就挑了一些能夠引起公主興趣的故事,一一道來。

  公主興高采烈地回到自己床上,然後帶回了各種各樣的物資。夜談之友——追加的蠟燭和盛有茉莉花茶的保溫瓶。為了不被某個惡意保健教師發現,特意拉緊了簾子,而後少年與少女的漫遊之旅就開始了。

  那還是在剛剛踏上旅程的時候。原本正在田間的道路上飛馳的摩托,燈泡的燈絲突然燒斷,結果兩個人一起跌進了水田。想要開著摩托橫渡河流,但走到一半引擎熄火,於是差點被水沖走。

  還有來到這座島上以後發生的事情。少年一邊偶爾嚼著點心喝著茶,一邊不緊不慢地講述著往日的回憶。

  公主在聽到董事和老闆的故事的時候,眼睛都潤溼了。一聽說少女高燒的時候,又不禁捂住了口。

  眼花繚亂的回憶每個都讓人那麼的懷念,回想起來似乎每個瞬間都差點要了自己的性命。

  跌入水田的時候少年扭傷了腳,不能操作離合器,就由少女來駕駛。在河流中少女差點溺水。至於老闆嘛那就更不用多說了。

  不過回想起來,不可思議的是,每個回憶似乎都是段美好的回憶。並不是自虐的笑話,而是真正的快樂的回憶。

  這大概是因為,有她陪在自己身邊吧。有些吵鬧,做事不經過大腦,精力旺盛而又貪吃的她。

  少年並不打算說出自己的想法。在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不說出來,對方就不會明白。但不用開口就能心有靈犀,也一定有著其自身的價值。

  不經意間發現,時針早已指向了深夜。

  「……這可是聊了好久了啊,你不困嗎?」

  「不,我沒事。因為太高興了,不小心忘記了時間。」

  公主優雅地笑著,拿起茉莉花茶的杯子和裝過點心的盤子,放進了洗碗池的水中浸泡著。

  少年看了看已經蜷縮成一團的蠟燭,站了起來。

  「已經很晚了,差不多該睡了,明天還要早起吧?」

  「……恩」

  在確認公主點了點頭,坐在自己的床上之後,少年再次拉上簾子。

  她最後的回答顯現出一絲憂鬱,感覺和白天對話時的有些相似

  少年帶著些許疑問躺在床上,進入了夢鄉。

  人在睡眠的時候,會以兩小時為週期,重複著淺度睡眠與深度睡眠。不知道和這個有沒有關係,少年醒來時剛好過了四個小時。

  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漆黑一片的天花板。因為沒有點蠟燭,所以確實是真真正正的漆黑一片。

  為什麼會在這個時間醒來呢,心裡抱著諸多疑問。少年從前天開始就沒有好好睡過了,實際上現在也依然很困。

  但是不知為何,意識卻很清醒。

  驀地一下直起身子。旁邊的床上,少女睡的正香。明明都睡了那麼久,還能夠睡得如此安穩,毋寧說已經是一種才能了。

  不過呢,踢飛被子,腦袋耷拉在枕頭外面,胳膊和腿擺成了一個‘大’字,肚子漏在外面的睡姿,非常遺憾地怎麼看也不像一位淑女,甚至連個高中生都不如。

  少年嘆了口氣,挪動少女的身體,把被子給她蓋上。拿起枕邊的寶特瓶,喝了一點兒。當他正準備把瓶子放回去的時候,突然發現。

  公主床邊的簾子被拉開了。而且透過簾子間的縫隙,在月光的照耀下,公主並沒有躺在那裡。

  「……上廁所了嗎?」

  少年歪著頭,把手放在已經失去了主人的床上。如果是去上廁所的話,床未免太涼了。

  ‘逃走’,這個單詞浮現在了眼前,但這也很奇怪。又不是少女,看上去品行端正的公主選擇了夜間出逃,這未免也太不自然了。而且身子很弱的公主逃走本身也非常奇怪。

  少年的視線再次停留在床邊的桌子上,剛才茶會的時候,公主用過的放有蠟燭的碟子不見了。一同消失的還有寫過後放在那兒的日記。

  奇怪的芥蒂,少年喃喃自語。

  似乎也已經沒辦法再鑽進被窩,美滋滋地睡上一覺了。既然這樣,那就只好為了安穩的睡眠和清爽的醒來,盡上一份力了。

  少年在睡衣外套了一件制服外套,穿上鞋子,離開了保健室。

  拿著載有蠟燭的小盤子,少年走出校舍。夜晚果然很冷啊,少年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噴嚏。

  那麼,應該要從哪裡找起呢,少年煩惱著,但是這個煩惱在幾秒鐘之內就解決了——在操場中央發現了不明光源。並且,是和少年所用的蠟燭一樣的光。在那橘黃色的光的旁邊,有個影子抱膝而坐。

  是公主,少年沒有來由的確信。

  走近了,大概是覺察到了蠟燭的光亮,公主回過頭來。

  「少年……」

  「這麼大半夜的,會感冒的哦。」

  「半夜,倒不如說已經到早晨了。」

  公主抿嘴一笑,但是,並不是白天所聽到的爽朗的笑聲,而是混雜著自嘲的笑聲,讓人莫名地在意。

  「你在做什麼?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

  咚的一聲,少年在公主身邊坐了下來,操場上的土真是寒氣逼人。

  「並沒有做什麼,只是,如果呆在那個保健室裡的話,時不時就不由得產生陰沉的感覺。」

  「恩,確實看起來挺無聊的……」

  「一整天都在睡覺,什麼都幹不了,話說回來我也沒有什麼興趣愛好。」

  說到這裡,公主擡起頭看著夜空。

  無雲的夜空中,是漫天的星星和大大的月亮。它們的光亮,隱約照亮了公主的臉龐。

  「……我呢,從出生到現在什麼也沒有做過……」

  「生病的話,我想這也是沒有辦法的……」

  公主向著少年轉過頭。她的臉被蠟燭的光襯照,顯得有些怪異,使得少年有點膽怯。

  「我並沒有生什麼病哦。」

  「誒……」

  奇妙的發言,使少年的思考跟不上了。

  「所謂生病,也就是健康的身體中有異常狀況發生吧。但是,我的身體從來就沒有任何異常。」

  「那,為什麼……」

  明明住在保健室裡。如果沒有異常的話,正常的生活不就好了。

  「很簡單,我只是‘心臟很脆弱’而已。」

  「心臟很弱…而已?」

  「病名已經失去了,所以不知道。總之,就是心臟附近血流有異常的病,生來就有。」

  再一次,公主的視線回到了夜空中。

  「因為這個,我的心臟會經常承受多餘的負擔。知道了自己的病後,不知道檢查了多少次,也做了手術,在小學四年級的時候。手術成功的堵住了洞,但是我的心臟也已經很疲倦了。」

  「……」

  少年什麼也沒說。她本來也沒有期待著少年的回答吧。

  「由於心房頁的缺損,我的心臟承受著普通人5倍以上的負擔跳動著。很奇怪吧。我明明才16歲,心臟卻已經和老婆婆的沒兩樣了。」

  「所以才說,心臟很脆弱啊。」

  「是的,輕微的運動就會導致心跳加速,情緒激動的時候就會發作。也正是因為這個理由,才會跟著醫生的。我進入這所學校的四個月裡,醫生一直照顧著我。」

  突然,少年注意到公主手中那本日記本。

  「抱歉,雖然我也覺得不好,但是還是看了。」

  這種事情,不需要在意的。雖然是想這麼說的,但卻發不出聲來。

  在什麼也沒有說的少年身邊,公主把那本厚重結實的日記本放到了胸前。

  「非常有意思呢,少年和少女的日常就像浮現在眼前一般,連我都想寫點日記呢。」

  忽然,裝飾在公主臉上的笑容開始剝落。公主緊緊抱著日記本,視線落在腳尖上。

  「但是,不行啊。就算我寫了日記,其中的內容肯定都是有關心臟的。像是今天發作了,今天去了醫院,今天發燒沒法走出保健室,類似這樣的會一直持續,一直。」

  說到這裡,公主再次地笑了起來。那個是,自嘲的笑容。

  「所以,我很羨慕你們兩個。能和自己喜歡的人一起,兩人不斷地進行著跨越障礙的旅行。但是,我卻……」

  少年什麼也沒說。

  「既沒有去旅行過,也沒有和朋友開心的玩過。當這所學校的學生開始漸漸消失的時候也是,一個朋友都沒有,所有也不會有悲傷。」

  公主突然站了起來。背向少年,朝著校舍慢慢走去。

  「我呢,從小學生起,一直到現在為止,都沒有做成過什麼。並且,即將,會在一件事都沒有做成的情況下消失掉。」

  公主用她纖細的手指纏住全白的頭髮,玩弄著。純白的頭髮彷彿蘊含著風般靈動飄舞,在月光的照耀下,發出銀色的光輝。

  但是那卻是,毒光。

  那是顯示出她已經命不長久的,絕望的光輝。

  公主猛地轉過頭看向少年,臉上是拼命裝出來的笑容。

  「但是,請不要誤會了。我並不是悲觀。——只是,想想看。這種喪失症在全世界中擴散。不分男女老少,也不會因為國家、主義、主張、立場而發生改變,人類正在漸漸的消亡。和死亡一樣的平等。」

  這句話是如此的與公主不相稱,聽著就像巨大的嘎吱聲。

  「……有的時候,我會想。我真是「僥倖沒有消失」嗎?」

  一瞬間思維沒能夠跟上,少年滿臉疑惑。

  「……什麼意思?」

  「還是,不是沒讓我消失,而是把我給拋棄了,這樣呢。」

  少年,不由自主嚥了口氣。

  「因為,不就是這樣嗎?人類的生命活動一旦停止,大腦的活動也就停止了,身體開始腐爛。科學已經很明白的證明了人類就是一堆肉塊。魂魄的存在明明沒有一個人能夠證明,但相信‘死後的世界’的人,卻有數十億人,對吧?那麼要迎接對於完全無法瞭解的喪失症的人們來說,相信存在‘喪失後的世界’,也沒有什麼不好吧。」

  說完這些話,大概是因為有點興奮了,公主捂著胸口。

  「……所以,喪失症對於我來說就是救星。就這樣消失的話,我就能和大家到一樣的地方去……肯定再也……不用為心臟而煩惱了……」

  在兩人之間,橫亙著過於沉重的寂靜。本應是涼爽清澈的夜風,現在卻彷彿帶著粘稠和水汽,使得無論是開口說話,還是保持寂靜,都需要強大的意志力。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少年先開口了。

  「……啊,忘記了。」

  「嗯?」

  少年那突然地像是想打破寂靜般猛地一聲,使公主不由自主的發出奇怪的聲音。

  「不,剛才想起來了。公主,你白天的時候是說過想要乘坐摩托車吧。」

  「那是……誒,是的,是說過……」

  話題轉換的過於突然,以至於公主顯得十分困惑。這也很正常。要知道剛才為止都在進行著嚴肅的不得了的談話,現在卻突然討論起了白天時無心的聊天。

  「坐坐看吧,現在。」

  「現在……嗎?」

  向著如同字面般眼睛瞪得圓圓的公主,少年帶著充滿捉弄意味的笑容看去。

  殺氣,確認這種放射性物質的存在的科學家,還沒有。但是,看起來這這種東西像是會隨著距離的增加而衰減。因為如果其傳遞和距離沒有關係的話,那少年就該能感覺到從背後突刺而來的殺氣吧。

  「那個沒出息的傢伙,啊啊啊啊!!!」

  少女咬著牙盯著操場的方向,被其手緊緊地握著的電梯的窗沿,發出吱吱的悲鳴聲無力地抗議著。作為加害者的少女卻集中精力的看著操場中央的兩個人的身影,完全沒有聽進去。

  半夜起來上廁所,發現少年和公主都不見了,帶著難不成、不會吧的想法去找了下,不出意料真的是這樣的狀況。

  出離於憤怒,甚至說話都用上敬語了。

  隔著這麼長的距離,雖然聽不到兩個人談話的內容,但是能夠確信氣氛是越來越好了。並且,兩個人都是睡衣打扮,就算髮生了什麼錯誤也不奇怪,畢竟少年也是健全的青少年,稍微有機會的話說不定就會變身成野獸。

  「啊呀,小姑娘在這個地方做什麼呢?」

  「啊?!」

  扭著繃緊的脖子轉過頭,在那裡的是白天的老頭們。活力過盛的爺爺們,成排地聚集在那裡。

  「嗚哇!怎、怎麼了!表情好可怕!」

  「什、什麼啊!遇到的如此難得一見的美少女,表情卻這麼可怕是怎麼一回事啊!」

  少女十分的憤怒,老人們卻聚在一起緩了一口氣。

  「呀,真以為會被殺掉啊。比我小時候在山裡看到的單眼棕熊十兵衛還要可怕啊。」

  「連爺爺都這樣!真是的!」

  但是,少女突然感到不對勁,轉過身去。剛才還在操場正中央的少年和公主,已經消失不見。

  「啊!跑掉了!!」

  「什麼,你在找幽靈什麼的嗎?」

  「沒用的沒用的,你這個樣子,和地獄惡鬼沒有什麼差別,幽靈也會嚇跑的。」

  「不,這可不好說。這所學校裡作為幽靈候補生的老頭有很多,只算個數的話倒是夠的。」

  「這怎麼可能。在這裡的老頭子們,都是過完了應該的壽命卻還是賴著不肯離去的該遭天譴的人,連變成幽靈的機會都沒有就直接入地獄了。」

  「哼,一個個都像木乃伊一樣乾癟癟的,什麼時候是誰死了,死神也分不清楚吧。你們自己的腳,都還在嗎?」

  少女無語地摁著太陽穴。

  「……爺爺們,你們不會是忘記你們是老人代表這件事吧。」

  「這也不是沒有可能。因為我們是都是些痴呆老頭嘛。」

  面對回答如此流利的爺爺們,少女大大地嘆了一口氣。

  「話說回來,爺爺們這個時間在這裡做什麼?現在不過是凌晨三點哦?」

  「小姑娘可別說傻話。三點的話就是早晨了,是開始工作的時間了。」

  這麼一說,老人們不是穿著白天穿的便服和睡衣,而是穿著防水褲子和外套,還帶著帽子。

  「工作?爺爺們?」

  「是啊,現在要去開船,去捕魚了。」

  集合起來的老人們爽朗地笑著

  「但是,爺爺們不是早就到了退休年紀——不是已經退休了嗎?不是已經是老人之家的成員了嗎?」

  「嗯,是這樣的。但是麻煩的是漁業組的年輕人基本都不在了,於是就把失去了工作沒活幹的工薪族召集了起來開始漁業,但是這些人不知道怎麼開船,也不知道怎麼捕魚。因此就只能輪到我們這些已經埋進去半截的人來當醫生了。」

  「沒問題嗎?釣到大傢伙的一瞬間不會猝死嗎?」

  「放心吧,如果真的發生了那種情況就把那傢伙放回海里去釣鯨魚。」

  「別說傻話了。像咱們這種糟老頭怎麼可能釣得到鯨魚,鯊魚還差不多。」

  不知誰說的一句玩笑讓大家嘎嘎地笑了起來。

  「這可真是不容易……」

  少女半佩服半吃驚地說。

  「還算可以吧,雖然確實不容易,但對於厭倦了在老人之家的集會室裡觀看水戶黃門的人們來說,這算是個不錯的消遣。」

  「說的沒錯,水戶黃門真是老套地不行。老頭看老頭的故事到底有什麼意思,我們偶爾也想看看火熱的戀愛電視劇嘛。」

  「……只要有爺爺們在,這個城鎮就還會這樣安定吧。」

  少女苦笑著,周圍再一次被笑聲包圍。

  一瞬間,不知從哪裡傳來了曾經聽過的引擎的聲音。這種又笨又傻又不知從哪裡發出的令人震撼的響聲,毫無疑問是摩托車的。

  「唉呀,這個聲音,不是小姑娘你們的摩托車嗎。」

  「恩,沒錯。雖然不知道少年和公主打算做些什麼,但他們可是在毫無疑問地幽會著呢。」

  少女惡狠狠的口氣,惹得老爺爺們又笑了起來。

  「這可是大事哦,小鬼說不定會帶著公主私奔,你在這裡這麼悠哉好嗎?」

  「那是不會的,絕對。」

  對於如此斷言的少女,爺爺們還是有一些質疑——少女在這種情況下,會不會因為感到不安而朝少年那裡衝過去呢。

  對於周圍奇怪的視線,少女撓了撓頭。

  「那個,看來你們不知道,那我就說明一下。」

  少女交叉著雙臂,刷地一下把腳分開站立著。

  「少年他呢,是我的東西。並且,我也是少年的東西。所以,私奔什麼的絕對不可能。」

  毫無猶豫地,少女斷言道。

  再哼了一聲,回校舍去了。

  目送著這樣的少女的背影,老人們大聲地笑了起來。

  「……這真是有趣啊,對小鬼來說看來連逃跑的餘地都沒有了。」

  「話說的沒錯……可是……」

  「怎麼了,老爺爺,痔瘡犯病了嗎?」

  「怎麼可能!……只是,等小姑娘老了以後,究竟會變成怎樣一個性格惡劣的老太婆呀……」

  「………………」

  眾人一起無語了。

  叭嚕嚕嚕嚕,引擎的聲音響徹夜晚的街道。寂靜無聲的環境中摩托車的排氣聲,聽起來特別的大。

  停在校門旁邊的摩托車上的水滴經歷了一個白天的暴晒後已經完全消失不見了,在月光下像新車一樣閃閃發光。

  「好厲害……我已經好久沒有聽到過摩托車的引擎聲了……」

  「是嗎?這個城鎮的確很少見到車呢,我想大概車都集中在一個地方放著,而且其中的燃料都用光了吧。」

  「嗯,運送物品是靠兩輪拖車,人則是靠自行車,將電池變成可以移動的電源。而依靠燃料的交通工具只有漁船,但就連漁船現在也正在嘗試能不能靠電力發動……」

  「哦,嘛,總之要不要坐上來看看?」

  少年一邊拍著車座一邊說。

  「好!」

  少女洗車的時候為了讓行李晒乾,增設的行李臺什麼都不剩全都拿了下去,因此現在銀色的摩托車上除了用毛毯做的車座以外什麼都沒有。

  少年雖然留出了上車後要坐的位置,但公主還是沒有冷靜下來。

  「那……那個……」

  投來像是對少年有什麼期待似的視線,公主吞吞吐吐地說道。

  少年預料之中地看著她那個樣子,擺出了作弄人的笑容。

  「很抱歉在你這麼期待的時候這麼說,但是我的後座不能讓少女以外的人坐。所以,你得坐在前座。」

  公主一瞬間吃驚地張開嘴。

  「不,不會是讓我來駕駛吧?」

  「嘛,一般來說是應該由坐在前面的人駕駛」

  「那,我來操作車把和剎車!?」

  「是呀,這種操作就叫做「駕駛」吧。」

  少年是認真的,這個事實,看樣子總算傳達到公主心中了。

  「不行的!我,連自行車都沒有騎過……」

  「沒關係的,到了十六歲,就沒問題的吧。」

  「駕照……」

  「我和少女也沒有駕照。一路上一邊練習一邊就會了。」

  黑暗中,少年扼殺著公主的希望,騎上了後座。

  「來,請吧」

  少女抓住少年伸出的手。這隻手雖然有點發抖,卻並沒有什麼抗拒,少年只是輕輕一拉,公主便就像是被拉到車身上一樣,坐了上來。

  「車開起來還是挺冷的,把這個穿上吧」

  啪地一下把自己穿著的上衣給公主披上,再把手從袖子裡穿過去。日記本則放入前面的口袋裡。

  可是,把車把和離合器之類的裝置向前推的瞬間,車停止不動了。

  「果然……我……」

  「是呀,不知道操作方法的話控制離合還是很困難的。這樣吧,腳下由我來控制,車把和油門就拜託你了。」

  少年伸出腳,用腳踩住踏板。握住發抖的公主的手,強行把車控制住。

  「好了,出發!」

  少年毫不猶豫地直接打開了加速器。

  公主連屏住呼吸的時間都沒有,摩托車一下子加速起來。

  「呀啊啊啊啊!?」

  「喂喂,我要放手了哦。因為沒戴頭盔所以如果出了事故咱們兩個都要死了哦」

  「哎!?等等……」

  代替不負責任地放開車把的少年,公主握住車把。因為是時隔多年的二輪車操作,車身勉勉強強地晃晃悠悠地進行著蛇行行走。

  「不,不行!不行了!」

  「沒問題沒問題,走的很好呢」

  兩個人坐著暴走的摩托車,一下子就離開校門,朝著左側民房的圍牆歪了過去。

  「完了!要死了!」

  「只要沒倒就不會死」

  「就因為快要倒了才這麼說的!」

  其實,因為握著油門的是公主,所以只要公主把手鬆開就能停下。但是,壞心眼的少年現在不打算告訴她。

  「話說公主,把那個往右轉的話你覺得會怎麼樣?」

  「哎?」

  對於少年的問題,公主半下意識地把車把拐向了右邊。

  承載著兩個人的摩托車流暢地畫了一個鰻魚的形狀,衝入了白天走過的長長的下坡。

  這條路筆直地通到港口,中間什麼障礙物也沒有。

  「……呀啊啊啊啊……!!?」

  車身劇烈加速的同時,公主的悲鳴從「恐怖的悲鳴」升級成了「對於生命受到威脅的悲鳴」。刺痛臉頰的風,也承擔了助長混亂的工作。

  「喂喂。速度表都打到頭了,這樣的速度裝上什麼都必死無疑。」

  「不要……快停下……!!」

  「啊,不好意思,不要按油門的剎車噢。那個,是前輪的剎車,後輪的剎車在腳踏板這裡,在這種速度下如果只靠前輪剎車的話,會發生什麼我想你明白的吧?」

  「怎麼會!太過分了!」

  「嘛嘛。我會陪著你的」

  「一起死!?」

  SuperCub以超快的速度在長長的下坡上賓士。

  公主並不瞭解儀表盤上的速度極限其實只有60km/h,而且實際的車速應該比錶盤顯示的還低。因為是有生以來第一次騎摩托車,再加上不知道怎麼停下來,兩種恐懼相互交疊,使公主公主衝昏頭腦,結果一直到坡道的盡頭,也沒想出像樣的主意來。

  「我說,快轉車把,再衝就到海里了」

  少年的話,讓公主的臉色變得鐵青。眼前就是丁字路口,這樣一直衝下去前面就是海。雖說是夏天,但晚上從這座島突然飛進海里,已經精疲力盡的心臟會發生什麼呢。

  想都不用想,浮在腦海中的就是「死」這個字,公主的心臟咚咚地跳著。

  瞬間,手不由自主地把車把拐了過來。

  像是得到少年的幫助一樣公主的身體大幅傾斜,塑膠製的手柄在柏油路上摩擦。

  不知是神的恩賜還是惡魔的保佑,銀色的摩托車又歪了回來,恢復到了平行的姿勢。

  大幅傾斜的視野也恢復到了正常水平,在直通海岸線的道路上一邊降低速度一邊行走。

  也許是緊張感消除了的緣故,公主一下子把手從車把上鬆開了。

  「哎呦」

  少年接過來把車把握住,踩著油門緩緩地減速。公主兩手壓住心臟,喘著粗氣。

  多少有些擔心,少年隔著肩膀看看情況。

  「沒事吧?」

  「是……那個,只是稍微嚇到了而已……」

  大概是心跳平穩下來了,公主再次向車把伸出手。

  刷地一下讓出車把操作權,少年慢慢地開口。

  完全沒有之前輕快的口吻,用非常平靜的話說。

  「……那個」

  「嗯?」

  少年把話嚥了回去,像是整理思路一樣稍微停了一會兒又繼續說。

  「……那個。我想,大概會很可惜。」

  「什麼……」

  「人生。從今天的這一瞬間開始,到公主不知何時消失為止,這中間的人生。」

  公主屏住了呼吸。

  「我呀,並不是一個人從首都來到這裡的。因為和少女一起齊心協力,現在才能在這裡。而且,並不是我們靠腳走到這裡來的,而是靠著時速六十公里的摩托車的腳才到的」

  少年轟地一聲踩了一下發動機。

  「即使如此,只靠我們和摩托車還是沒辦法來到這裡。路上遇到的各種各樣的人給了我們幫助,我們也給很多人添了不少麻煩,那些事件至今難忘。」

  接著,嘭地一下,少年輕輕拍了公主的頭一下。

  「看吧,公主不是也能駕駛嗎,摩托車。不能長時間運動,身體也很弱。但是,現在不也駕駛的很好嗎……來,加大油門看看。」

  「……好」

  少女把油門按下,摩托車很聽話地加速起來。左右經過的景色不斷遷躍,吹在臉上的風慢慢地正在變強。

  「看吧,駕駛得很好。離合器只要練習一下就好了,現在不覺得駕駛摩托像騎自行車一樣容易嗎?」

  「但是……這種事我……」

  「做不到?真的嗎?」

  少年略帶捉弄的壞笑,公主並沒有看到。

  「最近有沒有竭力做過什麼事呢?」

  「……唔」

  公主有些語塞。

  「如果沒有的話就有些可惜了啊。現在還沒到一切要放棄的時候。至少利用剩下的時間和精力去做些什麼吧。」

  還有,少年繼續說著

  「就算一個人做不到,公主的周圍不還有很多溫柔親切的人在嘛。那些人並不是為了某種目的和隱情才對公主你示好的。所以說啊,稍微也依賴一下他們吧,感謝之情在被幫助之後才能表達嘛。」

  少年的話,要說過分還真有點過分,公主聽著不禁笑了。

  「……這個說法會不會遭報應呢?」

  「對於他人好意的最大回禮就是坦誠地接受那片好意。像我這樣的,如果被公主問道‘我想要去旅行,能幫幫我麼?’之類的話時,會很樂意幫助你的。報酬的話,就只要親一下我就好了。」

  「真的麼?……那,我就說說看吧」

  少女稍微深呼吸後張開了嘴。在沒有回過頭的情況下,為了能讓背後的少年聽清楚,用比平常稍大的聲音說道。

  「我想要去旅行,能幫幫我麼?」

  「……好,就交給我了。但不巧的是,摩托車是雙人乘坐的,無法帶你一起去。作為補償的話我告訴你一個旅行的訣竅吧。」

  「訣竅?」

  「嗯,訣竅,這可是很寶貴的哦?有經驗的人說的訣竅。」

  「請一定要告訴我!」

  「嗯,張大耳朵聽著……啊,實際上不這樣做也行。總之先聽著吧,訣竅之一‘出發前一定要上廁所’」

  「哈哈,有郊遊的感覺呢。」

  「不能小視這個哦!訣竅之二不要打扮的太時髦。那是出發兩週以後發生的事情呢——」

  雖然昨晚幾乎沒有睡覺,不過現在兩人卻都沒有一點睏意。少年和公主共乘著摩托車,在朝日的沐浴下沿著筆直的海岸線賓士。」

  結果,兩人直到四點左右才回到保健室。

  太陽已經露頭,早起的小鎮又開始了緩慢的活動。

  雖然醫生沒有規定起床時間,但留給少年的睡眠時間只剩一個小時了。把摩托車停回原位,幫助稍顯疲勞的公主上床休息後,少年也趕緊向自己的床位走去。

  但,有什麼東西在床上。

  「…………」

  被子鼓出一個人的形狀,伴隨著呼呼的呼吸聲緩慢地上下波動。

  少年把視線移向旁邊的床鋪,只見少女的床位是空著的。

  為了驗證他將信將疑的預想結果,他把被子掀了起來。

  少女果然和預想的一樣在床上,並且緊緊抱住他的枕頭安穩地睡著。

  不知是有意識地鑽進了少年的被子裡呢,還是睡糊塗了,或是其它未知原因也好,總之少女在床上睡著。

  在這種情況下,少年有兩種選擇。

  是應該嘀咕著真拿你沒辦法啊,躺在空閒的少女的床上呢。還是,把這個當成好機會躺在少女旁邊睡呢。

  少年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不管怎麼說他也是個健全的青少年,睡在喜歡的少女旁邊,能看到被懷疑夜襲少年而臉紅的少女,這樣的機會任何一個男人都不可能拒絕吧。由於昨晚在少女旁睡覺的時候,自己可悲的從昏睡變成了昏倒,因此這個機會他更不會放過。

  下定了決心後,少年偷偷地潛到被子裡,枕頭則是直接從少女的床上借來用。最終來到少女旁邊的少年,呵的吐了一口氣。

  隨即被掐住了脖子。

  「……?」

  公主歪了一下頭。

  好像簾子的對面有些吵鬧。從少年睡著的床上傳來了乒乒乓乓有如鮪魚臨死前痛苦掙扎的聲音以及床吱吱的晃動聲。

  是不是在做臨睡前特殊的健康體操呢?

  不久後,如同被擰鴨脖子似的慘叫聲最終消失了。

  做完體操了吧,公主小小地打了一聲哈欠,鑽進毛毯中。

  雖然沒有記得清楚,但她貌似確實做了一個好夢。

  時針轉到九點後,在電動摩托車前出現了少女的身姿.

  雖然看上去有些不愉快,但少女還是麻利地進行了這項工作。

  服裝和借來的睡衣都還了回去,換回了原來的制服。當然,她還沒傻到頂著天空中發出耀眼光芒的太陽穿冬裝,脫了上裝的她上身只穿著白襯衫。

  但不知為何沒有看到少年的身影。

  「真是的,已經要走了嗎?感覺好像還有很多錢沒有付啊」

  醫生嘆息著地盯著少女。雖然醫生脫了白衣穿回平常的西裝,但依然穿著和裝束很不協調的廁所拖鞋與太陽鏡。

  「先賒著賬吧,下次回來會還的。」

  「那要到什麼時候」

  「是啊……」

  少女撓著頭,掰手指算著。

  於是,抱著裝有什麼東西的小包的少年從商店街的方向走了回來。

  看著正在裝東西的少年,醫生又嘆息了起來

  「……話說你們到底要去哪兒?」

  「那不是已經很明白了麼」

  噗哧地,和少年對望的少女笑了。

  「‘直到世界的盡頭’」

  兩人同時的回答讓醫生瞪大了眼睛,好像是無可奈何地笑著的他摘下了太陽鏡。

  「……這樣的話我不得不多加點利息啊」

  「喂喂,醫生,不能這樣壞心眼啊。」

  聽到背後清爽的笑聲,醫生回過頭來。

  在那裡的是沒有坐輪椅,甚至連睡衣都沒有穿的公主。

  當然不是裸著的,她穿著柔和的米色校服裙子和白底印字的T恤衫這樣粗糙的搭配。雖然和她相遇還沒超過半日,但那服裝還是給人以分外新鮮的感覺。

  「你……」

  看著把嘴長得老大的醫生,少年嘴邊浮起了笑容。

  「好,這樣就準備妥當了」

  磅的一聲敲了一下副座,少女確認了一下綁行李的繩子的力度。

  「少年,食品呢?」

  「弄好了」

  「醫藥品」

  「沒問題」

  「水呢?」

  「裝滿了」

  「汽油」

  「滿槓的」

  「肚子」

  「飽了」

  「廁所呢?」

  「沒問題」

  呼的一聲少年豎起了大拇指,並像往常一樣戴上了半帽頭盔。

  看到了他的樣子,公主噗哧的笑了起來。

  「摩托醬和昨天的樣子大大的不同了呢」

  那也確是這樣,公主乘坐的時候,所有的行李都被卸了下去。

  「裝了這麼多東西,摩托醬不會被壓扁麼?」

  「啊,沒問題」

  本想說這個摩托車很結實,不過少年轉而露出了笑容

  「……那,公主,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幫我們減輕一點行李?」

  「?」

  少年突然的提案讓公主的頭上浮現出問號。

  「喏,這個給你。」

  少年從行李中拿出來的是大小約為A5的厚厚的一本,天藍封皮的日記,日記上附著一個帶子和小鑰匙。

  「這……」

  日記拿在手裡沉甸甸的。雖然沒有少年他們拿著的那麼重,但它有著厚厚的封皮,也很堅硬。

  「這是……?」

  「剛才在商店街書店買的。摩托車也好日記也好,最初的一步是很重要的。」

  少年的臉上浮現出笑容。

  公主咕地嚥了口水,用小小的鑰匙插進鑰匙孔並轉動,隨著咔哧的一聲,鎖被打開了。

  公主抑制住激烈的心跳,慢慢地打開了封皮。隨著啪啦啪啦的新紙張的響動,到現在還一次沒有翻開的日記呈現在了其面前。

  這本日記上還沒有被寫上任何東西。大約三百頁的日記本現在還是完完全全空白的,就連日期也沒有。

  我要將這填滿。

  「哈哈」

  怎麼辦呢。

  好像哭出來啊。

  公主感覺再看下去會保持不住平靜的心情,於是慢慢地合上了書頁,把鎖重新鎖上,擡頭望向少年。

  「……太謝謝你了,我會珍惜的。」

  「嗯,加油把所有的書頁都填滿後,我們還會送你更好的禮物……」

  咣,少女給了他頭一下。

  「保證不了的約定就不要做!真是的……屁顛屁顛地給別的女人送禮物……」

  對著小聲說著夾雜著真心話的自言自語的少女,公主緊緊地抱著手邊的日記,輕撫著漂亮的天藍色封皮,像是對待自己孩子一樣在臉上蹭著。

  「不行哦,已經給我了嘛。這是我的東西,所以絕對不會還給你。」

  「什麼!?」

  看著令人驚訝般淘氣的公主,醫生不由地苦笑起來。

  「……話說你們要去哪裡?不是‘世界盡頭’什麼的虛話,而是真正的目的地到底是哪裡的實話」

  「啊,那還真沒想過。天氣馬上就要變熱了,該向北走了吧……」

  「那麼向南走」

  聽了醫生的話,其他三人一起側過頭來。

  「以前,從疏散到這裡的人那兒聽來的。能登半島邊上大概每月一次有一艘開往大陸的聯絡船,坐上那個的話應該可以到達大陸。」

  少年和少女相互看了看對方。

  「大陸啊……好像很有趣,但我不懂中國話啊。」

  「沒有問題,對方也不懂這邊的語言,條件上來說很公平啊。」

  並沒有什麼特殊的理由,但因為這個國家是島國,所以想要渡海的話只能掉頭南下。反正總是要南下的,有個明確的目標總是好的,如果在這個島上過冬的話,一定會有許多麻煩的事情發生吧。

  「但真的想早點聽到這種訊息啊」

  「嘛,就別說那個了。」

  少年苦笑著,忽地跨上了摩托。

  「再見,幫我跟老爺爺們問聲好」

  「知道了,我會轉達的。但他們會怎麼樣呢,小姐不在的話估計又要自個兒喝悶酒了吧,要向他們轉達麼?還是不要?」

  「啊哈哈,老爺爺們看上去快死的時候幫我留住啊」

  「這個玩笑可不能開,你想想現在有多少人快死了,這需要一箇中隊的緊急救護醫生啊。」

  兩人正呵呵笑的時候,公主湊到少年的身下。

  「再見,請一定要努力保護少女啊。」

  「知道了。公主也要多多加油哦,障礙還有很多吧?」

  「是啊……啊,你們還有落下的東西哦。」

  「誒?」

  少年,轉過身去看車架。

  在那一瞬間產生的空當之中,公主踮起腳尖。

  少年聽到「啾」的如同鳥鳴般的聲音,隨即察覺到臉上滑過的輕柔觸感。

  然後是彷彿世上的聲音消失了般的寂靜,在場的所有人都注視著有些臉紅地公主。特別是少女和醫生,把兩眼瞪得圓了不能再圓。

  「……不是說過了嘛,這是給‘絕招’的謝禮,‘親一下’」

  公主惡作劇般地笑了笑。

  這是少年,少女,醫生,甚至公主自己都從未曾見過的歡欣的笑容。

  但是,等待少年的卻是地獄。

  「你這個花心大騙子!!!!」

  少女用手緊緊勒住了少年的脖子。

  「要……要死……要死了!!」

  少年急忙發動引擎開動摩托車,但少女仍舊是無所畏懼地掐著他的脖子。

  無視呆然注視著這一切的公主和醫生,隨著駕駛者的生命漸漸流逝,摩托車在無人的校園裡晃晃悠悠地向校門口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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