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快點登入,你們這些看小說都不登入就離開的。
登入可以幫助你收藏跟紀錄愛書,大叔的心血要多來支持。
不然管理員會難過。
《15X24link five 邏輯化的感性/感性化的邏輯》第2章
  藤堂真澄22:53-00:01

  晚間十點五十三分,跟「法布瑞」的對話結束。按照有働的指示,選出了笹浦他們的保鑣。從當地傳來的訊息表示ALR已經制伏表參道一帶。是否能平安地移動,仍然殘留著不安。

  晚間十一點零二分。雖然有點遲,但我想起了在後樂園跟三橋相遇的經過。他是如何在那個時間、那個地點出現的呢?德永在SPA的訊息,他又是從哪兒到手的?我把這些都告訴有働時,他當場說了:

  ——這是一定的嘛,因為那個「法布瑞」跟ALR有關係呀!也就是說,這已經不只是保鑣的問題了。喂,全體就戰鬥位置!

  ——等等,為什麼你能如此斷言?

  ——斷言?笨蛋,誰管那些啊!這樣想是最簡單的呀!三橋跟其他人是同時逼近的吧?也就是說,他們是基於相同情報下行動的,這不是最合理嗎!

  ——與其說這是合理,不如說是急就章……

  ——吵死了,不要什麼事都要思考啦!行動吧!反正原本就準備要戰爭的,能夠省略手續就算賺到!

  晚間十一點零八分,我基於薄弱的根據,確定攻堅作戰順序。全軍開始移動。我抱頭煩惱。

  深夜零時一分,在表參道十字路口爆發第一次衝突。就結果而言,有働的判斷告捷。我再次抱頭煩惱,對著神宮深深地行一鞠躬後,參加戰鬥。

  枯野透24:01

  東京這個地方.是由綠地和河濱所建立出來的,現在我們能確實感受到。

  公園、學校、神社,加上寺廟、有錢人的豪宅。綠意盎然的空間填滿了山谷,爬過了山崖,走到了山腳,覆蓋在梳理得恰到好處的河川上,從中心以放射狀展開。

  像噴泉般湧出,或是像銀河般正在被吸往中心的路途中。

  沒有區分的方法。而且今天,在除夕這個時間的窪地裡,許多人來回移動在森林和河川當中。

  最熱鬧的是明治神宮前。

  發生衝突的是三個集團。

  把藤堂的義警團趕走得到新宿,再從澀谷包圍前進到多摩川一帶的「ALR」。當中也混著一些非常像流氓的歐吉桑們。

  接著是為了把他們趕出去,而像錐子般攻入包圍網中心的「遊動」。

  還有為了制止雙方匆匆忙忙衝進來,擔任神宮警備的警官們。

  三股潮流,三件武器,三種制服。

  正面激烈地衝突,逃逸進小路里,毆打、踢踹、衝撞、錯身,逐漸構成一個巨大的模式。

  啊,對了,這就是模式:模式就是這樣形成的。但是最重要的德永人去哪兒了?未生,你怎麼想呢?

  ……嗯,如果你不喜歡這個名字,那就清楚地表明你的不滿也沒關係。

  德永準00:02-00:06

  哪個部分還是我呢?

  逐漸毀壞,我的感覺逐漸毀壞。我真的已經快要不是我了。各種聲音在迴響,所有人都拿著手機在說些什麼。這到底是什麼儀式?我們每個人都成了電話的信徒。柔和粉亮色系的光和電子音,滋潤了我們的一切。嬰兒有奶嘴,我們則有手機。我們每個人都是孩童,是嬰兒,到哪裡都沒有大人。

  然後又是許多的聲音、聲音、聲音。

  「——喂?啊不行了,因為忙線中,所以接不上。」

  「——因為是元旦嘛。」

  「——照相,照相,快點!新年快樂!」

  「——這樣的話『準同學』不是白色,而是穿著紅色外套羅?我一直找白色的說!」

  「——咦?紅色外套,是像那個傢伙嗎?」

  「——喔,不要推啦,大哥!很擠耶!」

  身體的顫抖停不下來。

  頭痛從脖子擴散到肩膀,全身抖個不停。

  我受夠了所有的一切,我受夠了!

  「——將中指和無名指像螃蟹的蟹螯一樣張開。對,這就是暗號,然後我會放你進來。」

  「——變成謠言了。是真的。在入會的儀式上,那些傢伙抓高中女生過來,大家一起上。」

  「——剛才那個!剛才那個!那個一定是『準同學』啦!」

  「——怎麼可能。」

  「——一百萬耶,一百萬!」

  「——不是兩百萬嗎?」

  「——剛從那裡拿到手時,她們的身體就不舒服了。是的,在半夜裡發藍光的項鍊。然後去醫院檢查後,醫生臉色發青地說:『你現在立刻住院!』警察跟自衛隊的人來到自己的住家,因為那條項鍊其實是……」

  流行的髮型,流行的鞋子。大家都一模一樣,大家都很安心,大家都不給別人添麻煩。大家都做一樣的事,大家都講手機。

  「——幹嘛啦,已經講了別擠了!你去死吧!」

  我絆到腳,摔倒在地上。在黑暗底下有無數的腳並列著。最近流行的鞋子、鞋子、鞋子。啊對了,我突然注意到,大家都是一樣的想法,認為只有自己不一樣,只有自己的某處必須跟別人不一樣,想變成真正的自己,但是大家都這麼期望的結果,就是每個人都漸漸變得和別人一樣。

  許多的聲音、聲音、聲音。鞋子、鞋子、鞋子。互相推擠,互相擠壓。不管到哪都充滿了憤恨不平,禮儀蕩然無存。真是不可思議呀。任何地方都沒有大人。這個世界上只有小孩子跟孩子氣的大人。

  藤堂真澄00:11-00:17

  凌晨零時十一分,收到明治神宮南參道一帶目擊到德永的連絡。我急忙前往,路上和ALR成員相遇。三掌,七次下踢,兩次上踢。

  同十六分,警官隊和「遊動」徒步隊的一部分發生衝突。因為元旦通話限制的緣故,各部隊接連失去連絡。有働、笹浦、西,下落不明。

  同十七分,終於跟笹浦通上電話。

  笹浦耕00:17-00:25

  「是地下鐵!」

  我對著手機大叫。

  「不是在神宮裡!那傢伙蹲下身子,從參拜者的腳間逃竄跑走了!他迴轉往千代田線去……是的!快點!」

  我努力從像迷宮一樣擁擠的參道中脫身,一口氣奔下地下鐵入口處的階梯。跳過自動剪票口時,視線的角落看到ALR的人(大概是)在奔跑。難道是在找我們嗎?

  『知道了,現在立刻跟有慟——』

  「不要掛!電話繼續保持通話!」

  『……說得是。抱歉。讓其他人打好了。但是不知能不能順利接上。』

  「好了!快點!」

  這通電話是我打過去的。我的電話費,我的自動扣款帳戶。啊啊啊~~下個月的戶頭餘額,太可怕了我不想看!

  電車進到月臺來。旅客下車又上車,紅外套進到車廂中消失。德永!

  我匆忙地跳進最近的電車門裡。

  「表參道車站讓部下進攻!別讓他轉車!……是的,銀座線跟半藏門線是相連的!如果在那裡跟丟了的話,一定會抓不到人的!」哦,我忘了重要的事。我把聲音放低,「藤堂,你聽見了嗎?」

  『怎麼了?』

  「只有一個注意事項。德永那傢伙手上有槍,子彈還有四發。」

  『……什麼!?』

  「最少還有四發。說不定他還有其他預備子彈。」

  我將手機貼近臉頰,朝著車廂中的紅色外套奔跑前進。

  應該說我想奔跑。

  但是擋路的乘客人牆不停延伸,擋住想在擁擠車廂內做短距離奔跑的混帳東西(也就是在下我),所有人都對著我不停發出怨言。

  吵死了白痴!你才擋路咧!而且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人呀。因為是除夕嘛。我自己給自己吐嘈。不僅如此,已經過了午夜零時,是新年羅客人。原來如此,難怪人潮擁擠吶。唉,哥哥我又輸了你一次。

  可惡,我最討厭過年了!

  溫井川聖美00:20-00:35

  這裡到底是哪裡?

  雖然我覺得沒有比這句臺詞更老套而沒有意義,但是我的確迷路了。我穿過了細長全黑的小巷,被引領到更黑暗的地方。我明明是要奔跑的,但不知不覺變成慢慢走路了。這個移動手段真是太適合現在的我了。

  終於,我走到了寬廣的馬路,對岸的黑色牆壁應該是青山靈園。但是我現在當然不知道表參道和青山靈園的位置關係,更分不清我和墳墓之間的關係,更不要說德永的行蹤了。

  這裡是哪裡?

  只因為阿正那一句話,我全新的決心便粉碎而四散紛飛。追著那碎片,我離開了餐廳。多麼虎頭蛇尾呀,多麼徒勞無功的時間。如果能從這件事記取教訓的話,那一定是這樣——只要沒神經的人說一句話,人便可以絕望到底。

  今天的我真是充滿教訓。眼淚流個不停,幾乎要跟鼻水無法區分。我蹲在不知名的大街步道上。這麼做的話,身高超乎尋常的女高中生,或許看起來也能像是普通尺寸吧。雖然這種事並不可能發生。

  我淚流不止,顫抖個不停。比起悲傷,憤怒的成分應該比較強。不是對阿正的憤怒,那是對我自己的憤怒。只不過是那種程度的話,就讓我十分受到傷害,我的心實在過於脆弱。我真是個糟透的人。竟然對像阿正那種大爛人,曝露出自己的脆弱。

  即使如此,我還是不恨阿正,也不想恨他。如果要我傷害別人,那我寧可選擇自己倒在血泊裡。我希望自己能堅強到去選擇。我不想把自己的程度貶低到阿正那種醜陋的言語裡。像這樣,不管我再怎麼把自己逃出來的行為合理化,我還是派不上用場,是機械當中最差的部分。

  真是的,我到底在哪裡呢?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呢?

  或者說,我就算不見了也沒關係?

  「——喂,那邊的小姐?——你沒事吧?」就在這個時候,有人對我說話。「要我幫你拍拍背嗎?不舒服嗎?喝了酒?該不會是嗑了藥吧?你還是高中生吧?……真是夠了,今天真是救人大拍賣呀!」

  那是一個眼尾的妝很濃,讓人聯想到埃及豔后的女人。

  藤堂真澄00:28-00:56

  凌晨零時二十七分,來自表參道車站的報告。沒有發現德永。我瞪著地下鐵路線圖看。

  同四十秒,再次對東京地下鐵發達的程度感到敬佩。

  同二十八分,決定從可能動員的義警團員當中投入七成。赤阪見附、永田町、國會議事堂前、霞之關。

  同二十九分,有慟要求支援。交涉的結果,將五十人配置於市之谷、九段下、大手町。

  同五十一分,四谷方面傳來德永的目擊報告。跟笹浦連絡。

  同五十五分,日比谷線銀座車站附近傳來德永的目擊報告。

  同二十九秒,和笹浦的對話再次展開。

  ——銀座!?為什麼會是銀座呀!我已經快到四谷了!那不是反方向嗎!

  ——抱歉。

  ——你那麼老實地道歉也沒用。所以四谷可以不用管了吧?

  ——是的。那是假情報,或許應該說是非常積極的反諜報吧。

  ——那是什麼?

  ——已經瞭解是由不特定少數的人,假裝成』穿紅色上衣的男高中生b在東京各地出沒。

  ——是ALR嗎!?

  ——或者是從網路上得知騷動,一群不相關的閒人們。

  ——……混蛋!除夕就在家乖乖待著,白痴!

  我在內心贊同他所有怒罵的言詞,但是關於我們自己沒有遵守「除夕就在家乖乖待著」這一點,我就不去指責了。

  在所惟信23:53-00:56

  (好冷啊……夜晚的山裡是這麼寒冷啊……而且還下著雨……天空已是一片漆黑……沒有任何地方有亮光,這樣……)

  哇!

  「咦!?什麼,什麼!?」

  剛才、剛才、剛才!那邊的草叢裡!有沙沙沙的聲音!

  「什麼!?是蛇嗎!?」

  不,或許是狸貓吧。

  「只要不是蛇什麼都好!」

  啊,你怕蛇嗎?

  「那、那、那沒關係吧!」

  好痛,好痛,好痛!……啊,你看,那邊!有棵大樹倒下來的地方。那下面應該可以躲雨!

  *

  「雨下個不停呢。」

  是啊。

  「肚子餓了。」

  是啊。

  「雨下個不停耶。」

  看來是這樣。

  「…………」

  ………………。

  「喂。」

  是?

  「你覺得香菇能不能生吃?」

  噢,不。那看起來應該不行吧。從那裡生長出來的那個。

  「照理說可以。」

  您那樣說的話,那就沒問題。

  「啊啊啊……小愛不知道有沒有事……現在彩排不知進行到哪了……已經結束了啊。早就正式開始了……那個孩子啊,其實還滿迷糊的……」

  就是這樣沒錯,她這點實在太可愛了。

  「…………」

  (啊。)

  啊!

  「這次又怎麼了!?哪裡,哪裡有蛇!?」

  ……電池!

  「電池?蛇?在哪,電池在哪啦……什麼?」

  這、這、這!在我的口袋裡!剛才的電池!手機的,我的手機的!

  「……所以?」

  所以所以,用這個打電話!可以打電話了!

  「我說啊,就算有我的手機跟你的電池也沒用吧。你冷靜一點。我們的機型又不一樣。」

  不對!一樣、是一樣的!

  「咦?」

  我跟……美園小姐、小愛!美、美園小姐把機型換成跟小愛一樣的對不對?在官網上的日記,她這麼寫的對吧?對不對?對不對?

  「是這樣沒錯……」

  我讀了那個,買了顏色不同的!我變換了機型,在上個月!跟小愛是一樣的!

  「……啊。」

  所以那個手機跟這個電池應該可以配起來!

  *

  這樣就可以了。

  「我看看喔……問題在於電池還剩多少……啊啊啊,只剩一點點了!」

  有總比沒有好。已經沒問題了,靠這個可以跟叔叔的手機連絡,這場騷動是騙局——

  (啊,但是這麼一來……)

  ——不行。

  「咦?」

  不可以從這支手機直接打給叔叔。因為會曝露身分。就算是唬人或是開玩笑,綁架我的都是美園小姐。如果以後再從通話紀錄去查的話,立刻完蛋。

  「什麼東西?」

  就是小愛的前途啊!我們家在業界可是非常吃得開。像蘊蒂這種弱小的公司——好痛!

  「真是抱歉啊,我們這麼弱小。」

  這裡用不著揮拳吧,至少用手機的角角也好吧。

  「接下來我會照你的吩咐去做的。然後呢?要怎麼辦?電池可會沒電喔,你再不快一點的話。」

  嗯嗯嗯……啊,對了!

  左右田正義00:56-01:O4

  『——喂?阿正?啊,太好了,終於打通了!』

  「啥?」

  我還在想是誰咧,原來是阿信啊。為什麼用這沒見過的號碼打過來,而且還在這麼忙的時候!

  「聽我說,我們現在這裡很緊急,正在地下鐵裡!我們以為發現了德永,結果是笹浦那傢伙叫暴走族來進行妨礙……對了,你在幹什麼呀,擅自離開戰列隊伍!也完全不回信!」

  『抱歉,我說,先不談這個……』

  「唉,算了,總之快來地下鐵吧!德永還在逃亡!現在我在千代田線的……喂,你有沒有在聽啊!?」

  『——對不起,現在我沒有辦法做到。拜託,先不說那個——』

  「啥?搞什麼,反正你在家對吧?你為什麼擅自跑回家呀!這就叫做——」

  『喂?——就是這樣。聽得見嗎?我希望你幫我打個電話給我叔叔!我現在念號碼——』

  「你說什麼?」

  『我希望你跟他連絡,說我現在跟阿正他們在一起!聽懂了嗎?我需要不在場證明!』

  阿正那傢伙到底在說什麼啊?

  我們互看了彼此的臉,和值得信賴的ALR同志們聚集在車站月臺。什麼「搜尋隊」,我不幹了,不幹了。我們現在是最棒最強的網路。現在只差抓住德永,然後再把一七二法布瑞交給警察,事情解決,成了媒體英雄。

  即便如此,阿信那傢伙還是真沒用。而且,這麼一來不就顯得我們比較無能嗎。連班上的一個人都無法動員,我們的評價會下降。

  『——細情況之後我一定跟你說!幫我跟治英叔叔說剛才的留言!拜託了,這關係到小愛的人生呀!』

  然後阿信那傢伙不停怒吼著手機號碼。真是的,莫名其妙。是怎樣,這樣給別人添麻煩。我還以為這傢伙是個比較有做人常識的人。

  就算是好朋友、家人、或是任何人。給別人添麻煩可是最差勁的混帳耶。真的。這是人生的黃金守則。自律是最重要的原則。不給別人添麻煩,自己的事情自己來,要這樣才能產生現代化的獨立個體。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不要再鬼叫了。就是這樣日本人才不行啊。要多用邏輯思考。那我現在就幫你傳話。再見!」

  為了不忘記,我先把「叔叔的電話號碼」輸進記憶體裡,然後再連續撥號。打到第二十次時終於接通了。受不了,除夕就是這樣才覺得麻煩。

  「呃,喂?」

  『……喂。』

  嗯?什麼啊,是女人的聲音。搞什麼。不是叔叔呀。該不會是人妖叔叔吧。唉,饒了我吧。不過人家說有錢人多變態,所以也沒辦法了。

  「那個,這麼晚打電話真是抱歉,信?不是,呃,我是惟信同學的朋友,叫左右田,請問這是在所治英先生……的手機嗎?」

  『是的,應該是這樣沒錯。』

  這什麼呀!

  「請問治英先生在那兒嗎?」

  『嗯……他是在這兒沒錯,但是……』

  「啥?」真是個說話不得要領的女人呀。用子宮思考的生物就是這副德性才煩人。「那個,換治英先生聽電話好嗎,我要傳話給他。」

  『是的……他現在有點……呃,他在忙。』

  「?」

  『那個……是這樣子的,剛才在船上發生了意外。所以現在,算是在調查事情真相嗎?他在那邊的房間裡跟警察談話中……或許我不應該接這個手機的……』

  「啊——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個頭啊!莫名其妙。警察?意外?最近的大人就是這個德性,真是的。「呃,那我知道了,總之就麻煩你幫忙傳個話可以嗎?」

  『是的。抱歉,那個……我也有點陷入混亂。』

  喔,什麼呀。還懂得要道歉嘛。

  對對對,一開始像這樣老實點不就好了。仔細一聽,聲音還滿甜美的。似乎是個美女。大概幾歲呢?似乎頗年輕。跟我們差不多大吧,說不定更小。

  說起來,信那傢伙也說過「叔叔雖然離群索居,卻是個玩咖」。哦。是這樣啊。在除夕乘著帆船出航,然後只顧著卿卿我我沒有看前方,就跟水上船屋撞著正著。一定是這樣子的。可惡,好羨慕呀。有錢人有帆船又受女人歡迎。因為他們有錢,而我們很貧窮。在世界上,就是看錢呀。錢、錢、錢。可惡。去死吧,所有比我們有錢的人。

  「呃,請問我可以說了嗎?」

  『可以。』

  「嗯,剛才那封恐嚇信是朋友的惡作劇,對不起,我跟朋友一起去新年參拜,新年會可能會稍微晚到,還請見諒,就這樣。需要我再說一遍嗎?」

  『不用了,沒問題……好了,我寫起來了。呃,對不起,我心情有點受到影響……因為姐姐墜入海里,行蹤不明。』

  「唉,那真是……」講節哀順變似乎太急了。這種時候應該說什麼?日文真是麻煩呀。應該改造成更理論性的語言才對。跟英文一樣,不需要敬語,一點都不需要。「請你放寬心,加油吧。她一定會沒事的。欸,對了。如果有我可以幫忙的地方,不要客氣請告訴我。我叫做左右田正義,朋友都叫我阿正。」

  『好的,那……嗯,我姓高遠。高遠未由帆。』

  「未由帆同學。好,我知道了。」嘿,名字很可愛嘛。長得一定也很可愛吧。要是這種時候能幫助這個女孩子,說不定她會愛上我喔。然後,藉由這個機會,她變成我的女朋友。嘿嘿嘿。欽,其實我比較喜歡叫「~子」的女生。聽起來頭腦比較好。而且傳統很重要,女孩子的名字正是我國值得驕傲的文化一部分。最近人們常取像是不良少年在牆上亂寫的怪名字,那應該要以法律禁止才對。如果不這樣的話,就讓智商低的傢伙絕育等等。對了,我想到一個好主意。「未由帆同學,我們的夥伴人數還滿多的,說不定還會有訊息進來,如果我知道了什麼再跟你連絡。」

  『咦,啊,謝謝。』

  「不、不,不客氣。這是應該的。」

  好耶。說不定可以靠這個事件成為媒體英雄呢。嘿嘿嘿。就是這樣,只集中精神在某一件事上是失敗的根源。要時時留意著把可能性擴大。阻止朋友自殺,再加上協助海難救援行動。棒呆了!我還有沒有認識什麼發生意外的人呢?

  在所惟信00:56-01:O4

  喂,阿正嗎?

  『……你在幹什麼呀,擅自離開戰列隊伍!也完全不回信!』

  (啊——太好了,這就是我認識的阿正!)

  不好意思。欸,我有件事想拜託你。

  『——之快來地下鐵吧!德永還在逃亡!……喂,你有沒有在聽啊?』

  咦?地下鐵?不,真抱歉,我現在不是那種情況。比起那個,我有件事要拜託你!……喂?那個,我希望你能說我一直跟阿正一起行動。然後連絡我家……不是,是我叔叔那裡!就是那個叫什麼……不在場證明!我希望你幫我做不在場證明!

  (拜託,阿正,拜託你!我這麼認真求人家可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所以拜託,拜託電池,拜託訊號,不管是神是佛什麼都好,我都拜託,總之拜託,拜託,拜託!

  不管怎麼樣都好,我會變成怎麼樣都好,最壞頂多是死在這裡,我就是這麼喜歡小愛。哇,我現在才察覺到,我非常地、要命地,全心全力地愛著小愛,就只是這樣,其他我什麼也不需要了。我愛慘了,小愛、小愛,我愛你、我愛你,是發自內心,真的只要她能平安,我什麼都不需要了,只要她能在演藝圈成功的話,就算要我在這裡化為白骨也甘願。這太厲害了,我的這種心意,已經啊,這真是……)

  『我知道了、知道了。不要鬼叫了啦。就是這樣日本人才不行啊。要多用邏輯思考。——再見!』

  *

  成功了。成功了耶,美園小姐!

  (我太厲害了,小愛,我辦到了,我的心情該怎麼形容,唯一……我找到了在這個世界上唯一一件最重要的事了,說不定我是因為餓過頭才變得這麼怪,還是因為我太過喜歡小愛才變得這麼奇怪,咦?不管怎樣我都太過火了,太厲害,太厲害了,我太喜歡她了,所以才會這麼心情舒暢吧,太厲害了,說不定我連這個宇宙的密碼都能解開咧,喜歡過頭真是棒呆了,好棒,好棒,愛可以拯救地球啊……)

  咦?

  美園小姐?

  你怎麼在睡覺?起來,快起來。

  「好痛、好痛、好痛,等下,冷靜一點!——啊,電話已經打完了?」

  沒問題,沒問題!而且我愛小愛,宇宙OK啦!

  「你在講什麼莫名其妙的東西。哼。」

  怎麼了嗎?

  「嗯,那個,一解除緊張後,我突然好想睡。讓我睡一下。」

  咦?那不行吧,會死掉的!美園小姐!這不是在雪山遇難的模式嗎!

  「死了也沒關係了……因為綁架事件已經沒了。啊啊啊~~反正我變成怎樣都無所謂……」

  您不可以那樣自暴自棄!我好不容易才解開了大宇宙的密碼,小愛的經紀事務從明天開始該由誰來負責呀!快起來,美園小姐。死掉就會睡著哦!

  不對,睡著了就會死掉哦!

  德永準01:05

  手上的武器,是我剩下來的唯一燃料。

  燈光並排著,往鋪石路上垂直延伸。是某處的大神社。我坐在樹蔭下。一片黑暗輕柔地包覆著我。

  肚子餓了,好想睡,喘不過氣來,我的力量無處可去。

  尋找**的安全裝置,但找不到,因為太暗了,或者是原本就沒有這樣的裝置?原本我對**就不太瞭解。總之,不要去碰扳機。

  這股力量,我的**,差一點就槍殺了伊隅。

  我領悟了,我大概找到了尋求已久的正確答案。如果在活下去跟死這兩者以外還有什麼的話,累壞了的我們一定會選擇那個吧——我到剛才還那麼想。然後我找到了第三條路。

  殺人。

  按照自己的想法操控別人。

  如果自己無法照自己的想法行動,就讓自己以外的人動作就好。使用毫道理的力量……使用暴力……強制性地操控眼前的傢伙。

  只要這麼做的話:心情便能得救。有那麼一瞬間,能夠忘記痛苦。

  這是自暴自棄的理論。卑鄙者的理論。

  不過這應該就是第三個選擇了。

  活著比死了更加慘痛,但是大概有許多人選擇了這條路。不管大人或小孩都一樣,在這個悲哀的星球的所有地方。

  霸凌、虐待、犯罪、戰爭。

  (我會選擇這條路嗎?)

  我凝視著手中這個暗銀色的武器,或是武器在凝視著我。現在的我,已經那麼累了嗎?

  (不想活下去,也不想死,那麼就只有殺人了。)

  殺誰?殺誰呢?

  不管是誰都好。

  (我能夠變成那麼卑鄙的人嗎?)

  一隻三花貓穿越眼前的石塊。

  右眼戴著黑眼罩的貓。

  我不動聲色,握著**盯著那傢伙。從遠處傳來像祭典般快樂的聲音。把那隻不可思議的眼罩貓抱起來的她,右眼也一樣被黑色覆蓋住。

  是個女生,年紀跟我不相上下。衣服上有黑色和紅色的滾邊,穿著黑色迷你裙,鮮紅色的大腿襪,繫著銀色的扣環,然後只有右眼不知為何是全黑的太陽眼鏡。

  「喂,坐在那邊的人。」

  只戴半邊太陽眼鏡的她,一邊摸著眼罩貓的頭,一邊瞪著我。

  「是的,就是你。——那把槍是真的嗎?如果是的話,希望你能借給我。」

  伊隅賢治00:00-01:06

  我很明確地認知到,德永的子彈掠過我的頭蓋骨右側兩公分後,命中了男廁的門。如果說我很冷靜,這便欠缺正確性。但是也不代表我陷入恐懼和混亂。這正是用「認知」這個單字之外的字都無法表現的東西。

  臉色發青的德永把我推開後往外衝了出去。只慢了一個呼吸,笹浦(一邊喊叫著什麼)追在他身後。我幾乎有十秒鐘呆坐在原地。然後慢慢站起身,往店門口走。

  路上所有的地方,好幾種披著夾克的集團(其中當然也包含了警視廳的公務員),他們揹負著傳統祭典般的認真,與耿直互相沖撞。笹浦他長長的圍巾從我的前方飛奔而過,穿過重度混亂和慘叫之間,即使已經追蹤移動到地下鐵,我的意識仍然尚未離開那個男廁外一步。

  疼痛來臨時,是在我穿過剪票口的瞬間。我用手摸著右耳,溫暖的血染紅了我白色的手指。但是不用特別確認也能明白,是德永射出來的子彈漂亮地劃過了我的耳朵。一陣一陣地,就像坐禪時將盤腿過久的雙腳鬆開回覆到原樣,我的耳朵開始傳送著神經質的訊號。受傷了,受傷了,這裡受傷了。奔跑到細長的地下鐵月臺中間一帶後,我停下腳步。完全看不到德永的身影,也不見笹浦。阿正手下的集團(或著該說阿正加進去當手下的集團)已經坐上了上一輛電車消失。只有我一個人喪失線索,佇立不動。

  但是這些事到了現在已經無所謂了。

  因為我已經認識了「死」。

  我自己的「死」。

  那個瞬間我死了,同時也最清晰地活著。

  它非常唐突地到來。我看了德永的**,窺探了槍身的深處。然後在那個時候,我所想的只有一件事,是的,就只有一件事。我在此之前(相當短暫的)一生,並不像走馬燈一樣快速旋轉,也沒有尋獲高尚且深遠的人生本質。只有一種……自己無法從自身的存在當中逃出去,而被嵌在某處,並確認到這個事實的感覺。一種自己絕對無法移動開來,非常銳利的感覺。就像光靠水滴緩緩滴落就能成立,那簡潔而單純的中國拷問臺一樣。

  這是絕對的。

  這種感覺之強烈、唐突,是硬性的真實感。

  從耳朵流出血來,是因為子彈的衝擊力所致,還是子彈真的(就算只有一點點)貫穿我的面板了呢?火藥的臭味彷彿現在都還在我體內持繼擴散。耳嗚聲越來越大,想吐的感覺升高。血在流。耳朵、以及臉頰上也是。那顆子彈擊中我了嗎?或只是擦過去而已?不管是哪一個,結果都不會改變。我的血正流出去。我這個密封的袋子被打開了。我正逐漸開啟,內部的壓力將我自己這個裂縫不停推擠擴張開來。

  絕對的。

  『……喂?喂?』

  不知怎地,我不知不覺把手機貼近耳朵,這個可悲的機器沾染了我的血,到明天即將成為廢物吧。

  「喂?」

  『太好了!你現在在哪裡?』

  折口步乃果的聲音傳進我沾滿血的耳朵。關於她曾經一直使用我手機的這個事實,我的記憶提醒我要注意。也就是說,她到底是從哪裡打電話給我的?還是我手上拿的這一臺,其實並不是我的呢?啊——對了,一定是這樣沒錯。她帶走了我的手機,帶走了我的一部分。她在電子鏡子的對岸,變成了另一個我。

  我對著折口,對著我的手機的持有人,對著我自己繼續說話。

  「已經夠了。」

  『咦?啊?怎麼了,伊隅同學?準同學呢?那個,我們現在在這裡,跟溫井川同學——』

  「已經夠了。」

  『伊隅同學?伊隅同學?你該不會是被暴走族抓走了?藤堂先生來了嗎?』

  「不是那樣的。」

  下一班電車來了。我的腳自動邁開,搭上了電車。疼痛和想吐的感覺獨佔我。

  搞什麼啊。

  我只能是我。

  折口步乃果00:49-01:14

  (話說回來,這裡究竟是哪裡?)

  寬廣的車道、狹窄的小巷、大樓的霓虹燈、黑暗、冰冷的風。所有一切都轉啊轉啊轉地。

  剛才明明還看到溫井川同學的背影,西同學還拼命推著輪椅。只是稍微迷了一下路,繞啊繞啊繞地,結果連自己究竟是在馬路上還是在建築物裡都分不清楚。終於和伊隅同學打通電話,卻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就被結束通話。

  香菸的煙、酒味,似乎還有某種更加被人禁止的味道。

  「不好意思,請問這裡是哪裡?」

  雖然我問了,周圍的大哥哥大姐姐只是詭異地笑著。

  「哎,喝吧!」

  「喂,小妞!怎麼樣,接下來要幹嘛呢?」

  人群、笑聲、從某處傳來的重低音。這裡是哪兒呢?我到底走失到哪裡去了?

  寬廣的車道,狹窄的小巷,然後是佈滿林蔭的公園。公園?也就是說,這裡是外面羅?

  「那個不好意思!這裡到底是——」

  我一出聲,他們一起往我這兒回頭。他們。包圍著女人的他們。像是從黑暗中滲透出來一樣,他們穿著相同的藍色大衣。

  是誰?

  「——喂,別讓她跑了!」

  有人發出巨大的怒吼聲,地面和夜空在我眼前翻轉過來。但不管哪邊都是全黑的,所以也沒什麼差別就是了。

  然後,當世界快速回轉了一圈後,我看到了。他們所包圍的女人,被撕裂的衣服,嘴角已經被貼上褐色的膠帶,而緊緊抵住她的喉嚨的,是一把開山刀。

  伊隅賢治01:06-01:14

  我的雙腳停下來。

  那個時候,我窺探了德永手上的槍。那兒存在著「死」。很唐突而絕對的,我曾經那麼愛得心焦、所一心追求的東西(是的,我現在終於能夠承認,能夠跟大地接吻,說這才是戀愛)。我全身麻痺,被捆綁在拷問臺上。「死」正是拷問臺,同時也代表「生」本身,兩者皆無不同。

  極其絕對。

  開過了幾班電車,我從車廂內回到月臺,然後再度回到車廂內。

  我所不停追求的「死」既沒有意義也不真實,剛好我自己也是這個樣子。我下了電車,走出剪票口。我認出自己所處的地方是在三越車站前附近。身穿厚外套的路人從我身旁快步通過,彷彿在訴說他對我的事一點都不感興趣。

  漠不關心。

  那就是答案。世界對誰要去死(是的,就算不是我也一樣)都不在意。不管在哪裡會永遠地失去誰,全宇宙也不會停下腳步來。沒有誰佔有什麼特殊位置,也不能夠佔有,因為沒有這樣的東西。任何人都很平等地不具意義,不具價值,是的,成為漠不關心的物件。世界並不守護任何人,視線不存在任何地方。只有在黑暗變成白紙之前闔上眼而已。

  我的探索結束了。行動產生結果,我終於找到了自己所追求的東西。我蹲下來,開始哭泣。為了看見了「死」的我而哭。

  然後,為了應該和我目擊到相同的事實,那可悲的德永而哭。

  在所惟信O1:11-01:14

  雨下個不停耶。

  「是啊。」

  肚子餓了。

  「是啊。」

  雨下個不停耶。

  「看來是這樣呢。」

  ……這段對話,剛才也說過了吧?

  「就是所謂的既視感吧。」

  為什麼你講話突然變得跟老太婆一樣呢,美園小姐。

  「你很吵耶,在我們的世代這個玩笑是通用的,而且啊,我才不是老太婆,是巫女。」

  啥,是嗎?

  這麼一說……我還沒問您綁架我的理由。

  「…………什麼呀,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問的。理由是什麼都可以吧。」

  正因為事到如今,我才更加在意啊。

  「好睏啊。」

  會死掉的。

  「好睏吶,麻煩死了,一切都無所謂了。」

  怎麼突然講話跟小孩子一樣呢?

  「因為真的什麼都無所謂了嘛。喂,要不要跟我一起死呢?」

  你喝醉了嗎?

  「才不是呢,是逃避現實。」

  (哎呀~~……怎麼我變得跟褓姆一樣了……)

  我知道了。那麼,我們就這樣一起死吧。所以至少在死前完成我一個心願好嗎?你看,連死刑犯最後的晚餐,不是都能點自己喜歡的菜嗎?就是那種感覺。

  「好睏哦~~好睏哦~~」

  我要抓蛇過來喔。

  「………………」

  美園小姐?

  「………………………………………………………………」

  美園小姐?

  「……欸,接下來我要說的話可能很長,你OK嗎?」

  可以啊,沒問題。反正也沒有其他事可做。

  「你那什麼意思啊,在諷刺我嗎?現在是怪我羅?遇難被雨淋溼都是我的錯羅?是這樣嗎?是這樣子吧!」

  不、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

  「什麼嘛、什麼嘛、什麼嘛,反正都是我的錯!但其實全都是你叔叔不好!什麼嘛,這種人生,啊,我死給你看!」

  哇,美園小姐不可以,那個不能吃,那個香菇吃了就糟了!

  折口步乃果01:14-01:15

  「——糟了,這下真的糟了!」

  「被看到了嗎?」

  「所以叫你要帶口罩過來的。」

  「沒用,真是沒用。」

  「因為在縮寫儀式裡用的話會被扣分,達先生他……」

  「白痴是入會儀式!什麼縮寫儀式啊你——」

  說話聲,男人們在說話。他們一定還是高中生吧。耳環啦、髮型啦、故意穿著邋遢的褲子等,男孩們勉強裝做自己很強的樣子,但眼神像是恐懼的天竺鼠一樣。

  正因為害怕,才故意使用暴力的男孩們。

  「——你笑什麼啊!」

  右邊的人突然抓住我的領口。嗞地傳來撕裂聲。我知道是釦子和胸罩的肩帶斷了。另一個人把我撞飛,我摔倒在溼溼的地面上。

  「這個女的怎麼辦?」

  「隨便羅。」

  「話說,你不覺得這一型的還不錯嗎?」

  「什麼啊,你喜歡綁辮子的啊。」

  「咦?因為可以像這樣抓住用力拉扯,不是很爽嗎?」

  「知道了,知道了。給你上,上到爽為止。在入會儀式裡一口氣兩個上,也算英勇事蹟了——。」

  接著,某人的手抓住了我的辮子。

  西滿裡衣01:15

  在我眼前的光景,令人無法置信。黑暗、呻吟聲、毆打的痕跡、回過頭來的男人們的臉、臉、臉。

  「……步乃果!」

  折口步乃果01:15:40-01:15:57

  我的體重急速變重,心想是減肥失敗了嗎?不是的,真相是有人騎在我上面。

  該怎麼說,像這種情況,現實裡應該不可能發生的。我也不是穿了什麼招搖的衣服。頭好痛,覺得快吐了。住手,住手。我想閉上眼睛,但是發現自己眼皮動不了,而感到有點驚訝。

  好了,該怎麼辦?能怎麼辦?我什麼也做不到。

  一切都做不到。

  那是非常不舒服的行為,真的,我快要吐了。一般來說,眼皮動不了這種事是不可能發生的。從今天早上起,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事,不管是哪一個,似乎都可能發生,卻又不可能發生,可是……住手,住手!遺書郵件引發的契機,打從一開始,我就覺得那似乎可能發生卻又不可能發生。但是我的眼皮仍然動不了。身體動不了,應該說,去動它是不對的,這種不可思議的感覺,從我的脊椎骨一直竄到頭頂,使我發麻。

  問我為什麼?因為如果我在這裡動了的話,就得承認這是現實了。

  如果我反抗的話,拼了命要逃出去的話,這個現實就會變成真的了。但是隻要我什麼都不做,這就還算不上是真的,當我突然張開眼睛時,「什麼啊,原來是做夢啊」的可能性還大量殘留。是的,住手,住手啊,就這麼決定了。所以這不是現實。所以再等一下。住手,住手快住手啊,停下來嘛。

  我試著哀求現實停止,但是大概是我聲音太小了,現實先生不肯停下來。

  停止,快停止。

  我不要這種現實了。

  我動不了,那一定是因為害怕的關係,但我真正害怕的是,這就是現實。有人猛揮動手,持續毆打我的臉頰。這傢伙一定是聽了新聞裡播報員大叔說的話,然後記下來的。女子遭人強暴,五名犯人對女子施加暴行。或是對單身女子下手的強暴案件,被逮捕的男子在被捕之前,也一直持續犯案。

  一定全日本的男人都誤以為,在襲擊女性時要先從揍人開始。我覺得那種表達方式一定有問題,所以這當然不是現實,然後有人抓住我的腳踝按住。

  所以,可是,我不需要這樣子的現實。

  不需要。

  只要等到明天,這個永遠不會消失的黑暗會消失,明天的早晨一來,不知打哪兒來的歐吉桑們,大概會一臉自以為是地說,「你反抗就好了嘛,所以才說最近的年輕女孩子啊;反正一定是女方去引誘的吧」。

  反抗就好?要怎麼反抗?我不能動啊?

  就算那樣,你還是反抗就好了嘛。

  比方說?

  死給他們看等等?咬舌自盡?

  那也不行。在我嘴裡,有什麼柔軟的東西被塞進來。就算我想吐出去,不知為什麼也吐不出去。因為有什麼從外面堵住我的嘴,那說不定就是現實本身。啊啊,我嘴裡塞滿的一定是現實。住手,住手,住手,拜託住手。但是身體卻怎麼也動不了,因為害怕,全身都抖個不停。然後有三個人的手腕和腳壓制住我,柔軟的現實塞在嘴裡,所以我不動,我不需要這樣的現實,不需要,已經不需要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停止,快停止,大家都死光算了,那些傢伙有三個還四個人壓住我,那是暴力,赤裸裸的、單純的、沒有比這更愚蠢而醜陋的力量,那就是現實本身。

  我要死給你們看,我要殺了你們,我還不想死,我不想再活下去了,我同時想到了所有事。我把自己打碎,散成了幾塊。我要殺了你們,把大家全都殺了,大家都死在某個遠遠的地方就好了,那很遙遠、很遙遠,沒有我的遠方。錯不在我,我又沒有做錯任何事,那為什麼我會覺得這麼想吐,是誰如此強迫性地要撕裂我?去死吧,大家都去死吧,我要殺了你們,你們通通自動死光算了,沒神經的傢伙,踐踏別人的傢伙,以及生存技巧高明的傢伙全都去死!住手,住手,那赤裸、單純,最愚蠢醜陋且卑鄙的……

  ——步乃果!

  傳來這樣的叫聲,下一個片刻,白色的光唰地將黑暗撕裂成兩半。被貼上膠布的女人,趁勢奮力跳起來跑出去。西同學揮舞著什麼,渡部同學抓住我的手臂,我們一起奔跑。我被解放了。從什麼裡呢?

  從重量裡。往哪兒去?往現實去。

  我離開了被不認識的男人們強暴的這個糟透的現實。

  西滿裡衣01:18

  電擊槍是靠瓦斯的壓力發出高壓電痛擊對手,依強力的電壓讓對手處於無力狀態的防身道具。這麼強效的機型在國內屬於違法邊緣。在河床的帳篷裡,有働他把這個武器交給了我。

  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派上用場!

  「亞希穗!」

  「滿裡衣同學,這邊!」

  這邊?哪邊?往哪兒逃呢?

  警察局?醫院?

  沒有時間猶豫了。那些傢伙可能還會追上來。另一個女人呢?

  找不到。平安逃走了嗎?希望是那樣。手機響了。高速公路覆蓋住整條大馬路。亞希穗在奔跑。她把一身泥土的步乃果單手環抱著在奔跑。我一邊哭泣一邊揮舞鋁棒。這究竟是憤怒呢,還是更強烈而具破壞性的別種感情呢。

  奔跑,奔跑,奔跑!

  「……你們沒事吧?怎麼了?」

  大樓的陰暗角落傳來男人的聲音,亞希穗在我前方突然停下腳步。

  是男人。正確說來,是四個男人。

  其中一個人手上拖著一個大型的黑色容器,彷彿像是為了將人裝進去搬運而製成的。

  「咦?」他對著我說。「你,該不會是井之頭公園的那個——?」

  黑色容器、男人們,以及可怕話語的碎片,一邊毆打我們的思考,一邊穿過身旁。擄人、綁架軟禁、「名冊」、「模式」。

  法布瑞!?

  歐蘇利文·愛O1:18

  接著來說說這個時候的我。

  主持人:「是,小愛輸了,一下就來個三連敗!接下來是脫鞋子呢?還是T裇呢?或是?用保特瓶鈎鼻子呢?好,要選哪一個呢!」

  我:「哎呀~~討厭啦~~!嗯,該怎麼辦才好呢~~?」

  正當我做著這種事的時候。

  正在錄二十四點四十分播出的新春第一笑——「今年也現場連續播出9小時!2006年能存活的藝人特別節目!」。攝影棚現場轉播的熱絡和刺眼的燈光讓氣溫增溫五度,所有工作人員都發出認真的笑聲,坐在臺上的年輕搞笑藝人們拼命地做效果。大家、每個人,都在努力。

  所以我也在努力,但是已經緊張到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美園小姐還不來,流程在開始前突然整個大更改,怕生的助理導播因為那場大騷動不見蹤影。不過那跟德永同學的行為完全不一樣,所以就先不提了。

  唯一教人放心的是主持人耕司先生,因為他會毫不客氣地吐嘈過來,所以我也可以放膽的耍呆。另外依照美園小姐的經驗法則來說,他似乎是「渴求愛情/還在熬的/安心」型別。要解釋的話,這其實是她自己獨特的理論,

  ——看脣形就能知道一個人孩提時代的性格。

  看臉上皺紋的分佈,便能知道一個人長大之後的人生。

  看他打招呼的樣子,就知道一個人是否值得信賴。

  據說是這樣。

  嘴脣可以判斷是否為餵母乳長大的材料。仔細看的話,聽說就能看出母親花了多少功夫,兄弟是多還是少等等情報。

  皺紋……這可不是什麼困難的道理。要是左右平均的話,就表示這個人的感情狀況是取得平衡的,這種人或許曾經吃過苦,但是卻能度過幸福的人生。要是左右某一方皺紋較多的話,代表常常會露出苦瓜臉的表情,或身體哪裡不太好,所以不管是怎麼樣的有錢人,就算有了地位或名聲,都還是會感到哪裡不滿足而難以生存。

  再說到打招呼,似乎可以看出那個人生長的家庭環境或地區,更甚者還能知道祖先的職業。真的嗎?我也不是不曾這麼想,但是美園小姐她自己說:「命中率有百分之九十八。」果然吃過苦的人就是不一樣呢。

  再說到我自己,則是「富愛心&弟弟妹妹多or小孩多/值得信賴」的型別。記得第一次見面她這麼說我時,我感到又驚又喜,不好意思與安心感在我心裡混雜在一塊兒。

  在這個世界上,雖然無可奈何的大人很多,但是像這樣用心觀察我們未成年的大人也是存在的。而且她連我弟弟和妹妹的人數都猜中了呢。

  就是這樣,我們絕對是常常被人看著的存在,被各種人看著,以各種不一樣的角度觀看。

  我:「……那麼,我選擇扮演豬鼻子!」

  所有人:「咦咦咦~~!?」

  在所惟信01:15-01:26

  「故事的開始呢,永遠是千篇一律。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可愛的女孩子。」

  那是什麼呀。才以為您終於冷靜下來,結果突然又變這樣。

  「好啦,你乖乖聽吧。我已經制造出回想的氣氛了。

  ——總而言之呢,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子,在鄉下的港口小鎮裡。

  那個鎮裡什麼都沒有,女孩子沒上大學立刻結了婚,商店街的屋頂總是在漏雨,轉角賣香菸的油漆招牌一直都是由美薰(※1950年11月12日出生的日本女演員。)跟大村崑(※1931年11月1日出生的日本喜劇男演員。)從來沒換過,每個中元節,親戚齊聚一堂時,有個遠房親戚的混蛋色老伯一定會摸她屁股,貧窮人家永遠都貧窮,署長和校長及局長的不成材的兒子不管做什麼壞事也一定不會被抓,所有的一切都很無聊,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電視卻天天告訴我們都市發生了很不得了的事——也就是說,電視故意對待在這個小鎮的人宣告,那個地方有多麼不得了,是你們一輩子都不可能得手的。

  然後,她說起來也算是長得不錯的美女,但那兒總歸是鄉下,所以她這麼想:去東京吧。只要去東京的話,一定會有美好的人生在等著自己。自己並不是個應該待在鄉下的人,自己是特別的。唯有自己一定會成功。就是這樣。

  那孩子連高中部沒畢業,就跳進慢車裡。因為她沒錢吶。那件事確實發生在國鐵變成,R前一年的寒冷冬天。

  接著她在東京定居下來,透過學長姐的朋友介紹,住進築齡四十年的木造公寓。那裡其實是市川市,但是她逼自己在小巖車站下車,告訴自己是住在東京的。

  因為她非常希望被星探發掘,所以曾經穿了自認最可愛的連身洋裝去原宿,像個笨蛋似地買了一堆東西,結果連回去的電車錢都付不出來,走到天亮才回到家。

  她參加過選拔會,也出道過,打了許多招呼,陪了更多笑臉,回過頭來,她已經被人稱為偶像歌手。雖然她想當的是女演員。

  但是她很熱衷,也很拼命。

  在一個大型晚宴上,她遇見了兩位男性。非常有錢的哥哥與弟弟。麻煩的事我就先省略,總之她付了非常昂貴的學費後,學到了兩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是怎樣都沒辦法定下來的。

  弟弟和哥哥似乎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最後一次見面時,他的右眼周圍全黑了。真的就像漫畫一樣。那個時候,她懷孕了。她告訴他之後,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是誰的小孩?」,最後一句話是「去醫院吧,現在馬上去。沒問題的,還來得及」。

  她打了他一巴掌後跑回家,一直哭泣到晚上。孤單一個人。

  然後很快的……一群可怕的兄弟們來到公司堵人,搞到差一點就要上《Friday》(※日本講談社於1984年劊刊的八卦寫真雜誌。)……你知道《Friday》嗎?是嗎。唉,算了。就是那種時代啦。雖然不想用墮落這個老套的字眼,但是這個女孩子所走的,是非常老套的路。說不定在和那對有錢人兄弟扯上關係之前就已經走上了,只不過當事者完全沒自覺。

  或許她該在所屬公司老闆把錢掏空後逃往馬尼拉時,就注意到苗頭不對。那對兄弟的父親教唆到什麼程度,如今也已經不重要了。總而言之,她搭乘夜車回到鄉下,生下了孩子。雖然立刻就送人當養子,但過了一陣子便聽說生了病死了。

  她一個人旅行到遠方,某個以自殺聞名的海岸,走到了懸崖前。但是把脫了的鞋排整齊的那一剎那,她看見了。

  懸崖的正前方擺放了一個顯眼的大招牌。

  上面寫的當然也是極為老套的陳腔濫調——不要跳!在死前再重新思考一次,人生是可以重來的。簡單來說,就是鄉下的警察或區公所的大叔們所偏好的話。

  要向前看——積極到讓人不爽的話,勸導人應朝著美好而明亮的方向前進。但是美好的地方到底在哪裡?我可是一點都摸不著頭緒。

  然後,她一直盯著招牌看。猛盯著看。

  可是呢。

  她盯著看的並不是招牌上所寫的那些陳腔濫調。不是那個,而是在那上面用噴漆所亂畫的粗劣文字。

  ——笨~蛋。

  就這麼一句話。

  畫滿了整張招牌。

  住在這麼老土的鄉村小鎮裡的某人……一定是年輕人,想從小鎮裡逃出去,想逃出去得要命,但是沒有可以逃走的地方也沒有錢。所以才用了這個打從心底痛恨大人的慣用句,非常強而有力地噴上去。但這個回嗆,也是同樣程度的老套。

  看了那個之後……她失去了幹勁。

  也就是自殺的動力。

  是因為這樣沒錯吧?看到那種東西之後,仍然跳下去自殺的話,未免也太……老套了不是嗎?

  所以她把鞋子又穿了起來,蹣跚地走回旅舍後,老闆娘哭得滿臉是淚,

  『啊——太好了,你還活著呀!你出去時愁眉不展的,我還想該不會吧!』

  說完用力抱緊了她。

  我的人生到底有多老套啊!那個時候她雖然心裡這麼想,但也想到既然如此,那就照這樣活下去吧。

  她把自己喜愛的衣服全拿去當鋪賤價賣掉,換了別的名字,到處不停搬家。做了各種工作,從偏僻的酒店當媽媽桑到管線工人,後來又做了卡車司機。雖然不至於去醫學系當洗屍工,不過聽謠言說那個薪水相當好,所以如果有機會的話,應該毫不猶豫地就做了吧。咦?那是都市傳說嗎?哦——但是誰知道呢。說不定傳說也會變成現實呀。

  反正因為這樣,事隔十年後她又回到東京——是的,她心靈的故鄉是東京呀——她又回到演藝圈工作,不過這次是擔任經紀人的工作。

  復仇,如果這麼說的話又變得很老套,但是或許她心裡多少有些想還擊的想法吧。

  對世界……並且對自己復仇。

  要問為什麼的話,她心裡某處還是相信自己是特別的人。一定有很美好的命運在等待著自己。她用這種方式想事情,其實就已經很老套了。就這樣,這個故事結束。」

  ……………………。

  「你說話啊。不然我不就很像個笨蛋。」

  不對。

  (也就是說……這件事,呃,剛才的故事就是綁架的原因羅。)

  那麼那個弟弟,就是治英叔叔嗎?

  「當然羅!不然還有什麼其他解釋嗎!」

  哥哥,就是我老爸?

  「是呀。」

  ……騙人的吧。

  「什麼呀!我才沒騙人呢!」

  因為,先不提叔叔,我老爸怎麼會……而且年紀……不對啊,根本不對。

  「對了,你老爸啊,從以前就滿偏好蘿莉了。」

  (嗯,也是,這麼一來就比較合理了……等等喔!難道!)

  美園小姐——那個……那個偶像明星生的小孩,是女孩子吧?

  「啥?」

  不,呃,這是非常重要的事,真的。

  「……不是啦,是男孩子。」

  啊啊啊啊啊。

  「什麼呀,你有什麼不滿嗎?」

  不是那樣子,好奇怪啊,也就是說,這果然不對……啊,不是,沒事。

  「什麼嘛,你快說清楚。而且,你想讓我說出這個純情偶像墮落記,然後自己卻保住祕密,你如意算盤也打得太好了吧,呸呸。」

  哇啊,好髒啊!為什麼要在這裡吐口水呀!

  「吵死了,你每件事都有意見耶。好了,快說!全部老實說出來!」

  思,也就是說呢——

  找曾經看過老爸的日記,應該說是備忘錄吧。黑色皮革的那種。暑假時,來了一些親戚,那應該是我跟表兄弟在玩捉迷藏的時候,在儲藏室的紙箱裡發現的。我記得當時很熱,又有灰塵的臭味,蟬唧唧的鳴叫非常吵鬧。

  然後,在那黑皮革記事本里,夾了一張嬰兒的照片,預定表的日期處上畫了個紅色的圈,名字的旁邊寫了「生日」。之後我再去調查,老爸每年到那一天就會外出。

  然後我,那時候雖然才小學二年級,但我立刻明白了。這一定是老爸他外遇生下來的小孩。也就是說,她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雖然年齡相同。然後,我猜老爸一直對家人保守這個祕密,不過每年都會去見那個孩子。還帶著禮物。

  「……………嗯哼。」

  請你再更驚訝一點吧。

  「我很驚訝了。然後呢?你怎麼做?去逼問你老爸了嗎?」

  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會做那種事!如果你知道我老爸的脾氣的話……不,你已經知道了,對不起。

  唉,總之,我也不想被竹刀痛揍。

  「那是你的心靈創傷呀。」

  咦?沒有啊,並沒有那麼一回事。一點都沒有。

  「真是愛說謊呢,一定是心裡有鬼吧。」

  不,真的什麼都沒有,真的。思……唉,所以要跟漂亮女孩子當朋友時,我養成了一開始就先問生日跟血型的習慣。

  「咦?啊——原來如此呀。」

  就是這麼回事。到了這個年紀,一不小心搞成同父異母的兄妹亂倫就糟了不是嗎?

  「不管是幾歲都很糟吧……你也很辛苦呢。」

  哎呀,這很平常啦。每個人多少都有一個吧?像這種叫做家族祕密的東西。

  「幹嘛講得一副好像已經悟道的樣子呀,明明就是個小鬼。」

  話是這樣沒錯。

  「…………」

  咦?

  「平常辛苦你了。」

  嗯,就是辛苦在這裡呀。

  「就是辛苦在這裡呀。」

  「來,把手伸出來。」

  什麼?

  「膠帶,我幫你撕下來。」

  德永準01:07-01:26

  只有右邊是太陽眼鏡的她,自稱叫壽羅。

  「壽」配上「羅」,怎麼想都是假名。

  「是假名吧。」我說。

  「才不是呢。」她嘟起嘴來。「是我自己再給自己重新取的名字。難道你打算抱著父母給的名字過一生嗎?」

  「不行嗎?」

  「沒有啊。所以呢?你那個視若珍寶的名字呢?」

  「德永準。」

  回答了之後,我就後悔了。怎麼這麼老實呢。這種人活不長久。一定是這樣。

  「哼。」

  壽羅發出冷笑,眼罩貓在她腳下轉來轉去。

  「那也是假名吧。不過,把外套改成紅色的地方頗值得嘉獎,跟最新情報一樣。」

  「…………」

  看來我的都市傳說,此刻仍在進行中。

  「然後呢?那把左輪**,你是要借呢,還是不借呢?」

  「不借!誰要借你呀!」

  我把槍架起來。槍口抖來抖去,上下左右搖晃。

  瞄準器對面的她,搔完貓的喉嚨後,很無趣似地把手插在腰上。

  「是嗎?」

  「當、當然呀!」

  「真的嗎。」她說。「因為你現在看起來一副快死的樣子。臉色太差了。」

  「既然這樣的話,我就告訴你吧!我要死跟你也沒關係!」

  她左眼眨了眨。說不定右邊也眨了,但是我也無從得知。

  「啊,你真的打算去死啊?好嚇人啊。這樣的話,等你死了我再自己跟你借來——」

  「誰要去死啊!」我大叫。「如果會被你拿走,我才不要死呢!」

  「你到底是要死還是不死呀?我說那個啊,你還是『準』吧?魔法的藥在哪?『粉紅色的手機』呢?而且呀,你怎麼會有左輪**?『準同學』有這個設定嗎?」

  「這……跟你沒關係吧!」

  「那真的能射擊嗎?」

  我真的、真的,氣到快不行。

  可惡!

  當然能射呀,一定可以射的!這是我的力量,我最後剩下的唯一力量!不僅如此,我已經開了一槍,開錯打到伊隅那兒去,啊~~不知他是否平安,耳朵一帶滲滿了血。對不起伊隅,我不是故意的,但這是我的力量呀,是我的呀!

  扣在扳機上的食指——在冰冷與重量當中,我站起身來,雙手伸直,固定住手肘,瞄準器狠狠對準了對面的標的物,扣下了扳機。

  槍聲比起遠方祭典的喧囂要來得小聲。

  眼罩貓大大地打了個哈欠。

  我和壽羅站在相隔數公尺前的森林下,望著高聳的街燈。

  我所狙擊的那道白光,一點都沒有損傷。子彈打中了偏離十多公尺左邊的樹枝,只稍微搖晃了殘留少許樹葉的樹枝。

  「……嗯。沒中?還是你瞄準了那邊的樹枝,而漂亮地命中了呢?」

  「很吵耶。」

  「啊,沒射中呀。」

  「就說你很吵了。」

  「你該不會生氣了吧?」

  「『該不會』可以刪掉了。」

  「那個……」她微笑說道,只有左眼朝上,漂亮地劃了個半圓。「對不起,對不起,我是沒有辦法察言觀色的型別。我是沃爾瑪病患者,無法對他人的負面情感做出反應,所以常常傷害到周圍的人。」

  「那什麼呀,我可沒聽說過。」

  「唉,這不是什麼有名的病,不過遠比札爾比茲=察理科夫症候群(※出現在新城kazma《夏日/時光/旅行》裡的怪病。)要來得有名。」

  「你騙人。」

  「是真的。」

  「騙人!」

  「嗯,是騙人的沒錯。」

  「…………騙人的吧?」

  「咦,到底是哪一個?你是說我得沃爾瑪病騙人?還是說我騙人這件事是騙人的呢?」

  「…………」

  我所有的力氣都從腳趾流到參拜道旁的砂石上。我把**收進口袋裡,再次坐下。

  「好了,好了,你不要那麼沮喪。女人是愛說謊的生物呀。」

  「…………」

  「喂,你肚子餓不餓?」

  「…………」

  「那邊有賣甜酒,方便的話請我喝一杯好不好?」

  「…………」

  「這次的伊拉克戰爭,你覺得美國真的會贏嗎?」

  「…………」

  「唉,沒辦法。」浪費了一陣時間後,她聳聳肩。「雖然覺得這樣比較快,但世界局勢似乎沒有進行得這麼順利。」

  她到底在說什麼,我一點都不懂。還要再發生什麼我也已經無所謂了。對這個女騙子我才不想再多花任何時間了。而且,為什麼這傢伙看到真正的槍,卻一點也不驚訝呢?

  我嘆了長長的一口氣。

  真的都已經無所謂了。

  於是她跨步蹲在碎石子上,面對面地對我說。

  「所以呢?你該不會真的想死吧?你打算要去死嗎?到底是怎樣?」

  在所惟信01:27

  「喂。」

  什麼?

  「我說啊,那真的是女孩子嗎?如果光看嬰兒的照片應該分不出來吧。」

  啊?可是名字是女孩子的呀。叫真澄。

  「那可不一定喔。我認識的人裡面,有個叫和美的男人。」

  可是照一般來說,應該是女孩子吧。

  「這可不能用常理來推論!是的,那個外遇生下來的孩子一定是男孩子!就這樣決定了!」

  是這樣嗎。好痛!為什麼!?

  「……什麼嘛,人家特意想幫你打氣的!」

  啊,是這樣嗎。

  (哎呀,糟了。好奇怪啊,平常的話,這種事我應該能立刻注意到才是。我怎麼了?還是因為肚子餓的關係?啊,真的好餓,好餓,好餓啊。)

  對不起。

  「————」

  美園小姐,你生氣了嗎?

  「————」

  喂,美園小姐?

  「————」

  美園小姐?

  「————」

  啊,那邊有蛇。

  「~~~~~!!」

  對不起,剛才我犯規了,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溫井川聖美01:27

  大提琴演奏者拿著大提琴盒是很普通的事,不值得特別做什麼反應。但是,帶著樂器和三個高中女生一起跑進來店裡的話應該就不一樣了,那個時候在我們眼前發生的,就是這樣的事。

  「這次又是怎麼了?……等一下該不會又要救人吧!?」

  垣子小姐一臉無奈。

  當然羅。她發現蹲在地上的我,照顧一陣子後,好不容易將我帶到自己熟識的店裡,結果已經來了同樣的「客人」,接著又加上樂團的成員共三人。今晚到底是個聖大的夜晚吶,不這麼想反而比較奇怪。

  「不,沒事,總之先讓這孩子穩定下來——」

  年輕男人和揹著吉他盒的大叔兩人照顧著一個哭泣的女孩子,拍掉她身上的泥土,再扶她坐上沙發。不管怎麼看,那個人都是折口同學。然後在他們後方,有個眼熟的招搖高中女生跟坐輪椅的女孩。

  我們同時從椅子上跳起來。

  「滿裡衣同學!」

  「西同學!?」

  然後對方也說:

  「——溫井川同學!?陶子同學也在!?」

  「啊!是你,就是在巴士裡的那個光腳孕婦!」

  看她們一臉驚訝的表情,如果不是在這種情況下應該很可笑。而且我和私市同學的表情也一定很可笑。

  西滿裡衣01:30-01:44

  通宵營業的爵士吧。名字叫Proche。小小的紅色火柴盒上寫著的文字。

  「普落許,聽說是這麼唸的。」

  中間伸長的音節,忍小姐漂亮地將它混合後發音給我聽。

  「這是法語。像是『隣居』之類的意思。……對不對,老闆?」

  「忍小姐,你的第二外語不是法文嗎?」

  「不是,是德語。別看我這樣,我可是醫學系的。」坐在吧檯的她挺起胸膛。因為肩膀滿寬的,快跟奧運的游泳選手差不多了。「而且我才剛從東京灣長泳回來。忘了這種事是理所當然的。喂,你也這樣認為吧?」

  「呃,嗯,是的。」

  我含糊地迴應。狹窄的入口,寬廣的店面,高雅的裝潢。小小舞臺上的爵士四重奏,以及結束附近「跨年合奏」的工作後來的常客。就這樣,沒有其他客人。只有瞭解彼此的夥伴所蘊釀出來的氣氛。大人們一定稱這叫做「品味良好的空間」吧。

  燈光到哪兒都很微弱,把一切的輪廓弄糊。不安雖然遠去,但是模糊的感受還糾纏著我們不放。

  我們。

  ——被忍小姐救起來的陶子同學。陶子同學和「治英先生」連絡不上,拼命耍性子不肯去警察局也不去醫院,錢包則一直放在船上。忍小姐沒辦法叫了計程車,一個小時前到了打工的這間店裡借了錢。

  ——從家庭餐廳飛奔出來後,被垣子小姐叫住,才來到這裡的溫井川同學。

  ——我和亞希穗追著溫井川同學出來。我們兩個都將德永的事拋到腦後。不過她對這件事並沒有感到後悔。我對她的果決感到很欽羨。至於我的話,光是要讓混亂的頭腦和身體冷靜下來,就已經十分吃力了。

  ——然後,在路上跟我們走散的步乃果,她坐在店裡最角落的沙發上,用毛毯包住身體,而且陶子同學還抱著她。事情並沒有發生到我們所害怕的最糟狀況,幸好只是未遂,不特別清洗也沒關係。可是衣服已經破了,也沾滿了泥土。大家幫她擦洗乾淨。但是,除了我們以外的人只要一接近,她立刻就會哭出來。彷彿變回小嬰兒一樣。

  等她更穩定一點再離開,是我跟忍小姐共同的意見。去醫院?警察局?那在問題之外。老闆雙臂交叉,似乎想說些什麼。

  我一邊喝著溫暖的熱巧克力,身體一邊發著抖。仔細想想,「搜尋隊」的女性隊員……除了小愛之外……所有人集合在一塊兒。

  我們五個人。

  這是何等的偶然,或者是何等的必然?

  長髮的貝斯手輕輕做了暗號後,開始下一首曲子。不知不覺間,吧檯上就只剩下忍小姐和我而已。溫井川同學和亞希穗跟垣子小姐在一起,很擔心似地看著步乃果。店裡的氣氛很沉穩。得救的究竟是步乃果,還是我呢?

  我再喝一口熱巧克力。然後,儘量找些不相關的話題。

  「呃,我有件事滿在意的,剛才的那首曲子——」

  「啊,那個呀。」忍小姐似乎預料到我會問這個問題。「熟的人就知道。因為剛才那位,可是非常有名的創作型歌手呢。」

  「果然是這樣嗎?」

  曾經在哪裡聽過的曲調,每個人都應該知道的氣氛。可是,又有什麼地方不一樣。是更尖銳……應該說,是更慘痛的迴響。

  老闆站在吧檯的另一側對著我們微笑。褐色的鬈髮,豐厚的鬍鬚,看起來既像六十歲,但說是三十歲也能接受。靠近一看,跟貝斯手長得十分相像。說不定他們是兄弟。

  「這是首還不到禁止播放就被禁止錄音的歌曲,是她年輕時候的作品。在那之後雖然進入了主流媒體,但是因為太不符合一般消費者市場,所以『如果在現場演唱的話OK,但是不準錄音』。唉,說起來就是……熟的人就會知道的夢幻歌曲。」

  「方向?」

  「歌詞呀。」

  就算她這麼說,演奏的也只有樂器啊。我互動看了老闆跟忍小姐。她嘆了口氣。

  「簡單來說,這首曲子在講關於這個世界以外的地方。」

  「曲子很不錯。」

  又換了下一首歌。

  五官美得驚人的薩克斯風樂手所吹奏的,是溫柔但仍帶著哀傷的弦律。垣子小姐站起來,站上主唱位置。是英文歌詞。如果是這種程度的話,我還勉強能聽得懂。

  ——自殺的話就沒有痛苦(Suicideispainless)。

  我的手指捏緊了熱巧克力的杯子。

  清晨白霧之中,白色的影子飄過。小船、天鵝,以及年輕早逝的士兵們。這樣的情景很唐突地浮現在眼前。自殺的話就沒有痛苦,我們所能做的就只是選擇。

  「這首歌,叫什麼來著?」忍小姐說。「嗯,曲名已經呼之欲出了……不行,你不要說。」

  「沒問題呀。」老闆嘴角笑著。看來這似乎是這個人的習慣,單純地愛諷刺人。這種矛盾的形容很適合他。「你還真是辛苦呢,在東京灣長泳。」

  「是以前電影的主題曲呀,這個確實是……唔呃呃。」

  「後來的電視連續劇也使用這首歌。……要投降了嗎?」

  「好,我投降。」

  「會不會是副歌的部分句子呢?」

  「Suicideis……啊,對了!」

  忍小姐用力趴在吧檯上,老闆對著我輕輕眨了一下眼睛。彷彿是要告訴我,你已經完成加入這間店的儀式了。

  他並不勉強從我們這裡問出什麼,但是等待著我們把最低限度的事說出來。然後端出熱巧克力,借了毛毯給步乃果,跟我們打了照應說,「不好意思,這是例行的活動」之後,才指示四重奏開始演奏。

  自殺的話就沒有痛苦。

  自殺的話就沒有痛苦。

  這到底是什麼暗號呢——?

  德永準01:27-02:02

  她勉強問出我的事情到結束,總共不到二十分鐘。可是她卻一邊親吻著肩上的眼罩貓一邊說:

  「你的話真是又臭又長。」

  就這麼一句。

  「你很羅嗦耶,跟你又沒關係。」

  「可是用一句話來說的話,就是這麼回事吧?應該遵守結伴自殺的約定呢?還是當個卑鄙的人活下去?這不是很簡單嗎?」

  「簡單?」

  「是啊。」

  我又想對壽羅開槍了,但是就算我將剩下的三顆子彈全部消耗掉,一定連她一根頭髮也都吹不走吧。

  是的,我原本就不是殺手型的人。

  「如果有什麼想說的話,你就說吧?」她纖細的腳,跟著大腿襪一起彎曲。

  「你說很簡單,那如果是你的話會怎麼做呢?」

  「還用問嘛,一定是當個卑鄙的人繼續活下去。」

  很簡單的回答。

  為什麼?

  「……為什麼?」

  「因為我還有使命要辦。」

  我聽見遠處夜市的嘈雜聲。她套上全紅大腿襪的腳直直地伸展出去,做了個古典芭蕾式的大回轉。

  「我呀,是貴族的女兒呢。」

  「貴族?」

  「對,勞動貴族。很好笑吧?」

  她呵呵呵地笑出聲,再做了三次旋轉。

  「這個國家應該還有貴族存在,只是你們沒注意到而已。在大房子裡,有許多傭人、豪華的晚餐、舞會跟園遊會,再加上馬術大會喔?

  但是幸福不長久是這個世界的定律,我的雙親和弟弟被可怕的壞人殺了,豪宅則被壞管家搶走……如果在這裡加上被外國人擄走的橋段,故事就更精彩了。可是現實卻不是這樣。不過仍算得上有內容。她的養父是個認真的公務員,對悲慘的少女心並不瞭解。她鬧彆扭加入了不良集團,晚上在東京遊走玩樂。當然,她發誓要復仇,找出可恨的壞人。在自己親手殺了他們之前,她絕對不會死的。怎麼樣?有不有趣?」

  我到底該怎麼回答才好呢?

  說不定這也是什麼都市傳說的遊戲?我會不會又捲進了別的故事之中?

  「所以呢,為此我需要武器。如果可以的話,希望得到可以從遠處射殺的來福槍。可是高效能的來福槍價格並不便宜,也需要執照,麻煩得很。」

  「那真是太好了。」

  我回答。

  同時,我也注意到她真正的身分了。

  她跟我是同類。

  正確來說,我們大家都是同類。

  ——自稱是壽羅的這個女孩子,她把自己沉浸在剛剛說給我聽的這個莫名其妙的故事當中,藉此活著。事實上發生了什麼事,我當然無從得知,但是她一定曾經有過什麼痛苦的過去。

  就像那間漫畫王的法老王小姐一樣。

  就像東京鐵塔的老婆婆一樣。

  我們大概不管是誰都是如此。

  將自己沉浸在自己所創造出來的潮流中,好讓自己能夠勉強活下去,有了相信的事、重要的東西、必須完成的任務,以及將來的夢想。

  希望。

  如果失去了希望,就無法活下去。

  我們每個人都是一樣的。雖然如此不同,卻又如此相似。我回想在明治神宮的景象。無數的鞋子、無數的手機,我們都是靠著如此相同的東西構成;靠著希望的碎片、靠著和夢想相同的東西活著。

  我們在洪流中漂浮,然後被沖走。我們把自己沖走。這是正確的,這是安全的,這才是真實。因為旁邊的人這麼說,所以我們創造潮流。也被潮流所創造。我們來回游泳,繼續被擺弄,是脫離潮流便連呼吸都做不到的可悲魚群。

  (……然後,「」」同學一定也是無法待在其中的人。)

  「然後你打算怎麼做呢?呃,六點二十一分?還有四個小時?」

  她把玩著頸部……那個是叫頸鍊嗎……?從上方垂下一個又長又細的鎖鏈,最尖端上吊著一個銀色的懷錶。

  「嗯,再過四個半小時。你要怎麼做?在這個冷死人的神社角落一直髮呆嗎?還是去這附近的某處,預演結伴自殺打發時間?」

  「哪有預演結伴自殺這種東西呀。」

  「那要是正式來的時候失敗,不是很丟臉嗎?」

  「才不會咧。誰會失敗。」

  「咦?你的射擊手腕,會在四個半小時之內戲劇性地提升嗎?那真是太厲害了。」

  「我不是要用這個結伴自殺的。」

  「那要怎麼自殺呢?還有四個半小時喔?上午六點二十一分耶?」

  「你好羅嗦啊。」

  「六點二十一分,二十一分,二十一分!」

  她把眼罩貓放在頭上,連續說了好幾次,簡直是幼稚園小朋友。

  「你真的很吵耶,而且折口所說的話是不是真的——」

  「那你確認看看不就得了?打電話給那個一七同學。」

  「就算打了也不會通的。」

  「郵件呢?」

  「…………」我把口袋裡的機器緊緊握住。「這不是我的手機。……郵址也想不起來。」

  「寫在某個BBS上不就好了?」

  「吵死了,已經夠了。」

  「那我的借你好不好?」

  她伸出來的手裡,露出一個全黑的長方形道具。

  我不知道自己猶豫了多久。

  可以確定的是,我用她的手機傳送郵件,並且自覺到自己的肚子非常地餓。

  「但可不保證她會立刻回信喔。」

  「我知道。嗯,還有四個小時……四個小時十九分的空閒。好。」

  壽羅像是想到什麼有趣的惡作劇般地笑了,然後開始做全身的伸展運動。

  「那麼直到一七小姐——或是一七先生回信為止,由我幫你使用你的時間。」

  「什麼?」

  「因為反正你也沒有事情要做吧?那就幫我個忙吧,是關於我的工作。」

  「工作?什麼工作?」

  「當然是……」伸著懶腰,被黑色和紅色包裹住的她回答。「保護這個世界上絕無僅有的三項真實。」

  伊隅賢治01:44-01:59

  沒有人,我坐在磚瓦打造的老舊地下空間裡,巨大的黑色影子終於逐漸靠近。我認得這道影子。

  「……嗨,三橋。」

  這是偶然還是必然呢?我無從得知。冷靜思考之後,他跟我都是在追逐著自殺志願者(即使如此,我現在對他卻感到十分遙遠),在無人的深夜裡儘可能地想移動到光明的地方大概是人的習性吧,或許我們在地下街裡的相遇,也不是那麼不可思議的事。可是東京的地鐵車站那麼多,在除夕夜裡被明亮照耀的地方也有無數個,只要出了一點點差錯,我大概就不會和三橋再次相遇而結束。

  看了他銳利的眼神,我確信了。他應該已經察覺到我說謊的事了。我企圖操縱他,在中野車站利用他。他一定是從「搜尋隊」裡的某人那裡(西滿裡衣?折口步乃果?)聽到了真相。沒有任何根據,也沒有任何脈絡,我想像自己大概會被三橋殺死。也就是說,這代表我將被自己的謊言殺死。

  我的心情平靜到不可思議,準備好要接受他——我命運中的這頭野獸。

  三橋翔太01:59-02:02

  我一靠近,伊隅那傢伙似乎嚇了滿大一跳的,說得也是,而且他會這麼害怕,是因為伊隅以為我要殺了他。但是我並沒有打算這麼做。因為我的心已經毀壞了。

  「……你受傷了嗎?」

  伊隅問我,我的腳是受了傷沒錯,所以坐到他身邊花了下少力氣,我坐下來,然後一直沒有動。

  心一旦毀壞了,動不了也是理所當然。

  不過,我明白了伊隅的心似乎也滿受挫的。

  我們沉默地坐著,覺得好可笑。

  然後也不知是誰先開始的,我們兩個人小聲地笑出來。一笑之後就停不下來,眼淚也停不下來。

  要說為什麼的話,因為哭和笑一定是一樣的。

  所以再過一會兒,等騎自行車來的怪老頭來的時候,我們又哭又笑就是因為這樣。

  西滿裡衣01:45-02:02

  演奏暫停。

  不去找德永不行,但是也放不下步乃果。我確認她的情況,她還緊抓著陶子同學。

  暫停,這個字多麼適合現在的我們。

  不走不行,但是還想在這兒多休息一下。

  在這間舒適的店裡。

  我們是輪胎陷進時間的側溝中的輕型汽車。沒有做什麼準備就出去玩,困在山路里動彈不得。沒辦法,只好休息一下,喘口氣。並不是不會有人來救我們,但是現在還不想動。所以休息吧。

  再一下下就好。

  輪廓分明的美麗薩克司風手回來後,下首曲目便開始。垣子小姐繼續擔任主唱。低調的鋼琴,代替貝斯的是讓人印象深刻的大提琴。

  「IntotheMidnight。」

  忍小姐吟詠般地說道。美麗的發音,美麗的字句。IntotheMidnight,進入深夜裡。

  「終於想起來啦。」老闆說。

  「那是當然的羅。如果連這個都忘了,那可真不是鬧著玩的。」

  「好美呀。」我說。

  不是客套話,是發自我的內心。真的,真美麗的旋律。古典風格的和絃,不刻意的即興演奏,宛如飄蕩著靜瑟的夜湖,或是入睡的城市。

  歌詞到了副歌的部分轉換成英文。

  ——而這個世界上,只存在著三項真實。

  (So,onlythreethingsthereare,inthisworld,oftrueandsure.)

  奇怪?我曾經聽過這句話。是在哪裡?什麼時候?

  「『這個世界上,只存在著兩項無可動搖的真實。』」

  忍小姐唐突地說。

  「咦?」

  「這句話似乎是個叫班傑明·富蘭克林(※班傑明·富蘭克林(1706~1790)是美國著名政治家、科學家,亦是出版商、印刷商、記者、作家、慈善家;更是傑出的外交家及發明家。)的名言。你覺得那『兩項真實』是指什麼呢?」

  一瞬間,笹浦的側臉浮現腦中。

  在那個河床,那個孤獨的飛行員。

  那個時候,我頭一次發現自己將他的灰綠色外套代替毯子蓋在膝蓋上。這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我不知道。」

  「就是死跟納稅。我是在高中的時候知道這個字的——是在那個時候想到的。啊——所以大人才會那樣拼命地想要避稅。」

  「?」

  「因為如果可以逃離『稅金』的話,說不定也能逃離『死』,不是嗎?

  這兩個都是被分類在同一個領域。

  是的……說不定……我們熱衷的事大部分都是這樣。乘坐雲霄飛車也是,看恐怖片也是,建設高樓大廈也是。

  像這樣,從小小的『死』裡逃出來,證明給別人看。

  接近到『死亡』代理人的鼻尖,再巧妙地閃躲度過。

  真正的『死』也是一樣,順利的話說不定可以逃開……這麼想,好讓自己安心。

  嗯,不只是雲霄飛車跟恐怖電影,說不定我們每天的生活,都是這種小型競爭的延續。

  我們只用一點點努力,就想成就什麼。明知總有一天會失去一切,即使如此,我們還是得製造些什麼、得到些什麼、貯存些什麼、留給下一代什麼,只為了求安心;只為了感覺自己能戰勝『死亡』。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個……學校的考試也是,在餐廳吃飯也是,旅行也是,音樂也是,文學也是,宇宙探測也是。」

  「這麼說來……」我說。「想要開發宇宙的有錢人,也曾在哪兒說過,『我並不打算死,因為只要我有錢,到時發達的科學就能讓我免於一死。』」

  「是吧?」慢慢喝光第二杯莫斯科騾子後,她幽幽說道。「如果是滿裡衣同學的話,會怎麼做呢?」

  「咦?」

  一時之間,我搞錯了意思。

  如果是滿裡衣的話,會怎麼擊敗「死亡」呢?

  非得擊敗它嗎?

  「所以,這就是『這個世界上絕無僅有的三項真實』呀。說實話,這首歌到最後雖然出現了這三件事,但是那一段可由歌手自由變換,這首歌的規矩就是這樣。這在性格判斷上還滿派得上用場。也就是說……你的話會怎麼回答呢?」

  「這個——」

  對我而言,真實的事是什麼呢?

  確實的事,哪兒都不存在。

  那麼真實的事呢?

  我所謂的真實究竟是?

  「那個……」我聽見我的聲音正打算回答。「第一,希望被瞭解的事如果無法被瞭解的話,那麼只有讓對方相信了。第二,如果想表達的事無法用言語表達,那個時候只能用行動表示了。第三……第三是……」

  笹浦的側臉,與母親的笑臉。

  薰冰冷的手。

  「……我想不出來。忍小姐是什麼呢?」

  「我?嗯,我的話呀。」斜睨上方的黑暗空間後,她說:「……第一,正義是存在的。第二,有愛必勝。第三,大家到最後都會變得幸福。」

  既簡潔又純樸,但更像是……

  「你在開玩笑吧?」

  「跟開玩笑沒兩樣。我是認真的。怎麼了,不行嗎?」

  「不,並不是不行,可是……」

  「可是什麼呀。」

  該怎麼說才好。

  「……會不會太簡單了一點?」

  「我是真的這麼相信呀!」

  忍小姐已經喝了第三杯,名字像棒球選手的綠色飲料已經快要見底,說不定她已經喝醉了。

  「我啊,就是這種個性,已經沒救了。總有一天,一定會有好事發生的。總有一天,大家都會變得幸福的。做壞事的人要接受懲罰。即便那不是在這個世上也一樣。」

  「下地獄?」

  「地獄,或者是來世,或者是宇宙盡頭的餐廳都無妨,反正在這裡以外的某個地方就是了。」

  歌曲即將結束。所有良善的事物,都很平等地終有結束的一天會造訪。

  到副歌了。

  ——然後最後一項,是回憶。

  (AndtheMemory,last,butnotleast.)

  我大膽想像了一下。

  「這首歌……該不會是忍小姐所寫的吧?」

  「怎麼會,不是的。」

  「那麼是誰做的呢?」

  「誰知道呢。」她進入第四杯後說了。「不過大概是個非常孤獨的人所寫的吧。」

  三橋翔太02:02

  所以,我和伊隅又笑又哭,是因為心被毀壞了,然後那個老爺爺來了。明明是地下道,他卻騎自行車來,還滿奇怪的。

  「哼。」

  這麼說完後,老爺爺從腳踏車上下來,旁邊穿著黑色披風,戴著發光帽子的人,大概是個女生。說起來好像是女生先到,後來老爺爺才跟著來的。所以這個女人先說:

  「是這兩個人嗎?藤堂老師。」

  之後,老爺爺摸著自己的頭。

  「嗯,就是這兩個傢伙。謝謝你啊,永井家的大小姐……哼,不像話。不管哪一個都鍛鏈不足,但也不是完全不值得一看。」

  老爺爺咻地靠過來,動作十分輕盈,穿得明明是木屐,卻完全沒發出和地板摩擦的聲音,我很驚訝。

  但是,我已經很受挫所以沒有動。幹什麼啊!我好像說了這句話,可是記不太清楚,但是我應該說了「吵死了,不要管我們,我們已經完了」,之類的話。

  然後,老爺爺說了。

  「愚蠢,怎麼可能會完了——所謂事物,只要相連著,便決定了接下來的核心和價值。好了,時間和人手都不足,你們也好好的幫我工作吧。來。」

  溫井川聖美01:45-02:02

  西同學取代阿正,現在成了我們的隊長,雖然她完全沒有要行動的感覺,但那一定是她有什麼深入的思考吧。

  陶子同學陪著折口。我的話,則和渡部同學在一起,一直觀察著吹奏薩克斯風的美男子,看著他從洗手間裡走出來。我並不是特別喜歡他,而且我注意到那是剛才我走過的門,也就是說,他從女廁走了出來。

  「嗯?怎麼了?」

  垣子小姐滿臉不可思議地對我微笑。啊,對了,因為男廁已經有人進去了,所以沒辦法只好上女廁嗎……這不可能呀。因為除了我們之外,已經沒有其他的客人了。那麼是男廁壞了不能使用嗎?可是也沒貼上「無法使用」的紙呀。那麼到底是什麼呢?而且為什麼我非得從元旦起,就為都心爵士吧的廁所操心呢。

  垣子小姐過了許久後,似乎注意到我們在思考些什麼。

  「啊~~原來如此。我沒跟你們說嗎?」

  「咦?咦?咦?」

  我和渡部同學聲音重疊。

  「什麼事?」

  「她的事。」

  「咦?」

  我們看了看周圍。她?忍小姐跟店裡面的管線施工有什麼關係嗎?

  「不是啦,跟小忍沒關係。是她。」

  「啥?」

  「其實我也是。」

  「咦?」

  「哎呀,你們真不知道嗎?好高興啊。」

  「咦?」

  「所·以·說,我是男的,那個是女孩子呀。」

  你們看!這麼說完後,她——他拿出自己的駕照。赤垣善之助,大型特殊客車第二型別。順帶一提,吹奏薩克斯風的他/她叫真由子小姐,聽說他們兩位正在交往。

  在那之後大約十多分鐘,愚蠢到老套的臺詞,還是從我們的嘴裡一句接一句不停地說出來(有儘可能不打擾到演奏)——哇,我完全沒發現,真是太厲害了,好漂亮哦,面板也很滑嫩,該不會整個樂團的人都是這樣吧?哦哦,不是這樣啊,真是嚇了一跳呢。手術痛不痛?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家長的反應呢?化妝是怎麼化的呢?你們怎麼認識的?等等,等等。

  也就是說,我們為了粉飾自己的無知和偏見,不停地說話。至少我是這樣。

  為什麼我非得對他們的(或是她們)的事感到不好意思呢?但是現實上就是如此,沒辦法。我滿臉通紅,舌頭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到這裡為止,過度的自我意識跳了出來,這大概就是我心中那鍋沸騰的熱水的真相。只要把一整天的自我厭惡,跟興奮、困惑,還有對妹妹毫無道理的嫉妒混和在一起,就是完整的食譜。如果能從愚蠢的行動當中找出人生普遍的法則,那一定是這樣子的——年輕就是特權,特權就是暴力。而且就連平常沉默寡言的女高中生,也會變得如此無意義地碎碎念。

  「那個啊。」

  垣子小姐待我們的暴風雨刮完之後開口了。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反應?像這樣的文字在她如霓虹燈招牌的臉上拼命閃爍。

  「小姐們,你們喝醉了嗎?是不是喝了放在那邊的東西呢?」

  「怎麼會。」

  「沒有的話就好。你們覺得拿著鐵槌把釘子打進路人腦袋裡的人,是怎麼樣的人呢?」

  「什麼?」

  「鐵槌呀。長這種形狀,握著這邊。」

  「我們知道呀。」

  「那麼,拿著那個往別人頭上釘釘子的人呢?」

  「應該是很危險的人。」

  「如果這麼想的話,你們下次對我以外的人,拿著自己手上的鐵槌揮舞時,請再多小心一點。我……我們,對這種事雖然比較習慣,但是世上也不全都是這樣的人。」

  我和渡部同學低頭看了雙手。垣子小姐苦笑。然後很溫柔地附加上一句。

  「這當然是比喻。」

  折口步乃果01:52-02:02

  有人在說話,是女人的聲音。

  這個世界上只有三項真實。如果是你的話,會是什麼呢?

  是我的話,麻雀和晴朗的五月以及獨角獸。只有這三項是真的,其他的全是謊言。你覺得如何?我想生活在這樣的世界裡,沒有痛苦,也沒有悲劇,更沒有割腕的女孩。當然,也不會有霸凌。是的,霸凌另當別論。

  為此,刪除話語一定比較好。為什麼?因為對我們小朋友來說,那是太過危險的道具。被話語傷害的靈魂,非常容易破碎。就像把核桃的殼壓裂,輕鬆地分成兩半。

  那麼大人就沒事嗎?不對不對,沒有那種事。說起來,這個世界上並沒有大人。

  如果是真正的大人,就不會折磨孩子。

  不會放任霸凌不管。

  如果有孩子想死,應該會靠近他問清楚情況。

  更不可能會引發戰爭。

  我們大家都是孩子。住在這個星球的人們,每一個都是孩子。手上拿著武器,互相傷害,一心醜陋地祈求著「那些傢伙」如果全死光了就好了。卻連「那些傢伙」是指誰,都沒有定見。

  真的,我們都是孩子。

  迷惘漫步,悲哀而愚蠢的野獸。

  喔,我聽得見其他人說的話。變成男人的女人,和變成女人的男人。兩個人拿著錘子揮舞追趕著城市裡的人,永遠幸福快樂的生活,這是非常美好的童話故事。我也很喜歡聽故事。神話、童話、謠言,接著當然還包括都市傳說。我知道非常多故事。

  比如說,老師贈送即將畢業的女學生親手製作的畢業相簿的故事。將之開啟,只有一個人和其他畢業生的內容完全不一樣,照片全都是他偷拍她私生活的內容。是的,他是惡劣的跟蹤狂。

  或者說,這個怎麼樣?把耳機左右相反戴上,聽某種特別的CD的話,腦子也會整個顛倒過來。聽說這是美國一個特殊的研究所開發的聲音資料,在網路上洩漏出去。不知情的地下樂團將其抽出混合編曲後,在荷蘭陸續出現了被害人。現在在BOOKOFF(※日本知名的二手連鎖書店。)的特價專區裡,一張賣一百零五圓。就是封面全黑的那個。

  是的,這個世界上全是可怕的事。沒辦法安心入眠。

  哎呀呀,怎麼回事?大家看起來都很開心地跟樂團的叔叔們聊天。好像只有我被排除在外?不過沒關係。因為大家看起來好開心,顏色都很漂亮。

  滿裡衣同學開始彈奏鋼琴。不知何時開始,她離開了輪椅,來回自由走動。真是太好了。滿裡衣同學。

  陶子同學吹著薩克斯風,肚子脹得好大好大,不要擋到別人的路,快把它收起來吧。

  渡部同學是貝斯手。褐色頭髮閃閃飛揚,變化成金色和銀色。

  然後主唱是溫井川同學。她歌唱得非常好,低沉嗓音散發迷人的魅力。

  啊~~這首歌我知道。在音樂課時老師教過我們。是愛爾蘭的古典民謠,叫做《離別酒》。

  歐蘇利文·愛02:02-02:06

  「……接下來是~~『碰運氣特殊才藝』單元!」

  在主持人耕司先生打暗號的同時,「叭噗叭噗叭噗;咚咚咚咚!」的音效也跟著響起,我真是非常坐立不安。廣告結束後,時間已過凌晨兩點。觀眾們差不多已經放鬆的時間,不過其他電視臺在各地的實況轉播和日本流行歌的組曲已經結束,是搞笑特別節目正式開始的時機。

  從這裡開始可要炒熱氣氛呀,各位!剛才吊起鼻尖的疼痛還沒消掉,比基尼不停往內縮,燈光好熱,喉嚨好渴,可是哪管得了呢,拼了!

  「首先是偶像大對決~~!小愛和~~美里香!」

  蓄勢待發的我,是在那時被耕司先生點名,這時療愈系偶像從座位離開前往舞臺中央。是的。除了我之外還有其他偶像參加演出,共兩個人。療愈系和無厘頭系。所以今天大家期待我扮演的角色是,說黃色笑話的搞笑系。哼,我才不服輸呢。

  所以,結果是……

  療愈系:「哎呀~~人家輸了~~」

  我:「耶!成功了!」

  主持人:「好,那小愛就表演三分鐘吧,什麼都可以,只要是你拿手的,簡短的才藝或是魔術都可以。」

  我:「那我先宣傳一下可以嗎?我的新春連續劇。」

  主持人:「這又不是熱水廣告!(※熱水廣告是日本綜藝節目「SUPERJOCKEY」(1983年1月~1999年3月)的其中一個單元,內容是讓女藝人在三十秒內現場換泳衣,跳進水溫約51度的透明浴缸裡,依女藝人浸泡時間的長度做為其宣傳的長度。)而且不準做友臺的宣傳!(笑)」

  我:「對不起,因為我還年輕,全身吹彈可破。」

  藝人A:「喂喂喂!」

  藝人B:「你到底是哪來的歐吉桑啊。」

  我:「呵呵呵呵。」

  主持人:「對了,話說回來,小愛你不是還在念高中嗎?等一下喔,這麼大半夜了,你還在工作不是很糟嗎?導播!」

  (座位上的人同時搭上話。)

  藝人A:「咦!」

  藝人B:「你搞什麼呀!」

  藝人C:「違反勞基法了!」

  藝人D:「好,暫停播放,暫停播放!」

  音效:「叭噗叭噗叭噗!」

  我:「欸嘿嘿嘿,沒事的!我在隱瞞什麼,其實上星期才剛滿十八歲!」

  主持人:「喔~~恭喜!」

  原來如此,耕司先生是想把節目進行帶到這裡來。時間……好,還夠。承蒙他的好意,幫我再多宣傳一下我的資料。應該講星座好呢,還是?

  療愈系:「咦,可是你的確是高中二年級沒錯吧?」

  藝人B:「喔!謊報年紀謊報年紀!」

  藝人D:「什麼!?」

  我:「不是的!我小時候生了病休過學,所以才這樣!」

  啊,糟了。

  再這樣下去走向會跑到莫名嚴肅的方向。失敗了!該怎麼辦?我對耕司先生用眼神做了個暗號。他一邊確認一下大字報。

  主持人:「原來是這樣啊,那可真辛苦呀……你們都給我安靜點笨蛋!」

  主持人抓住偏角落的座位上一個比較用力頓足的藝人,以摺扇用力拍打主持人專用的講臺。這是進行下去的指示!

  所有人:「那是什麼意思?你自己才吵咧白痴!叭噗叭噗叭噗,換主持人啦,換人,搞什麼,在下出身地是播州赤穗的,轉圈圈噗噗噗噗!」

  大騷動之後,順利進入了特殊才藝大戰。座位上一片混亂,偶像大笑,助理導播進到畫面裡,趁那時候,我在舞臺下方調整麥克風的高度。

  厲害,太厲害了耕司先生!不浪費任何時間把笑點炒熱。而且在座位上的所有人彼此配合得天衣無縫。太厲害了。這才真的叫做工作。看電視的客人們雖然幾乎都沒有察覺到。不過,如果被發覺到的話也不算工作了。耕司先生,謝謝你!

  主持人:「吵死了白痴,你去死吧!好,接下來請小愛為我們高歌一曲吧!」

  所以終於輪到我唱了,登場!

  *

  預定當然早已決定好,不過為了製造出即興的感覺,所以當然沒有伴奏。是無伴奏合唱。天啊,不過為了在今後將範圍也拓展到這裡,所以這段絕對無法省略。

  另外,歌曲的名字叫做PartingGlass,翻成日文的話大概是「告別的乾杯」或是「離別酒」,非常抒情的一首歌。非常悲哀,但是旋律又非常美麗。聽說在爸爸的家鄉,大家都唱這首歌一邊喝到醉。

  內容呢……呃,大概是這樣子吧?

  我們的錢一毛不剩OfallthemoneythatereIhad,

  和同伴一起扒竊Ispentitingoodcompany.

  我們乾的壞事一件都不剩地AndofalltheharmthatereI-vedone.

  返回到我自身alaswasdonetononebutme.

  然後我們靠小聰明AndallI-vedoneforwantofwit.

  將乾的事全都忘光tomemorynowIcannotrecall.

  所以幹了離別酒Sofilltomethepartingglass.

  晚安祝你們幸福Goodnightandjoybewithyouall.

  光是聽一點點的話,可能會以為是喝醉的老頭爆肝而死,但是歌詞繼續到第二段,第三段的話,會漸漸開始改變。

  這其實是關於一個士兵的歌。

  明天就得上戰場,還很年輕,一位前途光明的士兵,在最後的夜晚和知心的夥伴們一起喧鬧。

  唉,我想有各種解釋,不過我是這樣詮釋這首歌的。應該說,是如此相信。

  悲哀的士兵的故事。

  他離開了心愛的人。

  獨自一人。

  因為除了他,沒有其他人能夠完成任務。

  可是這就是命運Butsinceitfallsuntomylot

  因為我們還能獨自前往thatIshouldrisewhileyoushouldnot.

  已經快要輕輕地走出去IwillgentlyriseandI-llsoftlycall.

  輕語:「晚安,祝你們幸福!」"Goodnightandjoybewithyouall!"

  ——這就是愛爾蘭,愛爾蘭的靈魂。

  爸爸這麼告訴我。

  很久很久以前,他開心地,也很哀傷地告訴我。

  ——爸爸的哥哥,也就是你的伯伯,總是和他的同伴們一起唱這首歌,然後和同伴們一起死去。他們和政府進行抗爭,在槍林彈雨中倒下。

  ——那真是太可憐了!

  年幼無知的我這麼說。

  於是,爸爸輕聲說。

  ——並不可憐呀。雖然非常的悲哀,但絕對不是可憐。因為他是為了你而戰鬥。為了你和你的朋友,還有尚未出生的許多孩子們,為了讓你們的世界變得和平。

  而且你現在在這裡,在這個非常和平的國家,能夠唱他們的歌,應該感到高興的。

  因為他們的戰鬥,絕對不是白費。

  我想到德永同學的事。

  然後還有滿裡衣同學、阿正等,為了阻止他自殺而正在努力的各位。

  還有也稍微想了一下神。

  剛才休息的時候,我確認了一下手機,「平安找到德永同學」的郵件並沒有傳來。但是,「他已經死了」的郵件也同樣沒有傳來。到底變怎麼樣了?

  還是不行嗎?大家沒趕上嗎?

  不會的。

  沒有訊息就是好訊息。時間早已過午夜兩點,超過了預定時刻。即便如此,我還是相信;我還想相信,我們的戰鬥不會白費。或許還沒勝和,但仍然繼續戰鬥。

  一定還在繼續。

  ——突然之間,我想從攝影棚跑出去,回到「搜尋隊」裡。拋下一切,就這麼穿著比基尼前往,為了今天剛認識的重要夥伴們,在東京裡賓士。

  (冷靜一點,冷靜一點,歐蘇利文·愛!)

  這是工作,是我所選擇的工作;這裡是我的戰線,所以我要為大家歌唱。

  ——現在的我,也只能這麼做了。穿著比基尼的小丑,漂亮地扮演了豬鼻子,讓過年放假休息的大家在茶餘飯後也能呵呵大笑。我已經耗盡全力了,但是,我的夥伴們仍在奮鬥,他們一定還在某處奮戰,所以我也要竭盡全力地歌唱。

  將來自遙遠的異國、我遙遠的故鄉,那遙遠一族的歌曲獻給大家。

  *

  ……一回過神,攝影棚一片寂靜。

  歌曲已經唱完了,但是仍然沒有人發出任何聲音。

  咦?

  很糟嗎?很糟糕嗎?

  我……難道走音了嗎?

  這麼一想後約過了一秒。

  所有藝人:「……哇喔喔~~好厲害~~!」

  音效:「叭噗叭噗叭噗。」

  藝人B:「太厲害了!我眼淚都流出來了~~」

  療愈系:「好厲害好厲害~~小愛好厲害!哭了,我哭了啦~~」

  主持人:「現在是怎樣!變成一個非常認真的節目了喔,小愛(笑)。」

  藝人E:「真的,這可不是紅白大對抗啊(笑)。」

  我:「呀哈哈哈,真抱歉!都怪我的歌唱實力太過雄厚了。」

  主持人:「哪有人自己說呢,你啊(摺扇×1)!」

  我:「啊,那為了表示歉意,我表演那個扭腰搖胸舞!」

  哇,好丟臉啊,我不想跳啊,這個舞並不是我的梗,可是上次在初次亮相的深夜節目裡做了之後反應很大,我原本只是開玩笑而已,結果連想出這個梗的藝人都認可了,還說:「發放執照!」可是這是現場轉播,如果失敗的話,可不只是變成播放事故而已,還會禁止進出,並且再也無法出現在地上無線電視臺了,請保佑我,鶴瓶大明神。但是還是好丟臉啊,對了,還有班上同學大家可能都在看,哇,為什麼我要說「我要表演」呢?好丟臉,好丟臉啊!救我啊,美園小姐,可是我要表演!當然要!

  所有藝人:「哇喔喔喔!開始了~~扭扭扭~~」

  主持人:「等一下,喂,剛才的感動全被破壞光了!你們大家全都頭殼壞去了嗎……!」

  西滿裡衣02:04-02:06

  「咦?」

  我往沙發看過去,躺在沙發上的步乃果,好像突然張開眼睛說了些什麼。不過似乎是錯覺。四人組開始演奏下一首歌曲,是首簡單好記的小調。一定是英國或愛爾蘭的傳統民謠,主唱換成忍小姐。

  我儘可能的不發出聲音,將輪椅靠近步乃果。她的眼睛果然還是緊閉著。在睡覺嗎?不是。在作夢嗎?或許是。

  步乃果的嘴脣微微牽動,她跟著忍小姐,在念英文的歌詞。

  Goodnight,andjoybewithyouall.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