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我為作為轉校生剛來到學校的女孩子帶路。
這並不是我自己想幹的。
因為我有班長的工作,所以就被班主任拜託了。
成為契機的,只是這樣的原因。
我帶著轉校生的她,在午休的時候把學校逛了個遍。
最後,我將她代到了學校的屋頂上。
這並不是個有什麼特別風景的,荒涼的場所。
只不過把她帶來這裡的原因是……能從這裡,俯視渺小的鄉下而已。據我所知,這是校內第一美麗的風景了。
「……相原同學,轉校過來之前,是住在東京吧」
「是啊」
在樓頂,兩人一邊望著風景,一邊開始了對話。
「東京,因為5年前的內戰變得一片混亂了吧。還有隨處可見的廢墟,我在電視上也看到了哦。東京……現在變成了怎麼樣的一個城市呢?」
「怎麼樣,嗎……黑枝君,對東京有興趣嗎?」
「怎麼說呢,大概,不是這種感覺吧」
我抓住了眼前的欄杆,然後因為冰冷的觸感而眯起眼睛。
「東京啊……都因為內戰而被破壞了,但是還是擔當著國家中樞的職能的大都市吧。內戰剛剛結束,就聽說是有『復興特需』之類的事情,這個小鎮很多大人都去關東尋找工作了。建築業也急需人才,這件事你聽說過嗎?」
「原來是這樣啊」
「關東的需求實在是太高漲了,電視上經常這樣說啊。但是我卻沒有這種變得景氣的感覺,而且『特需』這種情況,在大約兩年前就收斂了。現在又回到了內戰前的那種不景氣吧,當我們變成大人,要就業的時候會是一個什麼狀況我也不知道呢……就算是引發了內戰,結果這個國家也不會有什麼變化也說不定呢」
「……說不定是這樣啊」
「『特需』的情況收斂了。明明是這樣,但是這個鎮子裡的大人們都沒有回來。我也想過這樣的原因,東京,是比生我們養我們的這片土地要好的地方……我只是這樣想著。所以不知不覺,就會想問相原同學是怎麼想的吧」
在我與她之間,吹過了寒冷的風。
我們並沒有看對方的臉,而是悠閒地看著這田園風光。
她突然說。
「沒什麼大變化」
「誒?」
「東京」
「……」
「和這個城鎮也沒有什麼區別,只是風景不一樣而已。人類存在於此,不管去到哪裡,都不會有什麼不同……啊,但是東京鐵塔之類的我還是很喜歡的,夜景非常漂亮啊」
她,長長的頭髮隨風飄揚著。
「我的父親……殺了人」
「……什!」
她在聊天的時候,平淡的說出這種事情,我都懷疑是不是聽錯了。
這是真的嗎。
還是說她只是開個玩笑而已。
和她沒有說過幾句話的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那種喜歡開玩笑的性格。
我也沒有去確定真偽,只是無言地呆在原地,她對我露出了溫柔的微笑,說
「這是真的哦,並不是說謊」
「……」
「在東京內戰的時候啊……還很小的我,被手持刀具的大人們襲擊,這個左眼的傷就是那時候留下來的」
她用之間輕輕觸碰自己閉上的左眼。
她的左眼上,有一道從額頭直接拉到臉頰上的鮮明的直線傷痕,看著被這個傷痕掩蓋的左眼,就不難想象至今為止她都過著怎樣悲壯的人生。
……今天早上在轉校過來打招呼的時候,我被站在講臺上的她的外貌嚇到了。
並不是我一個人,全班都無法不起騷動。
這樣奇怪的她,對自己的慘烈的痛苦經驗,就好像是瑣屑的閒話一樣繼續說著。
「父親他,從那些襲擊我的人手中保護了我,但是結果,他就把人殺死了。其實本該是沒有這樣的打算的,只是沒有預想中的順利而已吧」
「……相原同學的父親,怎麼樣了呢?」
「死了。被襲擊我的其他人刺中,沒有救了」
「……」
「所以現在我是無依無靠的一個人了。也就是最近電視中經常批判的,適用內戰孤兒救濟法的,用稅金生活的孤兒」
她用溫暖的笑容,注視著我的臉。
這個安詳的笑容,根本看不出受過這樣的苦難。
「剛才,黑枝君說了,大人們沒有回來是吧。我想,沒有回來的原因,並不是喜歡或討厭東京這個城市,並不是這樣的原因哦」
「……那,是什麼原因啊?」
「如果不留在那裡就不行。大概,是這樣的吧」
她繼續說著。
「家,家人,工作,他們在那個地方創造出了太多不得不珍視的東西。但是我的話……在東京已經沒有那種東西了,所以才來到了這個鄉下」
「……不得不珍視的東西麼」
「黑枝君,在這個小鎮沒有這樣的東西嗎?」
「我嗎?」
「嗯」
「……硬要說的話,我喜歡這個城鎮。雖然這只不過是除了旁邊的溫泉街就毫無亮點的北國的鄉下。但是我,喜歡這種寧靜的鄉下氛圍。其實也不要什麼原因,我只是單純地非常熱愛這裡而已」
「這個城鎮本身,就是黑枝君的珍視的東西呢。總覺得有點羨慕呢」
她將視線從我臉上移開,然後溫柔地閉起右眼。
小小的手握緊了欄杆,相原有些害羞地說。
「我也是。從今往後……在這個城鎮找到重要的東西就好了呢。我所珍視的東西,已經全部消失了。現在正是從零開始的時候啊」
她長長的頭髮,隨風搖曳著。
我覺得這樣將理著自己頭髮的相原——非常漂亮。
「為什麼,會說這些話呢?」
「到底是為什麼呢,大概我覺得,黑枝君是個好人吧」
她有些困擾地笑了。
我被她的笑容所打動,臉頰開始發熱。
在這之前……我都是平淡的過著每一天,寧靜的日子。
鉛色的天空,和深深的積雪。
只不過是被寒冷的景色包圍的,寒冷的鄉下。
在我居住著的,無聊的小鎮上,有一天,一位奇妙的少女到來了。
想起來,從那時開始,我就在意起相原夕了。
■■■
我們在謎樣的男子的誘導之下到達了的水渠,在溫泉街小巷的盡頭。
入口處的鐵格子被開啟,所以進入水渠並不是什麼難事。
那個水渠大概只有人的高度,是用混凝土做的像隧道一樣的通路。聽男子說,這個水渠一般是用來給融化的積雪流走使用的。
我們趕忙蹲下身子,然後將入口處的鐵格子的窗關上。
然後……一直等待著外面的百鬼夜行結束的那個瞬間。
偶爾,會聽到怪物們的呻吟,還有響徹地面的腳步聲,混雜其中的,還有不知是誰的悲鳴。
但是我們並沒有去援救,只是默不作聲,等待著虐殺的結束。
我感覺這就像是5年前的,東京內戰的再現一樣。
終於天空開始明亮,朝陽開始升起。
終於,外面開始變得安靜起來。
我警戒著周圍的情況,外面的日光照亮了陰暗的水渠。
在炫目的天陽光的照耀下,我們終於有了在地獄般的夜晚存活下來的實感。
……周圍怪物們的氣息,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不知道去了哪裡,但是怪物們在早上到來的同時,都消失不見了。
「……弘樹」
是不是因為狀況已經穩定下來了呢。
我終於,想起了變成巨大的怪物的友人,痛心疾首。
弘樹被怪物攻擊而受傷,然後化作了怪物們的同伴。這樣一看,變成這樣的原因,就只有被怪物攻擊受傷這一個了吧。
但是這個推測,我馬上又否定掉了。
如果這樣的話,受傷的愛架也會變成怪物。
結果我也不知道怪物們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弘樹的身體,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們到底被捲入了什麼事件啊……!」
我的犬齒咬緊嘴脣,憤憤地說。
弘樹變形的時候,我看到了受傷的紅色的數的光輝。
像是細胞一樣密集的,英文字母的i。
看到這些的雪名,不知為何只說了一句話。
————『虛數』
紅色的數的光芒,還有出現在溫泉街的執行官。
不論怎麼想,這個狀況和災厄之數有關,這是肯定毫無疑問的。
這種時候,雪名和明津在身邊的話,是多麼的可靠啊。
那兩個人不在,我一察覺到要自己保護自己的時候,我就有一種丟臉的感覺。
到底雪名和明津他們,平安逃跑了嗎。
「……看來已經沒事了呢」
在我之後,將我們領來水渠的男子,在水渠的陰暗面顯現了自己的身影。
我走到他面前,低頭感謝。
「你真是救了我們一命,那個……」
「我的名字叫黑枝,黑枝燈夜」
名叫黑枝的男子,爽朗地微笑著,朝我伸出了手。
我回握了他的手。
我對看上去比我年長的黑枝,決定使用敬語。(譯註:但是考慮過後發現“先生”不合適,所以接下來還是叫黑枝同學)
「黑枝同學,到底是什麼人呢?」
「什麼人?才不是什麼神祕的人呢,只不過是這個溫泉街的旁邊一個小鎮的,一個居民而已」
黑枝苦笑著說。
明知現在的情況根本不是能笑得出來的。
但是我面對感覺很善良的黑枝的笑臉,不知不覺地回以一個微笑繼續說
「是這樣嗎……旁邊的城鎮,是那個客機墜落的山旁邊的城鎮嗎。我們在旅館配備的免費觀光指南書上面看到了」
「啊啊,就是這樣。本來是直接橫穿山的近路的,但是因為墜落事故被禁止通行了。所以我稍微繞了遠路……居然會發生這種事,我也是沒有想到啊」
「還真是捲入了糟糕的事件之中了呢……為什麼你會來溫泉街呢?」
「我是來找人的」
「人?」
「相原夕,是我的熟人」
「相原……」
我想起來。
這應該是在和水亭工作的,獨眼的少女的名字。
「……難不成是,在和水亭工作的服務員」
「……你看到了她嗎?」
黑枝的表情變得嚴肅,朝我眼前逼近過來。
我稍微有點被黑枝的氣場所壓制,開始說明事實。
「她和我的朋友一起去避難了,雖然我不知道她們會逃到哪裡……」
「她狀態如何?受傷或者是身體不適,沒有這種情況吧?」
「啊,嗯,我覺得是沒有問題的」
「是,是麼……」
看到仔細打聽相原的事的黑枝的態度,我自然而然地想到。
對黑枝來說,相原是個重要的人吧。
「……肯定,會平安無事的喲」
「也是呢。但是,根據避難地點的不同,會不妙的啊……」
我非常在意黑枝說所的『不妙』是什麼意思,開始想要追問。
但是就在這時。在水渠的深處,出現了揹著愛架的雛木的身影。
「冴上君……」
雛木泫然欲泣的表情向我說
「愛架的情況不是很好啊,如果不快點帶到醫院的話,會很危險的哦……!」
「愛架……!」
我趕到雛木揹著的愛架身邊,觀察她的臉色。
完全沒有血色的愛架的臉是慘白的,也沒有意識。因為只是用圍巾來止血這種程度的處理,重傷的右腳並沒有完全停止流血。
刻不容緩。
「如果不馬上送去醫院的話!」
慌忙的我畢竟黑枝,焦急地問他。
「距離這裡最近的醫院在哪裡,黑枝同學應該是很熟悉這裡的吧」
面對焦急的我的話,黑枝用平淡地語氣回答。
「我來到這裡的途中,看到了溫泉街的醫院被怪物們襲擊了。現在估計,已經沒有醫院的機能了吧,我認為比起大都市,我們鎮上的醫院會比較近啊。因為是徒步,應該要花上不少時間」
黑枝就好像是,司空見慣一樣的冷淡態度。
明明眼前的愛架正在煎熬著,但是他的語氣就好像是沒什麼興趣。
雖然我不知道他內心怎麼想的,但是我,對黑枝有一種不爽的感覺。
……現在不得不快點把愛架帶到醫院去,這一點我很清楚。
但是手機不能用,就不能叫急救車過來。
周圍也沒有可靠的大人的身影……那麼果然,還是隻有讓熟悉這裡的黑枝帶領我們到那個醫院去這一條路可走。
「我是不是可以麻煩你帶路呢。距離醫院,大概要走多久呢……!」
「我所走的遠路花了80分鐘……但是使用直接橫穿大山的近路的話,大概是40分鐘這樣可以到吧」
「40分鐘……」
我不禁吞了一口唾沫。
這不是非常長的一段路麼……!
愛架失去了右腳,已經過了30分鐘以上了。根據應急處理手冊上說的話,大量出血的情況下,過了30分鐘,存活率就只剩下百分之五十了。
聽說還要再要移動40分鐘。如果是這麼久的話處理也會來不及,那麼愛架是不是能夠活下來呢……!
「現在也不是猶豫的時候,我們只能選現在最好的辦法做了……!」
如果沒有其他的秒招的話,就不能再猶豫下去,我是這樣判斷的。
我代替雛木結果愛架。
讓領路的黑枝走在前面,我們開始跟在他後面行動起來。
然後突然,我們行進方向的前方傳來了一個少女的聲音。
「誒,你們,想要走到鄰近的小鎮去啊」
背對著射入建築物縫隙的朝陽,喪服少女將雙手交叉在胸前。
紅色頭髮的少女——就是執行官安德魯。
「就我來看,那個右腳受傷的孩子不能放很久的呢。如果要走道鄰鎮的醫院去的話,就沒有多少生還的可能了」
「……你說什麼……!」
「不要擺出這麼可怕的臉吶,我也沒說沒有其他救助她的方法了呢」
安德魯背靠在牆壁上,露出了可以的笑容。
「我們到更近的地方去吧,我來處理這個孩子的傷」
■■■
跟在走在前頭的安德魯身後,我揹著愛架往前走。
「……這到底又是怎麼回事啊」
我下意識地丟擲打心底裡感到的疑問。
因為我不能理解。
一開始,這個少女根本就沒有在意我和雪名的事。
那麼現在又為什麼,幫助了陷入窘境的我們,然後還擔當了我們護衛一樣的職責呢。
……這種態度的轉變不得不讓我覺得,這裡面是有什麼陰謀詭計。
安德魯並沒有回頭看我,只是一邊用高跟鞋踏著結冰的路面,一邊回答我的話。
「你不覺得,對陌生的你,我沒有必要什麼事都親切地回答麼?」
安德魯的口吻有點像是挖苦,我的不滿和懷疑又加重了。
在不安定的空氣中,我們朝著客機墜落的山頂前進。
這就是——最初出現怪物的山。
我現在還擔心著,是不是怪物會從哪裡冒出來。
但是幸運的是,我的擔憂並沒有應驗。
可能是這些怪物都跑到溫泉街去了吧。
證據就是,從我們入山以來,一隻怪物都沒見到。
「從那裡過來,差不多也有15分鐘了……」
我看著手錶確認道。
我感覺揹著的愛架的身體,漸漸變得冰涼起來,這是不是錯覺呢。
眼睜睜地看著漸漸變弱的妹妹什麼都做不了,我覺得自己很沒用。
又來了。
我又是,明明想守護重要的人,但是卻無奈地很弱小。
如果可能的話,我真想將自己的右腳砍下來,給愛架裝上。
應該是想快點到醫院的心情佔據了我吧,但是我還是忍住馬上想奔出去的心境。我們走著的,是凍結的黑色路面,如果匆忙地跑起來的話,可能會摔跤,這可能會給愛架帶來致命地撞擊。
現在還是慎重點……但是還是要儘可能快。
「……哥哥」
突然愛架開口,我以為她恢復了意識,吃了一驚。
但是,愛架只是囁嚅著。
「……死了……不要管我了,快逃吧……」
聽到這個呻吟聲,我不禁咬緊了牙關。
「愛架……我一定會救你的……!」
我只是一心想救唯一的家人,開始混亂起來。
看著表情變得險惡的我,非常擔心的雛木說。
「……不要太悲觀啊,冴上君。愛架醬,一定能得救的」
「啊啊,是這樣呢……」
我同意了雛木樂觀的話。
但是同時我的心中,並沒有對這種微弱的可能性感到樂觀。
——鄰近的小鎮會平安無事嗎。
一直纏繞我的,就是這個疑問。
溫泉街的怪物,都隨著朝陽的出現而消失了。
也就是從溫泉街離去了吧,但是這樣的話就有去鄰鎮的可能性了吧。
安德魯到底把我們帶到哪裡,我也不清楚。不過從方向來看正是鄰近的城鎮,換句話說,就是黑枝所居住的城鎮吧。
雖然安德魯說過有救愛架的方法。但如果是說要利用鄰近的城鎮的某些裝置的話……那麼那些裝置也有被怪物襲擊,不能使用的狀況吧。
那麼,愛架是不是……已經沒有救了嗎?
我考慮著最壞的可能性,然後就開始糾結跟在安德魯後面走是不是真的好呢。快要被不安的心情壓碎了。
「沒問題的」
黑枝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對我微笑著說。
「不用擔心的。我所居住的小鎮沒事哦,醫院也在正常上班,你的妹妹不會有事的」
伴隨微笑。和黑枝這樣斷言道。
但是我並不知道他這個自信滿滿的態度,到底有什麼根據。
這樣斷言的黑枝的微笑……我有點不好的感覺。
但是我重新考慮。
黑枝該不會是,為了給我打氣,明知道沒有根據還這樣斷言的吧。畢竟,鄰近的小鎮上還有黑枝的家啊。所以,黑枝現在應該也是很焦急的。明明是這樣,他還過來照顧我的心情。
如果無視他的心意,還去糾結這個話的根據在哪裡,實在是太幼稚了。
我為了回報他的一份好意,強擠出一個笑容說
「也是呢,我也覺得,我們會沒事的」
「就是這樣啊,冴上君。不論是什麼事情,信者必勝哦。不管現在現實是多麼殘酷,只要我們堅信著自己還能做到什麼,就一定會有救的」
黑枝,看著我揹著的愛架的側臉。
「……只有我們相信了,才會有生命會得救哦」
這樣說著黑枝又微笑了,但是從感覺他的表情有點寂寥。
…….北海道的積雪的山上,早上的冷氣,毫不留情地刺激著我們。
就連是完全防備寒冷的我的衣服,也覺得抵擋不住。因為我的毛巾被用來給愛架止血,所以我感覺自己脖子的血都要凍結了。但是隻要想到受傷的妹妹,我就覺得為這點小事抱怨實在是不對。
「咿呀!」
前面走著的安德魯,突然發出了一聲很有色氣的悲鳴。
我定睛一看,安德魯在前面被滑了一跤摔倒了。
這畢竟是凍結的路面。用不好走路的高跟鞋,並且還是快步走吧。摔倒的安德魯,掙扎著慢慢站起來。
「……」
「……」
安德魯的雙頰緋紅,突然回頭看著背後的我們。
我對那樣的安德魯,毫不手軟地問道。
「……難不成說,剛剛摔倒了嗎?」
「我,我才沒有摔倒啊!只不過是有點滑而已!」
「也就是說摔倒了啊」
「!」
她的耳朵變得通紅,然後轉過背去。
這次是注意著腳下的情況,慢慢地再次開始邁步。
看著安德魯的背影,我反射性地說
「總覺得你……是個奇怪的執行官啊」
「你,你什麼意思!」
這次她有轉過身來追究我的這句話。
看到她火大的態度有點奇怪,我苦笑著說
「怎麼說呢,和我們之前見過的那些人比起來……是不習慣大場面呢,還是天真可愛呢。總之,就是比其他的執行官更像普通人,感覺容易親近一點呢」
「~!」
安德魯本來就生氣的眼睛,現在更加銳利地吊起來,力說道。
「不要因為我是新人,就把我當笨蛋耍啊!而且你好像有個巨大的誤解啊,我一點都不普通!我和其他的執行官一樣很奇怪的哦!」
「…………那個,你剛剛說的話有點奇怪哦?」
「所以說啦,我說我一點都不普通啊!」
「啊,那個,抱歉,你也不普通……是吧?」
「你知道就好,哼!」
看來她真的很想被和其他的執行官相提並論啊,我一承認她確實不尋常,她就得意地挺起胸部。
安德魯又轉向前方,一邊揚起胸一邊走。
跟她又走了一段時間,我再次向她發問。
「話說,你是新人的執行官麼?」
「什!」
「我還真是不知道啊。不過果然,執行官也有新人和老手之分的啊。你又是怎麼成為執行官的呢?」
「……姆咕咕!」
安德魯的肩膀生氣地顫抖了。
無視我的問題,安德魯決定保持沉默。
但是……她一直保持著沉默,是不是就有一種悶得慌的感覺呢。她好像是有點想說話的樣子,一直偷偷朝著這裡瞥著,觀察我的表情。
什麼嘛……果然不是什麼壞傢伙啊。
安德魯忍耐了一下,撅起嘴巴回答了。
「……我,我的『前任』安德魯之位,已經空了」
「安德魯之位?」
安德魯猶豫了一會兒繼續說
「執行官的名字,是和位置的名字對應的。並且總數不論是什麼時候都是13人。13人份的位置,不允許有空缺。所以如果位置空缺的話,就必須有新人進來填補,我被任命為新的執行官,所以被賜予了這個護手……『楔之手』」
「也就是說……」
「最近,我的前任安德魯死了,所以我被選上填補空閒的位子」
默默朝山頂走去的安德魯背後,看起來有點寂寞。
現任的安德魯,和前任的安德魯,到底又是什麼關係呢。不管他們是什麼關係,眼前的少女,她的口氣應該是為死去的安德魯感到悲傷的。
我如果再去深究的話,就有一種不合適的感覺。
但是背後走著的雛木,代替我提出了疑問。
「……前任的安德魯,是為什麼死的呢?」
「被殺死的」
安德魯並沒有回頭,只是不甘地咬緊了犬齒。
「執行官,是到死都要戰鬥的戰鬥機器。肯定遲早都會死的,所以位置空出來是沒辦法的。但是執行官被殺的事態,這恐怕是歷史上頭一遭吧」
歷史上第一次出現的執行官被殺。
少女說,這就是前任安德魯死亡的理由。
確實,像是迪格和賽迪斯那樣,擁有強大的力量的執行官會敗北的景象,我很難想象。那麼能夠殺死執行官的強大存在到底是……
安德魯,已經不想再說什麼了。
我們也理解到這個話題,已經到了極限。
於是我改變話題,問她一些其他的事情。
「既然說安德魯是位置的名字,那麼你的名字就不是安德魯了?」
「是這樣哦」
「那麼你除開執行官這個身份,你又是誰呢」
「……你為什麼這麼好問啊?你算哪根蔥啊」
安德魯聽完,不可理解地歪著眉毛問我
「就算是從我口中聽出教團的情報也是沒意義的啊,反正像你這樣的普通人是理解不了的。並且我剛剛說的那些話,只不過是業界中大家都知道的一般事實而已。就算是說了也沒有什麼用處的情報哦,但是,如果你還想問的下去的話……滅了你哦」
「我也不是有什麼惡意才去打聽教團的情報啦,我覺得只是聊天而已啊」
「…………你還真是個,奇怪的傢伙啊」
「不……我認為沒有你奇怪呢」
安德魯嘆了一口氣,但是還是回答了。
「……以前我只是一個,修女而已哦。原來的名字怎樣都好啦」
安德魯轉身,再次朝前方邁進。
「那種名字,沒有價值啊」
說著,安德魯的側臉顯得異常冰冷。
■■■
安德魯和我們,到達山頂的時候。
前方的道路突然斷絕了。
鋪好的汽車道路被完全截斷,地面上就好像是被截取了一個半圓形一樣。
被深深地挖出一大塊的柏油路上,顯現出茶褐色的土壤。
山面上被刻下了巨大的直線一樣的傷痕。
那個傷痕周圍的樹木,一棵不剩,全部被砍倒了。
……這個地方被某樣巨大的東西摩擦過而磨損了吧。
這種情景非常容易讓人想到這樣的推測。
黑枝,環顧著道路上被棄之不顧的消防車和救護者說。
「……看來這前方,就是墜落的客機了呢」
這些車看來,是為了趕往救援的,溫泉街的大人們的車吧。
但是為什麼,周圍沒有見到過來救援的大人們呢。
「……唔姆姆~果然,救援隊的大人們,大家都被怪物給襲擊了吧」
雛木馬上將她自己這種不祥的推測說出口。
在來到這裡之前,我有一個一直在考慮的可能性。
殺也殺不死的,襲擊人類的怪物,數量眾多。
就算是全是大人,能夠將半山腰的消防團全部殲滅,也不是很難想象的事。
面對還在警戒著周圍是不是有怪物襲來的我們,安德魯說。
「這應該是沒錯的吧。看這樣的狀況,全滅的可能性很高啊」
安德魯一邊平然肯定著這個殘酷的猜想,一邊蹲在破損的道路上。
「總之,說被怪物襲擊的這個說法,可能不算正確吧。為了救援而趕來的溫泉街的大人們——是被本該需要救治的,客機旅客襲擊了」
「……?」
聽到安德魯的話,不光是我,所有人都驚訝了。
她朝著被砍倒的樹木的方向,開始移動。
我急忙朝著她的背影喊道
「等,你要去哪裡啊。客機的墜落現場應該在這邊不是麼」
「我說過,我要去比鄰鎮的醫院更加近的地方給你治療吧。好了別管這麼多,跟過來吧,來了你就知道了」
我和雛木面面相覷。
然後,看著不知有什麼主意的安德魯,開始追著她的背影行動起來。
安德魯沒有回頭,突然丟擲一個問題。
「你,知道你自己死了以後會變成什麼樣麼?」
面對意義不明的問題,我有點困惑。
自己死了以後會怎麼樣?
屍體腐爛以後迴歸大地,魂魄歸西麼?
「……我不知道啊,我又沒死過」
「也是呢,我也一樣」
安德魯苦笑著繼續說
「客機的旅客們,也和我們一樣吧」
「……哈」
「自己死後會變成什麼樣,因為誰都沒有死過,所以誰都不知道。但是不同的人,會有魂魄啊、歸於『無』啊,這些不同的對死的印象不是嗎。所以啊,變成怪物的他們的姿態,也會各有不同啊」
「……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我是說那些怪物的正體,正是墜落了以後死亡的乘客啊」
「……!」
墜落的客機的乘客……死之後變成了怪物?
這種事不可能。
給我等一下。
「為什麼客機的乘客,死了以後會變成那樣的怪物啊……!」
客機墜落,乘客死亡,這些還是合乎邏輯的。
但是,乘客死後會變成襲擊人的怪物這倒是前所未聞。
看著目瞪口呆的我們,安德魯嗤笑地說。
「這一點還是,你們自己過去看了,確認過以後會比較好呢」
「……」
我對不簡單地回答問題的安德魯感到焦躁,咬牙切齒。
但是,除了跟著她以外沒有其他辦法的我們,只有忍著這種心情,繼續跟著她後面默默走著。
我知道一直朝著被破壞的樹木方向走,前方就漸漸接近墜落的客機了。
還沒有被撲滅火焰,在樹上熊熊燃燒著,火焰的城牆,開始包圍著我們。火勢在我們越往前行的時候,越來越大了。
在早上的極寒的山中,這些火焰,將周圍的大氣都烤熱了。
「…………好慘」
雛木一邊前進,一邊說出這樣的話。應該是下意識地將自己心中的積鬱的感情吐出來了吧
這種心情我也能理解。
雪上到處都是,濃郁的血的顏色。
被保持著冷凍的血液,還顯現出非常慘烈的紅色,鐫刻在雪白的大地上。
問題是,那個是客機乘客們的血嗎,或者說是被變成怪物的乘客所襲擊,被殺害的救援隊的血呢。
我環顧著這些大量的血跡,總覺得有一種奇妙的違和
「怎麼回事啊,這裡也沒有出現1個屍體……!」
現場各處存在著鮮血,但是周圍並沒有屍體,也沒有救援隊的身影,倒不如說,現場一個人都不存在。
這裡只是留下了,數量眾多的人被傷害的痕跡……
「不對,冴上君,不光是這裡……我,一直覺得很奇怪啊」
雛木不安地對我說。
「從溫泉街來到這裡的途中,我也沒有發現屍體啊」
「……啊」
聽到雛木的話,我也發現了。
因為我太在意愛架的情況,所以思考能力也變弱了。
在虐殺之夜過後——我們一個屍體都還沒發現。(譯註:所以說了,誠一你不是一開始就發現了這一點麼,作者又秀逗了)
我們再往前走,在被左右砍倒的樹木對面,終於看到了墜落的客機的機影。看到那個客機的我,更加混亂了。
「這種事怎麼可能!墜落的客機,居然……毫髮無傷!」
墜落現場留下的,是面目全非的被破壞的客機,還有它隨處可見的殘骸。
本來是這樣預想的。
但是……實際上出現在我們面前的客機毫髮無損,並且還閃著漂亮的光澤。
這個樣子,只要再從跑道上起飛的話,就能再次飛上藍天一樣的漂亮流線型。
但是因為機體前端插進了叢林之中,並不是馬上就可以起飛,但是……
機體上被噴塗的『JNA246』的番號,連一點破損的痕跡都沒有。
「看到這個你就明白了吧?墜落什麼的,其實是假象」
「……假象?」
我不能馬上理解安德魯的話,我重複著她的話反問道。
「這裡是災厄之數用『虛數i』創造出來的虛假的世界,所有東西都是i,所有東西都是虛假的」
「虛數i……」
看著我還是無法理解的表情,安德魯嘆了一口氣說。
「虛數——實際上並不存在的,理論上的數。曾是米蘭的數學家的卡爾達諾,在1545年出版的《大術》(譯註:這是正式的中文譯名,原名為Artmagna,或者有人稱為《論代數法則》)中,首次提到了平方為負值的,認為是不可能存在的想象中的數」(譯註:虛數這個詞被認為是笛卡爾發明的,但是實際上笛卡爾時代之後,因為發現虛數可以對應平面座標軸的Y軸,所以虛數也是真實存在的,並且,根據尤拉恆等式的複數對應……某C在賣弄數學知識。某潤:別賣了,知道你是數學帝)
實際上不存在的數……這就是虛數?
聽到安德魯的說明的我的腦子裡,開始做出各種各樣的聯想。
「這裡是災厄之數創造的虛數i的世界……這難道就是說!」
「——引起這些異常事態的,是『虛數』的災厄之數」
「!」
「敵人通過操縱虛數,擁有了能夠操縱這個『高斯的迷宮』這個異世界的能力。這個空間也是由敵人的想象力所創造的,是一個無限接近真實的,但又絕不是真實的世界」
「你說我們所在的世界……是異世界麼……!」
我一邊手捂著頭,一邊從口中吐出『這種事可能麼』這樣的話。
我們……真的是在異世界中迷茫著麼?
面對困惑的我們,安德魯只是冷冰冰地繼續說。
「這個客機墜落了居然毫髮無損,看著就知道不可能了。你認為這種事在現實世界會發生麼?恐怕敵人沒有見過,真正的客機墜落現場吧,所以現實世界中的墜機事故,在這個世界無法被『真實地再現』啊」
安德魯走向毫髮無損的客機的艙門。
她將艙門開啟,然後進入了飛機內部。
我們呆在原地好一段時間,最後才慌慌忙忙地跟上。
進入機體之後,就發現和外飾一樣,內部也是和新的一樣。
客機墜毀什麼的……在這個纖塵不染的機艙裡徘徊的我是一點都想象不出來。
安德魯在經濟艙的座位區停下腳步,然後回頭看向我們。
「這個世界不論是什麼都是i。時間的流逝,生存,死亡都是」
「就連生死都是虛假的……這到底又要怎麼解釋啊?」
安德魯眯起了冰冷的眼睛,直面這樣發問的雛木。
「現實之中我們的肉體,並不在現在這個地方」
我接著雛木的問題,繼續追問。
「……你到底在說什麼?我們現在就在這裡吧?」
「不,不在。這只不過是虛假的我們而已」
「……抱歉,完全不可理解,請用好懂的語言解釋一下」
「現在,我們所認為的自己的身體,其實是偽造的。是呢,你可以想象我們是在幽體脫離吧。(譯註:幽體脫離,相當於夢周公,這個日本對這一系列心理現象的專門稱呼,有時也會和瀕死體驗相似)我們現在,在異世界中,就好像是沒有實體的魂魄一樣,只是我們自己創造出了自己的形態,我們只是個思念體而已」
「我們現在和鬼魂類似……?那就是說,現在就像是在黃泉一樣的世界嗎?」
「嘛,也差不多吧。但是,只不過是災厄之數創造出來的架空的世界而已」
「不要開玩笑了!」
我憤怒得咬牙切齒。
「你說不知什麼時候墜入這種奇怪的世界……但是其實我也沒有什麼遭遇什麼特別的事情啊!我們只不過是來這邊的旅館度假的而已啊……!」
說到了這裡,我也突然愕然地想起了一件事。
在下巴士的時候——我曾遭遇了激烈的頭痛。
……怎麼會。
難道說就是那個時候……我們陷入了這個世界之中麼……?
那也就是說,我們是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來到這個異世界的麼。
對一臉凝重,沉默不語的我們,安德魯毫不留情地說。
「在這個世界肉體上的死亡是不存在的。不論是受到多麼殘酷的致命傷,誰都不會真正死去,畢竟這個世界,和我們生活著的現實世界是不同的」
聽到安德魯的話,我又更加混亂了。
「但是剛才,你不是說這些客機上的旅客『死了』以後變成怪物了嗎。也就是說這些乘客都『死了』吧?然後襲擊了救援隊……被襲擊的救援隊也『死去』,然後變成了同樣的怪物不是麼」
「你有一個誤解」
「……誤解?」
「並不是死了才變成怪物的,而是他們都『一心認為自己死了』,所以才變成怪物的啊」
「那個……什麼意思」
「剛剛我不是和你說過,我們都不知道死了以後會變成什麼樣麼」
安德魯看向周圍的座位說。
「墜落的時候,乘客們都強烈地認為自己會死掉,但是實際上並沒有死,這個矛盾就和最終變成怪物有關了。認為自己已經死了的他們,並不能明確地描繪出自己死後是什麼樣子。所以才會出現各種各樣的,想象出自己死亡以後的形狀了。所以才沒有保全住自己原來的形狀。攻擊人們的怪物,都是對死抱有殘酷印象的人,不是麼」
安德魯的話,讓我們震驚了。
要混亂也要有個限度啊。
我為了理解安德魯的話,在腦袋之中反覆地進行思考。
「……讓乘客們誤以為自己死亡,讓他們無法保持原型,變成襲擊人的怪物。但是這是虛假的世界,所以實際上誰都沒有死,是這樣吧?」
「你理解得不算快啊,嘛,就是這樣」
「我還沒有理解啊,就算我自己把這個話再複述一遍,也還沒有搞清楚啊……!」
安德魯苦笑著。
「這個高斯的迷宮發生的事情,都是敵人的想象力所決定的,雖然這一切都不是現實,而是i,但是根據他的想象力所企及的範圍,就能將物理現象和真實世界一樣再現出來吧」
「怎麼會……就像神一樣的事情」
「就是這樣。但是如果超出敵人的想象力的話,就什麼都發生不了。就像本該是死亡了的旅客,還有這個本該損毀的客機一樣,只是變成了無秩序的i而已。敵人無法預料的i,就由能夠想象出這個的人來控制」
「也就是說,這個世界是最強的i會變成現實,對麼……」
「正解」
說著好像開玩笑一樣的話的安德魯,雙眸眯起,放出警告的光芒。
「……在高斯的迷宮中死亡,在現實世界中並不會死去,但是也要小心啊。如果我們也死的話,也會變成像其他的人那樣無法控制自己的怪物。並且最後如果我們沒能逃出這個迷宮的話,就會在這個高斯的迷宮中半永久性地徘徊」
發出警告的安德魯的眼神,我第一次感覺不寒而慄。
乍一看,只不過是普通的少女。
但是,銳利的安德魯的雙眸,好像在說,只要有理由的話,就能夠毫不猶豫地將我們殺死。
我和雛木都陷入沉默,這次,黑枝開口了。
「那麼也就是說……冴上君的妹妹現在這麼痛苦,也不是現實麼?所以實際上也不會死是嗎?」
「……是這樣呢」
「如果這是真的話……從某種一樣上來講,這不是讓人放心不少麼」
「……!」
我聽到實在是太不合理的黑枝的發言,感覺比起憤怒,更多的是驚訝。
明明愛架還在被痛苦煎熬,我完全不能理解黑枝這種不負責任的發言。安德魯所說的事情全部是真實的可能性也不是絕對的,就算這裡是虛幻的世界,現在愛架受傷,痛苦著的事也絕非虛假。
「怎麼可能讓人放心啊……!」
「……也是,對不起」
面對狠狠瞪過來的我,黑枝坦率地道歉了。
我也不想,再去責備他的失言了。
我完全不懼怕安德魯的眼神,將自己很久以來的疑問問出口。
「……虛數的災厄之數,為什麼要創造出這個世界將我們關起來呢」
「……我怎麼知道,這個你還是問本人會比較好啊」
對我的疑問,安德魯有些嘲諷地回答,聳聳肩膀。
安德魯轉過背去,朝醫務室的方向走去。
「抗生素之類的醫療物品。這裡應該還是會準備齊全的,別看我這樣子,還是見慣了人類千瘡百孔的身體的哦」
她又回了一次頭,苦笑著說。
「你把你揹著的那個孩子,帶到這裡來吧,還沒有變成怪物,也就是說心還沒死啊,真是有毅力呢」
■■■
雪名,對拋下誠一他們,自己離開溫泉街這件事還念念不忘。
她很想馬上回頭,去幫助誠一他們。
但是……就算是現在回去了,也不一定能和他們順利會合。
並且,現在的雪名,不知為何陷入了無法使用數祕術,沒有用處的狀況。
就算是趕過去了,也什麼都做不了。
一邊強忍住即將溢位的淚水,雪名她們坐在卡車裡,已經一路顛簸了大約15分鐘了。
卡車到達了,距離溫泉街隔了一個山頭的,一個小小的城鎮。
從明津在旅館大堂裡拿出來的地圖來看,這個小鎮的對面,就是自衛隊的駐地。雪名正在去往自衛隊尋求保護的路上。
和相對來講人比較多的溫泉街不同,這個城鎮,到處存在著並沒有完全除雪的道路。
沿著道路繼續前進,卡車就來到了小鎮上的車站。
這是一個零星建著幾棟小樓的,閒散的地方。
車站周圍的景物並不是很多。
和擁有觀光設施的溫泉街不同,這個城鎮顯得非常寂寞。
不光是找不到便利店,就連快餐店都沒有,車站也是,通過小小的檢票口,就可以望到月臺了。
——被雪堆積的,寒冷的小鎮。
在車站面前的街上,雪名她們發現了當地居民的身影。
在建築周圍快樂地跑著的小孩們,還有上班途中的工薪階級。看著這些莫名寧靜的,連鳥叫聲都聽不到的人們的風景,總覺得有哪裡不對頭……雪名她們為了確認這個城鎮的情況,停下了卡車,開始實地考察。
■■■
進入了咖啡店以後,雪名和相原,明津和稻瀨4個人圍坐在桌邊。
雪名將拿來的A4大小的紙張,放在桌面上。
在空白的紙上,雪名畫上一個橫著的箭頭。
「本來我們居住的現實世界的時間流動,就好像是這條橫軸。橫軸從開始到結束表示著時間的流動」
看著雪名畫上一條線,明津和相原都很有興趣地洗耳恭聽。
面對認真聽講的兩個人,雪名繼續解釋。
「與現實世界的時間軸相對,虛數世界的時間流動是——這樣的」
說著,雪名在紙上又加了一條豎線。
新的豎線是從下往上延伸的。
這個縱軸和現實時間的橫向的時間軸呈直角。
看著紙張上的十字架型的圖案,相原說。
「……那個,也就是說,是怎麼一回事呢?」
「對不起大師,我一點都搞不清楚」
明津已經兩眼打轉,而相原過了一會兒也說了一句『搞不懂』而認輸了。
雪名指著兩個軸交叉的點,對兩人說。
「我們平常,都是在這個橫軸的世界上的。但是現在我們到了虛數的世界……就是說變成到了這個縱軸上的世界。這裡是現實世界的時間並沒有產生流動的虛構的地方。換句話說,就是『永恆的現在』吧。現實世界中,我們的時間並沒有流動,而是這個世界的i的時間在流動而已,現在就是這樣的狀況」
「…………永恆的現在,嗎」
聽了這句話的相原,糾結地在將手握在自己胸口,反芻著。
就算是相原對這個話抱有疑問,雪名也還是一邊指著縱軸,一邊繼續說。
「橫軸所存在的數,實數。縱軸所存在的就是虛假的數,虛數。這兩個座標軸疊加,就稱為高斯平面了」
「咕咕,實數?虛數?高斯平面?不行了,我實在是搞不清楚……!」
「虛數麼……總覺得是不可思議的數字呢。雖然說是不存在的虛假的數字啊……為什麼還會有專門解釋這個數字的理論存在與世呢。這個……虛數什麼的,還有高斯平面什麼的」
「人類需要向前邁進,是需要i的」
對相原的話,雪名簡短地回答。
「比如說,因為虛數的i,尤拉的公式還有傅立葉變換就不能實現(譯註:大學微積分……)。量子力學也是,如果不匯入虛數的思想,這個學科就不能成立了。如果沒有虛數i的話,可以說就沒有吸納帶科學技術和工業的發展,我們的日常生活使用的手機還有電腦也不會被髮明,我們的日常處處存在著i」
雪名眼鏡後方的雙眸,眯起來。
「也就是說,我們無意識地在日常生活中需要這看不見的i,否則就不能生存下去」
「i是必要的……嗎」
「在不知不覺中i就拯救了某人,在不知不覺中某人就依靠著i來生活。這個高斯的迷宮,就是本該沒有實體的i,全部擁有了實體的世界」
然後,雪名向另一個方向詢問。
「不論是怎麼樣的i,都只能在高斯平面上才能被表示出來……所以稻瀨才稱這個,存在著i的時空,利用高斯平面的比喻,說是『高斯的迷宮』吧」
雪名看著的方向上,有一個少女優雅地靠在座位上
少女壞笑著,至今為止一直默默聽著雪名的發言。
穿和服的少女——稻瀨果穗,將手上的咖啡杯悠閒的拿起來,對著雪名。
「果然是非同凡響的洞察力呢,羽鷺小姐的推測非常正確」
稻瀨將自己手上的咖啡杯靠上嘴脣。
……雪名他們都用一種看著異物的眼神注視著稻瀨。
稻瀨果穗。在溫泉街的時候幫助了明津他們的,正體不明的少女。
乍一看好像是同伴,但是稻瀨帶來的熊布偶們,在溫泉街的時候冷酷地丟下了誠一他們自己跑路,這種行動雪名的心中絕對不能容忍。
實際上是同伴麼,難道說只是裝作同伴的敵人呢。
就連她和雪名他們一起行動的目的,都完全是不明的。
站在這樣的稻瀨的身旁的,是沾滿了怪物們的血的熊布偶裝的人。
——稻瀨稱呼為『爸爸』的龐大身軀的人物。
雪名並沒有畏懼熊布偶的魄力,明津和雪名都毫不害怕地仰望著熊布偶。
「羽鷺小姐真是頭腦好呢。沒想到只說了一個高斯的迷宮就能夠推測到這種地步。就和事先聽說的一樣,顯得有點恐怖呢」
「……你一開始就知道我的事麼?」
「知道呢。身為始祖之高貴的血族的公主,羽鷺雪名是吧?」
聽到稻瀨的這句話,雪名的表情突然變得危險。
「為……為什麼會連這種事……!」
「大概的事情我是知道的哦,羽鷺小姐,在東京內戰開始之前,一直都在尖端科學機構的地下試驗室裡面生活是吧」
「……!」
被這個見都沒有見過的人,掌握了自己的生命軌跡。
知道這個可怕的事實,雪名背上開始冒冷汗。
感到有些畏懼的雪名,還是猶豫著肯定了稻瀨的話。
「……確實我是在,尖端科學機構的地下試驗室生活的,並且是在那裡長大」
「那個實驗室,到底在哪呢?」
「……新宿地下的巨大空間,現在被稱為新宿巨坑的地方」
「誒,這個,是真的麼?」
「…………?」
雪名沒有明白稻瀨的提問的意義,一臉驚訝地看著稻瀨。
「羽鷺小姐,真的是在新宿的地下生活的麼?」
「是……是這樣哦?」
「但是記得羽鷺小姐,你是一次都沒有能去到陸地上吧,那麼為什麼羽鷺小姐,會知道自己所在的地方是『新宿的地下』呢?」
「!」
雪名睜大了雙眼,無言以對。
對內心驚愕著的雪名微微一下,稻瀨又問道。
「新宿的地下,真的有尖端科學機構的實驗室嗎?除了羽鷺小姐以外,就沒有見到過這個地方的人了呢?你要怎麼證明呢?」
「這……這個……!」
……面對稻瀨的這個問題,雪名並沒有答案。
新宿的地下有實驗設施。雪名從出生開始就住在那裡。
這是至今為止,雪名從他人那裡『聽來的』。
但是,雪名到達地面的時候,她是昏過去的。
被沒有見過的刑警救出來的時候,她才發現這裡是地上。
被稻瀨這樣一問,雪名腦中也出現了一個正體不明的疑問。
那個刑警——到底是從哪裡把自己救出來的。
連事實都不清楚的雪名,根本沒辦法回答稻瀨的問題。
「稻瀨……為什麼會知道我的事呢……?」
「呵呵,你怎麼想呢?唔呵呵」
稻瀨看著雪名的臉,露出了陰森的笑容。
她好像是要小瞧雪名一樣,並不想再告訴雪名更多的情報了。
雪名臉色變得嚴肅,然後一邊警戒著稻瀨一邊詢問。
「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是鍊金咒術師」
「鍊金咒術師?」
「鍊金術和咒術組合而成的,獨立的術式體系」
「你這傢伙,原來是使用合成術式的麼」
明津不吐不快地,對稻瀨說。
「我和明津先生是同行,用錢來僱傭,有好處,也有壞處呢」
「啊?不要把我和你這種傢伙相提並論啊,臭小鬼」
明津一臉不爽的表情,正要和稻瀨吵起來。
但是雪名制止了明津,繼續問稻瀨。
「……也就是說你有僱主呢,那個僱主是誰呢?」
稻瀨嘻嘻地,仰面笑出了聲。
「這次並不是有人僱我哦。我只是,和一些有趣的人是朋友呢。然後是在幫這些人辦事而已」
「有趣的人……你在說誰呢?」
「很遺憾,我不知道他們所有人的名字,不過這樣叫我們的話應該會比較方便吧」
一瞬間,稻瀨的眼眸深處閃爍出邪惡的光芒。
「——『克里夫特』」
稻瀨說著,擡頭看到自己身旁站著的染血的布偶。
「說起來,我忘記介紹爸爸和媽媽了呢」
她用半眯著的眼睛,來回看著雪名一行人。
「……生命能夠存活的時間,都是由數這種看不見的能量來表示的,大家知道麼?如果龐大數量的數被擊中起來的話,這時候就會產生自我,就會產生魂魄。這就是煉金術士的想法。生命,就是在肉體這個容器中,裝入大量的數,才能獲得誕生的,就是這種理論吧」
稻瀨再次嘴脣貼近咖啡杯,喝了一口以後,繼續說。
「煉金術士追究不老不死的肉體,反覆研究怎樣才能創造出理想的肉體和理想的靈魂。但是能夠進展順利的只有前者。光是數的聚集的話,也無法產生自我。這時候我盯上的,就是咒術。在東洋的法術之中,出現了咒術這種讓非生物也持有自我的術式。用鍊金術來創造肉體,再用咒術來給予肉體靈魂,這個的產物就是爸爸和媽媽」
「骨骼,神經和臟器什麼的,收集這些東西耗費了我不少功夫。材料大概花了8個人份的肉體吧。結果做出來的東西,只能維持低智慧的自我,不過能按照我的指示來活動。他們持有常人數倍的力量,是我可愛的殺人玩偶哦」
「怎麼會……那人類做材料製造的麼,這兩個熊……!」
「就是這樣呢」
平淡地說出這些獵奇的事情的稻瀨,相原的臉色慘白了。
一邊回望著和相原不同,死死盯著自己的雪名和明津,稻瀨微笑了。
「從古至今,鍊金術都沒能創造出這麼完全的人造人呢。最近各種術式混合在一起,這個世上才會多了很多新奇的術式真是方便呢。我是使用鍊金術和咒術的合成術式的鍊金咒術師。所以我認為我有資格成為克里夫特的一員哦」
終於說完的稻瀨,將自己手中的咖啡杯倒過來。
黑色而溫暖的液體,灑在地面上冒出熱氣。
稻瀨,將自己的手靜靜地舉起。
然後察覺到了舉起手的稻瀨了吧,咖啡店的收銀臺那裡,有一個在擦著杯子的服務生男子走了過來。
「請問您需要點什麼嗎?」
並沒有追問將咖啡杯故意倒乾淨的稻瀨的無理,服務生平然地詢問稻瀨。稻瀨用半眯著的眼光看著走過來的服務生。
她看了看空著的杯子,然後告訴他『再來一杯』
「你也要來一杯麼?」
一邊看著走向收銀臺的服務員,稻瀨問雪名。
雪名無言以對,只是額頭浮出冷汗,看著走到了收銀臺的店員。
「你說你叫稻瀨什麼的吧,臭小鬼?」
明津惡狠狠問著稻瀨。
「我才不管你是誰,我也不管你有什麼目的,我完全沒有興趣。如果你敢妨礙大師和我們的話,你可吃不了兜著走哦?」
「啊啦,還真是可怕的表情啊,明津先生?」
然後服務員終於端著滿滿一杯稻瀨點的咖啡,走到了雪名他們的座位。
「這是您點的咖啡,請慢用」
一邊說著,服務員一邊將咖啡擺到稻瀨面前。
朝著服務員伸出的手——明津用刀子刺出去。
「!」
看到意料之外的明津的行動,相原發出了慘叫。
但是在那之前,明津就拿著小刀,砍下了服務生手掌,被切斷了手掌的服務生的手上的傷口,噴出了鮮血。
鮮紅的血,混進了桌子上放著的稻瀨的咖啡杯中,變成了一副慘狀。
但是——手掌被切下來的服務生,若無其事地微笑著問明津。
「請問您有什麼需要的呢?」
「和這個臭小鬼一樣咖啡就好」
明津這樣一說,服務生就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再次朝收銀臺走去。桌子上,還留著服務員的手。
「……總之就是說」
明津嘆了一口氣,看著走去的服務員說。
「現在是很多事還不明瞭的狀況呢,不過,這個城鎮的居民,不論是誰都是『假貨』吧」
「就是這樣」
對明津的話,雪名冷淡地同意了。明津覺得很麻煩似地撓撓頭。
「真是的,和誰說話都是,相似的回答,只會說同樣的話。就好像RPG遊戲裡面的村人一樣(譯註:一本書村人2hit!。某潤:我是有代號的好吧,這連代號都沒有)只會做一樣的事情,說一樣的話還真是噁心啊」
「我覺得這個城鎮上……應該沒有真正的人了吧。剩下的只是虛數的災厄之數創造出來的架空的『人物』而已」
「真正的人類,都像幸村那樣被殺掉,變成怪物了吧,大師」
一邊說著,明津一邊看向店外冷清的小鎮。
看著冰冷而殘酷的風景的雪名,稻瀨突然站起來說。
「那麼,我也不想多說廢話了,我想,我應該差不多和大家說再見了吧」
「說再見……你要去哪裡啊?」
對稻瀨這個發言,相原問道。
「這不是明擺著的麼,逃離這個高斯的迷宮哦」
稻瀨繼續地說
「雖然我們現在的目的都是相同的吧,但是既然大家都不能信得過對方,也不喜歡對方,我們還是分開的比較好呢」
「也沒什麼哦,我也不管你究竟是克里默特還是克里奇特,不能相信對方這一點我還是同意的哦。一起行動根本不可能」
明津吐出這句話,惡狠狠地盯著稻瀨
「要逃離這裡……怎麼逃離呢?」
對正要離開的稻瀨,相原問道。
回答相原的不是稻瀨,而是雪名。
「……在高斯平面上,現實世界和虛數世界只有一個交點。要說聯絡現實世界的地方的話——就是原點了。也就是虛數i的災厄之數的所在之處」
「不愧是羽鷺小姐,就是這樣」
稻瀨有點嘲諷地拍起自己的小手。
不管冷嘲熱諷的稻瀨,雪名對相原和明津說。
「要逃離這個高斯的迷宮,有兩個辦法」
明津和相原都側耳傾聽雪名的話。
「第一個是,創造出這個世界的災厄之數,自願地將我們放出高斯的迷宮。或者是說……殺死災厄之數。如果要救出變成怪物的人們的話,可能也只有這個辦法了」
聽到雪名的宣告,相原的表情更加沉重了。
■■■
雪名一行人一臉沉默地,從沒有客人的咖啡店離開了。
一離開咖啡店,本來應該天晴的天空,又慢慢被鉛灰色的烏雲所覆蓋。看來很快就要……下雨了吧。
帶著熊布偶的稻瀨,輕鬆地跟雪名他們揮著手,然後離去了。
留下的,就是雪名和明津還有相原三個人。
明津說『要去找找附近是不是有能用的車』然後單獨行動了。
在明津沒有回來的這段時間,只有雪名和相原兩個人望著這個虛構的小鎮。
——這裡是虛構的居民們走過的道路。
在車站月臺前等著電車的學生。
走出車站大樓的工薪人士。
明明附近的山上發生了客機墜毀事故,但是這個虛假的城鎮中,虛假的人們正在持續著自己的日常。
去和他們搭話的話,在自己眼前走過的人們都會給出一樣的回答,都會做出一樣的動作,只不過是個人偶一樣的東西。
看著這個遍佈了i的虛假的平和風景。雪名低聲說
「……這是為什麼呢」
雪名的話,被身旁相原聽到了。
「本來這個小鎮,應該也和溫泉街一樣,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被捲入了高斯的迷宮,而這裡的人們都應該是一無所知地過著正常生活才對,但是災厄之數……造出了異性的怪物,將溫泉街和這個小鎮的人類都虐殺了。本應該是這樣的,為什麼這個城鎮要假裝出『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呢。現在這些假人在這裡扮演日常生活,就好像是在表現這裡有多麼和平一樣。為什麼,會有做這種事的必要呢。這是……要『給某人看到』的表演吧」
「…….」
「畢竟災厄之數將大家都殺掉了吧,但是這個虐殺的行為,和這個和平的演出,讓人不得不覺得這很矛盾啊」
「……不如己願的事情,不是經常發生的麼」
「……誒?」
一邊悲傷地仰望著天上的灰雲,相原,撥出了白色的吐息。
「明明想做正確的事情,但是不得不因此而做壞事。本該想要溫柔一點,但是不知不覺傷害了他人,想要變得坦率一點……就一不小心說了謊話」
「……」
相原意味深長的話使雪名沉默了。
然後她突然發現。
還是和水亭的服務生打扮的相原,好像很冷一樣,搓著自己的手,想必是要使自己暖和起來。雪名走道相原身邊,然後將自己的圍巾掛在她脖子上。
「謝……謝謝。這樣好嗎?」
「嗯,不用在意」
雪名對相原微笑著。
說完,她站到相原身旁,然後一起看向天空。
「……這個i的世界會降雪,我想,應該也是災厄之數的意志吧」
「……『燈夜』的意志,嗎?」
「……!」
感到不對勁的雪名,轉而看向相原。
一被雪名盯著,相原就有點困擾地微笑道
「雖然羽鷺同學說著什麼災厄什麼的,我不是很瞭解。但是,創造出這個高斯的迷宮的人是誰……我大概還是,心裡有數的」
「相原同學對……災厄之數的正體,有所瞭解嗎」
聽到這個問題,相原稍稍點點頭。
就好像是想要將自己心中的積鬱慢慢說出一樣,相原開始了她的故事
「黑枝燈夜。他是這個城鎮土生土長的人呢。另一方面,我是從東京搬到這個地方來的。我們兩個人,以前在這裡的高中一起上過學」
「……上過學?」
「嗯,我已經從高中退學了,所以我才用過去式」
相原在雪地上伸了伸懶腰。
「這個車站前的風景,其實我非常熟悉。那個大廈,是去年才建成的。那家店,是藤澤家的婆婆一個人開的飯館,剛剛我們進入的那家咖啡店,也是一個帥氣的店長在經營的……只不過進去的話,今天是第一次呢」
相原到處指著這個小鎮,好像非常高興地說。
「雖然我知道這些全部都是i,但是因為太像真的了,所以我還是嚇了一跳」
「黑枝這個人,也很清楚這個風景,所以還原度很高吧。但是,黑枝他不知道的地方,一定是糟糕的造型吧,畢竟這個世界,只是黑枝的想象力創造的而已」
輕輕地嘆息停頓,相原又開始說。
「我剛來到這裡的學校的時候,第一個和我說話的同級生就是燈夜,身為班長的燈夜,帶著初來乍到連方向都搞不清楚的我參觀了校園。然後我們的距離就一點一點地拉近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開始一起回家」
溫柔的口吻,還有臉頰上些許的緋紅。
看到這個態度的雪名,大概猜到了端倪。
「相原同學和黑枝……到底是什麼關係麼?」
「關係第一好的,『朋友』吧。雖然也有被告白的事,不過我拒絕了」
「告,告白……!」
聽到告白這個詞的雪名,開始慌張起來。
「拒,拒絕告白,這,這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就算是關係很好,我也不想將他當做男孩子來喜歡,我直接這樣說了」
「那個那個……也就是說,你討厭黑枝嗎……?」
「不,我很喜歡他。但是,正因為如此不能和他交往」
「……?」
「我很喜歡燈夜。和燈夜成為戀人,一直是我的憧憬。雖然這種想法有點小孩子氣你不要笑我呢。我想,如果是這個人的話……我連結婚都願意,就是這種程度的喜歡哦」
感覺到了相原的話有所矛盾而困惑的雪名,稍稍側過了腦袋。
相原撓撓自己的臉頰,有些害羞地說
「有點奇怪的話呢。明明我最喜歡他了,但是還是跟他說了『不喜歡』。至今為止從來沒有說過『喜歡』。我一直,對他都是一個i呢」
明明喜歡黑枝,但是相原卻對他說了『不喜歡』。
這個理由,雪名並不清楚。
所以,雪名不得不問。
「……為什麼?」
很在意原因的雪名,小心翼翼地往上看著相原問道。
「為什麼是喜歡的……偏要說不喜歡呢?」
「羽鷺同學,有喜歡的人嗎?」
相原這樣一說,雪名馬上想到了一個少年的臉龐。
對這件事感到莫名的害羞,雪名紅著臉低下了頭。
看到撇開視線想要瞞過去的雪名的這種天真爛漫的態度,相原苦笑著說。
「是麼,你也有呢,喜歡的人」
「那個,這個……我有點不清楚這種心情,是不是喜歡」
「那麼,你要快點察覺到自己真正的心意哦。不要像我現在這樣,變得無所作為可是很痛苦的」
伴隨著白色的吐息,相原的嘴脣中溢位了寂寥的話。
「我現在已經,沒有喜歡上任何人的資格了。並且我已經,不能和燈夜在一起了……」
相原發出的吐息,飄散在烏雲籠罩的天空之中。
「不論是誰,都揹負著i,我覺得羽鷺同學說的對。真正的心意可能會讓一些人受到傷害,所以我決定一直用i來掩蓋自己。我不想讓自己自作主張的想法傷害重要的人,我祈禱著……燈夜能夠更加幸福」
雪名根本理解不了相原的真心,只是驚訝著。
相原將手放到胸口,低下頭。
就好像不想讓任何人察覺到自己的心意一樣拼命剋制著。
「這個i的世界,因為我說的謊話而誕生的世界。所以……對不起,將羽鷺同學你們捲入這麼危險的事情。我會盡力說服燈夜的……所以,千萬不要恨他,錯的,都是我」
她眯起唯一的一隻眼睛,痛苦地告白。
相原的心,不是雪名能夠了解的。
黑枝的事情說討厭實際上喜歡,想讓黑枝獲得幸福,但是卻用i來掩蓋自己。
想法和行動,充滿了矛盾。
相原和黑枝的關係,是朋友以上,戀人未滿。這是在談話過程中,雪名不知不覺就瞭解到了的。但是具體又是什麼關係。雪名完全沒有頭緒。
相原眼中深藏著的悲傷為何物,現在還是不明的。
——背後傳來了玻璃被打破的巨大響聲。
「大師,危險!」
雪名的思考被明津的警告打斷了。
剛剛雪名他們還停留過的咖啡店的玻璃被打壞——怪物從中出現。
全場有三米的,巨大的像老虎一樣的怪物。
「咕!」
雪名擺起架勢,隨手伸向路邊的道路指示牌。
在溫泉街的時候沒有順利用出來,但是現在是不是能夠成功試用數祕術呢。
但是雪名的想法落空了——果然數祕術沒有發動。
「騙人……為什麼會這樣……!」
但是沒有放過狀態奇怪的雪名,老虎形狀的怪物立起了前足襲向雪名。
雪名痛切的聲音,被站在身旁尖叫的相原的聲音所掩蓋。
但是——悲鳴又被槍聲覆蓋了。
「爆!」
老虎型的怪物,從內部開始爆裂,肉塊飛濺。
明津用子彈打中怪物,在內部引爆了禁字刻印。
從中間被吹飛的怪物,還沒有死徹底,在原地掙扎著。
「可惡!在發現車之前就先被這些怪物發現了啊!大師,你沒事吧!」
狂奔過來的明津,要保護雪名和相原一樣,站在她們面前,用槍口對準怪物。
嗡嗡……
嗡嗡嗡嗡……
這時,旁邊聽到了無數的低吟聲。
在街道的對面,在建築物的陰暗角落。
和溫泉街被襲擊的時候一樣,異形的怪物開始出現了。
「可惡……和那麼多怪物打怎麼可能打得過啊!」
明津用自己的愛槍回擊。
在雪名她們和怪物之間間隔的位置,明津的子彈擊中了地面。
「陣!」
明津一詠唱,他手上拿著的胸牌就發出了青白色的光輝。
擊中地面的子彈,在虛空中連線起青白的線條,然後青白的線條噴出了烈火,這就像是,截斷了道路的,火炎防護牆一樣。
迅速展開防禦的明津,馬上轉身對雪名和相原說。
「他們還怕受到火焰的傷害!趁現在火炎還有效果的時候,快點轉移吧!」
明津的表情極為嚴峻。
但是看到失去血色的雪名的臉,他一瞬間停下了腳步。
「……發生了什麼啊,大師……!」
因為無法使用數祕術而備受打擊的雪名,明津懇求著她快點逃跑。
「振作一點啊大師!」
明津單手拉起雪名的手,往上一拽。
「被幹掉的幸村也是,只有破壞了這個高斯的迷宮才能得救!我們要逃出這個虛假的世界,然後回到現實,救活大家啊!」
明津搖著雪名的肩膀,但是沒有能站起來的雪名越發地悲傷,她的臉扭曲了。
但是……雪名忍住了繼續哭泣,將自己的淚水擦乾
「……嗯。說的也是啊」
雪名拼命催促自己站起來,往雙腳註入力氣。
站起來的雪名,明津指著和怪物襲擊過來的方向的反面說
「去那邊!那邊的話,還沒有出現怪物!」
在明津的指導之下,雪名他們和怪物開始了生死追逐。
在大路上拐彎,然後從大路進入了一條窄窄的小路。
因為進入了不怎麼除雪的道路,所以積雪的量一下子增加,很容易滑倒。
在一刻都不能放鬆的撤退之中,跑在前面的明津對雪名說。
「大師,其實剛剛,我在尋找可以開動的車的時候發現了某些東西,可能過一會兒我們就能看到了吧」
明津說著,指著前方。
穿過了車站前的小路,出現的是周圍被積雪染上白色的,一望無際的田野。
在遠處的對面,田野的中心……一個沒有看過的紅色的影子。
「那個是……!」
察覺到了的相原說著,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
在一望無際的雪景之中,雪名和相原一樣停下了腳步,呆若木雞。
「好奇怪啊……這裡居然會有『東京鐵塔』啊!」
「這個世界的造物主如果存在的話,那種,奇葩的東西也會出現的吧」
明津說著,擡頭望著走錯片場的東京鐵塔。
在北海道的鄉下小鎮,聳立的著的鐵塔。
擡頭看著這個不可能出現的建築物,天空中就開始降下了雪花。
在越發寒冷的環境之中,雪名的雙眸出現了堅定的一直。
「我一定要,從這個高斯的迷宮中出去……!」
雪名的這句話,直面著越發強勁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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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並不是對醫療技術有多麼熟悉。
但是就我來看,治療著愛架的安德魯的技術,非同一般。應該並不是醫院那種正規的治療手法吧,直到止血縫合之前,她的手段真是讓人感嘆。
正如自己所說的『習慣了』那樣,安德魯只用一些藥品和器材,漂亮地處理完畢了面目全非的愛架的腳。
或許在成為執行官之前,她很熟悉這種醫療技術吧。
既然是孤身一人走上戰場的她,就必須學會應急處理也說不定。但是安德魯的技術,說是正規的醫療知識,倒不如說是實踐出來的成果,她的手法可以看出乾脆和果斷。
——並不是醫生的安德魯,為什麼會這麼精通醫術呢。
就算是我想破了腦子,也不會知道真實情況是怎麼樣吧。
比起那種事,現在我只是單純地相對救助了愛架的安德魯表示感謝。
……愛架的狀況,稍微向樂觀的方向轉變了。
安德魯告訴我們,愛架有輸血的必要。
大概是為了救活愛架,需要大量的血袋。
根據商量的結果……我和黑枝還有安德魯3個人,將前往本該去的小鎮的醫院。如果到那裡的話,應該就有輸血的血袋和工具了吧。
我們將需要安靜的愛架留在客機中,然後讓雛木陪在她身邊。
在雛木的目送下,我們將艙門關閉走了出去。
雖然我非常擔心愛架,但是還是和黑枝還有安德魯下山朝小鎮進發。
山下開始展現出山間小鎮的風景。
一望無際的田野,現在已經被積雪所覆蓋。看到的是一片雪原,看到了星星點點的本地人的房子,但是現在可沒有去調查是不是有人的餘裕。
熟悉地形的黑枝帶頭,我們朝醫院走去。
雖然是姑且,但是愛架的性命還是保住了,這件事讓我放心不少,或許正是因為這樣,我的思考迴路再次開始工作了。原來保留的幾個疑問,開始一下子從腦裡湧出。
這個高斯的迷宮,到底是為什麼產生的呢?
為什麼,溫泉街有被怪物襲擊的必要呢?
虛數i的災厄之數,到底是什麼人。
雖然疑問數也數不清,但是最優先考慮的事,非常簡單。
——雪名和明津,還有相原那個少女,平安無事嗎。
我默默地走著,一不小心就陷入了思考。
「雖然和雪名他們會合就好了……但是很難啊」
雪名他們乘著的卡車的駕駛員……是那個謎樣的熊布偶。
根據雛木的話,是那個叫稻瀨果穗的少女幫助了她們。熊布偶貌似是跟著名叫稻瀨的謎樣人物。
——那個熊布偶,對我見死不救。
這一點應該是不會錯的。
在要被巨大的怪物襲擊的時候,拋下我們,卡車自己逃跑了。
是敵人,還是同伴呢。
正體不明。
……雪名她們被那個熊布偶開著的卡車帶走了。現在到底在哪,我都無法想象。這也是擔心的一方面。
最後,我們終於到達了,小鎮上的市民醫院。
有3層高,大小差不多和我的校舍一樣大。
並不是什麼大規模的醫院。
站在這個建築物面前停下腳步,黑枝說。
「……就是這了」
黑枝一轉身,看著背後的我。
「這就是,一開始我提議將愛架妹妹帶過來的醫院,對不起……看來這裡,也已經被怪物們襲擊了呢」
黑枝看著醫院周圍遍地的血跡,對我道歉。
「如果將愛架帶來這裡的話……可能已經沒有救了吧」
「……愛架已經得救了,事到如今,黑枝同學也不用在意什麼了」
「冴上君……」
我和黑枝的對話結束,安德魯抱著雙臂走出來。
「正合我意。我本來就是打算來這個醫院的哦」
「?」
我有點在意安德魯的話,開始問她。
「來這個醫院……為什麼要來這裡啊」
「你真煩啊,和你沒什麼關係啊」
安德魯將我的問題壓回去。
仔細一想,安德魯的行動意圖,根本不清不楚。
要說到教團的目的的話,馬上想到的,就是『災厄之數的抹殺』
恐怕,安德魯是為了殺害虛數i的災厄之數才行動的吧。
雖然只明確她的這個目的……但是說到為了這個目的她做了什麼的話,只不過是為了救愛架,去了墜落的客機。然後再來到這個什麼都沒有的鄉下醫院而已。
是在採取有某種意義的行動麼,還是說並不是這樣呢,真是一點都搞不懂。
「進去啊」
向我和黑枝這樣宣告,安德魯率先進入了醫院裡面
……還是原來那樣,安德魯說話真是大咧咧的呢。
但是她又經常會大吵大鬧的,從本質上看應該是個好傢伙吧。
「果然,是個奇怪的傢伙呢……」
我一邊說著,一邊和黑枝一起,跟在安德魯後面進了醫院。
看來電源已經被切斷了,正面的自動門並沒有反應。
沒有辦法,我們只能繞道後門去進入醫院
「……果然,一個人都沒有啊」
「看來我們是在這裡的人都變成了怪物以後才來的啊」
回答了我的自言自語的是安德魯。
終於到達的大廳顯得非常凌亂。
沙發躺倒在地上,到處都飛濺著血跡。
安德魯目光銳利地掃著周圍的光景,然後向背後的我們忠告道
「這裡不知道還有沒有藏有怪物,所以你們也要小心」
「你能擔心我們,真是謝謝了」
「什,什麼!才,才不是啊!」
她非常粗魯地回答了,和我所想的一樣,她十分慌張。
真是……普通到令人驚訝的,有點笨笨的女孩子在當執行官呢。
「那個,305號病房在……」
將自己的所想說出來,安德魯在醫院大廳的指示牌上認真觀察著……站在旁邊的我們問她在幹嘛,是不是合適呢。
最後安德魯找到了目標的305號病房,表情開始高興起來。
「在3樓的西邊樓梯口是吧」
安德魯迅速離開指示牌,然後衝上了樓梯
「喂,等一下啊」
我想都沒想,就想叫住安德魯。
「我們不是來找血袋的麼,那麼你還要去哪裡啊」
「啊啊,那個就由你來找吧。我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稍微猶豫了一下之後,我和黑枝決定追著安德魯。
好像是不想被丟下不管一樣,我和黑枝趕忙衝上樓梯。
……醫院裡面,響徹了我們的腳步聲。
上到第三層,拐角處就出現了長長的走廊。
記得安德魯的目的地,是西邊盡頭的那個病房吧。
我們剛想要走進去,但是馬上又停下了腳步。
「……果然有麼」
「嗯」
在詢問了安德魯的意見以後,她馬上給了答覆。
從窗戶之中射入了微弱的光芒,照亮了走廊。
在微微陰暗的通道中,有一個影子在蠢動著。
怪物的形狀是人型,但是並不是人。眼睛和鼻子都不見了,只有臉像個食蟻獸一樣,有著細長的嘴巴,異性的怪物坐在輪椅之上,奇妙的是,明明察覺到了我們的存在,但是它並沒有攻過來。
「……什麼啊,那傢伙。不打算襲擊我們麼」
「……可能,那個不會攻過來吧。應該並不是對死亡擁有殘酷印象的人,一定是在這裡,安詳地死去了吧」
對著警戒著的我們,安德魯這樣說。
「在這個醫院的3樓,只有快要老死的老人,和被判明已經身患不治之症的人哦。這個怪物,應該也是3樓病人的其中一個吧……」
安德魯這樣說著,朝怪物走去。
因為判斷了沒有危險,所以安德魯若無其事地通過了坐在輪椅上的怪物。和安德魯所說的一樣,怪物並沒有襲擊她。
我和黑枝,也鼓起勇氣學安德魯,走過怪物的身旁。
看到近距離的怪物的樣子是何等的可怕。我們吞了一口口水。
「雖說原來是人類……不過靠近了看果然是覺得接受不了啊……」
「恐怖谷理論呢」
安德魯說。
「恐怖谷現象,這是一個機器人心理學上的現象呢,人在一些條件下,對機械或是非人的什麼東西有一種嫌惡感」
「……嫌惡感?」
「比如說,有一個非常接近人類容貌,但是絕對不是人類的機器人,我們看到就會覺得『噁心』,我們就會對和自己很相似的東西感到厭惡哦。有時,這種理論還會被套用到同類厭惡之類的人與人之間中的交往關係中呢」
「……」
「據說,神將人創造成和神自己很相近。那麼……對神來說,我們就是嫌惡的物件了吧,我們在對神來說的恐怖谷之中,互相厭惡對方。這些怪物對我來說也是類似的呢」
不知為何,安德魯低著頭,有些寂寞地說
「接下來就有點危險了,我沒有回來之前,你們千萬不要靠近」
「……這前方到底有什麼東西」
「……305號病房。對他來說重要的人所在的地方」
「對他來說……難道說是在說災厄之數的事麼」
「……別過來,不要過來,懂了麼」
安德魯對我和黑枝再度發出警告,然後轉過身去。
然後她朝著走廊盡頭的那個病房走去,背影漸漸變小。
一邊聽著漸漸遠去的高跟鞋的聲音,我一邊思考著。
「對災厄之數來說重要的人……在305號房麼」
我說著,不知不覺地看向身邊的醫生的休息室。
我試著將手搭在門上,然後就瞭解到這個門沒有鎖。我是在想,是不是在能去到305室之前,先了解一下305室的病人的履歷之類的。
目送著安德魯的身影消失在305之中以後,我開始轉進休息室。
「啊,等等,冴上君……!」
跟在我身後,黑枝慌慌忙忙地跟我走進休息室。
雖然我心中在擔心,是不是會有怪物在室內埋伏,但看來是白擔心一場了。
休息室之中並沒有怪物,一個人都沒有。
「履歷這種東西,在哪裡會有呢」
我自言自語著,在室內仔細觀察起來。
突然我注意到,室內有個地方很令我在意。
日曆。
「……誒?」
我發出了驚呆了的聲音。
日曆上的時間是12月。
雖然現在情況很奇怪……但這不是2021年麼。
今年是2020年。日曆上的數字,變成了明年的年份。
「……這是什麼啊,怎麼回事啊?」
我覺得這很奇妙,越發地糾結著。
這裡是虛數的災厄之數,通過想象創造出來的高斯的迷宮。
如果災厄之數本人搞錯時間的話,就會發生這種錯誤也說不定。
我轉念這樣一想,便回到了找履歷的工作之中。
雖然我有了會找很久的這種心理準備……但是不費吹灰之力,就成功找到了大量的病歷一樣的東西。
我從櫃子中隨便抽出一本,然後和我想的一樣,這就是患者的病歷,上面寫著病狀和就診結果之類的事情,我覺得如果這些東西電子化的話,可能就會被上密碼,我就讀不到了。但還是鄉下的醫院,管理技術也比較低端呢。
這個書櫃的病歷是按房間來排順序的呢。
有幾本病歷的標籤,上面寫著病房號,在書櫃中極為顯眼。
我尋找著305號的病房。
「……305,305號房……這個麼」
我從書櫃中拿出病歷,然後閱讀起來。
「……入院的是一個年輕的女性……這,這個是……!」
我看到病歷上貼著的一張患者照片,震驚了。
左眼有一條長長的傷疤的,獨眼的少女。
雖然只是見過一兩次的臉,但是這種特徵不可能輕易忘記。
說是昨天開始在和水亭工作的,服務生少女。只可能是她。
「這個醫院,災厄之數的珍重之人入院了……並且還是進入了晚期病人專門居住的3樓的患者……?那麼,就是說,相原這個女孩是……!」
「————沒錯,她就是在這個醫院305號房,只是等著死亡降臨的,患者」
「……?」
面對我的自言自語,剛剛一直沉默著的背後的黑枝,突然發言了。
我戰戰兢兢地,回頭看向黑枝。
在室內陰暗的角落,黑枝將雙手交叉在胸前,靠在牆上。
「……你到底在說什麼,黑枝同學」
一直以來都是一副溫柔微笑著的表情完全消失,黑枝臉上有種不祥的氣息。
黑枝並沒有笑,而是用冰冷的口吻對我說了。
「我們終於可以單獨說話了呢,冴上誠一。其實如果可能的話,我也不想和你對立呢」
「對立,是怎麼一回事」
「————我就是虛數的災厄之數,黑枝燈夜」
「!」
太過唐突的黑枝的自白,令我呆若木雞。
黑枝的臉上一點都找不到溫柔的樣子,只是苦笑著
「你把『集合』的災厄之數葬送了呢。我從『克里夫特』的那幫人那裡聽說了」
黑枝所說的話意義不明。
他根本不在意我是否理解了,只是用淡淡的語氣宣告著。
「他們只是說讓我小心你一個人,因為你很擅長打破『數的支配』,這令我……很困擾啊。所以我儘量避免和你的衝突,才這樣和你一起行動尋找機會。2個人安靜說話的話,這裡是最好的場所了,你不這樣認為麼——不屈服於數字支配之人(アンチリテラ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