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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芳鄰(家有色鄰)茉莉惠篇》第1章
  序章-紀念照片-

  窗外是一片雲海。

  賽斯納輕型機的機翼邊,浮現一座聳然立於海面,頂端還覆著白雪的蔥綠高山。

  「看,是富士山!啊~~看到那座山,才實際感覺到我已經回到日本啦~~~」

  父親感動地流著熱淚,一面拼命點頭,一面不斷地按著照相機的快門。用迷戀眼神看著父親的母親,臉上掛著笑容,同時繼續駕駛輕型機。

  彷佛對照一般,女兒神樂茉莉惠依舊面無表情,靜靜地看著窗外。

  「茉莉惠,怎麼樣,很懷念吧?」

  「是啊,雖然我的記憶很模糊。」

  畢竟已經十年沒回到日本,她也只能這麼回答吧。

  (爸爸是不是忘記我們還住在日本時,我才只有四歲呢?)

  那麼小的時候到底有沒有看過富士山,茉莉惠自己也不記得了。

  (這也難怪,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爸爸又是個大忙人。)

  茉莉惠用十四歲少女鮮有的成熟想法,輕輕帶過父親跟富士山的事情。

  恐怕誰也想不到,這個戴著一頂稍大的帽子,頭髮往後梳成兩束,胸前抱著一隻熊寶寶,外表看起來非常乖巧的女孩子,想法會是這麼地淡漠吧。

  反射著太陽光,閃閃發亮的雲朵讓茉莉惠的眼睛首度眯了起來。

  穿過雲層、降落到機場後搭車,就能再度回到十年前她曾經住過的城市。

  (……不知道鄰居們是不是都沒變?)

  根據雙親的說法,十年前跟她感情很好的鄰居現在似乎仍住在那兒。茉莉惠有點期待能跟那戶人家的姐妹重逢。

  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注視著從窗戶另一面射進來的光芒,不可思議地便想起了跟那對姐妹有關的事。

  春天的陽光,閃亮亮地從樹葉間灑在小孩們身上。

  其中之一,是還在上幼稚園的茉莉惠,當時的她身材仍然很嬌小,甚至能藏在她那隻熊寶寶身後。

  「茉莉惠——快過來啊!要拍了喔!」

  在自家的院子另一端,哥哥勇治呼喚著她。哥哥這個時候也還是個小學生,年紀還很小,感覺就是個小搗蛋鬼。

  「我馬上……過去……」

  茉莉惠才走到玄關,好不容易將腳塞進鞋子裡而已。正當她準備朝著哥哥的方向跨出步伐——腳卻一個打結,跌倒了。

  「!嗚嗚……嗚啊……嗚……」

  「茉莉惠,你還好嗎?」

  一個比勇治大一點的女孩子連忙跑向茉莉惠。那是個一直都是笑容滿面,十分開朗的女孩子。

  那個女孩子晃著一頭及肩的秀髮,扶起茉莉惠,溫柔地摸摸她的頭。

  「痛痛、痛痛,飛走了!好點沒?」

  「謝謝……初音姐姐。」

  初音……這就是那個女孩子的名字。也就是住在茉莉惠家隔壁的,姐妹中的姐姐。

  只要聽到她溫柔的聲音,被她摸摸腦袋,茉莉惠原本就要哭出來的感覺,就會在轉眼間煙消雲散。

  此時她突然察覺,原本抱在胸前的熊寶寶不見了。

  她慌慌張張四處張望,卻也沒掉落在附近。茉莉惠突然覺得,空著的手讓她非常不安。

  「茉莉惠,在這邊!」

  另一個女孩子叫著茉莉惠。

  熊寶寶似乎是在茉莉惠跌倒時飛離她的手邊滾遠了。那女孩子撿起熊寶寶,跑了過來。

  「香月姐姐——」

  初音的妹妹香月一聽到茉莉惠叫自己的名字,就把臉前的熊寶寶挪走,露出滿臉微笑。她留著比初音稍短的頭髮,並用髮帶固定著。

  香月輕輕拍掉熊寶寶身上的灰塵,兩手抓著熊寶寶,遞給茉莉惠。

  「來,這是你最寶貝的朋友吧?」

  「嗯……謝謝。」

  茉莉惠緊緊抱著熊寶寶,稍微垂著頭,小小聲地道謝。這段期間,初音則是替茉莉惠拍掉膝蓋、裙子沾上的塵土。

  「快點啦,我們快點拍啦!」

  「勇治真是的……」

  看到毫不在意寶貝妹妹跌倒的勇治,香月不禁嘟起嘴。不過她似乎不太想當面跟他嗆聲,因此只能不滿地鼓著腮幫子。

  「好,我們走吧。不只勇治,叔叔也在等我們哦。」

  初音輕輕地把手拍在茉莉惠的背上。不只對茉莉惠,這句話似乎也是在安撫、催促香月。

  「說得也是。茉莉惠,我們走吧!」

  聽到姐姐這番話,香月也重新整理心情,靠近茉莉惠。

  在左右護法的護持之下,茉莉惠終於開始跨出腳步,從玄關走向院子。而那裡早就架好了一臺裝設在三角架上的大相機,茉莉惠的父親也正在等著。

  「喔——終於到齊啦!那我要拍囉,你們快排好。」

  父親說著,便指示她們排在照相機前面,勇治也開始指東畫西地下著命令。

  「我要站中間,茉莉惠跟香月坐在前面啦!」

  「為什麼?」

  「因為你太矮了。」

  「勇治跟我明明就差不多高……」

  香月嘴裡雖然念個不停,卻還是乖乖照勇治的話坐下。茉莉惠也在她的身邊,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

  「那我站後面吧。」

  初音似乎對於勇治的任性一點也不在意,自己走到勇治後方,與他排排站。儘管以勇治為中心有點不平衡,看樣子四個人總算還是擠進鏡頭裡了,於是父親舉起手說道:

  「我要拍了!」

  聽到這個聲音,茉莉惠的表情忍不住就僵硬起來。父親是個職業級的自由攝影師,在還沒記憶前她早就在當爸爸的攝影模特兒了,不過直到現在她仍然還沒習慣。

  此時勇治的手放上了她的帽子。

  「喂,茉莉惠,笑呀!香月也是!」

  「等一下……不要把手放在我的頭上!」

  仔細一看,香月也跟茉莉惠一樣,腦袋瓜上多了勇治的手。

  「啊呀,那姐姐也要!」

  緊接著初音的手也放到香月的肩膀上。香月滿臉通紅,身體動彈不得。

  茉莉惠忍不住直盯著她們三個人瞧。隔著一頂帽子,傳來哥哥手掌的感觸。

  「喂——茉莉惠,看這邊——好了沒?我要拍了喔——」

  父親的聲音讓茉莉惠轉回頭來。她再度用力抱緊熊寶寶。

  感覺這次稍微不緊張了。至於能不能笑出來,自己還沒有自信就是了……

  「好,笑一個!」

  咔嚓。

  快門閃過。這是搬家當天的最後一張紀念照片。

  (……那個時候就算跌倒了,我也沒辦法自己爬起來呀……)

  比起當時,自己真的長大很多……她心想。

  (不過長得更多的……)

  茉莉惠輕輕將眼神放到坐在隔壁、呼聲雷動的哥哥勇治身上。

  過了十年,身高長高許多的哥哥,現在正在作什麼夢呢?他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很幸福,口水也垂得老長。

  「…………好……軟……」

  仔細一看,勇治的手彷彿在揉著什麼東西,動作十分猥褻。

  茉莉惠反射性地將手伸向懷中熊寶寶的脖子。這隻熊寶寶看起來跟小時候那隻一模一樣,然而裡面卻藏著只有她與家人才知道的祕密。

  不過她又突然想到,現在正在飛機裡面。於是茉莉惠決定不拿出裡面的玩意兒。

  (這裡太危險了。)

  沒辦法,就暫時讓哥哥再作點美夢吧……她嘆了口氣。

  (我想多半不是什麼好夢,等下了飛機再好好地制裁他。)

  茉莉惠依舊掛著一張撲克臉,腦子裡卻想著不太妙的事情。此時哥哥的夢話,微弱地傳人她的耳中。

  「嗯呀……香月……」

  飛機馬上就要降落日本了。

  第一章少女心與春月夜

  茉莉惠站在玄關前擡起頭,望著睽違十年的那間獨棟老家。

  (果然還是有點歲月的痕跡呢……)

  房子整體有種古老的感覺,但看起來要住似乎不成問題。在微薄的記憶裡,又或許該說是模模糊糊殘存的印象中,這棟房子應該更大一點才對……

  (看樣子我也的確有長大啦。)

  茉莉惠十四歲,在日本正好是中學三年級的年紀,以這年齡而言,她的身材算是屬於有點嬌小的型別。不過嬌小的身材跟過去四歲時的身高比起來,還是高了不少,相對的視線也升高許多。房子看起來變得比較小或許也是應該的。

  而且不光是身體的成長,以心理層面而言,對事物的觀點也改變不少。

  (這道圍牆對於行人而言,內側會變成死角。可以保護隱私,但是在防止犯罪上會有疑慮,不如晚點就來裝個對人感應器吧。)

  長時間居住在海外所養成的習慣,讓茉莉惠打量著這棟房子的四周。對她而言,這是必要的檢查。

  父親跟母親說,要去隔壁的房子——也就是有阪家打聲招呼。現在他們應該聊得正開心吧。茉莉惠本來也打算待會兒就過去,但她說什麼也想先確認一下安全狀況。

  (哥哥應該還在車子裡面睡覺吧……)

  哥哥勇治在飛機上全程熟睡,甚至下飛機後也是一臉睡眼惺忪地走著路。幾乎一路上都在睡覺。還真是悠哉啊……茉莉惠雖然心中這麼想,但這總比起吵醒他,然後引發騷動要來得好多了。

  (必須趁這個時候擬定對策……)

  繞過房子側面的茉莉惠,擡頭看向二樓陽臺。那裡與隔壁有阪家的陽臺只隔了三十公分左右的距離。

  根據茉莉惠的記憶,有阪家的陽臺應該是通往次女香月的房間。而茉莉惠家,也就是神樂家的陽臺,則是連線哥哥勇治的房間。

  (果真很危險。)

  過去勇治常常爬過這個陽臺,跑去有阪家玩。由於那時還小,當時只是想玩,才會爬過去邀請親近的朋友——香月跟初音的,但是……

  「哎呀,茉莉惠?原來你在這裡呀。」

  「咦……」

  突然,茉莉惠身後傳來一個聲音。雖然她沒有表現在臉上,然而剛剛她完全沒有感覺到有人接近這點,這讓她的內心十分震撼。

  她回過頭來,看到眼前一位有著一頭長髮,穿著長裙跟毛衣的女性,正笑眯眯地看著她。

  胸口附近的毛衣,因為底下的豐滿內涵而高高鼓起。

  「你該不會……忘記我了吧?」

  「啊,不……你是,初音姐姐吧?」

  茉莉惠將身體轉向初音,深深一個鞠躬。

  隔壁有阪家的長女,雖然將頭髮留長,身材也變得十分高佻了,但她身上那股不知從何而來的穩重氣息以及笑容,都跟過去一模一樣。因此茉莉惠馬上就能知道她的身分。

  初音比勇治大個一歲,今年應該升上高二了才是。

  「太好了,你還記得我……好久不見,茉莉惠。」

  「是。」

  只是……初音胸前的部分,有著過去所無法比擬的巨大成長,這點讓茉莉惠大吃一驚。

  茉莉惠突然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口。熊寶寶正掛著無辜的表情,被抱在胸前。

  「怎麼了嗎?」

  「不,沒什麼。」

  「是嗎?」

  初音一臉微笑地歪著頭,正好在這個時候——有阪家的二樓,傳出女性的慘叫聲。

  「嗚——哇啊啊啊啊啊!」

  下一瞬間,茉莉惠就彷佛彈射般地衝了出去。裙子跟披肩隨風飛舞,轉眼間她就繞過有阪家的玄關。

  途中她側過眼看看停在車庫裡的車子,原本正在睡覺的勇治已經不見人影。

  (果然沒錯。沒想到我居然會這麼大意。)

  聽到女性的慘叫,再加上不見蹤影的哥哥——光憑這些線索,茉莉惠就能簡單想像出來,上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的腦子一面運作,腳步始終不停。茉莉惠衝入有阪家,看也不看坐在客廳,兩眼瞪得老大的父母,立刻找到樓梯,飛奔直上。她幾乎只靠一口氣,就衝過讓她稍微感到有點懷念的房子到達二樓,並馬上伸手握住門把,一句話也不說地猛然開啟房門。

  「……呼。」

  眼前的光景幾乎跟想像一模一樣,茉莉惠輕輕嘆了口氣。

  「香月~~!你居然穿著整套的胸罩跟內褲,而且還有純白蕾絲!真是太棒啦啊啊啊!」

  「不要,放開我!可惡,勇治!等、等等啦!」

  穿著內衣的香月,被勇治抱得老緊。勇治的人中伸得極長,呼吸十分粗重,彷佛隨時都要撲倒香月一樣。

  (睽違十年的重逢,結果就是這樣?)

  就像剛剛見到初音的時候一樣,茉莉惠馬上就知道那人就是香月。頭髮只有稍微長長了點,髮帶跟臉型幾乎都跟印象中的一樣。

  關於香月,根據茉莉惠腦子裡的印象,打從小時候起,她常常很容易就會被態度強硬的勇治牽著鼻子走。雖然說那時候並不會像現在這樣,讓對方抱著半裸的自己就是了……

  此時,她的眼神跟死命想掙脫勇治的香月對上。

  啊,香月的嘴巴做出了驚訝的口型,看樣子她也和茉莉惠一樣,一眼就看出對方是誰。

  「茉、茉莉惠?」

  「抱歉,打擾你們了,香月小姐。」

  對自己沒有先敲門就開啟房門這件事,茉莉惠低頭向香月道歉。眼前的狀況姑且不論,彼此也是十年不見的朋友,這句話同時帶有打招呼的心情。

  「唔,嗯……才不是,誒,勇、勇治他……」

  「香月~~」

  勇治似乎完全不在意,只是一個勁地用臉頰摩擦香月雪白的肌膚。他一臉幸福至極的表情,看起來完全沒發現妹妹正在看著自己。

  「哇,你們重逢的方式還真大膽耶。」

  (——初音姐姐什麼時候……)

  剛剛才在門口打過招呼的初音,又一次默不吭聲地走到茉莉惠身後。她見到勇治跟香月的模樣,臉上既不憤怒也不吃驚,甚至還有點開心地看著他們。

  茉莉惠可是全力狂奔上二樓的,但初音卻幾乎是同時差到達,同時還臉不紅氣不喘,這點讓茉莉惠十分吃驚。

  初音似乎完全沒注意到茉莉惠驚訝的神情,只見她興奮地說道:

  「誒誒,茉莉惠,我們是不是打擾到他們啦?」

  「不要誤會了!不要光看,姐姐,救命啊!」

  香月半帶哭聲的吶喊,讓茉莉惠總算想起自己是上來幹嘛的了。

  「稍等,我立刻排除他。」

  接著,就是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

  她首先伸手拉下胸前抱著的熊寶寶脖子後方的拉鍊,使之與身體分離。幾乎與此同時,她拉下熊背上的拉鍊——就這樣,裝在裡面的機關槍現身了。

  正確的說法,這其實是仿造機關槍製造的空氣槍,但這把「玩具」意外地有重量感。這是因為內部打造得十分紮實,每個零件都非常堅固沉重。

  茉莉惠的右手抓住槍把,左手托住槍托,瞄準目標。

  下一瞬間,扳機已經扣下。隨著一陣清脆的聲響,大量的漆彈在勇治的上半身炸裂!

  「唔哇喔喔喔?」

  本來已經跨坐在香月身上的勇治,在空中翻了個跟斗,就這麼倒在地上。

  所謂的漆彈,其實是用在射擊訓練中的子彈,與實彈不同的是,彈頭裝的是墨水。這種子彈不會傷害對手,只會在命中的同時將墨水灑在對方身上,不過打中的時候也是很痛的。

  「等、等等,茉莉惠,我——嗚喔!」

  臉頰又中了一發,勇治的臉就像捱了個巴掌,歪頭慘叫。

  「不用辯解了,哥哥。」

  茉莉惠毫不容情地不斷連發,直到彈匣——也就是塞滿子彈的盒子打完之時,勇治早就搖搖晃晃地離開香月,變成一條破破爛爛的抹布了。

  「哎呀,勇治,你已經放棄了?」

  (……又是初音姐姐,她是什麼時候……?)

  回過神來時,初音這次已經繞到勇治身後。

  「這可是難得的重逢喔,你應該——」

  笑容滿面,真的是笑容滿面的初音,輕輕拉住勇治的後領。

  「要搞得更浪漫、更刺激才行唷~~」

  說著說著,初音就這麼將勇治的身體,丟向好不容易才解脫的香月!

  「咦?等、等等——哇啊?」

  砰,床大大地晃了一下,兩人的身體緊緊貼在一起。正在交換機關槍彈匣的茉莉惠沒有閒工夫去阻止這樁慘劇發生。

  「……喔、喔喔……這彈性……好柔軟,感覺好舒服……」

  原本精疲力竭的面孔重拾活力,勇治不但將臉埋入香月的胸前,更將手放在那兩團突起之上。

  「——咿、呀啊呀啊呀啊啊!」

  香月慌慌忙忙地將勇治推開,退到牆邊。她十分混亂地大叫:

  「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啦?討厭~~!」

  (對於香月小姐面言,這樣果然很震驚吧!)

  看到香月如此混亂的模樣,茉莉惠輕輕嘆了口氣。

  這十年來,勇治變得非常好色。只要看到女性,馬上就會不由分說飛撲上去,彷佛毫不知恥、毫不在意別人的眼光……

  茉莉惠在長大過程中,看盡哥哥的變化,早就能冷靜對付他這種個性。她之所以會抱著一隻內藏空氣槍的熊寶寶走路,也是為了阻止隨時可能失控的哥哥。因此換個角度想,無論是捱打的、打人的,雙方都已經十分熟悉了。

  但站在香月的立場,睽違十年再度重逢的青梅竹馬不但突然潛入自己的房間,還變成一個色狼撲上來抱住半裸的自己……

  (而且還被弄得這麼狼狽。)

  茉莉惠用同情的眼神看著香月。初音似乎也察覺到同樣的事,於是對香月說道:

  「香月……」

  「怎、怎麼,姐姐?」

  兩眼淚汪汪的香月擡起頭。這個時候香月才終於發現,不光只有勇治,初音跟茉莉惠也直盯著自己的胸部瞧。

  「你都不遮一下呀?香月真是大膽……」

  「……?」

  聽到姐姐這句話,香月露出數秒不可置信的表情,但隨即……似乎是發現自己的胸口有種異常清涼的感覺,低頭一看,瞬間滿臉通紅。

  ——在剛剛的騷動中,胸罩被扯到上面,整個胸部都露出來見人了。

  「討——厭啦啊啊啊啊!」

  香月用比過去任何一次尖叫更大的聲音尖叫,並且用力將眼前的勇治打飛出去。

  (這拳有用上腰力,打得不錯。)

  這一拳的威力確實驚人,連茉莉惠都佩服不已。

  被這一拳打中的勇治,身體就這樣從初音若無其事再度開啟的窗戶飛到陽臺外去了。他就這麼飛到自家的屋頂上,動彈不得。

  「哎呀哎呀。」

  「……目標沉默,任務完成。」

  跑向窗邊,確定哥哥的下場後,茉莉惠如此宣告。

  (這不是我自己一人,而是跟有阪姐妹共同達成的戰果。)

  「我、我被男生……看到了……」

  香月啜泣著遮住自己的胸口,就這麼癱軟在房內。初音走近她,手中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抓著一件襯衫,披在妹妹肩上,遮住她的身體。

  「好啦,茉莉惠,勇治可以麻煩你嗎?」

  這句話聽起來就像是「這邊就放心交給我吧」,初音一邊說道,一邊看著茉莉惠。稍微思考過後,茉莉惠點點頭,走出陽臺。

  背後,初音拉上窗簾。或許是要安撫香月,讓她換好衣服吧。

  茉莉惠輕輕躍過陽臺,回到自己家中。

  「哥哥,你還活著嗎?」

  茉莉惠擡頭看著仍然趴在屋頂邊緣,已經有半個身體懸在空中的勇治,一面將機關槍的槍口對準他的額頭。

  「……香月的胸部,發育得還真是柔軟~~」

  還以為他已經昏過去了,不過看樣子,他正在閉著眼睛回想香月胸部的觸感吧。眼見如此難纏的哥哥,茉莉惠忍不住很想在扣住扳機的手指上用力。

  「真是的……我早就想到事情會變這樣了。」

  「唉唷,是因為我隔著陽臺聽到香月的聲音,忍不住就……」

  「你給我忍耐一點。我想香月小姐應該受到不小的震驚。」

  「我哪忍得住啊!你以為我夢想這一刻有幾年了?」

  勇治眼睛陡然睜大,用一種彷佛還有點驕傲的聲音說道。

  「你一直想著香月小姐的胸部?」

  茉莉惠驚訝地說道。勇治笑了笑,準備爬起身來。

  「不是。我的夢想的是像這樣,回到日本跟香月她們重逢。」

  哥哥居然這麼思念日本,思念香月她們……這一點茉莉惠並不知道。

  「我們都很喜歡香月她們吧?」

  勇治這麼說。茉莉惠並未回答,只是擡頭仰望天空。

  『我們都很喜歡香月她們吧?』

  要這麼說也是沒錯——只是……

  『我最喜歡香月了!』

  聽在茉莉惠耳裡,哥哥似乎是在宣告這點。

  ……說不定他只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其實早就察覺了。

  這十年來,勇治不時會提到在日本時跟香月她們之間的回憶。經常在陽臺玩扮家家酒啦,或是最後那天拍紀念照片時……

  勇治記得特別清楚的就是跟香月有關的事,甚至讓茉莉惠有種「你連這種小事都記得呀」的感覺。或許也是因為自己的記憶朦朦朧朧,因此茉莉惠也有點嫉妒他。

  就算每次搬家,在每塊土地上看到一個女性就愛上一個。就算買了多少猥褻書刊,勇治的心中仍然……

  「話說回來,簡直像夢裡的一樣美妙啊……香月的胸部……」

  「……」

  茉莉惠默默地重新擺好機關槍,將一串掃射分量的子彈,獻給哥哥的無恥表情。

  「噗喔?」

  「快點去洗掉漆彈,換好衣服。我們還得去隔壁道歉。」

  茉莉惠背對勇治這麼說道。而此時的他,全身上下沾滿漆彈,又捱了子彈失去平衡,眼看就要滑落屋頂了。

  過了片刻,當兩人再度拜訪有阪家時,表情極度不爽的香月早就在客廳等著他們。除此之外,就只剩下初音在家。

  一問之下才知道,在茉莉惠他們回家的期間,兩家的父母似乎是一起出門買東西去了。

  (這也是常有的事。)

  自己父母一句話也不交代就出門去,這也不是第一次了,因此茉莉惠與勇治並不怎麼在意。

  「爸爸跟媽媽……剛剛明明就吵得那麼大聲,上來關心我也好啊……」

  只有香月一個人在那裡碎碎叨唸。

  「話說回來,你們都變得好漂亮喔!」

  坐在沙發上,隔著一張桌子面對香月的勇治悠哉悠哉地說道。看樣子並不是茉莉惠想太多,哥哥的眼神的確始終盯著替他們倆端紅茶來的初音那搖搖晃晃的胸部瞧。

  初音本人只是用手扶著臉頰說了聲「哎呀,多謝誇獎」,看樣子似乎不怎麼否定。而香月似乎跟茉莉惠察覺到同樣一件事。

  「眼神好色……沒想到勇治居然會變成這麼一個好色的男生!」

  「吃驚的人是我,誰想得到香月變成了一個會打人的母老虎啊!」

  「被做了那種事情,任誰都會打人的啦!」

  (惱羞成怒會被扣分喔,哥哥。)

  兩人互拍桌子隔桌互瞪,茉莉惠則是喝著初音端來的紅茶隔岸觀火。初音泡的紅茶,不論香氣還是溫度都讓人感覺得到想要泡出原味的用心。

  (這麼好喝的紅茶要是冷掉了就太可惜了。)

  正當茉莉惠面無表情地咂著舌頭時,勇治與香月的脣槍舌戰一發不可收拾。

  「那種事情是哪種事情啦——!我只是單純率直地表達重逢的感動而已!」

  「人家換衣服換到一半就闖進房間,這樣就叫做沒常識啦!」

  雙方絲毫不碰紅茶,只是專心打著舌戰。香月似乎對勇治感到很火大,但仔細想想,這或許是最自然不過的反應。

  (只是我都已經習慣了,現在也不會為此生氣啦。)

  不知道是幸或不幸,茉莉惠本身沒有被勇治怎麼樣過。其實她也曾經擔心過……每當搬家後,勇治對轉入班級上的同班同學,或是附近的大姐姐們怎麼樣的時候,她總是擔心,自己哪天會不會也……

  就算沒被怎樣,身為他的親人還是感到十分丟臉,因此如今她認為,修正哥哥這樣的個性也是自己的任務。之所以每天鍛鏈自己的射擊技術,也正是為了這點。

  「這也難怪,這對未婚夫妻十年不見了嘛。勇治也抑制不了思念吧?」

  「沒錯,就是這樣,讓我重新再給你個熱情的擁——」

  「不用了!」

  「嗯噗?」

  聽到初音那番話,本來趁著勢頭準備撲上去的勇治,卻在千鈞一髮之際從側面被香月踹了一腳。

  「我們根本就不是什麼未婚夫妻,我不是一直這麼強調嗎!姐姐,拜託你不要再扇風點火了!」

  這一腳踢得真漂亮——茉莉惠眼睜睜地看著倒在地上的勇治。他彷佛發生了什麼值得高興的事似的,一邊抽搐痙攣,臉上卻不失笑意。

  (這事姑且不論……)

  初音所說的『未婚夫妻』這個詞,讓茉莉惠相當在意。那兩人之間,真的有這樣的約定嗎……?

  (……其實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如果真的是那樣,那麼勇治始終念念不忘香月也是合情合理的。但是勇治卻從未提到過這種約定。

  而再加上香月剛剛的態度,說什麼也沒辦法想像他們之間的關係有那麼好。

  「我最——討厭好色的男生!」

  重新坐回沙發上,仍帶著憤怒神情的香月撂下這句話。

  「好了好了,這個年紀的男生本來就該這麼有衝勁的啊,對吧?勇治,你還好吧?」

  初音有意無意地讓倒地不起的勇治躺在自己的膝蓋上。

  茉莉惠感覺自己已經好久、好久沒有看過主動接近哥哥的女性了。大部分的女孩子都會對哥哥過於積極的肌膚接觸保持距離。

  最後,勇治終於開始對初音撒嬌。

  「初音姐姐~~你果然最瞭解我了!」

  「哎呀呀,唔呼呼。」

  勇治的身體轉了個方向,整張臉就這麼埋入初音豐滿又柔軟的胸部內。看到這一幕,香月跟茉莉惠的眼睛同時發光。

  「你說什麼?你在幹嘛啦,這樣根本只是見一個愛一個嘛!」

  「我有同感。不要太過分了,哥哥。」

  嚓!熊寶寶的拉鍊再度經由茉莉惠的手拉下。光是這個聲音,就足以讓勇治離開初音。

  下個瞬間,茉莉惠的機關槍朝著勇治噴出火花。

  「嗚哇啊啊啊!」

  「雖然我是你親生妹妹,畢竟我也是個女生。希望哥哥能夠早日改掉那種個性。」

  哥哥果然只是一個單純的色狼,這點讓茉莉惠感到很受不了。

  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既然如今都已經提到跟香月之間的婚約,為什麼他還能對初音做出這種行為呢?真是令人不相信。

  「……那個,誒,茉莉惠,我剛剛就一直很想問你了……」

  針對勇治的怒火似乎在他化為蜂窩的同時暫時熄滅,於是香月用一種戰戰兢兢的口吻對茉莉惠說:

  「那個布偶……應該說那把槍,究竟是……」

  「你說這孩子嗎?我覺得這還滿適合隨身攜帶用來防身的,因此就改造了。很可愛吧?」

  「啊,哈哈……」

  茉莉惠將自己相當得意的熊寶寶,以及當中突出來的那把機關槍展示出來,香月臉上露出僵硬的笑容。

  「這把機關槍,平常裝的是訓練用的漆彈,不過……」

  「茉莉惠,在擔心我的個性前,先改掉你自己的個性啦,你這軍事狂兼沒表情的丫頭!」

  復活的勇治發出抗議,可惜抗議聲從左耳進右耳出,茉莉惠把玩著機關槍的零件,重新填上彈匣。

  「也可以用強化橡膠子彈。」

  說著說著,茉莉惠橫槍就腰,扣下扳機。

  「——噗嗚喔?」

  隨著有別於漆彈的沉重響聲,能給予對手強烈打擊,使之無力化的橡膠彈從膛管飛出,再度打上勇治。

  「哎,真是厲害呀!」

  看到連聲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承受重大傷害倒地不起的勇治,初音相當直率地表示讚歎。

  香月看起來多少有點擔心,便往前走去。

  「誒,這樣沒問題嗎?你打了那麼多發子彈……」

  「放心好了,這是家常便飯。」

  「家常便飯?」

  「哎呀,香月,你這是在擔心勇治嗎?」

  被初音這麼一點破,香月的臉迅速紅了起來。

  「我、我哪有擔心他!那種大色狼不管怎麼樣都跟我無關啦!」

  「少來了,香月,你明明就很期待跟勇治重逢,不是嗎?」

  「我、我才沒有!」

  (是這樣的嗎?)

  茉莉惠直盯著被初音這番話弄得忸怩不已的香月瞧。

  (香月小姐,也很期待嗎……)

  「我也超期待的啦——!」

  「……!?我、我根本一點都不期待!」

  「啊噗!?」

  一點都學不乖的勇治,一復活就撲上來抱住香月。結果這次捱了她的上鉤拳,軟倒在粉紅色的地板上。

  「香、香月……」

  「我不管你了啦!」

  香月的肩膀憤怒得顫抖,打算離開客廳。

  「不要那麼說嘛,我是真的很期待耶!」

  勇治趴在地板上,用極其贏弱的聲音傾訴著。彷彿後腦勺的頭髮給人拉住似的,香月在門前陡然停下腳步。

  「那是真的。哥哥一直都很期待……我也是。」

  茉莉惠終於插了這麼一句話。香月紅著臉轉過頭來,看起來似乎很困擾,不知道該保持生氣的模樣呢,還是該相信他們的話而感到高興?

  勇治在地板上坐起身,一邊擡頭望著如此這般的香月,又繼續說下去:

  「對我們而言,在這裡跟你們倆一起度過的日子是我們非常快樂的回憶。就算在國外,我們也始終忘不了這段往事。」

  「這點……我也是……」

  香月將眼神別開,嘴裡喃喃地這麼說。勇治將手伸向她。

  「所以,讓我們再一起創造快樂的回憶吧。請多指教!」

  看著用真摯態度訴說的勇治,香月的表情似乎有點傷腦筋,她稍微猶豫了一下,終於戰戰兢兢地伸出手迴應。

  「真……真拿你沒辦法……」

  香月說著轉過身來,身上連身裙的裙襬……輕飄飄地翻了起來,露出雪白的大腿。

  (啊,有危險。)

  正當茉莉惠這麼想的時候,勇治的態度驟然大變。

  勇治的人中伸得老長,就在下個瞬間,他已經撲上前去,抱住香月的腰,臉頰不斷摩擦她的大腿。

  「謝謝你~~香月!」

  「○×△☆!?」

  隨著不成聲的哀號,香月揮出了右直拳,當場將勇治KO。

  「喔……!這、這一拳打得好啊,香月。」

  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勇治倒臥在地。而慢了一步反應的茉莉惠,則是開火準備給哥哥致命一擊。背後大步邁出客廳的香月,丟下的最後一句臺詞與用力關門的聲音互相呼應:

  「我死——都不要!」

  「哥哥,你到底想怎麼樣?」

  「嗯——……」

  之後香月就一直窩在房間裡不出來,即使是兩戶人家一起共進的晚餐她也不露面。

  勇治跟茉莉惠兩人決定不顧開始喝酒的父母,自己先回家。離開有阪家玄關的同時,茉莉惠對勇治如此問道。只見哥哥仰頭看向夜空:

  「……唉。」

  由於沒有個像樣點的回答,茉莉惠只能一起看向夜空。

  在閃耀的星海中,看得見北斗七星。既然在這個季節裡看得到北斗七星,就表示我們人在北半球吧……長期留居海外的兄妹,突然深切地感覺到這點。

  「十年前,我們也曾經像這樣一起看過星星喔!」

  勇治看著群星開始說起回憶。

  「就在陽臺上,我們四個人一起看著星座盤……不過你先睡著了就是了。」

  「是喔……」

  我又不記得了……對於這點,茉莉惠很老實地接受了。

  「香月房間的書櫃上還留著那時候我們用的星座盤喔!」

  「是嗎?」

  他到底什麼時候觀察這麼入微的?茉莉惠將眼神移向哥哥身上。勇治就這麼看著星空,笑著說道:

  「所以說,知道香月也跟我一樣以後,我覺得很高興。放心啦,一定會有辦法的。」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好了。」

  他的自信到底從哪裡來的?這點讓茉莉惠感到相當不可思議。的確,他們之間有著共通的回憶,彼此說不定也很重視這點,但是……

  勇治都做得那麼過分了,茉莉惠說什麼也不敢相信香月會輕易原諒他。

  茉莉惠最後還是沒有問出哥哥到底想怎麼辦,就這麼回到房內,躺在床上,伸展手腳。

  長途旅行,與十年不見的朋友重逢,又開槍打了哥哥好幾次,今天的她真的是有點累了。

  儘管房間裡面還堆著無數個尚未開封的紙箱,但說實在的,她現在完全不想動那些東西。

  此時,房間外傳來一陣騷動。看來勇治跟香月兩人又在鬥嘴。

  茉莉惠的房間就在勇治房間隔壁,距離香月的房間也很近。這聲音聽起來像是來自香月的房間。

  (……他該不會又撲上去了吧?)

  茉莉惠確切感覺到哥哥真的很硬來。都已經激得對方這麼生氣了,還敢大搖大擺闖進去,真教人無法相信。

  (這就是重修舊好的方法嗎?)

  茉莉惠嘆了口氣,將手伸向隨手扔在床上的熊寶寶。如果哥哥又做得太過分的話,還是得靠自己去阻止他。

  然而正當她準備趕過去的時候,騷動卻突然停止。茉莉惠感到十分訝異。

  過了不久,察覺哥哥回到隔壁房間,緊接著一陣啪嚏啪嚏的腳步聲,茉莉惠的房門應聲而開。

  「茉莉惠!」

  「進入女性的房間要先敲門,這是禮貌喔,哥哥。」

  在房門開啟前,茉莉惠已經先取出熊寶寶機關槍,就在勇治露面的同時,將槍口對準了他的眉心。

  「等、等等,你冷靜點!」

  「然後呢,怎麼樣了?你似乎又做了什麼讓香月小姐討厭你的行為了?」

  「不是啦,茉莉惠,我只是去找她和解的。」

  勇治一臉得意地盤起手,不斷大點其頭。槍口還在眉心之上,居然還能擺出這種態度,讓人不由得想對他加以稱讚一番。

  「和解成功了?」

  「當然,所以你也得過來一趟。」

  「……什麼?」

  茉莉惠發出訝異的聲音,勇治則是咧開大嘴笑著。

  「別多說,去陽臺吧。要玩家家酒,家?家?酒!」

  (他到底想幹什麼啊?)

  茉莉惠開啟通往陽臺的窗戶,走到外面。

  對於已經進過房子的身體來說,晚風帶有一點點寒意。茉莉惠抱緊熊寶寶,抖個不停。

  勇治只對她下了最基本的指令後,之後就自己跑下一樓去。聽起來大門開了又關,他可能是離開家裡了。真是……這個哥哥的行動實在是難以理解。

  她走在陽臺上,就著月光,看見有阪家的陽臺上鋪了一層塑膠布。

  那是香月的房間前面,但由於窗簾拉上了,她不知道里面是怎麼樣的情形。

  「……」

  一直看下去也沒有用,於是茉莉惠跨過護攔,移動到鋪了塑膠布的香月房間前。

  與此同時——

  「哎呀,茉莉惠也能一個人爬過來啦?」

  「!」

  茉莉惠突然聽見人聲,回過頭來,只見初音就站在神樂家的陽臺上。

  「初音姐姐,你什麼時候……」

  「是勇治找我來的~~他說要玩『扮家家酒』,叫我瞞著香月準備好。」

  她表示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會故意繞經玄關,從神樂家的陽臺出現。

  接著她嘿咻嘿咻幾聲,也準備跨過護攔。初音彷佛不在乎自己穿的是裙子,輕輕鬆鬆地轉眼間就到了有阪家的陽臺上。

  「呵呵,這讓我想起以前的事呢,我還想起來,茉莉惠以前都爬不過這個護欄喔。」

  「是……那樣嗎?」

  「你不記得了?也難怪,茉莉惠那時還小嘛。」

  啪,初音的手輕輕放到茉莉惠頭上。一種似癢非癢的感覺,讓茉莉惠的臉稍微紅了起來。

  「以前茉莉惠呀,都是我或勇治抱過來的。當我們四個人到齊以後,勇治每次都會這麼說:『茉莉惠跟初音演我的小孩,香月是我太太!』這樣。」

  「……每次,是嗎?」

  茉莉惠在意的是——每次,都是香月扮演太太嗎?

  「是呀,我想一定就是從那個時候起,勇治就喜歡香月了。」

  我想的事情都寫在臉上了?茉莉惠的手按在自己的臉上。初音的這番話,完全解答了她心裡的疑惑。

  「所以才說是未婚夫妻……」

  「呵呵呵。」

  「……」

  茉莉惠默默無言看向夜空。北斗七星依舊在夜空閃爍。

  「我每次都演小孩子,實在有點嫉妒她呢,呵呵。」

  「……和好。」

  「嗯?」

  茉莉惠輕輕吐出的幾個字,讓初音發出疑惑的聲音。

  「如果……他們能早點和好就好了,我哥哥……還有香月小姐。」

  「……是呀。」

  初音露出微笑,溫柔地不斷撫摸茉莉惠的頭。

  「放心好了。香月之所以這麼生氣,其實只是在掩飾情緒罷了。」

  「是……嗎?」

  「好了,我們也來準備吧。我帶了很多食物過來喔~」

  初音一屁股坐在塑膠布上,開啟手上的小籃子,井然有序地取出塑膠製的盤子、筷子、杯子等餐具,接著就開始在上面排起炸雞、炸馬鈐薯、糖果等等的點心。

  「請問,我哥哥呢?」

  「馬上就到~~他說要去買點飲料。」

  就像配合這句話般,勇治選在這個時刻,開啟自己房間的窗戶回到這兒。

  「呼、呼……久、久等了!」

  他好像是跑到便利商店去,只見勇治喘個不停,手上還提著裝了好幾個寶特瓶的袋子。

  就像初音一樣,爬過護欄之後,勇治將果汁、茶等等飲料從塑膠帶裡面取出,等到呼吸平靜下來就開始拍打香月房間的窗戶。

  「喂——開窗戶啦!」

  他一邊叫,一邊砰砰砰地敲打著窗戶。只聽到裡面一個不爽的聲音回答:

  「……好啦好啦……真受不了——」

  真拿你沒辦法……聲音聽起來就像這樣,香月拉開窗簾。沒想到窗外不只勇治,連初音跟茉莉惠都在,甚至還擺滿了食物飲料。看到這一幕,香月的眼睛瞪得老大。

  初音對著香月揮揮手,茉莉惠也輕輕點了個頭。勇治邊走離窗戶,邊對香月說道:

  「麻煩你把蛋糕拿過來,好懷念啊……你也想起來了吧?我們四人以前常在這邊扮家家酒呢!」

  茉莉惠也看到了。勇治這番充滿我行我素卻又開朗的話——讓香月露出些許微笑,輕輕點了點頭。

  勇治說的蛋糕,是香月為了歡迎茉莉惠她們回來而特別親手作的。

  這是他再度闖入房間時看到的。那時的香月正在為剛剛的騷動鬧彆扭。根據勇治的說法,他是在跟香月爭論到底要不要吃的時候,突然想起過去的家家酒。

  「你難得做好這個蛋糕,卻發起脾氣藏起來……這也太狡猾了啦!」

  「要這麼說,那我乾脆不給你吃。」

  「我知道了,是我錯了!給我吃嘛!」

  「……真是的。」

  儘管對勇治粗魯的話語感到相當不滿,香月還是將從房間裡拿出來的盒子開啟。

  終於得見天日的圓形蛋糕上,有塊寫著「勇治跟茉莉惠,歡迎回來」的小板子。

  對於這句話,茉莉惠著實感到十分高興。光看外表,她也覺得這個蛋糕作得很好。

  「看起來很好吃。」

  「因為香月很努力呀。」

  「唔,嗯……」

  誒嘿嘿,香月臉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初音一邊切著蛋糕,一邊對害羞的香月微笑著。

  「幸好他願意吃呢!」

  「是……是啊……看來我努力做出這個蛋糕,總算有價值了。」

  香月坦率地對姐姐點點頭,臉上帶著一絲緋紅答道。

  從重逢那一刻起,直到現在,感覺一直看到香月的臉上露出喜怒哀樂各種表情,茉莉惠覺得現在的她看起來非常新鮮。

  (香月小姐……現在這樣或許是最自然的模樣哦!)

  而後她再往哥哥的方向瞥了一眼。

  勇治還是老樣子地硬是要分配座位。分發完杯子後,問也不問就隨性自己亂倒,還開始吆喝起乾杯。

  (哥哥總是很自然哪。)

  以結果而論,這就是讓他得以跟香月重修舊好的契機,應不應該說他真有一套呢?至少,茉莉惠相當尊敬哥哥的這一面。

  (雖然他令人困擾的一面更多啊……)

  「準備好了沒?那麼,慶祝我們再度重逢——乾杯!」

  「乾杯——!!」

  勇治應該完全猜不出來茉莉惠現在到底在想什麼吧。在他的吆喝聲中,四人輕輕互敲了一下杯子。

  「好,開動啦!」

  勇治一臉饞相地將自己那一份蛋糕拿到面前,茉莉惠很有禮貌地雙手合十,香月也拿起自己親手做的蛋糕。

  「那麼,大家開動吧!」

  初音這麼一說,所有人便一起舉起叉子,將部分蛋糕塞入嘴裡——

  只有發言的初音本人並未動手吃蛋糕。其他三人則都毫不猶疑地,在腦子裡想像著柔軟的海綿蛋糕以及香甜的奶油,準備大快朵頤。

  ——時間,停止了。

  勇治身上因噁心而冒的冷汗流個不停。

  香月的臉色鐵青。

  茉莉惠……雖然表情沒變,但她已經全身失去力量,彷佛隨時都會往前倒下。

  「果然啊~~~」

  看著三人的模樣,初音用一種「我早知道」的口吻開始解說:

  「香月的調味能力是很獨特的~~」

  (……這種事拜託提早說啊,初音姐姐。)

  茉莉惠拼了命地拉回已經逐漸飄遠的意識,心中有點怨恨初音。

  「我、我還以為做得很好吃的啊,怎麼會這樣?」

  「香……香月……你作這什麼……嗚、嗯嗚啊!」

  香月一副不敢相信這是自己做出來的東西,開始陷入慌亂,勇治則是毫不客氣開始吐在盤子上。

  「……這是給人吃的東西嗎?還是說,這是某種訓練?」

  無論如何先將嘴巴里的部分吞下去後,茉莉惠向香月如此發問。這並沒有任何不悅的意思,只是率直的感想。

  「呃……不應該會這樣的……抱歉!」

  「看來新娘修行之路會走得很辛苦喔。」

  初音笑眯眯地,以不關己事的感覺這麼說道。

  「新……新娘?」

  「對哦,這是扮家家酒嘛。香月是我的老婆啊!」

  呵呵呵……被蛋糕搞得臉色慘白的勇治,發出詭異的笑聲。

  「我們還在新婚當中,打得火熱……你還在學怎麼做菜對吧,香月?」

  「咦?什麼?不、呃,你在……說什麼?」

  就像感覺到即將發生在身上的危險,香月坐著往後挪。

  「沒關係沒關係,因為你才剛結婚嘛……我這個溫柔老公會原諒你的。」

  勇治詭異的笑聲毫不停歇。同時一寸寸地逼近香月。

  「不、等等……就說對不起了嘛……」

  「只要你晚上好好給我一點『補償』就好了!」

  「我不要啦!」

  「我們不要扮家家酒了,來玩醫生遊戲吧!」

  「快住手——!」

  眼見勇治嘴裡說著莫名奇妙的話,就要抱上來了,香月發出慘叫。初音絲毫不阻止也不出手相助,只是開開心心地拍著手。

  「真是太熱情了~」

  「香月~~~」

  「哇、哇、哇!」

  ——鏗鏘。

  搖搖晃晃站起身來的茉莉惠啟動了機關槍,同時故意發出巨大聲響。

  聽到這聲音的同時,勇治的動作霎時停止。然而槍口卻早已對準他的側腹。

  「哥哥……你想在這個混亂當中做什麼啊?」

  「等、等等,茉莉惠,這是開玩笑的!你冷靜點!」

  似乎感覺到這氣氛不是鬧著玩的,勇治突然冒起冷汗。

  「剛剛的蛋糕讓我的身體有點不舒服,說不定我會沒辦法手下留情哦!」

  「你從來就沒有手下留情過吧?」

  早在悲痛的吶喊融入夜空前,機關槍輕快的擊發聲便已迴響在陽臺之上了。

  第二章姐姐的詭(?)計

  (我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

  依照原本的計劃,應該早就開始行動了啊……茉莉惠很難得地感到不滿。

  準備萬全,服裝也準備好了。輕飄飄的披肩及長裙或許並不適合實戰,不過穿成這樣走在大街就不會被懷疑,也可以將武器藏在衣服裡面。

  熊寶寶被緊緊地抱在胸口,隨時都能取出其中的機關槍。她戴上自己最喜歡的大帽子,裡面也穩穩當當地藏好預備武器。

  簡直就是備戰狀態。

  然而,茉莉惠現在到底在哪裡呢?就是香月房間的櫃子裡。

  時刻剛剛好是早上八點。

  香月甚至特地調好鬧鐘,在這個時間起床。以一個放春假的學生面言,這麼早起甚至讓人覺得她真是認真得可以。

  「……奇怪?為什麼……窗戶會開著?」

  她按掉鬧鐘,打個哈欠,伸伸懶腰……這是一套完整的「我起床了」的動作。床上的香月終於發現房內的異常,出聲說道。

  就算已經春天了,開著窗戶睡覺還是有點冷,實在是太不小心了。

  茉莉惠正透過櫃門的縫隙守護著她。而站在茉莉惠的立場,實在很想盡早告訴她事情為什麼會這樣。

  其實不僅如此,坐立難安的她,甚至還想馬上現身,用機關槍瘋狂掃射……

  (……差不多該放手了吧?)

  茉莉惠側眼一閃,看向同樣躲在櫃子裡的初音。

  香月的姐姐正一臉期待著即將發生什麼、充滿興奮的神情,眼睛片刻不離房間內。

  她的手正自然而然地壓著茉莉惠的小熊腦袋。

  (看起來很容易就能掙脫……)

  她真的沒有用很大的力量,也不像是動手壓制的樣子,感覺就只是輕輕擺著而已。但不可思議的是,她就是無法掙脫。

  (據說格鬥技高手可以判讀對手的呼吸,即使不用力,也能封鎖對手的動作,難道這就是所謂的……?)

  注意到哥哥勇治不在自己的房內而察覺香月有危險的茉莉惠,就在正好趕到這個房間的瞬間馬上被初音拉入櫃子裡。那時也跟現在一樣。

  (……這麼說來,初音姐姐又是什麼時候到這兒的?)

  茉莉惠的腦子裡浮現單純的疑問。

  初音跟茉莉惠都一樣,穿著一身絲毫不像剛起床的服裝。長裙加上毛外套,乍看之下是套非常穩重的服裝,但特別突起的胸部卻充滿了性感的氣息。

  (……她早就預料到會發生什麼事,所以特別在這裡埋伏嗎?)

  這麼一想,茉莉惠便深深感受到,這女性在各方面都不容小覷。

  「——哇啊啊啊啊啊啊!」

  香月發出的慘叫聲將茉莉惠的注意引回房內。

  「香月終於注意到了。因為她是個很會發呆的孩子啊。」

  初音輕聲說道。對於這點,茉莉惠也有同感。

  為什麼她會尖叫呢——其實哥哥勇治正跟香月睡在同一張床上。

  (正常人應該馬上就會察覺了吧?)

  香月或許是太大意了,茉莉惠將這點銘記在心。相對的,自己必須更加倍警戒哥哥。

  而那個哥哥還窩在被窩裡,直到被香月踹下床,他才終於醒來。

  「呼啊啊啊……怎麼怎麼……人家睡得正舒服的說。」

  「勇、勇治,你怎麼會在這裡!?」

  當香月跟勇治開始對話時,初音便在茉莉惠耳邊輕輕地說道:

  「還不能出去喔,茉莉惠。」

  「……我覺得應該立刻排除他……」

  「不行不行~~這機會難得耶!再等一下下,好不好?」

  「……」

  這就是所謂的「私會」嗎?茉莉惠如此疑惑著。

  另一方面,勇治被香月追問,開始支支吾吾地說明。

  「我本來想來叫醒你,剛好你沒鎖……」

  「咦,沒鎖?」

  「對,所以我就陪你睡覺,代替抱枕囉!」

  「~~!?什麼『所以』陪我睡覺?什麼抱枕啊!」

  「你從以前就有抱東西才睡得著的習慣吧?像是布偶之類的啊……今天早上你就像那樣,手感覺很寂寞,所以我才會挺身而出的。」

  哥哥恬不知恥的態度,讓香月的臉瞬間火紅,肩膀也抖個不停。不知道她是在憤怒,還是在害羞,躲在櫃子裡面實在難以分辨。

  (……又來了……嗎?)

  茉莉惠對哥哥的發言感到相當佩服。就連香月小時候的習慣,他都記得這麼清楚。

  昨天他也提到了無數的回憶,究竟哥哥的腦子裡面,到底收藏了多少跟香月有關的事呢……這讓茉莉惠有點在意。

  「對了,香月,我有件事想問你。」

  回過神一看,勇治正用認真的表情問著香月。

  香月用一副忍耐頭痛的神情擡起頭來。

  「……什麼事?」

  「這是被你抱住的時候,我靠觸感發現到的啦。」

  他原本認真的表情,霎時間變得相當下流。

  彷佛察覺到什麼,茉莉惠反射性地將手擺在熊寶寶上。

  「香月……你睡覺的時候都不穿胸罩的嗎?這種透過睡衣傳達到我身上的柔軟觸感跟體溫,實在是太直接了——」

  「勇治!!」

  在香月吶喊的同時,茉莉惠跳出衣櫥。

  她終於擺脫初音的手,從熊寶寶裡取出機關槍。

  「立刻排除。」

  看到自己突然出現,香月的眼睛瞪得老大,茉莉惠簡短地對她說明以後,扣下扳機。

  清脆的聲音與橡膠彈同時進出,將勇治的身體轟到陽臺。

  「啊~~嗚~~喔~~……!」

  確認過哥哥的身體在彈了一下往外飛落後,茉莉惠停止射擊。

  「排除完畢。」

  「……為……為什麼連茉莉惠都在這裡啊?既然你在這裡,幹嘛不早點出來!」

  「對不起,這是因為——」

  面對香月的抗議,茉莉惠正準備道歉時,初音也從衣櫥裡現身了。

  「因為我們想要在暗地裡守護你們倆啊~」

  「連姐姐都……」

  香月的肩膀無力地垂下。茉莉惠則是淡淡地說明自己在被初音逮住前的流程。

  「——就是這樣,我才沒有辦法在香月小姐醒過來前將哥哥帶回去。」

  「因為這樣你們不就沒有進展了~」

  「我們根本不會有什麼進展……」

  香月似乎從一大早就很疲憊的樣子,口氣虛弱地否認了。

  「我們真的沒有什麼,只是普通的青梅竹馬而已。」

  (只是普通的青梅竹馬……嗎?)

  茉莉惠心想,這句話如果哥哥聽到了一定會受到很大的打擊吧……但同時她也並不怎麼相信香月說的這句話。

  (她的確對哥哥不斷的性騷擾感覺到很討厭吧,不過……)

  初音看來也有同樣的感覺,因此輕輕放下香月說的話。

  「不要這樣子害羞啦,你可以光明正大地談戀愛唷?因為從今天起,家裡就只剩我們兩個了。」

  「……啊?那,什麼意思?」

  香月一臉訝異,初音則是若無其事地告訴她:

  「從今天起,爸爸他們已經跟茉莉惠家的伯父伯母一起去海外旅行一個禮拜了。」

  「——什麼麼麼麼麼!?」

  香月發出驚叫。就連茉莉惠的眼睛也眨個不停。

  眾人先一起吃過早點後,就在有阪家的客廳集合,由初音說明狀況。

  「為了慶祝重逢,神樂伯父邀請爸媽去縱貫南北美洲。他們今天一大早就出發了。」

  看來初音得到的是第一手訊息,然而香月、勇治還有茉莉惠全都是第一次聽說。香月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看著自己父母跟神樂家的伯父伯母留下來的字條。

  「這、這是……什麼時候決定的?」

  「不知道耶。說不定是他們昨天晚上在這裡喝酒的時候吧!」

  姐姐這種事不幹己的口吻,讓香月的肩膀無力地垂下。

  (也難怪,他們是交情深厚的老朋友了嘛……)

  對於勇治跟茉莉惠而言,雙親只要心血來潮就會出門旅行這種事情,早就已經司空見慣了,因此事到如今,他們既不會吃驚也不會震撼。只是連有阪家的人都被他們帶走了,這點倒是讓他們有點意外。

  「真不敢相信……爸爸跟媽媽都還有工作的啊……」

  「好啦好啦,偶爾一次也不會怎麼樣嘛,夫妻情深啊!」

  香月忍不住將手上的紙條捏個稀巴爛。初音在旁邊安撫她時似乎突然想起什麼,便轉頭看向茉莉惠她們:

  「啊,神樂伯父要我們在這段期間內,好好照顧勇治跟茉莉惠喔~我會打起精神好好煮飯的~」

  「什麼!?」

  馬上有所反應的人就是香月。

  「給我等一下,姐姐!這表示,勇治每天都可以進我們家?」

  「是啊,這是神樂伯父拜託的嘛!」

  「那真是太好了,對吧,茉莉惠?」

  「是。」

  雙親偶爾也是會機靈點,先交代過才出門的嘛……茉莉惠點點頭。

  根據今天早上準備的飯菜來判斷,初音的手藝似乎頗值得期待。

  (只是……這樣一來……)

  茉莉惠心裡還殘存著些許不安,就在這個時候,香月用力砰地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來。

  「不行!那絕——對——不行!茉莉惠還可以留下,勇治絕——對不準進入我們家!」

  「為什麼啦?為什麼偏偏排擠我?」

  「當然是因為你會亂來啊!」

  (一點兒都沒錯。)

  茉莉惠所感到不安的正是這點。

  到時不光像今天早上這樣子偷偷潛入,如果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入有阪家,勇治到底會利用這次機會對香月作些什麼,誰也猜不到。直到剛剛,哥哥也正打算趁著混亂之際偷偷抱住香月,卻反過來捱了一記反擊拳。

  「嗚啊……唉,初音姐~~香月那麼說耶~~!」

  「放心好了。以後我都會跟今天早上一樣,幫你開啟香月房間的鎖,你就從那裡進來吧。」

  「姐姐,原來犯人就是你喔!?」

  姐姐的背叛宣言讓香月受到莫大的打擊。

  (……原來如此。我終於知道今天初音姐姐為什麼會在香月小姐的房間裡了。)

  沒想到香月的家人居然就是引狼入室放勇治進來的元凶。

  那麼要保護香月不受勇治魔掌侵襲,可就愈來愈難了。「修正他的個性」……這個茉莉惠的悲願,恐怕也會變成遙遠的夢。

  (從今以後,我也得多注意初音姐姐的行動才行。)

  「欸,姐姐我有個好提議喔!」

  初音立刻準備提出一個主意。

  「香月,只要勇治不做色色的事情,你就沒意見吧?」

  「嗯……這個,應該吧……可是……」

  「勇治,你可以好好地忍耐吧?」

  「交給我吧,初音姐姐!」

  到底要把什麼交給你呢?茉莉惠故意不說出口,只是在內心裡偷偷吐槽他。她說什麼也不認為,勇治可以忍耐不做出下流的行為。

  她之所以不說出口,是為了暫時注意事情到底會怎麼發展。初音到底想提出什麼意見,她必須聽到最後才能決定贊成還是反對。

  「我不相信勇治說的!」

  「我可是言出必行的男子漢!」

  「好了好了,兩個都別吵了。」

  只要放著不管,這兩個人之間一定會重複無數的口舌之爭,因此初音笑咪咪地打斷他們的對話。

  「那不如就來試試看,看今天一整天,勇治到底忍不忍得住吧?」

  「試試看?」

  香月跟勇治異口同聲地應道。

  「基本上就這樣吧~~~」

  「姐姐……到底為什麼要穿這種衣服?」

  「唔呼呼……這是。祕·密~」

  香月半被迫地穿上初音端出來的衣服,一臉不好意思地走入房內。

  「香、香月,你那衣服是……」

  「哥哥,你已經忍不住了?」

  勇治的人中伸長,呼吸粗重,看起來隨時都可能撲到香月身上。但經茉莉惠這麼一點破,他出乎意料之外地馬上忍住,坐回沙發上。

  (看來,他算是有在努力吧。)

  只是茉莉惠相當懷疑坐在自己身旁的哥哥到底能硬撐到什麼地步。

  「真的是喔……為什麼,還要我故意穿成這樣才行?這樣好丟臉喔……」

  扭扭捏捏的香月,身上穿的是——女僕裝。

  圍裙服的長度似乎特別改良過,弄得比較短,裙襬就這麼被撐得緊緊的,緊緊貼在大腿之上。

  「嗚哇……那個絕對領域太卑鄙了,香月……」

  「咦?咦?什麼叫絕對領域啊?」

  「對不起。我哥哥好像有習慣會透過網路跟著日本的流行走,所以偶爾會說出一些奇怪的話。」

  茉莉惠如此加以說明。但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絕對領域』指的到底是什麼。只是香月穿著黑色的絲襪,讓白皙的大腿更加醒目,而這點一定跟哥哥注意的事情相關……因此她想像到那是什麼意思。

  「真討厭……感覺真的好色喔。」

  「不過,很好看喔。」

  「咦……?是……嗎?」

  「是,我覺得很可愛。」

  茉莉惠老實說出心裡的想法。

  單純以衣服論,黑白的對比,以及全身上下裝飾著的緞帶跟花邊都讓這套衣服顯得十分可愛,而且用髮飾來取代平常的髮帶,也很適合香月。

  「謝、謝謝」

  香月非常地害羞,初音更進一步地煽動。

  「好了好了,這樣子就更容易引誘勇治啦。」

  「那男的平常能不能忍耐都教人懷疑了,幹嘛還故意去誘惑他啊……」

  「哼、哼,像香月這樣完全沒魅力的女僕,想引誘我,沒那麼容易!」

  「你……你說什麼?」

  少說句話就好了……現在連勇治都像是在煽動香月一樣。

  (……還是說,他反過來有點期待,才會說出這樣的話?)

  根據茉莉惠所見,看到香月平常難得見到的模樣,似乎讓勇治的自制心受到劇烈的動搖……

  「不甘心的話,就說說看招牌臺詞啊!你以為只是穿著女僕服就能引誘本大爺?這場賭注是我贏了!」

  「這算是賭注啊?」

  茉莉惠的心裡覺得……好像有點不一樣吧?然而,香月似乎也誤會了。

  「你、你說啊,什麼招牌臺詞?那種玩意兒,我簡簡單單就能說出口啦!」

  (……香月小姐,你該不會是不服輸的那種人吧?)

  茉莉惠有點意外地看著香月,初音則是一副久等難耐的模樣咬著香月的耳朵:

  「那麼,香月,你就這樣說……」

  「咦?那、那種臺詞?真的要說喔?……嗚、嗚嗚……」

  片刻間,香月在眾人的注視之下,又瞪了勇治幾眼。看來她正在心裡盤算,到底是自己的自尊重要,還是贏得賭注重要。

  緊接著,她深吸一口氣,臉上浮現下定決心的嚴肅表情——隨後表情一轉,香月笑容滿面地將雙手握在胸前,十分可愛地歪著頭說道:

  「歡——歡迎回來,親愛的主人~」

  香月那彷佛百花盛開的聲音,讓客廳瞬間歸於平靜。

  下個瞬間,勇治發出不知所謂的叫聲,開始激烈掙扎。

  「哼嗚屋哇啊啊啊!」

  「……看來殺傷力很強。」

  看著仰躺在沙發上的哥哥,茉莉惠冷冷地附上解說。

  (其實他剛剛一定很想撲到香月小姐身上吧。)

  差不多該準備機關槍了……茉莉惠盤算著。

  「怎、怎麼樣……?你說誰沒魅力啊?我……這點小事我……根本不算什麼!」

  這段話聽起來頗是氣勢磅礴,然而香月本人卻已經窩在角落,愈縮愈小。

  「香月小姐,你是不是在死撐?」

  「香月這孩子就是不服輸。」

  「啊,我就知道。」

  看著因為說出一點都不像自己會說的話而陷入自我厭惡當中的香月,茉莉惠這麼對初音說道:

  「這樣持續下去,香月小姐也很辛苦吧?」

  「可是,勇治也很努力啊!而且我們才剛開始嘛!」

  的確,儘管勇治仍在沙發上翻騰不已,卻始終沒有露出想對香月動手的意思。

  「我覺得那只是時間上的問題……」

  「還是再等一下吧?所以說,茉莉惠,今天一整天都不準開槍喔~」

  「咦……」

  「一定要等到勇治真的受不了才能開,知道了嗎?」

  「……是。」

  她到底在想什麼啊……茉莉惠凝視著初音。

  之後香月一下子在十點的時候幫勇治服務泡紅茶,一下子又以裙子完全曝光的姿勢打掃家裡,總之她不斷依照初音的指示引誘勇治。

  「樓梯也要~~要擦得乾乾淨淨的喔~~」

  「哥哥,為什麼要特別繞到那個地方去?」

  「……不要!這樣……等等,下面會全部看光光吧?」

  「嗚哇啊!」

  鼻血大作的勇治躲起來偷窺。茉莉惠本來直覺地想開槍,但看到初音默默搖搖頭,她終於還是忍住了。

  (……這對我而言,也是忍耐的比賽啊。)

  就這樣子鬧到中午左右,香月跟勇治都已經快累垮了。

  午飯也跟早餐一樣,是初音準備的。茉莉惠為了幫忙收拾來到了廚房。

  初音建議香月跟勇治在客廳休息,他們兩個人就這麼癱在那裡。但是雙方依然毫不退讓。

  比賽仍持續進行著。

  「我、我絕對……不讓你……吃我們家的飯……所以……你、快點、投降……」

  「聽你在說……這個禮拜,不只是用餐,我全部都要給你照顧啦……」

  茉莉惠站在廚房,看著互瞪彼此,嘴巴還不忘互嗆狠話的香月跟勇治,心裡一直覺得奇怪。

  香月看起來真的是很努力去做到一些平常不會做的事,勇治也忍耐得很成功。但是,她覺得雙方都沒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

  「他們……是不是都太意氣用事了?」

  「這樣很好玩呀,有什麼關係~~」

  茉莉惠忍不住咕噥的疑問,初音則是這麼回答。一如此言,她看起來真的很開心,聲音輕快,還一邊哼著歌一邊清洗午餐的餐具。

  「……的確,初音姐姐看起來很開心……」

  「哎呀~~不只有我,他們看起來也很開心呀。」

  「是……嗎?」

  這句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話,讓茉莉惠再度注視著那兩人。

  香月跟勇治隔著客廳的桌子互瞪對方。他們用的是同樣的姿勢與同樣的表情,但……

  「那樣子就叫做開心嗎?」

  「他們的呼吸幾乎完全一致,完全看不出來十年不見了,對吧?」

  「這點……我承認。」

  只是她覺得,呼吸一致,跟感情好並不一樣。

  (我覺得這也跟開心不太一樣……)

  「如果不開心,怎麼可能會這麼努力呢~~」

  揪。初音轉緊水龍頭,結束碗盤清洗的工作。

  「……哥哥很有可能單純只是想獲得進入這個房子的機會,所以才這麼努力的……」

  那可是哥哥啊。她總覺得只要是為了色情,哥哥會不惜付出一切勞力。

  「說不定喔。」

  初音口頭上贊成茉莉惠的意見,臉上卻始終帶著笑意。然後,她說了令茉莉惠意外的一句話:

  「不過那一切,都是因為他想見到香月的一顆心吧。」

  初音的話,讓茉莉惠二次、三次,不斷眨著眼睛。她驚訝得連自己都有點吃驚。

  (——還有這種角度的看法啊?)

  她一直認為,自己是最瞭解哥哥的人。

  然而今天只是回到日本的第二天,她卻有種感覺,自己不斷地發現自己從未發覺的事。

  茉莉惠莫名地覺得不好玩,因此用一種稍微帶點責備的口吻質問初音:

  「初音姐姐,為什麼要提議這麼做呢?」

  「這麼做?你說比賽嗎?」

  「是。」

  「嗯~~這個嘛……」

  為什麼不知不覺間事情就變成了一場「比賽」這點,初音跟茉莉惠都不覺得訝異。可能是當事者就是這麼想的,兩個旁觀者才會被影響的吧。

  「我只是想要替她們加油而已。」

  「加油?」

  你看起來只像是在煽動對立而已……茉莉惠這麼想。她的想法似乎完完全全寫在臉上了,初音看了不禁苦笑。

  「原來茉莉惠也會有這種表情啊。」

  「……我露出哪種表情了?」

  茉莉惠伸手摸摸自己的臉頰。

  因為常被人說自己面無表情,因此她沒有自己已經表露出情感的自覺。

  「香月這孩子就是不夠坦率,稍微強硬一點會比較好喔!」

  「是喔……」

  不只勇治強硬,連初音都強硬地管到那麼多,香月還真是可憐啊。這讓茉莉惠稍微有點想同情她了。

  「不然的話她一定會有所顧慮,不敢說出這十年份的思念喔!一定會變成那樣的。我想她跟勇治多學一點會比較好。」

  「你說我哥哥?我想不要比較好。會有壞影響的,我保證。」

  畢竟那個哥哥可是個隨時隨地都會突然抱住別人的人,茉莉惠認為,如果連香月都變成那樣就不得了了。

  「也對。不過說不定已經太遲囉~~」

  初音呵呵呵地笑著,一副遊刃有餘的態度,簡直就像是她已經注意到什麼茉莉惠沒注意到的事一樣。

  茉莉惠再看了香月跟勇治一眼。

  他們已經開始在爭論下午到底要比什麼了。

  「還是用膝枕吧,然後掏耳朵!」

  「為什麼女僕一定要做那種事啊?」

  「就是因為是女僕,才少不了這個啊!」

  「什麼少不了啊,你是從哪學來這麼多扭曲的知識的啊!」

  「我聽說這在日本是很理所當然的耶!」

  「哪來的理所當然啊!」

  這些絲毫不給對方面子的對話,聽起來感覺實在不像有十年的空白。

  「所謂的影響,可不一定只有壞事哦~~」

  初音留下這句話後,就走向客廳,加入下午到底該比什麼的討論。

  「勇治,要不要去洗澡?然後叫香月來幫你刷背,這樣——」

  「……抱歉,姐姐,選其他的好不好。」

  「……嗯咕哇啊!」

  大概是初音的話讓勇治腦子裡開始亂想,只見他按住鼻子,手腳不斷掙扎。

  「……」

  自己被排除在這個小圈圈外面實在有種落寞的感覺,因此茉莉惠也隨著初音的腳步,走向客廳。

  結果一整個下午,香月都被初音的話整得團團轉。

  每次只要香月彎著膝蓋坐下來,或是強調胸部地蹲下,勇治都會有過度反應,但最後都能踩住煞車。狀況就這麼不斷重複。

  (我還是覺得,這樣子也只是再度確認哥哥的確很色而已……)

  茉莉惠還是不懂,為什麼那樣的打扮會讓人感到興奮呢?

  到了傍晚,晚餐稍微提早了一點。莫名奇妙地今天變成要由香月來展現廚藝。

  「要掌握男生的心,果然還是用充滿愛情的料理最有效了~~」

  「我覺得主旨像變了……」

  香月嘴裡一邊碎碎念著,一邊又說:「昨天的蛋糕失敗了,今天我一定……」並用認真的表情處理食物。技術看起來相當純熟,會的菜色好像也很豐富,看起來似乎要做好幾道菜……

  問題就在於完成品的味道。

  在料理期間,不可思議的是勇治並沒有嘲笑香月,只是靜靜等著晚飯上桌。不只如此,他甚至還眼帶笑意地看著廚房裡的香月。

  「……哥哥看起來好像很開心。」

  坐在他身旁的茉莉惠,不知不覺這麼說道。

  「是啊。因為香月可是為了我特地下廚的耶!」

  看到哥哥說得深受感動的樣子,茉莉惠卻不覺得有趣。

  (……再這樣下去,在他們比賽結束前,我真的沒辦法開槍。)

  修正哥哥的個性是目的,開槍本身並不是……這是茉莉惠說給自己聽的。但她還是很無聊地摸著懷中的熊寶寶。

  「如果又端出跟昨天的蛋糕一樣的菜色,那我可不管喔。」

  雖然對香月很不好意思,但是那蛋糕的味道,嚐起來簡直像是塑膠炸彈……這是茉莉惠的感想。

  茉莉惠並沒有自覺到,這句話本身就是在抱怨一直盯著香月看的哥哥。

  「好了,這是我的原創料理。我敢保證一定會好吃得讓你昇天!」

  「這樣不對吧,香月。」

  「啊?怎麼了?姐姐……」

  「現在得用更像女僕的口吻說話才行呀~~」

  「啊,嗚嗚……咳嗯。親、親愛的主人~請快點享用吧~~~」

  香月灌注全部心意的嬌媚樣,讓拿著筷子的勇治僵住了。

  看著哥哥側面的茉莉惠,看得出哥哥的臉頰正在微微顫抖,好像正在忍耐什麼。不過看起來也不像是在忍笑。

  (反正他只是剋制不住,想撲上去抱住香月姐吧。還是乾脆不要忍耐了,就這樣開槍打他吧……?)

  正當茉莉惠用力抱緊熊寶寶,滿腦子裡想著危險的念頭時,初音用很興奮的神情,不斷誇獎香月:

  「嗯嗯,好可愛唷,香月~接下來你只要說『請您順便吃掉我』就太完美啦~」

  「誰說得出口啊!嗚嗚……我愈來愈覺得最色的人其實是姐姐……」

  今天的勇治很乖,初音卻大為失控。不管物件是哪一個,一直被他們玩弄在股掌間的香月想必早就很想哭了吧。

  就在茉莉惠的注視之下,勇治深深吸了幾口氣,好不容易穩定情緒,準備開始享用香月的料理。他將飯挾入口中,並且開始咀嚼某種燉菜——茉莉惠說什麼也看不出那到底是什麼。

  ……在動筷之後,不多不少正好一分鐘,勇治的靈魂便從口中脫離軀體。

  (另一種昇天嗎?哥哥。這應該算死得其所吧?)

  「不會吧?不可能啊——」

  香月慌慌張張地拿起筷子挾了一口……同樣過了一分鐘後,她趴在桌上。

  (煮到一半都沒有先嚐嘗味道?還是說,這是一種遲發雷管?)

  茉莉惠在腦子裡,用一種命中後過一段時間才會爆炸的彈藥來譬喻香月的料理。勇治則是一臉「贏了」的樣子宣佈:

  「真是的!這種料理根本沒辦法讓我心動!看樣子這次還是我贏了,你要好好照顧我!」

  哥哥這番話,表示他還記得一開始的目的呀……茉莉惠感動不已。但隨即「咦?」的一聲,有件事讓她非常在意。

  「哥哥,如果你贏了……你打算每天都叫香月小姐做菜給你吃啊?」

  這句問話裡,也包含了「每天做出來的保證都是這種菜喔」的意思。

  「那當然,這是我跟香月的賭注,香月輸了,當然就要接受懲罰。」

  「可、可惡……」

  「啊,每天穿成這樣煮菜也不錯喔。」

  「我不穿了啦!」

  香月應該已經徹底——討厭哥哥了吧?茉莉惠正打算說出這些話的時候……看到初音仍然默默地微笑著,便住嘴了。

  (我記得料理,應該都是由初音姐姐負責的……)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原本打賭的題目已經從『勇治到底能不能出入這間房子』變成『由香月照顧勇治』了,當然,這當中也包括了煮菜。

  (初音姐姐是不是更早就發現這一點了……?)

  她八成中午左右的時候就發現了,然而直到現在她卻一句話也沒有說。可想而知的是,她恐怕是到最後都不打算說了。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會說「他們看起來很開心」吧?

  (……她是要我別多嘴,不要妨礙他們嗎?)

  茉莉惠再度注視著勇治。

  哥哥滿嘴叨唸著好難吃好難吃,卻又大口大口吃下香月作的菜。筷子沒有片刻停下,反而以一種像是吃到美食的氣勢,往每個盤子上擴張領土。

  有時候他似乎真的忍不住了,便發出「嗚……」的慘叫,看起來隨時都會暈倒。但每當這個時候——

  「要抱怨就別吃啊!」

  「這算什麼……還早咧!現在放棄,我就不算得到完美的勝利!」

  他便會與香月來一段像這樣的對話。漸漸的,每個盤子裡的食物逐漸被清空。

  (這麼說來,昨天的蛋糕也是……)

  茉莉惠回想起來,最後剩下來的所有蛋糕,全都是勇治吃掉的。

  完全不理會香月跟初音說的「不用這麼勉強……」,勇治將那個物體一塊不留地塞入肚子裡。

  (……原來如此。)

  茉莉惠再度用力抱緊胸口的熊寶寶。

  她感覺自己莫名地明白初音一直想表達的是什麼了。哥哥跟香月問,確實有著「什麼」。

  讓她有更深刻感覺的,是在勇治頭暈目眩地吃完菜前,一直坐在旁邊守護著他的香月。特別是當香月彷佛不再迷惘,嘆了口氣,表現出某個態度以後。

  「真是的……」

  她輕輕將手伸向勇治的臉頰。

  「臉上粘了這麼多的飯粒,這點跟你小時候一模一樣。不過……」

  香月用手指取下勇治臉上的飯粒——然後吃了下去。

  「……你吃完了我做的料理,謝謝你。」

  香月銜著自己的手指,略為低頭,眼神朝上,臉上還帶著些微紅。她的表情,在同為女性的茉莉惠眼中看來也非常可愛。

  勇治正面看到她這副模樣後,呆了片刻——隨即椅子往後一倒,開始在餐廳裡打滾。

  「呼嗯喔啊啊啊!」

  「咦?咦?怎、怎麼了?」

  「好厲害,香月!你很懂嘛!完全點中他的死穴囉~」

  那應該是出自無意識的動作,因此香月似乎不知道自己投下的到底是破壞力多強的炸彈。

  在地上激烈翻騰的勇治,以及不斷誇獎自己的初音,都讓她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真是被她打敗了。)

  確認過呼吸要斷不斷的哥哥後,茉莉惠若無其事地取出機關槍,詢問著香月:

  「你的決定呢?我哥哥差不多要昏過去了,只要稍微誘惑他一下就能輕鬆攻陷哦!」

  這麼一來就是香月獲勝。繼續這樣忍下去,就是哥哥獲勝。

  到底自己期盼的是哪一邊,茉莉惠也不太清楚。

  不管最後結果怎麼樣,她都只是事先準備好槍械罷了。

  「說的對。好啦,香月,接下來去寢室鋪床吧~到時候保證勇治全身酥軟~~」

  「不用擔心,如果他失控我會立刻加以制裁的。」

  「呃……」

  在初音與茉莉惠的敦促之下,身穿女僕服的香月站在倒地不起的勇治面前。勇治在她的腳邊抱著頭,與自己的色慾奮戰。

  「……算了啦。」

  「啊?」

  香月的話讓初音再次發言確認。

  「已經夠了,結束。勇治,我就讓你進家門吧,要我照顧你也可以。」

  「那樣好嗎?」

  莫名的預感讓茉莉惠猜到香月會這麼說。

  「嗯,勇治看起來也很努力了。再說——」

  (他一句話都不說,就把你的菜全部吃光了……是嗎?)

  香月看著桌子上空蕩蕩的盤子。

  在下廚前,初音曾經說「要掌握男生的心,就是要用充滿愛情的料理」,不過反過來似乎也說得通。

  「感覺香月……好像很高興呢!這樣好嗎?你算輸了喔……」

  「我、我哪有……哪有很高興……而且我已經不在乎是輸是贏了。」

  「嗯——……總覺得這樣子有點不滿足呢……」

  (你不是期盼看到這種結果嗎,初音姐姐?)

  事件看似完美落幕,初音卻一副未完全燃燒的模樣。

  順帶一提,勇治現在正倒在地上,甚至連剛剛這些對話都聽不進去,可以說是另一種的燃燒殆盡吧。

  (我還以為初音姐姐一定很期待看到香月小姐屈服呢……)

  「還有最後的壓箱寶喔~~」

  初音嘴裡一邊說,一邊繞到香月身後。

  「?壓箱寶?」

  不知道姐姐到底在說什麼,不過香月就這樣子被迫乖乖站好。

  初音輕輕拉住妹妹身上那件女僕服的領子後面的緞帶。

  「老實說……我讓你穿的這件衣服有機關哦~~只要拉下這條緞帶——哇~~好神奇喔~~」

  口頭上說得很輕鬆溫柔,沒想到初音卻用力拉下手中的緞帶。

  緊接著——天知道到底是什麼機關,香月身上的女僕服,只剩下正面的圍裙,上衣跟裙子全部都一起——噗通,掉落腳邊!

  看起香月在那個瞬間,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她好不容易終於發現,自己身上只剩下胸罩、內褲、褲襪跟圍裙……這麼丟人現眼的模樣,讓她不由得抱住自己的身體蹲下。

  「姐……姐姐?你在幹嘛啦~~!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個啊,就叫做『裸體圍裙』喔~~」

  「……你該不會一直想試這個吧?」

  「哪?兒?的?話~」

  茉莉惠冷冷地點破,初音臉上則露出宛如小惡魔的微笑。

  (到頭來,她也只是想自己找樂子,同時延長比賽進度啊……)

  茉莉惠嘆了口氣,自己還是搞不懂初音這個人。

  這時候,在她們腳邊被徹底遺忘的勇治開始有了反應。

  香月就在他的面前露出雪白的背部,蹲在那兒。在條紋內褲的包覆下,嬌小又帶了點圓潤的可愛屁屁,正刺激著勇治的鼻尖。

  「條……條紋內褲!」

  「!?」

  本能全開,一聲大叫後,勇治就從後方抱住香月的腰。

  茉莉惠毫不猶豫朝著哥哥的背,彷佛是要一洩今天忍耐一整天的鬱悶般射出一陣彈雨。

  「嗚喔喔喔喔喔喔!!女、女僕……圍裙……條紋內褲……」

  「哥哥,快放開香月小姐!」

  「哇啊啊啊,勇治,放、放開我!不要啊啊!」

  「好的,是香月贏了~~真是可喜可賀~」

  「哪裡好啊!拜託,拿件能穿的衣服給我!」

  瞬間變得吵吵鬧鬧的有阪家廚房裡,只有初音一個人笑得十分開懷。

  *****

  ——就這樣,從勇治與香月再會之後,又過了三年的歲月。

  「嗨!香月~~」

  一如往常,勇治擅自從陽臺闖入的時候,香月正好在換衣服。

  「哇!你……你等等!」

  今年春天,香月就要上大學了。

  如今只穿著內衣的胴體,隨著年齡增長也有所成長。胸部變得豐滿,臀部也形成一道充滿張力的線條,讓勇治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你在看哪裡啊……」

  過了三年,兩人之間也有不少事物改變了。唯一不變的,就是勇治這種色眯眯的眼神。

  「我說過幾百次了,你不要太過分了,不要每次都。從·陽·臺·進·來·啦!」

  「喔噗?」

  在說話過程中,香月這記蓄集全身精力的下段踢在勇治的側腹炸裂。

  「有什麼關係,事到如今,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好不好意思的嗎?我們都交往——」

  「該害羞的事情還是會害羞啦!」

  「嗯噗!」

  改變之一,就是兩人已經是男女朋友了。

  但即使如此,香月對勇治的態度還是跟過去沒什麼兩樣。剛剛又用了一發拳頭,讓勇治沉入地板。

  香月紅著臉,拿起襯衫遮住身體,背對勇治。

  「勇治,你也要上學吧?快回去準備啦!」

  勇治如今朝著跟父親一樣的目標邁進,為此他正在攝影專科學校上學。香月也有聽說,最近他正忙於比賽。

  「對了對了,我就是為了學校的事情來找你商量的。」

  「咦……?」

  香月轉過頭來。坐起上半身的勇治用手做出一個鏡頭,透過鏡頭,他用認真的眼神看著她。

  「幹、幹嘛?」

  「比賽要用的照片啦,你願不願意當我的模特兒?」

  「咦……」

  「我的模特兒,想來想去還是隻有你啦!」

  勇治露出難得一見的凜然神情,加上認真訴說的這番話,讓香月不光是臉,就連全身都開始發燒。害羞、驚訝……以及許許多多的感情一同湧入心中。

  「我……我不要,我怎麼……我……我又不漂亮……」

  「香月。」

  「……啊。」

  面紅耳赤,緊閉雙脣的香月,被勇治從後方抱住。

  「放心……我可以保證香月真的很美。」

  香月的心臟猛然大跳。

  「你在說什麼啦……勇……治?」

  香月的手慢慢失去力量,襯衫沙——地一聲掉落地板。

  彷佛在勇治接觸她肌膚的雙手控制之下,她以非常自然動作,轉向勇治。

  「相信我……」

  兩人的眼神正面交會。

  「我愛你,香月。」

  「勇治……」

  *****

  「我預計這樣子紀錄他們之間愛的軌跡啦,你覺得呢~~~」

  「唉。」

  什麼「你覺得咧」……最重要的是,這根本不是紀錄,是虛構小說吧?茉莉惠這麼心想。

  在早餐前的短暫時間,初音展現給茉莉惠看的,是她用筆記型電腦打的「香月與勇治的恩愛日記。」

  (她是什麼時候搞出這種東西的?)

  勇治他們歸國也沒多久,不久前她還在煽動他們比賽呢,如今居然連這種東西都做出來了……茉莉惠相當佩服,甚至還有點吃驚。

  (話說回來,她居然期待他們之問有這樣的發展……)

  或許初音說要替香月跟勇治的感情加油這點是她的真心話,但同時也感覺得到她可能只是以此取樂而已……茉莉惠實在不懂。

  「啊,這還不能告訴香月他們喔~」

  「是。」

  這事不用她叮嚀。勇治就算了,一想像到香月對此的反應,茉莉惠就不打算告訴她。

  正當她們倆聊天的時候,二樓一陣乒乓作響,似乎是睡過頭的香月慌慌張張奔下樓。在客廳內,勇治正在等著她。

  從今天起她們就是高中生了。這一天就像是在配合開學典禮般,天氣爽快地晴空萬里。

  「——等等,勇治,你再注意點啦!」

  「啥?」

  就算睡過頭也要打點妥當再出門,這是身為女生的常識。香月將頭髮整理整齊,也穿上了全新的制服。

  而與她相對的勇治,不但睡夢中壓亂的頭髮沒梳,制服也隨便亂穿。與其說他是個高中新鮮人,看起來更像是個學校待久了的老油條。

  「頭髮要弄得整齊一點,還有領帶,也要綁好!」

  看著這樣子一邊抱怨一邊替勇治整理領帶的香月,初音從旁潑了桶冷水。

  「哎呀,一大早就這麼親熱。」

  「才、才不是!是我跟他說好要照顧他,這、這是不得已……」

  香月急忙找著理由。茉莉惠端著早餐用的餐具,邊盯著她瞧。

  蓋上筆記型電腦,初音也走入廚房,開始準備四人份的早餐。周遭瀰漫著烤麵包機裡面包烤過後的香味。

  最後香月使出脫掉女僕服——正確的說法是「被脫掉」的這招犯規技,讓那天的「比賽」最後不了了之。

  食物還是初音負責,只是香月似乎覺得自己還是輸了,因此總是嘴上嘮叨,心不甘情不願地照顧勇治。至於勇治進出家裡一事,只要他乖乖地先說一聲,她就沒任何意見。

  「不過真的很慶幸,生活變得很開心呢,」

  「……是啊。」

  勇治跟茉莉惠除了用餐之外,不知為何,其餘時間也都在有阪家過。雖然預計只有一個禮拜,但小孩子們之間的共同生活,還是以極其自然的型態展開了。

  「你看看你,不要露出這麼不正經的臉啦!」

  「你也說得太過分了點吧……」

  「勇治,難得你長得這麼好看,要不要正經一點試試看?我猜會很有女人緣喔。」

  「咦?是、是這樣嗎?」

  「姐姐……」

  聽到「女人緣」三個字,勇治的人中就伸得老長。香月似乎想說什麼似的瞪著初音。

  「好——像這樣嗎?」

  勇治馬上對著香月板起一張嚴肅的表情。

  「……呃,啊…………嗯……」

  一看之下,香月紅著臉,全身僵硬。

  「這、這個嘛……還過得去啦。」

  「香月,別亂說!勇治,這樣很帥唷~~」

  「好久沒看到這麼正氣凜然的哥哥了。」

  「是、是嗎?」

  「只可惜一講話就破功啦。」

  「嗚……」

  而被拱著玩的本人,開始忍不住發抖。

  「——噗哈,不行了,累死我了。」

  吐了口氣後,勇治變回鬆散的表情。不光茉莉惠,就連香月跟初音都覺得很失望。

  「等一下啦,你不能變回來啊!振作點!」

  「可是……這樣很累耶!」

  「不行!給我撐住啦!」

  「哎呀呀,香月,你怎麼這麼在意呢?」

  「咦……沒有,沒事,那個……」

  香月的樣子實在非常不冷靜。

  「我,只是,身為青梅竹馬,覺得很、很丟臉……」

  (……難不成,她很喜歡哥哥那樣的臉?)

  香月低著頭嘴巴不知道在嘟嚷什麼,茉莉惠也不知道她心裡究竟在想什麼。

  「對了對了,初音姐姐跟茉莉惠呢,準備好了沒?」

  勇治想要快點吃到早餐,所以一邊就座一邊發問。

  「我二年級,還在放假喔~」

  「中學部三年級也還在放假。」

  「是喔。」

  茉莉惠被編入的中學,校舍就在勇治他們唸的高中隔壁。今天她預計一整天都要跟初音一起看家。

  「你們都不來入學典禮喔?」

  香月也坐在椅子上發問。

  「爸爸媽媽也真是的,居然不管寶貝女兒的入學典禮,自己跑去旅行。唉……」

  手肘撐著臉,香月喃喃抱怨。

  「我又不知道勇治會在學校裡幹什麼好事。」

  「什麼,比賽的時候我明明就展現我過人的忍功了!」

  「不知道最後死命抱著我不放的人是誰喔!」

  「需要我潛入學校嗎?」

  茉莉惠主動提出監視哥哥的提議,香月似乎覺得這樣不是很好,猛揮著手說道:

  「啊,抱歉,沒關係沒關係,勇治我負責顧就好了。」

  「不,我也擔心香月小姐的人身安全。」

  「……勇治,在學校裡你應該不敢對我怎麼樣吧?」

  香月拿起桌上預先擺好的叉子逼近勇治。即便大膽如他,一樣是嚇得拼命點頭。

  「當、當然……」

  「另外,拜託你千萬別露出不正經的臉啊。」

  香月附加這句。「咦~~?」勇治一副麻煩死了的表情。此時初音插嘴說道:

  「不過我覺得那樣子,香月也會很辛苦唷!」

  「咦?為什麼啊,姐姐?」

  「因為表情嚴肅的勇治看起來很有女人緣啊~~一個不小心,他可是會被其他女生追走的喔~」

  初音笑咪咪地這麼說道。茉莉惠跟香月手上的叉子不約而同地掉落,砸到盤子上。

  勇治可能是在夢想自己被全班女生包圍,進入後宮狀態的景象吧,他臉上浮現一種垮下來的表情,距離所謂的認真嚴肅,有十萬八千里之遙。

  「女人緣……呼呼。」

  「哥哥,口水滴下來了。這樣很丟臉。」

  茉莉惠驚訝地指摘哥哥的狀態,接著偷偷窺探著坐在隔壁初音的臉。

  (……我還是不知道初音姐姐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

  初音一臉津津有味地看著重新拿起叉子的香月,一臉不爽地跟早餐的煎蛋搏鬥的模樣。

  第三章搖晃的胸部not波霸

  繼勇治他們的入學典禮後,第二天,茉莉惠也首度去轉入的學校上學。

  再加上今天也要參加開學典禮的初音,四個人一起上學,中學部的茉莉惠則是在校門口與他們分手。

  「茉莉惠,你一個人真的沒問題嗎?」

  「沒問題的,我習慣了。」

  面對香月的操心,茉莉惠依舊老神在在地回答。

  對於普通小孩面言,轉出、轉入似乎都是一大事件。聽說甚至還有人晚上失眠,為的只是擔心能不能融入新學校、新同學當中。

  但對茉莉惠跟勇治而言,從小他們就跟著父母全世界走透透,已經重複過無數次轉出、轉入學校了。對他們而言,換間學校就讀,不過像是定期考試一樣,「麻煩歸麻煩,這也是家常便飯了」。

  「可是可是……你知道辦公室在哪裡嗎?」

  「反正學校里人很多,問人不就知道了。」

  看起來香月是認為還在接受義務教育的茉莉惠,需要有監護人陪同。然而這次,茉莉惠的父母也不在國內。

  只是對茉莉惠而言,沒有監護人在旁的情況也不是第一次了。

  該辦的手續理論上都辦好了,現在只要去教職員休息室或辦公室打個招呼,請級任導師或哪位老師介紹一下就好了……差不多就這樣吧?茉莉惠如是想。

  「你好成熟喔,茉莉惠。」

  說著香月橫目看了勇治一眼,眼神中似乎帶著「跟她比起來,這個哥哥喔……」的感覺。

  「什麼嘛,我也很成熟啊!」

  「是嗎?昨天是沒有什麼大騷動啦,但根本就不知道你的真面目什麼時候會穿幫啊!」

  「交給我吧,我不會自毀後宮的。」

  「什麼後宮啊!」

  昨天的勇治,似乎一整天都用「正經八百」的臉上學,相當受到班上女生的歡迎。不知道他到底是想起了什麼,只見他開始鼻息粗重。

  「那很好啊,哥哥。記得千萬不要給其他人添麻煩喔。」

  鏘!茉莉惠飛快取出一隻狗娃娃,指著勇治的腹心。

  外表只是一隻普通的狗娃娃,裡面裝的卻是單手持用的手槍——應該說是空氣槍。威力比平常的機關槍弱了點,但要制裁勇治,這點武器就夠了。

  「你……連上學都帶這種東西……這裡是日本耶!」

  「日本以外的地方也不能帶手槍上學啦!」

  勇治滿臉慘白,香月則是完全傻住。

  茉莉惠迅速將小狗狗收入衣服內。但馬上,她又將自己的背後現給他們看。

  「平常用的這孩子,我也帶在身上喔!」

  「咦?那樣子,你不就裝不了課本跟文具了?」

  茉莉惠背上揹著的,是裝了機關槍的熊寶寶。今天它不只是布偶,而是被當揹包來使用。

  「裝得下啊,裡面不但有文具課本,還有便當。」

  「可是……也裝了那個?」

  「是。」

  香月小小聲說的「那個」,指的就是機關槍。茉莉惠理所當然地回答。

  「除此之外,我的帽子、鞋子裡面也藏了很多。就算哥哥真的失控,我也能隨時處置。」

  「不用了……你這個變態武器狂!」

  「哈、哈哈……」

  「茉莉惠真厲害!」

  三個人三種不同的對應態度,茉莉惠只是淡淡地說了句「那我過去了」,便走向自己的校舍。

  (沒有職員或訪客用的玄關嗎?)

  大部分的學生,都是筆直朝著自己的出入口前進。還不知道自己鞋箱在哪的茉莉惠,準備隨便找個人問路。

  此時——

  「你是……迷路的小孩嗎?」

  「……啊?」

  東張西望的茉莉惠,模樣似乎很不自然,因此有個女孩子與她攀談。

  (不過……這個人是……)

  茉莉惠默默怨言地,仔仔細細地從腦袋到腳尖,觀察對自己說話的人。

  她的身高跟茉莉惠幾乎差不多高。

  穿著一樣的制服,應該是這裡的學生沒錯。是的話,年齡應該也差不多相同。甚至對方的臉,看起來都比茉莉惠更年幼。說不定她的年級還比自己低呢。

  但是她衣服下隱藏的身體卻……

  (……恕我冒犯,這比香月小姐還……)

  實在沒有初音那麼大,但是隔著制服,她也能明確看得出來,那對胸部比香月的還大。充滿成熟風味的體格裝在中等部的制服內,給人一種極不協調的感覺。

  順帶一提,依茉莉惠本身的體型,要比也只是自討沒趣,因此她放棄比對。

  「嗯?怎麼了嗎?」

  「沒事……」

  最重要的是,那雙直直看向茉莉惠的眼睛是藍色的,左右綁成兩束的頭髮則是金色——她似乎是個典型的歐美人。

  「原來如此,你是轉學生啊!」

  茉莉惠說明自己想去教職員休息室或辦公室後,那個女生很自告奮勇地帶她去。兩個人繞過上學的人潮,走向校舍的另外一角。

  「妮娜還以為是新生迷路的說!」

  (……我看起來有那麼小啊?)

  好歹都十四歲,已經是初中三年級的年紀了,茉莉惠突然覺得一陣感傷。新生……那可是小學剛畢業的呢……

  茉莉惠情緒陷入沮喪,而偏偏這個時候帶領她的那個女生,胸前兩塊圓滾滾的肉正不時地跳動。

  「……對了,『妮娜』是……?」

  決定不再想這些讓人喪氣的事,茉莉惠便問她自己很在意的這點。

  「妮娜,就是磯川妮娜呀!請多指教!」

  這個名字實在很女孩子氣。她就這麼握緊茉莉惠的手,用驚人的氣勢猛搖。

  「請多指教,磯川同學。」

  茉莉惠很有禮貌地回禮後,兩人繼續聊天。茉莉惠得知妮娜跟自己是同年級的。

  「妮娜也是去年轉進來的喔!」

  「是嗎?」

  「妮娜是美國來的!不過我是日本人喔!Half的喔!」

  只有講到混血兒(Half)的時候,才冒出發音相當漂亮的英語。除此之外的所有日文,聽起來都有一種詭異感。

  「哦,原來如此。」

  走遍世界各國的茉莉惠,從小就與幾乎大部分的人種接觸過了。

  第一眼見到妮娜時,她就覺得那應該是歐美人,只是覺得有點不太一樣。聽說她是混血兒後,她才明白原因。

  「茉莉惠,你是哪裡來的?」

  「我……最後待的地方是南美。這十年來我們住過很多國家,最後才回到日本。」

  「十年!?好厲害!比妮娜更像國際人耶!」

  兩人邊走邊聊,不一會兒就走到通用入口了。

  一直到茉莉惠換上訪客用拖鞋、進入裡面為止,妮娜都一直在她身邊陪著。

  「茉莉惠,真希望你跟妮娜同班!」

  她最後邊揮手邊這麼說道。

  又過了數十分鐘,在導師帶領下,茉莉惠走入自己班級,迎接她的是妮娜的盛大歡呼。

  「茉?莉?惠!」

  午休時間,茉莉惠在操作手機時,突然有個金色捲髮、外帶分量超大的胸部跳進她的視線中。

  (……蝦子?)

  在眼前搖來晃去的金色捲髮,讓她莫名地聯想到某種甲殼類生物。

  「這不是磯川同學嗎?怎麼了?」

  對於一口氣逼近自己座位的妮娜,茉莉惠擡頭回應。

  自己早上帶路的女生——也就是茉莉惠,後來也分到自己的班上了。妮娜似乎認為這偶然一定帶有特殊意義,因此對茉莉惠特別有好感。

  身為歸國子女,每次下課時間,其他的同學都好奇心十足地包圍著茉莉惠,當中就屬妮娜最為積極。

  「我們一起吃午餐吧!」

  「啊……呃……抱歉,我有點事。」

  「咦……是喔?」

  茉莉惠若無其事地關掉手機畫面上GPS的顯示畫面。畫面上有兩個點正在閃閃爍爍。

  那是她偷偷安裝在香月跟勇治制服上的發信器所傳回來的情報。剛剛的畫面表示,他們兩人現在正在一起。

  (哥哥跟香月小姐應該不同班才對。這表示他們兩人現在正在獨處吧?)

  這麼說來,哥哥失控的機率極高。失控,就等於制裁。

  茉莉惠無意識撫摸著自己的熊寶寶。

  「茉莉惠?」

  「啊,抱歉。」

  意識回到眼前的妮娜,只見她露出相當遺憾的表情。

  (……看起來簡直像只失去飼主的小狗。)

  雖然這個比喻不太有禮貌,茉莉惠還是忍不住這麼想。

  「我得走了……」

  雖然有點抱歉,茉莉惠還是拿起熊寶寶,站起身來。

  「嗯。那下次我們再一起吃飯吧!」

  妮娜用一雙彷佛就要哭出來的大眼睛,充滿精神地揮著手歡送茉莉惠。

  「初音姐姐。」

  「哎呀~~真是奇遇呀,茉莉惠。」

  兩人在頂樓出入口的頂部湊巧碰面了。其實這裡實在不太像是會巧遇的地點。

  再加上兩人沒有先講好,卻都壓低聲音交談。

  躲在建築物頂部的二人,可以看到正在屋頂交談的香月與勇治。

  (這就表示,我們目的相同吧?)

  話說回來,初音為什麼知道他們二人在這種地方,又是什麼時候躲在這裡的,茉莉惠完全摸不著頭緒。

  迎著風,她們聽見勇治與香月的聲音。

  「我今天用原本的面貌見同學,結果大家都不認識我啦~~要我一直死撐著很累耶!」

  「你該不會做了什麼色色的事吧?」

  「我忍住了。但是……只不過表情看起來不太一樣,就把我當另一個人看……她們現在都不纏著我了啦~~」

  「我管你那麼多……」

  看著靠在扶手上痛哭的哥哥,香月按著自己的臉,愣在當場。看來勇治在班上的後宮狀態在第二天就宣告落幕了。

  (這麼一來,我愈來愈覺得香月小姐會有危險了……)

  唯一不會被哥哥外表給迷惑的女生,就茉莉惠所知,只有初音跟香月。對這兩人——特別是香月,哥哥會特別地依賴,這幾天來茉莉惠已經徹底明白這點。

  面對這個女生,勇治暴走的機率可以說又更高了。

  「既然這樣,我只能像以前那樣,積極進攻了——」

  「勸你不要,會被討厭的。」

  「香月明明就不討厭,願意接受我啊!」

  「哇……我、我哪有接受你啊!」

  茉莉惠擔心的沒錯,勇治撲向香月了。

  確認這點的同時,茉莉惠心中的開關啟動了。她馬上取出熊寶寶內的機關槍,跳下屋頂。

  「排除目標。」

  簡短的宣言過後,空中連射。

  子彈在勇治眼看即將碰到香月的瞬間,正確無比地捕捉到他的動作,擊落。簡直可比飛機之間的空戰。

  「嗚喔喔喔……」

  勇治翻著白眼,倒在屋頂上。茉莉惠則是輕輕巧巧地著陸。

  這是僅僅只花了十秒的超高速動作。

  「哎呀呀,好不容易氣氛這麼好,怎麼能妨礙他們呢?」

  初音一邊用悠哉的口吻說著,一邊從安全梯上爬下來,伸出手指指向茉莉惠。驚訝的香月嘴巴一開一合的,就像只金魚一樣。

  「姐姐!茉莉惠!你、你們怎麼會在……」

  「午安。因為中學部就在隔壁。」

  「我們早上不是才一起上學嗎~~怎麼這麼說呢~」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香月想說什麼,其實她們也不是不懂,但茉莉惠跟初音還是故意裝傻回答。

  「我才想問香月小姐,為什麼跟我哥在這種地方?」

  「啊……呼……嗯——老實說……我有個中學就認識的好朋友……」

  彷彿明白就算詳細追問,這兩個人也不可能會有正經的答案,因此香月開啟她們還沒開始吃的便當,開始說明自己的理由。

  茉莉惠跟初音也一樣,拿出自己帶的便當。這些便當都是初音作的,四人就意外地在屋頂展開了共同午餐時間。

  「她要我……介紹勇治給她認識。因為她知道我跟勇治從小就是鄰居,還是青梅竹馬。」

  「哎呀~~已經有想跟勇治交往的女孩子啦?」

  「!才、才不是,我說的介紹不是那個意思!」

  初音興味盎然地看著慌亂的香月。

  茉莉惠叼著章魚小香腸,故意什麼都不說,觀察狀況。

  「姐姐你也認識啊,我的好朋友……就是千早嘛!」

  「哦~~千早啊。」

  (名字叫做……千早是嗎?)

  雖然茉莉惠還不認識,但初音似乎認識這個人。香月只提到名字,她就知道是誰了。

  「千早啊……真是個好名字——噗嗚喔喔?」

  不知不覺間復活,還偷偷溜到香月背後的勇治,陡然站起身來。茉莉惠靜靜地拿早上秀給他們看過的狗狗型手槍解決了他。

  「……唉。可是勇治是這個樣子耶!直接讓他們見面我覺得很不安,要拒絕又不自然,所以我才特地來確定一下,看勇治是不是真的有乖乖的。」

  看樣子香月也沒有告訴那個好朋友,重逢的青梅竹馬已經長成這麼一個不正經的男人了。

  「你是怕勇治劈腿去找千早囉~~」

  「才不是!」

  「唉唷,這麼激動的香月好可愛啊~」

  茉莉惠一直在旁看著,被姐姐玩弄在手掌心的香月。

  (那麼結論是香月小姐到底想怎麼做?)

  看起來不像只是因為要拒絕好朋友的要求而感到痛苦。

  「才不是,我只是……那個……擔心勇治會對千早有什麼不軌,才……」

  「不用擔心,我已經決定要重生了!」

  再度於不知不覺間復活的勇治,適時插入話題。哥哥還真是身強體壯啊……茉莉惠則是為這種莫名奇妙的事感動。

  「我會為了那位千早小姐再度變得風度翩翩!所以,拜託讓我們見面嘛,香月!」

  究竟是相當在意千早這個女孩子呢,還是不想錯失千載難逢的機會?總之勇治拼了老命地哀求香月。

  (大概……兩者都有吧?)

  茉莉惠嘴裡一邊吃著稍帶點甜、風味恰到好處的煎蛋,一邊遠眺哥哥。

  香月也是同樣看著勇治……臉上表情變得很不愉快。

  「裝正經不是很累嗎?既然這樣你大可不用勉強。」

  「什麼話!啊,我知道了,為了讓千早跟我們班上的女生一樣看都不看我一眼,你一定用了什麼花招對吧!」

  「你到底在胡說些什麼啦!」

  「讓我沒女人緣有那麼好玩嗎?」

  「就說不是那樣子了,你煩不煩啊!」

  茉莉惠慢慢品味著煎蛋,吞下喉嚨後說:

  「香月小姐。」

  「怎、怎麼了,茉莉惠?」

  「要把那個朋友介紹給哥哥認識的時間,是什麼時候?」

  「咦……啊,嗯。今天放學後,晚一點吧……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等到大家都走光,只剩千早跟我們以後……」

  看樣子想法還算正面。聽過香月的打算後,茉莉惠下定決心。

  「既然如此,放學之後我會監視他。你不用擔心,介紹給我哥哥認識吧。」

  「……什、什麼?」

  似乎是沒想到茉莉惠居然會站在勇治這邊,這點讓香月受到相當大的震撼。

  相反的,勇治則是很開心地誇獎妹妹。

  「說得好啊,我親愛的妹妹!有這麼一個好妹妹,我真是太幸福了!」

  「不要誤會了,哥哥。只要你一旦失控,我就會毫不留情開槍。」

  茉莉惠用槍抵住準備抱住自己的勇治開口說。她放下臉色慘白迅速後退的勇治,轉頭看著一臉困擾的香月。

  「你是怎麼了嗎?」

  放學後,在香月指定等候的地點,也就是一年C班的教室外,初音這麼對茉莉惠說。這麼有趣的事件,這個人不可能錯過的。

  「茉莉惠居然會允許勇治接近其他女生,我實在有點驚訝耶~~」

  「……我只是覺得,讓哥哥有個增加朋友的機會也不錯。」

  茉莉惠一邊用一種類似潛望鏡,能透過窗戶觀察教室內部的道具觀察,一邊回答。還好一年級的教室就在校舍一樓,才能這樣子在外面監督。

  「接下來是生是死,就看哥哥自己了。」

  「哎呀~~」

  茉莉惠本身拒絕了妮娜「一起回家吧!」的要求,來到這裡。一想到她那張有點難過的臉,茉莉惠的心就稍微揪痛了一下。

  彷佛是為了甩掉這感覺,茉莉惠用冷漠的口吻,回問初音:

  「初音姐姐才只是……想要煽動香月小姐吧?」

  「哎呀?被看出來了~」

  一點也不會不好意思地,初音用手扶著臉頰。

  「香月那孩子就是優柔寡斷,既然想要獨佔勇治,只要說清楚就好了啊。」

  (不知道她本人是不是有這個自覺呀?)

  香月本人一定會很激動地否認,不過看她在屋頂的態度,怎麼想都覺得初音說的應該沒錯。儘管她剛剛說擔心千早被怎麼樣,這一點應該也不是說假的……

  在教室當中,香月將「千早」介紹給勇治認識。

  她留著比香月稍長一點的頭髮,輕爽地分成兩落。長相也挺可愛的,但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她臉上總是帶著勝過長相的開朗笑容。她很常笑,也很愛說話,簡直讓人看了心情也跟著好起來。

  體格似乎也很不錯。雖然不像初音或妮娜這麼波濤洶湧,但她的身材仍相當具有魅力。剛剛提到的那二個只是太極端了,或許像千早這樣穠纖合度的身材,應該會有更多人喜歡吧。

  (……我的腦子裡想的事情怎麼跟哥哥這麼像?)

  茉莉惠回過神來後,開始陷入自我厭惡。

  同樣身為女性,卻像個男生一樣冷靜地觀察對方的身材……她開始討厭自己的感覺。或許是在阻止哥哥失控的過程中,漸漸地學得了跟哥哥一樣的觀察角度吧。

  (雖然哥哥的守備範圍更無遠弗屆啦……)

  證據就是哥哥從剛剛開始,就一副拼了命想阻止表情崩解的模樣。千早毫不作態地跟他握手、拍肩,想必哥哥已經快受不了了吧。

  突然千早換了個口吻,對勇治說道:

  「——那麼,神樂同學打算什麼時候才要露出本性啊?」

  「……啥?」

  口氣中帶了點關西腔的千早,突然說出意義深長的話——沒想到她突然對勇治使出鎖喉!

  「千、千早?」

  教室中的香月也慌了。連勇治都乍然愣住,手腳不由自主地擺動。

  千早完全不在乎這些反應,反而對勇治有著更進一步的肌膚接觸。隨著手臂愈絞愈緊,她的胸部也貼上勇治的腦袋。

  「幹嘛從剛剛開始就一直這麼拘謹啊!我昨天跟今天都有跑去你的班上看你,我早就全部看穿啦!」

  千早用毫不掩飾的態度對勇治說道。

  「跟昨天比起來,你今天的臉又自然又帥氣啊!比起剛剛裝模作樣的臉,我還比較喜歡現在這樣咧!」

  (……)

  據說班上的女生完全不予理會的勇治自然的一面,千早卻覺得是「又自然又帥氣」。茉莉惠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評價哥哥的女生。

  「哎呀~~事情變得愈來愈好玩囉!」

  初音將臉貼上玻璃窗,大膽地偷窺著教室內。

  茉莉惠專心注意千早接下來的言行舉止,絲毫沒注意到初音的行動。

  (雖然看過哥哥的臉,她應該沒看穿哥哥好色的內在吧……)

  假設勇治說的是真的,那他在班上應該還沒有展現出好色的一面。

  還是說,千早是連這種個性都看穿了才這麼說的?茉莉惠實是在非常在意。

  完全沒發現自己這麼「受到矚目」,因此千早解除鎖喉技後,就帶點親暱地用手指彈了勇治的額頭一下。

  「別騙我了!神樂同學,就像在香月面前一樣,在我面前也展露出真實的一面吧!」

  她到底聽香月說過多少勇治的事?

  她知道什麼?

  就算不知道,她也打算原封不動地全盤接收嗎?

  千早這番話,讓人覺得意味悠長。

  而此時勇治的肩膀開始顫抖。

  應該不是感動帶來的顫抖。她們馬上就知道,的確不是那樣。

  「千早!我……」

  「嗯?」

  勇治緊緊握住千旱的手,不尋常的氣氛讓香月臉色大變。

  「不、不行,勇治!」

  聽到千早說他只要展現真實的一面就好,於是勇治就照著這番話,準備展現真實的自我……不只香月,就連茉莉惠也發現了。

  ——就在下個瞬間,當她還來不及思考,手就開始行動了。

  茉莉惠從帽子裡取出一個跟棒球大小差不多的煙幕彈,拉開窗戶,丟進裡面。

  漂亮的拋物線劃過,擊中勇治的頭,咕咚咕咚滾落地面。

  「好痛?」

  「幹嘛突然怪叫——」

  在千早查覺異狀的原因前,煙幕彈就迅雷不及掩耳地噴出白煙。

  轉瞬間,教室裡已是伸手不見五指。

  「哇!什麼都看不到啦!」

  「什麼?這是怎樣!」

  「好痛……這、這是幹嘛?火災啦?」

  茉莉惠趁著這個空隙,迅速戴上防毒面具,從窗戶跳進教室裡。完全不把煙幕當一回事地繞到千早背後,用手刀往她的後頸斬落。

  「啊呀!?嗚、嗚……」

  千早應聲倒落。為了不讓她的腦袋撞擊地面,茉莉惠架住她的身體。

  「咳、咳……這是什麼啊……咦?」

  「不用擔心,我放了不會危害健康的煙幕。只是用來遮蔽視線而已,馬上就會散去了。」

  「呃,那聲音跟衣服……茉莉惠……是嗎?」

  香月在煙幕當中逐漸走近,感覺十分驚慌地問道。

  (……啊,對喔。)

  茉莉惠忘記自己正戴著防毒面具。一定是因為認不出自己,香月才會嚇到的。

  「這是狗耳防毒面具,很可愛吧?另外,煙幕彈是小老虎造型的。」

  「是、是喔……話說回來,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香月說著說著,卻被一旁驀地裡伸來的手給拉近煙霧中。

  「哇啊?」

  「香月嗎?我們快跑!可惡,什麼都看不到!嗚哇?」

  「等等等、等等,勇治?不、不要,你在摸哪啊!」

  隔著一層煙幕,可以聽見彷佛陷入慌亂中的香月跟勇治的聲音。

  (希望哥哥不要趁著混亂毛手毛腳就好……)

  其實茉莉惠還是很在意勇治他們的情況。當她將千早的身體橫放在地上時,煙幕已經開始散去。

  然後她看見在逐漸散去的煙幕另一端,勇治正趴在香月身上。

  大概是他們糾纏在一起的時候,把香月的制服扯掉了吧。只見她的上衣敞開,露出胸罩,裙子也被褪去一半,內褲跟白皙的大腿大膽地曝了光。

  「勇、勇治!」

  「…………展露我的本性啦!」

  香月意外的姿態令勇治狂嘯。

  就這麼撲向香月的勇治,比茉莉惠取出槍的速度更快——

  初音現身。一記手刀打在勇治後頸。看起來只是輕輕碰了一下,卻乾淨利落地讓他昏了過去。

  「啊噗……嗚嗚嗚……」

  「這裡可是學校,說不定會被老師發現,所以不行~~如果在沒人能打擾的地方就沒問題了說~」

  「姐姐……我想那不是重點……」

  離開暈倒的勇治,香月兩眼含淚,整理凌亂的制服。

  「話說回來,茉莉惠也真是的,怎麼這麼猴急呢?」

  的確,自己的手段實在太嫩了……茉莉惠反省,自己居然還沒搞清楚狀況就行動了。

  茉莉惠脫掉面具,低下頭來走近香月。

  「真的是……茉莉惠?怎麼回事?你怎麼突然這麼做?」

  「不……總之,我想不要讓千早小姐發現哥哥的本性,會比較好……」

  所以才會先讓千早暈過去。千早如今正就著茉莉惠的膝蓋睡得又香又甜。

  「還是說,我應該先開槍打哥哥,這樣會比較好嗎?就在千早面前……」

  「嗯,但是……」

  茉莉惠擡起頭,只見香月歪著頭相當困擾,看來她還是想瞞著千早。

  「哥哥跟千早小姐說不定可以成為好朋友。」

  「啊?」

  「看著他們說話讓我有這種感覺。哥哥好像很高興……」

  「所以茉莉惠也想幫勇治隱瞞他好色的一面?」

  香月彷佛找到同志,笑容滿面地蹲下來。

  「說不定。只是……」

  「嗯?」

  「同時,我也有種不好玩的感覺,當我回過神來,我已經用煙幕彈砸他了。」

  茉莉惠說道。香月露出片刻思考的表情,然後問了句彷佛試探她的話:

  「欸……難不成你看到勇治跟千早相處融洽,開始吃醋了?」

  「吃醋……嗎?那香月小姐你呢?」

  茉莉惠之所以能馬上反問,是因為她想起了在屋頂上,香月反覆考慮要不要讓千早跟勇治見面的模樣。

  「我還以為你一定不想讓他們見面。」

  「為為為為什麼我……?茉莉惠你才是吧!」

  香月的臉變得火紅。

  比較之下,茉莉惠覺得自己還算是冷靜的。

  「我並沒有那個意思。」

  茉莉惠就像是說給自己聽似的,在心裡重複無數次。

  (沒錯,只是覺得不好玩而已。就這樣而已。)

  香月的眼睛瞪得老大,初音則是很有興趣地看著妹妹跟茉莉惠。勇治跟千早完全不知道這裡的狀況,仍安穩地睡著。

  翌日,茉莉惠一如往常上學,彷佛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當勇治跟千早回過神來後,初音巧妙地編了個理由混了過去。心裡總覺得好像欠初音一分人情,因此茉莉惠也決定趁早幫她個忙,還這個人情債。

  (這麼說來,這邊也有個人情……)

  走人教室的茉莉惠,搜尋一個擁有一頭亮眼金髮的女孩子。

  「磯川同學。」

  「啊,茉莉惠!早安的啦!」

  妮娜的說話方式還是一樣奇怪。茉莉惠還了個禮,就突然道起歉來:

  「昨天很抱歉。」

  「什麼?」

  「中午,還有放學的時候。」

  對不起,我拒絕你了……茉莉惠不斷道歉。

  「啊,那沒關係啦!不用在意、不用在意!」

  「是嗎?但是,如果可以……」

  瞬間,她的腦子裡想起勇治、香月,還有千早。

  昨天在千鈞一髮之際好不容易阻止住了。但實在無法預測,跟千早混熟之後,得意忘形的勇治到底會做出什麼。

  心裡總覺得得去監視才行,但是同時也覺得不太想看到那個場面。

  所以她想,偶爾自己不要一直盯著也無所謂吧。

  說不定是千早那種什麼都接受的態度,稍微影響了她。

  (所以,今天就以這邊優先吧,算是昨天的賠禮。)

  茉莉惠還是老樣子的撲克臉,對著妮娜清清楚楚地說:

  「今天要不要一起吃午餐?」

  聽到她這麼說,妮娜湧出滿面的笑容,大大地點了個頭:「好!」

  第四章好朋友歡迎光臨

  這是一個茉莉惠兄妹已經慢慢習慣有阪家廚房的週末夜。

  那天的晚餐,不知道為什麼千早也在。

  禮拜六勇治的學校放假,聽說是大家一起出門買東西時湊巧碰到她,於是初音就約了她一起回來。一個人看家的茉莉惠,看到哥哥他們還多帶了個千早回來,稍微吃了點驚。

  「然後呢,伯父他們預計什麼時候回來?」

  「那個啊……」

  飯後一邊喝著茶,香月一邊向千早說明,臉上卻浮現彷佛她提到不想被提起的事。

  「一開始他們本來只打算玩一個禮拜……」

  「不久前,有條新聞是輕型飛機在南美行蹤不明,你知道嗎?」

  看到香月難以啟齒的樣子,勇治插嘴說。

  「有啊,好像是一臺載了四個日本人的飛機……咦?後來怎麼樣了?我沒聽說……」

  「那就是我們兩家的父母。」

  「——什麼?」

  砰!桌子晃動,千早站起身來。

  (這才是正常的反應吧。)

  香月剛聽到這個訊息時,反應也跟剛剛的千早一樣。

  比較之下,勇治跟茉莉惠則是看著電視上同型的輕型飛機圖片,邊悠悠哉哉地說:「那好像是我們家的飛機耶。」初音也是一如往常的鎮定,頂多只說了句:「唉呀呀。」

  「然、然後呢?找到了嗎?沒事吧?」

  「嗯,他們自己聯絡我們了。全都毫髮無傷,活蹦亂跳的咧。」

  「是喔……那就還好。」

  手撫在胸口,安心地吐了口氣後,千早又坐下來。

  「可是……」

  露出彆扭表情的香月噘著嘴。

  「他們說自己迫降的地方,有什麼不知名的部落跟遺蹟,暫時不會回來。」

  「……啥?」

  「我爸爸是個自由攝影師,同時也是寶物獵人。只是最近實在搞不清楚哪邊才是正職就是了。看這樣子他應該在埋頭調查那個遺蹟吧。」

  「寶物獵人?」

  「簡單的說,可以算是冒險家,或是尋寶專家。專門發掘遺蹟,研究古代的歷史。」

  茉莉惠淡淡地說明。千早似乎很感動地說:「原來還有這種工作啊,真是太帥了。」

  (第一次對香月小姐說明的時候,她倒是整個人呆住了。)

  現在並肩坐著的千早跟香月,兩者截然不同的反應讓茉莉惠相當感興趣。

  之前跟勇治初次碰面的時候也是一樣,不管什麼千早都能正面接受,大概是因為她心胸寬大吧。

  (不過我也懷疑,即便千早小姐個性這麼寬容,知道哥哥的本性後又會怎麼樣呢……)

  善意地與自己接觸的女孩子來家裡玩,哥哥什麼時候失控都不足為奇,茉莉惠若無其事地監視著坐在隔壁的哥哥。在千早面前雖然沒辦法大鬧,不過她一如往常到處都藏滿了武器。

  「可是,神樂同學的媽媽,還有香月伯父、伯母呢?」

  「我媽只要陪在爸爸身邊,到哪她都無所謂。」

  「我媽也是一樣。」

  「唉~~」很難得的,勇治跟香月一起嘆了口氣。

  結婚這麼久了還沒脫離新婚狀態,兩家的母親都緊黏著父親不放,做孩子的也感到十分驚奇。

  「爸爸找到能夠研究的主題,顯得很高興呢~~」

  收拾好餐具,回到桌子前的初音,加入對話。

  畢竟還是有點沒進入狀況,千早問初音:

  「伯父的工作是什麼啊?」

  「文化人類學的教授呀~」

  其實她們的父親——有阪教授寫的論文、專書裡用的照片,幾乎都是茉莉惠家的爸爸拍的。

  這麼一對好拍檔,偶然發現寶貴的研究物件,大概有一陣子不會回家了吧。

  「那你們已經這樣子生活超過一個禮拜囉?」

  「嗯……爸爸他們也真是的。怎麼不快點回來……」

  「有什麼關係,父母不在就可以盡情地玩啦!」

  「可是……這樣人家會覺得不安……」

  「啊~~這孩子,感到寂寞了?」

  「才、才不是……」

  「好吧,為了陪陪寂寞的香月,今天我就留下來過夜吧!」

  「什麼!?」

  香月跟勇治同步發出同樣一句話,但意思聽起來有著極大的不同。

  香月單純只是驚訝,但勇治的話,聽起來就像是在期待什麼。於是茉莉惠輕輕挑了挑眉,同時摸了摸總是抱在胸前的熊寶寶的頭,彷佛在確認一般。

  「沒有啦,其實我爸媽這個週末也回老家去參加法會,留我一個人看家。所以說……好不好嘛?」

  千早半開玩笑地合掌拜託,在香月她們說話前,初音搶先一步同意了:「也沒什麼不好啊~~」

  如今家中最有實力的初音都說了「好」,那就沒人能夠違抗。畢竟除了準備三餐,幾乎所有的家事都是由初音負責的。

  但是站在茉莉惠的觀點,在低階的哥哥伸手所及的範圍內,不只香月,如今連千早都在無防備狀態下過夜,光想就夠她頭疼的了。

  「唔呼呼~~~今晚好像會很好玩。」

  (果然……初音姐姐在期待能看到什麼騷動。)

  對茉莉惠而言,這一夜恐怕會很漫長,她嘆了一口氣。

  「對了!難得來到這裡,我也想去神樂同學家打擾一下,可不可以?」

  當初音說「我去拿棉被~~」、跑去打點準備的時候,千早突然想到後這麼說道。

  勇治家就在隔壁,千早會有興趣,或許是再自然也不過的事了,但……

  「我家喔?嗯~~……」

  「我覺得現在,讓不是家人的外人進我家,會有危險的。」

  「為什麼?有神樂同學跟茉莉莉在啊……沒啦,如果真的不行我也不勉強。」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開始叫茉莉惠「茉莉莉」了。早在吃飯前就自我介紹過了,不知不覺間自然而然變成這種稱呼,也表現出千早大而化之的一面。

  「也不是不行……只是……」

  看著勇治欲言又止的模樣,千早臉上露出不懷好意的微笑:「哈哈~~」

  「難不成……到處丟滿了不能給女生看到的東西?比方說A書啊……A片之類的……」

  「拜託!千早!」

  香月似乎完全沒想到會是自己的好朋友先扯到色色的話題,只見她臉色大變地阻止她。

  最後,勇治還是擡頭挺胸說出來了:

  「我哪有亂丟那種東西!我最寶貝的收藏品,全都收得好好的!」

  「哦~~?有哪些啊?」

  「這個嘛……基本上就是御姐系啦、美女教師啦……最重要的當然是巨乳!巨乳!」

  「原來如此~~你喜歡年紀大一點的啊,你這個色鬼哥哥!」

  不知道該不該意外呢,千早不但沒有退縮,還對勇治說的話有那麼一點開心的樣子。

  香月用眼神對茉莉惠說「快阻止他們!」但茉莉惠認為,才這點程度還用不著阻止,於是繼續喝著自己的茶。

  (畢竟,千早小姐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

  當然如果哥哥不只是光說,還開始動手的話,那她會馬上施以制裁。只是看到千早這麼開心的樣子,她就覺得自己如果去打擾好像不太好。

  (……如果說,是因為我覺得這樣子就不好玩了……或許真有那麼一點吧。)

  茉莉惠想看到千早跟勇治的朋友關係愈來愈好,這個想法並不假。

  但是,看到勇治跟千早感情變好,她也的確覺得這個樣子並不好玩。

  這種難以說明的情緒,就在茉莉惠的胸口不斷翻騰。

  「嗯,真是的……」

  不知道是不是受不了繼續待在這裡,香月站了起來。

  「啊,怎麼啦,香月?」

  「看電視。」

  她轉過身沒好氣地說著。香月一個人走向客廳,粗魯地坐在沙發上,拿起搖控開啟電視的模樣,廚房的眾人都看在眼裡。

  「啊呀……我是不是太過火啦?」

  千早彈了自己額頭一下,神情充滿了反省之意。

  然後她很擔心地看著坐在客廳,不斷跳頻道找好看節目的香月。

  「那孩子,最受不了黃色話題啦。」

  「千早完全不在意嗎?」

  「我不在意啊,而且神樂同學很好聊,又滿有趣的……」

  「是、是嗎?」

  (與其說是好聊,不如說這根本就是他的本性。)

  不但願意陪自己聊低階話題,還誇讚自己「很有趣」,勇治現在幾乎快爽上天了。

  (差不多該進入危險狀態了吧……)

  當茉莉惠的手按上熊寶寶的時候,客廳的電視正好傳來盛大的歡呼。看來香月正好轉到某個頻道,裡面播放的是格鬥技大賽。

  砰!勇治跟千早同時踢倒椅子站起身來。

  「糟糕,『環球拳王』的決賽,是今天喔?」

  「香月,快轉回剛剛那臺,快快!」

  「怎、怎、怎、怎麼?」

  兩個人從廚房以超驚人的氣勢衝向客廳,讓香月一臉錯愕。她乖乖照著他們說的話,轉回那一臺。

  電視畫面中,兩個全身體格精壯的格鬥技選手,正面對面站在擂臺上。

  會場內的橫幅,以及畫面上的走馬燈分別跑著「環球拳王大賽」、「綜合格鬥技世界之王,將於今夜決定!」等文字。這是在大會場舉行的實況轉播比賽,坐得滿滿的觀眾們驚人的歡呼與熱氣縱使透過電視也感覺得到。

  「什麼?神樂同學也喜歡格鬥技啊?」

  「當然,我現在最喜歡的就是綜合格鬥技啦!」

  「好高興~~我以前也超愛看這個的!」

  在意想不到的一面有著相同興趣的勇治與千早,緊緊盯著電視不放。

  對格鬥技沒什麼興趣的香月只能坐在旁邊,無法融入。

  「上啊——繼續進攻啊,出拳啦!出拳!」

  「胡說八道,這個選手最強的可是寢技喔!喔!沒錯,就這樣拉倒他!」

  「嗚喔,好險!」

  「……唉……」

  失去在客廳的立足之地後,香月拋下看得正入迷的兩人,又回到廚房來。一直留在廚房看著事情演變的茉莉惠,莫名地同情起香月來。

  「辛苦了。」

  「唔,嗯,我的確很累……其實也不能那麼說啦……」

  香月遠遠地看著好朋友跟勇治意氣相投,隔著電視畫面大喊加油的模樣。

  「只是突然想到……原來勇治有這種興趣啊……」

  「你不知道?」

  家裡經常爆發爭奪電視的大戰,因此茉莉惠很清楚哥哥喜歡格鬥技。

  「嗯。因為……十年前根本沒這種東西啊……」

  (……這麼說也對。)

  茉莉惠從勇治那兒聽來的回憶,不是扮家家酒,就是玩洋娃娃之類,充滿女孩兒味的遊戲。畢竟四個人當中就有三個女生,這也是難免的。

  但是仔細想想,勇治的個性頗為強硬,就算硬拖著香月陪他玩模擬職業摔角也不稀奇。之所以沒那麼做,不是當時他還沒興趣,就是……

  「原來那傢伙不光只是好色,還有喜歡的東西啊?」

  「香月小姐,你是不是誤會了……我哥哥不是單純只有禽獸的本能喔!他似乎也有一些跟平常人一樣,可以燃燒青春的興趣喔!」

  茉莉惠的話讓香月徹底無力化。

  「……茉莉惠,你明明也把勇治當成動物,拼命地對他開槍啊……」

  這件事還沒告訴千早,因此香月小小聲地對她說。

  「我不會打動物的,它們太可憐了。」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香月嘆了一口氣,轉換話題。

  「……不知道他還有沒有其他興趣啊?」

  似乎是有點在意。

  茉莉惠靜靜地看著香月回答:

  「這個嘛……大概是爸爸的影響吧,他好像滿喜歡照相的。」

  「啊?照相?」

  「是。」

  過去初音所寫的妄想小說裡面,就有提到類似的事情。不知她是從何處怎麼查到的,但初音或許知道哥哥的興趣。

  (但是,香月小姐並不知道?)

  勇治只跟千早見過幾次面,現在卻跟她肩並肩一起看著格鬥技。比較起來,香月卻……茉莉惠感到相當焦躁。

  她感覺很明顯地——千早更加接近哥哥的內心。

  「是……喔……」

  「其他的你自己去問他本人可能會比較好。」

  「呃,啊……好。」

  茉莉惠忍不住就對香月這麼冷淡起來。

  原本因為勇治跟千早這麼一拍即合,使得香月感覺就變得無足輕重,這麼一來,她似乎又變得更渺小了。

  「……啊~~真是太精采了。我好興奮,流好多汗!」

  節目結束後,千早拉動胸口的衣服扇風,回到香月她們坐著的地方。

  看到這個動作,勇治忍不住又露出色眯眯的樣子,但在他看見茉莉惠手伸入帽子裡的動作後,馬上慌慌張張轉過頭去。

  正當茉莉惠的手離開帽子裡的手榴彈時,初音出現了。

  「啊,洗澡水放好囉~~」

  「來,這是給千早用的。」她說著,便遞給千早一條浴巾。

  「姐姐,不好意思,什麼事情都要麻煩你。」

  「不用在意啦~~你們大家先去洗澡吧。」

  啪嚏啪嚏,拖鞋聲慢慢走遠,初音又走到後面去了,看起來實在非常忙碌。

  「那麼,香月,要不要一起洗澡啊?」

  「呃……啊,好,我沒關係。」

  香月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隨口答道,站起身來。

  「那麼,神樂同學。」

  「嗯,怎、怎樣?」

  身體才剛轉回來,鼻子就被千早的手指指著,勇治大吃一驚。

  「不可以偷看喔?」

  「…………」

  「好了啦!千早,快點走吧!」

  「啊、哈、哈!」

  千早的話,聽起來就像在挑釁一樣。猛地回過神來的香月拉著她,一起走到浴室去了。

  勇治則可能是受到千早的話刺激,開始妄想了,站著動也不動,嘴角還露出詭異的笑容。

  「……哥哥,你在想什麼?」

  「……」

  「哥哥?」

  「……」

  「……」

  「……」

  「拜託不要裝做沒聽到,然後悄悄跟著香月小姐她們過去喔。」

  「嗚呀?」

  啪茲,一陣放電的聲音過去,勇治的身體僵直,應聲倒地。

  「……這還滿好用的嘛!」

  茉莉惠看著手上的電擊槍,喃喃說著。

  「這樣子就不會灑得一地都是子彈,也不會像手榴彈那麼大聲。」

  自己這麼盡力不讓千早發現,說實在的,茉莉惠還真想誇讚自己呢。

  「好的~~茉莉惠,用這個吧。」

  再度來得正好的初音,帶來一套棉被,就這麼放在腳邊。

  「初音姐姐,這是……?」

  「為了給千早睡,我準備了一套客人用的棉被,這是順便拿來的。」

  說著說著,她從圍裙的口袋裡,取出一條很粗、看起來編得很牢固的繩子。

  「只有香月還無所謂,千早的裸體實在不能讓他偷看啊~~」

  「嗚、嗚嗚喔喔……剛洗好澡的雪膚啊啊啊啊……」

  在被綁得像條巨大卷壽司的勇治身上,茉莉惠頒下聖諭。

  就算他沒去偷窺,也不能繼續讓千早看到哥哥不堪入目的一面,因此目前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只是,我總覺得……如果是千早小姐,一定會笑著原諒他的……)

  過去她始終認為,會嘴巴喃喃抱怨,同時又願意接受哥哥詭異舉止的人,只有香月而已。

  感覺哥哥也正期盼這點。

  但是千早感覺能比香月更坦率地接受勇治。而且程度輕微的低階話題不但不會在意,甚至還會笑著陪哥哥一起聊。

  (既然如此,不如干脆……可是……)

  ——感覺,真的不好玩。

  一種當香月跟勇治相處融洽時不曾浮現的感情,在看到千早跟勇治相處時,莫名地就會浮現。

  (……我還是,不太懂。)

  不知是否已經猜透茉莉惠的心正在如此動搖,初音開口說話:

  「茉莉惠,勇治,要不要喝茶?」

  「初音姐姐……我比較希望你放我自由~~~」

  「呵呵呵……不?行~」

  就在那個時候,初音的腳邊,有一道漆黑、輕薄、扁平的影子,以飛快的速度,開始賓士。

  「!?」

  「啊呀?我拿太多出來了,結果都從夾縫裡鑽出來啦——咦?茉莉惠?」

  回過神來,茉莉惠已經以全速逃離現場。

  腦子一片空白。完全想不出任何辭彙。

  她只是單純跑過走廊,衝入看到的第一個房間內,砰地一聲關上門。

  「……呼!呼!呼!」

  「茉莉惠——不要哭啦!好了,已經沒事了!」

  「嗚……嗯嗚……嗚……」

  「小蟲子沒有那麼可怕啊!為什麼你就這麼怕咧!」

  「……嗚……呃……可是……」

  她沒有開燈。在這個黑暗的房間裡,茉莉惠調整呼吸。

  最後腦子裡唯一浮現的記憶,就是小時候哥哥保護自己的那一幕。

  平常會面無表情拿機關槍掃射的茉莉惠,常常被誤以為她天不怕地不怕。其實她非常怕昆蟲。

  (……不、不怕蟑螂的……女孩子……好像也不多嘛……)

  這是應該的……茉莉惠不斷安慰自己。此時她的耳朵,聽到走廊傳來的悲鳴。

  「——嗚啊啊啊啊啊!別過來啦!」

  (是千早的聲音?)

  她悄悄開啟門,窺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下一句話卻讓她為此凍結。

  「蟑螂啊!」

  (……)

  身體瞬間僵硬。

  剛剛茉莉惠目擊的蟑螂,這下似乎跑到千早面前了,可能是剛洗好澡時碰到的。

  「那邊那個,不要擋路!好了啦,後退!」

  (哥哥?)

  不知道為什麼,原本應該被綁在廚房的勇治,聲音也出現在走廊上。

  接著就是「啪!」的好幾聲,是拍打地板的聲音。隨後騷動便漸漸平息。

  (……安靜下來了?)

  沙沙沙……似乎是大家說話的聲音傳了進來。

  而他們到底具體說了什麼?說話的聲音跟剛剛的尖叫不同,隔著門聽不清楚。

  茉莉惠戰戰兢兢地輕輕推開一點縫隙,從中觀察走廊。

  只見勇治跟初音,將相當古典的武器——舊報紙捲成的紙筒,收入垃圾袋內。就這一眼,茉莉惠隱約知道狀況了。

  她依稀記得過去哥哥一定會捲起報紙,追著蟑螂到處跑。

  (哥哥又替我解決掉蟑螂了嗎?)

  釋放勇治的應該是初音吧。多虧如此,大家平安無事,惡魔看來已經被驅逐了。

  「對不起啦,我真的很怕……這種時候,男生果然可靠多了。」

  就在浴室面前,癱坐在地板上的千早,跟香月抱在一起,透著大氣。

  千早大概是跟香月借了件衣服當睡衣吧,身上就穿著一件寬大的T恤。

  (她們是不是正好在換衣服啊……話說回來,那模樣……)

  太危險了——沒錯,茉莉惠的眼中開始閃著警示燈。感覺連警鈴都突然開始嗡嗡大響了。

  「……香月,我想你差不多該去穿件衣服比較好喔?神樂同學現在不知道該看哪啦……」

  「……啊。」

  聽到千早的慘叫,連身體都沒完全擦乾的香月,就急急忙忙飛奔出來。纏在身上的大浴巾,有一半已經從胸前滑落。

  在她身旁,千早毫無遮掩的雙腿,正從T恤之下誘人地伸展開。

  這副光景要用來刺激勇治,簡直是太充分了。

  「……剛……」

  「剛?」

  「剛洗完澡的雪膚啊啊啊!」

  「——!不行,勇治!」

  勇治突然像變了個人似的,撲向香月。這一幕讓千早的眼睛瞪得老大。

  「……請問~~神樂同學?香月?這到底是……」

  「不,那個,就是說……他也不是一直都這樣的啦,嗯,對,呃——拜託你放開我啦,勇治~~」

  哭喪著臉的香月,劈哩啪啦地猛打著勇治。然而一旦進入色情模式,勇治絕不會這麼簡單就屈服。

  他輕摩柔擦地將自己的臉頰貼在香月剛洗完澡、紅通通的肌膚上磨蹭,簡直就像隨時都會將浴巾拉下來一樣。

  「哈嗚~~香月!」

  「不要、討厭,你這個大變態!」

  「……這模樣是在幹嘛啊……」

  千早呆愣愣地看著他們兩人,茉莉惠則是輕輕嘆了口氣。

  (還是穿幫了。)

  已經沒辦法了,茉莉惠將一直藏著不讓千早看到的機關槍從熊寶寶內取出,來到走廊。

  「對不起,我來晚了。」

  「啊,茉莉惠,你也來得太慢啦!快救救我!」

  香月似乎也打算放棄,不再替勇治隱瞞。

  聽到她對自己哭訴的聲音,不可思議地,茉莉惠的感覺並不是「失望」,而是「鬆了一口氣」。

  「什麼啊!你們故意隱瞞的就是這種事喔?」

  茉莉惠將勇治像蟑螂一樣驅除完畢後,香月將事情原原本本對千早說明。

  「因為,勇治那樣,真的很奇怪啊……」

  「嗯……」

  千早稍微思考片刻,然後像是想到什麼,笑了起來,走到已經在走廊躺平的勇治面前。

  她還是隻穿著一件T恤,緩緩擡起臉來的勇治,忍不住伸長脖子,想要一窺衣下風光。

  「哥哥。」

  「千早,你想幹嘛——」

  「啊,兩位,沒關係的啦!」

  千早站在勇治似乎看得到又似乎看不到的危險地帶邊緣,一臉無所謂地,轉頭看向準備開槍打勇治的茉莉惠,以及叫住自己的香月。

  然後她就這麼低頭看著勇治,臉上露出小惡魔般的笑容。

  「誒,神樂同學,我剛剛去洗澡時,換上了白天剛買的內褲……」

  彷佛在勾引勇治般的,她將T恤的下襬稍微拉了起來。

  「不如就當作是你替我擊退蟑螂的謝禮……給你看看如何?」

  「!」

  「哎呀,真是大膽的誘惑呀~」

  香月震驚,初音歡欣。

  勇治則是粗著鼻息擡起頭來。

  「小的非常樂意,千——嗯啊啊啊啊啊啊啊?」

  茉莉惠不容他說完最後一個字,就這麼再度轟倒勇治。

  「千早!你是故意的吧?」

  「啊,哈哈,抱歉抱歉,只是突然很想試試看而已。」

  千早一臉歉意,對著不斷逼近自己的香月道歉,只是看起來實在不像有真心反省。

  「不過,原來是這樣的啊……但這有什麼關係,稍微脫軌一下也好嘛!」

  「是、是喔?」

  好朋友意料之外的反應,讓香月的下巴狠狠落下。

  「跟那些只會一直用色眯眯眼神看著女生的傢伙比起來,堂堂正正進攻有趣多啦~~」

  「就是說啊~~不愧是千早,很瞭解嘛。」

  「是、是這樣的喔……?」

  千早跟姐姐說得異常肯定,讓香月臉上浮現絕望的神情,彷佛自己的價值觀被徹底顛覆。

  (對香月小姐來說,這是文化衝擊啊。)

  啪啪啪啪啪……莫名不斷開槍打著勇治的茉莉惠,朝著香月投了一道哀憫的視線。

  她那麼努力隱瞞勇治的真面目,不讓千早知道;而當事人卻這麼爽快就接受這個事實,這表示過去的努力都泡湯了。

  (我也有幫忙就是了……)

  茉莉惠受到的震驚反而不如香月那麼大。相反地,就跟剛剛一樣,有一種稍微鬆了口氣的感覺。

  但這究竟只是從保守祕密的痛苦中解放?還是看到千早接受勇治後感到安心?茉莉惠自己也不知道。

  「更重要的是~~呃……茉莉莉!」

  千早跑向她。

  「你既然有這麼好玩的東西,就早點跟我說嘛!我也想開開看啊!」

  「……是嗎?那請便。」

  茉莉惠將槍,遞給她。

  今天裝的是柔軟的塑膠子彈,就算外行人打偏了,也比較不用擔心房子內部跟人會受傷。

  (再說,她也不是個壞人。)

  不管怎麼樣,千早是香月最開心的朋友,經過今天以後,這點茉莉惠就相當明白。

  (太難的事情下次再想吧。)

  「唔哇,這很重耶……喔!射出去了!射出去了!」

  「好痛!喂喂喂,不要、不要這樣啦!」

  「啊哈哈哈哈!」

  千早拿勇治當靶子,拿起機關槍瘋狂射擊。這時的她打從心底笑了。

  「那我就用這孩子吧。」

  茉莉惠從衣服裡拿出狗娃娃,雙手分別拿了公狗跟母狗,用裡頭的手槍朝勇治開火。

  「喔哇啊啊啊,為什麼?」

  終於,勇治一邊慘叫一邊奔逃。千早跟茉莉惠追逐著他,跑遍整棟房子。

  看著這三人的模樣,香月嘆了口氣。

  「……唉,總覺得,我那麼拼命隱瞞好像個笨蛋一樣……」

  「茉莉惠也很辛苦啊……以後想必還會有更多事情發生呢。」

  「啊?」

  初音用充滿期待的眼神,看著香月還有千早。

  「啊~~好好玩!」

  碰!千早倒在香月房裡的備用被窩上。玩了很久之後,終於決定要睡覺時夜早已深了。

  被她們追著滿房子跑的勇治,似乎完全燃燒殆盡,腳步搖搖擺擺地走回自己家。

  「對了,茉莉莉,你真的要睡在這裡?」

  「是,因為我放心不下。」

  回自己家換好睡衣再過來的茉莉惠,抱著熊寶寶再度來到有阪家。她帶著一套被窩到香月的房間,準備睡在千早隔壁。

  「哥哥不一定只會攻擊香月小姐,千早小姐也可能在睡夢中遭到襲擊。在這邊埋伏等他是最妥當的。」

  「但是,神樂同學最後已經累得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了啊!他不會有力氣找上門吧?」

  「不,畢竟他可是我哥哥,沒有人知道他什麼時候會若無其事地復活,小心駛得萬年船。」

  「說得也對。前一天不管他再怎麼累,隔天早上也總是能一臉無所謂地鑽進我的被窩啊……」

  香月坐在床上很自然地同意茉莉惠的說法,這行為卻被千早逮著話柄。

  「什麼啊,香月,神樂同學每天都來襲擊你唷?」

  「才沒有!是他自己擅自闖進來啦!」

  才剛脫口而出,香月就壓住自己的嘴巴。

  「原~~來如此,討厭,你真見外!你早應該不要隱瞞,跟我說就好了啊!」

  「可、可是,青梅竹馬變成那麼一個大色狼,我臉都快丟光了,哪還敢講……」

  有個會突然抱上來、偷偷溜進自己房間的青梅竹馬,應該沒有人會說出來吧。特別是香

  月。有時甚至讓人覺得過於一板一眼的她,最討厭這種話題。

  「你就睜隻眼閉隻眼吧。那表示他就是那麼喜歡香月你呀。」

  「目標又不只有我,勇治根本就是飢不擇食啦!」

  「我不這麼認為說……」

  或許是基於什麼理由,千早才會說出這麼意味深長的話。

  「不過,說實在的……他跟香月老是跟我說的那個『神樂』,形象有點不一樣呢。」

  千早苦笑。

  「我想是你美化太多了吧。」

  「我、我才沒有美化!」

  「真的一點都沒有嗎?」

  茉莉惠的好奇心被激起了。香月對千早描述的哥哥,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喔喔,對了,茉莉莉,香月這傢伙啊,把神樂同學說得跟白馬王子一樣——」

  「不、不要說了啦!」

  香月大叫一聲以後直接躺平,拿被單罩住自己的臉後,轉到一邊去。

  「啊哈哈,害羞了,害羞了。」

  「因為他以前根本就不是這樣的啊!」

  香月開始大鬧彆扭。千早開朗地對她說道:

  「不過我覺得啊,現在的神樂同學比較好相處,我喜歡這樣的他。」

  「不要開玩笑了啦!」

  「啊,是真的啦!真的。」

  千早用著非常像是在說笑的口氣這麼說了:

  「說不定神樂同學……算是我喜歡的型別喔!」

  「什麼……」

  好朋友的這句話,讓背對著的香月肩膀抽動了一下。而茉莉惠的眼睛並未錯過這幕。

  「如果你不要,那我就要搶走他囉~~開玩笑的啦!」

  千早繼續說了這句話,而香月則是一句話也沒回。

  第五章喜歡、討厭、照相機與香月

  在夢裡,茉莉惠變成一隻海獺。

  最喜歡的熊寶寶像塊貝殼一樣,被她抱在懷裡。她仰朝著天,輕飄飄浮在海面。

  風平浪靜,晴空萬里。

  天空上處處飄浮著一片片的白雲,但沒一絲其他的顏色。這是一片讓人覺得非常舒服的,青空。

  自己飄浮的海面,顏色也相當清澈美麗。海面金絲千縷,看起來真的很漂亮。

  在自己眼前拓展開來的藍天,以及包覆身體的碧海,都是茉莉惠最喜歡的。

  *****

  (……不是天空。)

  她看到的,並不是遼闊大海上的青空,也不是暌違十年的那間日本房間,而是隔壁人家的天花板。醒來的茉莉惠驀然坐起。

  隨著腦子漸漸清醒,她慢慢想起現在的狀況。

  (對喔……昨晚我在香月小姐的房裡睡了。)

  勇治好色的本性被千早發現,但她仍笑著留宿在香月家。為了保護千早,茉莉惠也一起住了下來,這是昨晚發生的事。

  巡視房間內部,香月正好已經換完衣服,千早卻不見人影。她用過的棉被,正整整齊齊堆在房間角落。

  「早安,香月小姐。」

  「早、早安啊,茉莉惠。」

  打過招呼,不知道為什麼,香月看著自己的臉居然有點困擾的模樣。也有點像是在忍住不笑。

  「?我的臉……有什麼嗎?」

  「呃……那個啊……」

  香月一臉抱歉,拿起房間裡的鏡子,遞給茉莉惠。

  「???」

  「看看臉頰。」

  感覺這句話用盡了全身精力,香月低下頭去。

  照著香月所說,茉莉惠拿著鏡子照著自己的臉——兩邊的臉頰上,多了像是動物鬍鬚的塗鴉。

  (……這是畢業旅行常見的那種惡作劇啊?)

  看來是在睡著的時候被畫的。

  左右兩頰三根粗粗的黑線,讓茉莉惠的臉,看起來就像只海獺。

  「對不起,茉莉惠,我阻止過千早,但是……」

  「不,我沒什麼意見。」

  老實說,茉莉惠或許還有那麼一點點喜歡這樣呢。

  (不過話說回來,犯人是千早小姐?)

  果然……茉莉惠的腦子裡閃過一個想法,香月是不會對自己做出這種事的。

  (雖然她不算是個壞人……)

  「說不定神樂同學……算是我喜歡的型別喔!」

  她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千早說的這句話。

  (其實……我不覺得這是真心話。)

  至於香月是怎麼看待這句話的,茉莉惠並不知情。但她突然發現——

  (如果……如果千早小姐真的有那麼一點點認真……?)

  香月打算怎麼做?

  自己又該怎麼做?

  (——不可能吧。)

  打算轉換心情,茉莉惠站起身,走近窗邊。

  她探頭往外宜看,陽臺上到處都有燒焦的痕跡。

  「香月小姐,今天早上我哥哥有溜進來嗎?」

  「啊?沒有。對喔……他沒來耶。」

  「是嗎?那很好。」

  茉莉惠昨天晚上就寢前,趁著檢查門窗時,在陽臺附近設定了許多陷阱。看樣子那些陷阱成功了。

  (平常那些陷阱都會被初音姐姐給收拾掉,她還會順便開啟窗戶的鎖呢……)

  或許是因為自己留宿在這裡,才能擊退勇治,平常喜歡惡作劇的初音也才沒有出手——這麼一想,茉莉惠的心情就好了一點。

  換好衣服後,茉莉惠跟香月一起下到一樓。勇治跟千早正在客廳閒晃。

  勇治應該早就中了茉莉惠設下的陷阱,但不知為什麼,他似乎沒受到什麼傷害。

  (……難道說,跟千早小姐說話能讓他開心到忘記傷害嗎?)

  這麼一想,好不容易才愉悅起來的心情又開始變得煩躁。

  (這到底是什麼原因呢?)

  「喔,早安——喂,你那什麼臉啊!噗哇哈哈哈哈哈!」

  「早安,茉莉莉~~對吧對吧,很可愛吧?她睡著的時候,真的超像真正的海獺喔!」

  千早對茉莉惠打過招呼後,這麼對勇治說道。

  她似乎早就告訴勇治臉上的塗鴉了。哥哥用標準的「捧腹大笑」狀態,蜷著身子在沙發上笑得滾來滾去。

  「咿——啊——好好笑——嗚喔喔喔喔?」

  哥哥竟敢指著別人的臉捧腹大笑,茉莉惠針對他的無禮,先以機關槍施以制裁後,再對千早打聲招呼。

  「早安,千早小姐。」

  「茉、茉莉莉,你該不會……生氣了吧?」

  「完全沒有。」

  茉莉惠斬釘截鐵地答道。

  光就臉上的塗鴉而論,她反而感覺還很開心。最大的證據就是,香月告訴她之後,她仍遲遲沒有將塗鴉洗掉。

  「話說回來,小勇……」

  (小勇?)

  千早臉上流下冷汗,看著沙發上化為橫屍的勇治。

  「這幾下算早安問候,每天都這樣的。」

  「每天喔?」

  千早馬上吐槽茉莉惠。這是個充滿關西人風格、毫不拖泥帶水的吐槽。

  接著香月吞吞吐吐地說道:

  「欸,千早,那個『小勇』……是指,勇治嗎?」

  (這句話我本來也打算問。)

  茉莉惠在心裡替香月聲援。

  「嗯,沒錯。因為他叫『勇治』,我就取第一個字『勇』,叫他『小勇』囉!畢竟老是叫他神樂同學實在太見外啦。」

  千早說明完,親暱地拍了勇治的肩膀一下。

  「小勇好像也滿喜歡我這樣叫他的。對吧,小勇?」

  「對啊。就隨便你想怎麼叫吧。」

  「你在得意些什麼啊?」

  基本上說明還算可以接受,不過同時茉莉惠乾脆利落地對復活的哥哥施以掃射。

  「對、對了,千早,今天你打算幹嘛啊?」

  香月似乎感受到茉莉惠對勇治的殺氣,打算換個話題。

  「今天啊?我沒有必要趕著回家,所以我想去小勇家玩玩,剛剛我也問過他了。」

  「不行,我昨天也說過了……那實在……」

  「你這個人喔!難得像我這麼可愛的女生主動說要去你家玩耶!」

  千早的嘴巴嘟得老高。勇治與茉莉惠面面相覦。

  「……沒辦法啦,你可不要太失望喔!」

  「是啊。」

  「啊哈哈,那就決定了!我要去看看小勇的房間!」

  很高興似的千早,啪地拍了下手。

  「我覺得那是最可能讓你失望的。」

  「茉莉惠,你那什麼意思啊?」

  「香月,今天你有什麼打算?」

  這次換千早回問香月,香月卻露出片刻猶豫。

  「呃……我喔,要幹嘛來著……」

  「千早小姐。」

  「嗯?」

  茉莉惠出乎意外地開口。

  「你打算單獨跑進我哥哥的房間嗎?」

  「不,那也不太可能啦……」

  「那麼我跟香月小姐一起去。讓你跟哥哥獨處,實在太危險了。」

  茉莉惠略帶強迫地邀請香月。

  實在不太想放勇治跟千早二人獨處,但……她又想讓香月跟勇治在一起。

  (不這樣就不公平了。)

  她莫名地有這種感覺。儘管茉莉惠本人也無法仔細說明,到底哪裡不公平……

  「對喔。那今天大家一起去小勇的房間玩吧,好不好,香月?」

  「啊?啊,嗯……」

  「幹嘛啦,茉莉惠,你想妨——」

  一句「你想妨礙我跟千早嗎」正準備說出口——茉莉惠如此判斷,於是瞬間拿出小狗狗型手槍開火。這一連串拔槍、開火的動作,速度足以列入自己最高紀錄,這讓茉莉惠稍微有點自傲。

  「呼啊!?」

  「茉、茉莉莉?你怎麼了?」

  「我只是預防問題發言而已。」

  不管勇治準備說的那句話是什麼,總覺得這對香月而言不會是句好話。

  想到這點,茉莉惠開始猶疑。

  (……我想要幫香月小姐嗎?)

  茉莉惠手上不停把玩小狗狗手槍,卻仍搞不清楚自己內心是怎麼想的。

  「好啦,各位~~早飯準備好了唷~~」

  恰巧這個時候,初音走出廚房召喚大家。茉莉惠便放棄繼續想下去。

  因為現在的她不太想歸納出太明確的答案。

  「搞什麼,原來你一直拒絕的原因就這樣啊?」

  擡頭看著從房子內部一直堆到玄關前的紙箱,千早用愕然的口氣說道。

  因為初音表示必須晾衣服,所以吃過早飯的三人便留下她,移動到茉莉惠家了。

  絕大多數堆積在房子內的紙箱上都有搬家業者的標籤。除此之外,還有不知道塞了什麼東西的包包,包裹緩衝材質、確保不會在搬運過程中受傷的雕像,以及神祕的擺飾,就這麼隨處散放。

  「你們……到現在還沒整理行李啊?」

  香月也愣愣地說道,聽起來就像是在指責:你們以為搬家都過多久了?

  對於這點,勇治跟茉莉惠也有其理由。

  「我們本來就打算等爸爸他們回來以後再一起整理的。因為他們搬家的隔天就丟下我們出國去了……本來他們打算一個禮拜就回來了。」

  「爸爸的行李裡面有很多從遺蹟裡發掘的貴重物品,我們不能隨便亂碰。」

  「原來如此。」

  「實在是,早知道這麼亂,跟我說一聲我就會幫你們整理啦!」

  感覺千早跟香月都是無可奈何地接受這個說法。

  「沒關係啦。我們需要的東西都已經拿到房間去了。」

  「那就好……」

  「其實也只是搬回房間而已,像我就連箱子都還沒開封咧!」

  「這有什麼好驕傲的!」

  看到勇治哈哈哈哈地放聲大笑,香月補上一刀。茉莉惠也一臉驚訝。

  「哥哥也真是的。我的東西都已經整理好了。」

  「不愧是茉莉莉,這麼乖。」

  「……不會,這是應該的。」

  千早摸摸她的腦袋,讓茉莉惠覺得很癢。

  (……真的,她不像是個壞人。)

  「那麼,我們就去看看小勇的房間吧!」

  千早的眼裡閃著期待的光輝,走入玄關。

  「這是什麼啊~~!」

  才剛踏入勇治的房間,這次輪到香月發出大叫了。

  「哇~~這個房間還真充滿男生房間的渾沌感啊。」

  「不要這樣誇我嘛!」

  「沒人在誇你。」

  千早還開得出玩笑,只是就連早就看慣了的茉莉惠,也對勇治的房間相當驚訝。

  喝了一半的寶特瓶還有空瓶,就這樣放在桌子上。

  CD盒的蓋子也沒闔上,裡面的CD也一樣隨便暴露,到處亂放。

  衣服完全沒整理,散佈在床頭、椅子上。

  翻開著的雜誌跟漫畫,凌亂地丟在地板上。

  在玄關時他也說過的,那些還沒開啟的紙箱,放滿各個角落。

  還不至於說這裡「很髒」,不過這個房間最適合的形容詞,恐怕就是「亂七八糟」或是「雜亂無章」吧。

  「你實在是~~太沒有規矩了~~」

  「沒有吧,這樣子還算普通啊?」

  香月的臉都皺起來了,千早則是苦笑著說道:

  「再說,我的房間比這裡還亂……香月也知道的吧?」

  「千早的房間哪有亂成這樣。」

  「喂喂,『亂成這樣』也太毒了!」

  「哥哥,你就少說廢話,先清垃圾吧!」

  早就猜到這種狀況的茉莉惠,將一樓帶上來的垃圾袋,硬是推給勇治。

  「嘖,知道了啦。整理就整理嘛……不過要怎麼弄啊?」

  「對對對,房間一旦亂成這樣,就不知道該從哪下手,迷惘到最後就會放棄,想說乾脆別這麼麻煩。」

  「啊——這個心情我懂、我懂。然後最後就整理不完了。」

  手上還拿著垃圾的勇治,又因為奇怪的話題跟千早開始聊得興高采烈。茉莉惠忍不住用一種責難的眼神瞪著他們。

  「……啊,真是夠了!我看不下去了。」

  香月彷佛要掃除心中的鬱悶,開始整理身邊的垃圾。

  「喝完以後瓶瓶罐罐要分開丟!雜誌看完以後要放回原處——」

  說著說著,香月隨手拿起一本薄薄的雜誌翻閱,看到裡面的內容後……

  「討厭!」

  馬上她就發出慘叫,把那本雜誌丟了出去。

  千早好奇地撿起那本雜誌,看過內容後,輕輕笑了。

  「什麼嘛,原來只是普通的寫真雜誌而已。」

  「可是……那種姿勢明明就很猥褻!就算只是泳衣,那種造型跟內衣根本就沒什麼兩樣嘛……」

  香月拼命陳述的模樣,看起來實在就像個小孩子。

  「是嗎?我還以為這本雜誌一定有口味更重的色情照片咧……」

  「不用擔心,口味太重的我都藏好了。」

  「需要我一起清掉嗎,哥哥?」

  勇治蹲到櫃子邊,準備從抽屜拿出某個東西時,茉莉惠的熊寶寶槍口已經指住他。

  「不、不要亂說,茉莉惠!你不懂我這收藏有多偉大嗎?」

  「是。」

  「啊——這邊也有。」

  千早隨意從堆得七零八落的紙箱中選一個開啟,裡面塞滿了錄影帶。

  「喔喔?你怎麼知道!」

  「所謂的林中藏木嘛,除此之外就是靠直覺啦。」

  哼哼哼~~地哼著歌,千早開始從中物色錄影帶。

  「喔喔——!這個好色喔……身材好得讓我羨慕啊。」

  「對吧對吧?那是我最欣賞的女優啦。不愧是千早,眼光就是跟別人不一樣。」

  「拜託……千早,不要這樣啦。」

  「機會難得嘛。平常男生都藏得好好的,根本沒機會可以這樣亂看,香月也趁這個機會多學點吧~~」

  「不用客氣了!」

  (感覺好像多了一個哥哥。)

  茉莉惠覺得眼花撩亂。

  香月看起來也很辛苦。只見她面紅耳赤地背過身子,不敢看那些被千早拿出來的錄影帶標籤。

  「好了,這邊的箱子又放了什麼咧~~~」

  相當起勁的千早,開始將目標放在其他箱子。

  「啊,那多半不是,是我還沒整理的箱子。」

  「是嗎?」

  千早開啟一看,裡面果然跟勇治說的一樣,放的不是這方面的玩意兒。

  裡面塞滿的是仔細歸檔的相本。

  「喔,是相本!」

  「原來在這個箱子裡啊。」

  勇治抽出一本相本,開始翻看。千早在旁邊偷瞄。

  「喔——都是很棒的照片嘛!」

  「是嗎?其實這些是我拍的喔。」

  「喔!小勇,你的技術還不錯嘛!」

  「勇治……嗎?」

  香月聽著,也戰戰兢兢地偷看相本。動作就像是感到興趣,但又怕這上面是不是有什麼色色的東西,因此處於警戒狀態。

  茉莉惠也站在哥哥跟千早中間,看著相本。

  於是勇治開始指著相片,開始一張一張說明。

  「這是在美國拍的。」

  身穿啦啦隊服的女孩子們,完全不遮掩裙下風光地跳著舞。

  「這在中國。」

  穿著旗袍,頭上綁著包包頭的黑髮少女,正面露羞澀地送上料理。

  「這是印度,然後這是澳洲……」

  被攝入照片內,眼神天真的少女,不是穿著充滿特徵的民族服裝,就是露出小麥色健康的面板。

  「——你怎麼都拍女生啊!」

  「啊嗚!」

  香月毫不留情用膝蓋踢中勇治的胸口。

  低頭睨著倒在自己被窩上的勇治,香月的憤怒爆發。

  「你真的很色耶!」

  「好了好了,這也沒什麼好生氣的嘛~~香月,這又不是偷拍,拍攝角度也不色啊,況且每個女生的臉都拍得很好看耶……」

  手輕輕放上香月的肩膀,千早替勇治說話。

  「但這樣不行!這樣太不健康了。」

  「……給我等等,這哪裡不健康了?」

  按著胸口,咳個不停的勇治,很難得地用充滿不爽的聲音說道:

  「想要看到自己喜歡物件最好看的表情,真的有錯嗎?」

  「咦……」

  勇治站起,逼近香月。

  「我是真的很喜歡女孩子,也很喜歡照相。就是因為喜歡,我才不想愧對這兩件事,所以我會用最棒的畫質,將女孩子們拍得最可愛,最漂亮,這就是我的原則,為了這個目的,我絕對不會隨便!」

  「呃……啊……」

  在勇治凌人的氣勢下,香月開始顯得窘迫。

  (……香月小姐會失去理性,這麼生氣,該不會……是因為吃醋吧?)

  雖然心裡認為香月多半連自己都沒有注意到,但茉莉惠就是不由得這麼想。

  (哥哥的照片,的確把模特兒們都拍得很好看。)

  而這沒來由的醋意,就是因為勇治對於自己以外的女生,也用這麼認真的態度在拍照……這分認真透過照片傳了出來。

  (這些女生全部甩了我哥哥……其實香月小姐沒有必要這麼生氣的。)

  千早撿起勇治被踹飛時掉落地面的相本,然後開始隨性翻頁,靜靜地說道:

  「這些女生能被人這麼認真地拍照,真的好幸福啊!」

  這聲音彷佛退潮的力量,將原本瀰漫在香月跟勇治之間尷尬的空氣慢慢消去。

  「——欸,小勇,等一下可不可以幫我拍照?」

  「……啊?」

  「啥?」

  千早天外飛來的提案,讓這兩人發出奇怪的叫聲。

  提議者千早負責當模特兒,就這樣,攝影會在神樂家的院子裡展開。

  她一開始只擺出像是坐在走廊上的規矩姿勢,表情還有一點點僵硬。但在攝影過程中,她彷佛慢慢習慣這種氣氛,也接受勇治稱讚的辭彙,於是開始做出諸如爬上院子裡的樹,或是踢腿、出拳等等的動作。

  來替有阪家院子灑水的初音,也在盛邀之下讓勇治拍下自己灑水的一幕。在不置可否的樣子中,她也開始擺起姿勢。

  然而,感覺和樂融融的圈子裡,並沒有香月跟茉莉惠。

  「好耶,接下來換誰啦?」

  「這個嘛……那你要不要跟初音姐姐合照?可以嗎,初音姐姐?」

  「我無所謂的喔~~」

  「請多指教!」

  「好~~」

  「那你們,呃——就用旁邊那張躺椅吧。千早就躺在那上面,初音姐姐坐在她旁邊。」

  香月跟茉莉惠站在有阪家的陽臺上,低頭看著院子裡熱鬧的氣氛。

  他們也有邀請香月,但香月堅持拒絕,並回到自己房間。茉莉惠也莫名地跟著她回到這裡。

  不知道是因為茉莉惠在旁,還是真的很在意攝影會,香月最後沒進房間,而是走到陽臺吹風。

  「坐在這邊可不可以~~」

  「啊哈哈,我好像變成寫真偶像了!」

  「那等一下穿泳衣給我拍呀!」

  「我考慮考慮,啊哈哈!」

  (如果他玩笑敢開得太過分,不如就從這裡開槍打他吧?)

  茉莉惠用危險的眼神從這個或許很適合拿來狙擊的地點看著哥哥。

  香月嘴中也喃喃說著:「那個笨蛋……」如果她現在站在勇治身邊,說不定已經開始在揍人了。

  「小勇,不要說這種讓我困擾的話嘛!我又沒有準備,要拍泳衣等下次機會好不好?」

  「既然千早都這麼說了,當然沒問題。好,我們拍下一張吧!」

  「嗯!」

  (…………沒想到他這麼幹脆就放棄了。)

  茉莉惠有種感覺,換成平常跟香月說話時,勇治應該會更死纏爛打才對。

  (還是說,現在他正在享受拍照,所以才把這件事放在最優先?)

  「香月~~茉莉莉~~」

  茉莉惠一驚,只見千早揮著手,擡頭呼喚她們的名字。

  「你們也下來拍嘛——!這次我要跟香月一起合照!」

  香月還是默默無語地揮揮手,迴應千早。

  臉上仍掛著微笑,但感覺就是不肯下去。

  「……你不去嗎?」

  茉莉惠輕聲問道。香月稍稍搖搖頭。

  「嗯……我不要。茉莉惠,你可以下去沒關係。」

  「說得也是。」

  茉莉惠口中這麼應道,卻一點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兩個人看著下面的喧鬧,沉默片刻,這次換香月開口了:

  「……勇治真的很喜歡拍照耶!」

  拿著數位相機的勇治,不斷指示千早跟初音,看起來就像一位真正的攝影師。看著他的模樣,香月輕輕地笑了。

  「他說得那麼熱情,讓我有一點點吃驚。」

  「說不定他只是喜歡拍女生而已。」

  「大概吧。」

  聽到茉莉惠的意見,香月的雙眉微微皺起,露出不愉快的神情。相本里照片的主角全都是女生,這點她果然相當在意。

  「……跟他說不就好了?」

  「什麼?」

  (……我到底想說什麼?)

  煩躁。

  心裡十分煩躁。

  看著千早跟勇治相處融洽,就覺得不好玩。而就像這樣,看著不肯表白的香月,心裡也覺得相當浮躁。

  ——或許香月也跟自己一樣,心裡覺得這樣並不好玩吧?

  「如果有話想對哥哥說,我想你開啟天窗說亮話會比較好。他這人很遲鈍,如果你只說『好色』或是『不行』,我想他永遠不會懂你想說什麼。」

  「我……我哪有……什麼想跟他說的……」

  彷佛突然捱了茉莉惠一陣責罵,香月露出不知該如何是好的神情。

  可能是被說中,心理開始有所動搖,因此香月的口氣中並不像『我沒有什麼想跟他說的』這樣直接否定。

  「……我差不多該走了。」

  「啊……嗯。」

  茉莉惠決定下去拍照。她看到香月的模樣就明白,光是站在旁邊看不可能知道,也不可能改變狀況。

  「我也不是不瞭解香月小姐的心情,但……」

  為了回院子裡,準備爬回自己家的茉莉惠,在攀上扶手前對香月這麼說道:

  「我不討厭千早,也不討厭哥哥。而且——」

  咚,她並腳一躍,從扶手上跳回自家陽臺。

  「我不喜歡現在這樣不坦白的香月小姐。」

  「…………」

  香月沒有迴應。

  她稍微低著頭,看起來就像在咀嚼茉莉惠所說的話。

  ——那一天到最後,香月還是沒有下樓。

  一直拍到天色暗下來,氣氛正好時千早的一句「差不多該回家了」,攝影會因此結束了。

  「那我整理整理,明天帶去學校。我會先印出來,比較容易看。」

  「喔喔,這麼貼心呀!」

  最後茉莉惠也下海了,她們盡情地照了許多照片,讓勇治不得不換了好幾張記憶卡才得以拍完。

  「我會先讀進電腦裡確認一次,還得做些細部調整嘛,順便的啦!只要花一點點小功夫,就可以讓照片變得很漂亮喔!」

  「哦?這麼講究。」

  在這樣的對話中,一臉滿足的勇治回家去了。當初音也說要準備晚餐回家後,茉莉惠被千早叫住。

  「欸,茉莉莉,我有件事要拜託你。」

  「什麼事?」

  「那個……等我回家以後,能不能麻煩你照顧香月的狀況?一旦面對小勇,香月好像就會鬧彆扭……而且惹她生氣的好像也是我……」

  香月今天一直不肯下來,為此千早似乎很愧疚,露出不太好意思的表情拜託茉莉惠。

  (說不定是我的錯喔……)

  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完就丟下香月自己離開陽臺的,就是茉莉惠。說不定就是因為這樣,才讓香月變得更頑固的……茉莉惠深刻反省了一下。

  「……我會盡量。」

  「對不起喔,我能拜託的只剩下茉莉莉了。」

  千早將手擺在頭上猛搔。看到這模樣、聽到這句話,讓茉莉惠覺得莫名地歉疚。

  (千早小姐……她真的……不算是壞人吧?)

  目送她走進有阪家,拿自己的東西——

  「反正我就是不可愛啦!」

  香月的聲音傳來。

  茉莉惠急忙擡頭看看聲音的來源——也就是陽臺,只見勇治拿著數位相機,一臉錯愕地留在那裡。

  隔天早上,一起上學的茉莉惠等人,在學校附近遇到了千早。

  「喔——一大早真是巧啊!大家早安。」

  「喔、喔,早安啊,千早。」

  「早安。」

  「早安,千早。」

  「……早。」

  唯一反應稍稍慢了一點的,就是香月。

  「香月~~昨天后來到底是怎麼了?」

  「啊……嗯,抱歉。我有點不舒服。」

  「喔喔,那就沒辦法啦!」

  五個人就這麼繼續往學校邁進。

  「嗯~~……」

  千早馬上看看左右,發出好像不太滿意的聲音。

  她的右手邊是勇治。

  她的左手邊是香月。

  走在一起是很好,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這兩個人就是不肯看著對方。其實早在千早加入這個行列前,他們從家裡出發時就是這樣了。

  「你們倆是怎麼了?」

  好像很受不了這氣氛的千早,這麼問二人。

  「發生什麼事了?你們的樣子好奇怪。」

  「不、不知道耶?有發生什麼嗎,香月?」

  「沒有,沒事。」

  香月用的是肯定、同時又冷冰冰的口氣。不光勇治,連千早都尷尬了。

  「怎麼了啦,香月?你真的很沒精神耶!」

  「是嗎?」

  「難道……小勇又對你性騷擾了?」

  「沒有。」

  「……」

  茉莉惠與初音走在三人組身後一步,看著他們三人。

  「香月實在是一猜就透啊~~雖然我覺得偶爾這樣子也不錯啦。」

  初音用前方三人聽不到的音量,彷佛自言自語地說道。

  茉莉惠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低頭走自己的路。

  (我是不是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得太過分了?)

  昨天在陽臺上,那番像是在刺激香月的話,正是茉莉惠說的。

  後來香月好像是隔著陽臺跟勇治吵了個架,晚飯時也沒露面。她的這種態度,在搬家後不久也曾經見過……

  (情況可能很糟糕……)

  千早曾經拜託茉莉惠要注意香月的狀況,因此她覺得自己也有責任感。

  「啊~~……對了!欸,小勇,昨天的照片你有帶來吧。」

  「當、當然,我還有印出來喔。」

  香月讓人難以接話,因此千早打算換個話題,勇治順著接下去。

  「是喔~~真期待看到照片,對吧,香月!」

  「還好……我,不想看。你們看就好。」

  「不要說這種話啦,好不好?」

  「就說不用了。」

  「真是的,怎麼了啦?欸……你昨天也這樣,如果我有做什麼會讓你生氣的事,我道歉好不好?」

  香月的態度實在太冷漠了,千早相當不安地問著她,樣子愈來愈難過。

  「啊!不、不是!不是千早的錯!……嗯,真的不是。」

  香月突然驚覺,擡起臉對千早這麼說。但表情看起來也不是很好。

  「無所謂,她不想看就別勉強,我們自己看吧。」

  勇治粗魯地說道。香月的態度就連哥哥也看不過去了。

  這時——

  砰——!

  輕快的聲音在通學路上響起。

  千早拿出不知哪生出來的摺扇,用力毆打勇治。

  「無所謂個頭!」

  背後彷佛燃燒怒火的千早怒斥著勇治。

  「香月可是我的好朋友!哪能不管啊!」

  「千早……」

  千早的態度表現出她真正的心情。

  (真正最重要的還是這一點啊。)

  這麼一來,就連勇治也沒有第二句話可說。此時香月打斷談話:

  「對、對不起。可是今天,真的……該怎麼說……我想要自己獨處,想點事情……」

  「拜託不要你說得這麼落寞,說什麼要獨處啦!」

  千早看起來快哭了——開始耍起任性來。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啦!我要香月跟我一起看啦——!」

  千早的聲音開始大到會吵到附近的居民,因此不光是香月,就連後面的初音也堵住她的嘴,茉莉惠也抓住她的手。

  「呼嗯呼嗯呼嗯呼嗯~~」

  「好、好了啦,我知道了,千早,我就跟你們一起看吧。」

  「噗哇哈~~真的嗎?」

  「嗯。」

  「太好了~~那我們午休在屋頂集合,小勇,這樣子你沒意見吧?」

  「當、當然……」

  「啊,對了,姐姐跟茉莉莉也要來喔!」

  千早突然回頭說道。

  「你們午休的時候也要到高中部的屋頂嗎?」

  「哎呀~~我們也能一起看呀~~?」

  茉莉惠也點頭同意初音的話。她們對照片是有興趣,但看了剛剛三人的對話,總覺得自己在場會打擾到他們。

  「也有你們的照片啊,當然要來。」

  千早天真的眨眨眼睛,繼續轉到前方。

  「那我們快走吧,要遲到了!」

  說著她抓起勇治跟香月的手,開始狂奔。

  「喂、喂!」

  「千早,等、等一下啦!」

  感覺像是被三個人拋在後面……茉莉惠低聲說道:

  「我突然想到。」

  「怎麼著,茉莉惠?」

  「千早小姐……有點強硬的這點,跟我哥哥很像吧?」

  「原來如此~~」

  好像是因為茉莉惠的話讓她想到什麼,初音的食指在臉旁邊揮動。

  「茉莉惠是不是覺得,勇治跟千早這對氣質很像,一定很速配?」

  「——不,我沒有那麼說。」

  她的反應慢了幾秒。

  (很速配……?哥哥跟千早小姐……)

  被這麼一說,那種不好玩的感覺就又再度湧上心頭。

  「不過~~他們很像這點,我也有同感。」

  初音開始邁步,追趕前面的三人。秀髮跟裙襬都隨風舞動。

  「或許……香月也有同樣的感覺吧?」

  (……我就知道。)

  初音的話讓茉莉惠的心有了一絲紊亂,但至少,也讓她確定有件事並不是誤會。

  (香月小姐也跟我一樣,覺得這樣子並不好玩吧?)

  午休時間,依約來到屋頂的香月,雙手被千早緊緊握住。

  「我說過我不會跑掉的嘛……」

  「不。行~~今天我會一直這樣子不放手的~~」

  這十之八九是開玩笑的,但千早真狠很小心翼翼地緊緊握住香月的手。

  「那麼,小勇,東西呢?」

  「嗯……在這。」

  「喔——一個晚上你就能做到這樣啊!」

  勇治感覺心不甘情不願拿出來的,是好幾本相簿。拍的所有照片似乎全都被印出來了。個性隨便的哥哥,感覺只有在這時候特別細心。

  那可不是隻有一兩冊的數量,要將那麼多張照片全部確認過後印出來,是很花時間的事。

  (他真狠很愛照相呢!)

  不然的話,是不可能這麼細心的——茉莉惠很想這麼認為。

  如果被拍的是過去那些被勇治搭訕後不甩他的女孩子,那麼茉莉惠可能還會有其他不一樣的感想,但……這些相本里收藏的相片,主角應該就是茉莉惠她們。

  千早好像也真的很感動,開開心心地拿起一本,開始翻閱。

  「——呃,啊!」

  突然發出一聲大叫,千早摔倒在地上。「怎麼回事?」眾人的視線集中在她身上。

  「對喔……我真是太大意了。香月,原諒我……」

  「咦?咦?怎麼了?千早?」

  千早突來的道歉,讓香月一陣慌亂。千早用發自內心過意不去的表情看著她:

  「我一直一廂情願認為你一定有拍照,我覺得這樣是很自然的……仔細想想,香月根本一張都沒照嘛!」

  自己始終很在意香月沒有下樓來的這件事,但卻一直把那跟攝影日當成不同天發生的了……千早如此辯解。

  「現在才發現呀~~千早這孩子,真是太粗心了~」

  「你早就知道了呀,初音姐姐?」

  如果是那樣,早點說就好了……茉莉惠稍微有點同情千早。

  「您說的一點都沒錯!」

  初音這句話,讓千早用淚汪汪的大眼睛,看著香月。

  「真的很對不起你,香月!」

  「哦,呃……我不在意啦,真的,那也是我自己不好啊!」

  「好耶!那麼我們當場拍吧!反正休息時間還有很多!」

  「什麼!?」

  (……切換情緒的速度還真快。)

  這一點或許也很像哥哥——茉莉惠有這種印象。

  「不、不用了啦,千早。」

  「哪裡不用。快來啊,攝影師,拿出數位相機,你有帶吧?」

  「啊,有……」

  還是一臉呆滯的勇治,被這麼一說,才拿出身上的小型數位相機。

  「真是的,就說不用了!只要看千早當模特兒拍的那些照片就夠了呀!」

  「不能不用,既然都知道這點,我就沒辦法開心地看啦!」

  千早乾脆爽快地說。

  「如果你討厭一個人被照,不如我來陪你啊?仔細想想,我昨天本來也是這麼想的,最後還是沒能拍到。」

  「……」

  「啊,對喔。」

  千早拍一下手,好像發現事情的癥結不在那裡。

  「想想,小勇也沒被拍到嘛!」

  「我、我沒差啦,比起被拍,我比較喜歡拍別人。」

  「有差。都什麼時候了,你們快站在那邊,我來拍!」

  「什麼!?」

  香月大驚。千早硬是抓住勇治的手站起身來。兩人一臉無可奈何,就這麼被硬拉著站在一起。

  「好,小勇,把照相機交給我吧!然後你們就在那裡,站近一點喔!」

  從勇治手中接過照相機,千早就推推推地,將兩人推到欄杆旁。看來她打算用天空當背景照相。

  「千、千早!」

  「好了好了——來吧!」

  「啊!?」

  「喔哇?」

  背後被猛力一推,失去平衡的勇治——瞬間貼近香月,彷佛準備抱緊她。

  「哎呀~~好像一對情侶喔!」

  「……會發生什麼事我可不管喔。」

  坐在依舊一臉愉悅的初音身旁,茉莉惠觀望著形勢變得詭譎的三人。她有種預感:現在就去阻止會比較好。

  「很好!你們就這樣繼續貼緊,然後看我這邊!」

  千早馬上拿起相機,準備按下快門。勇治跟香月瞬間四目相對——就慌慌張張推開彼此。

  「我、我們別拍了,好不好?」

  「小勇,幹嘛說那種話啊,一點都不像你!換作平常的你,早就抱上去了吧?」

  「不,我說……」

  勇治難得支支吾吾的,千早催促。但是……

  「——為什麼老是這麼硬來!多少想想我的心情嘛!」

  突然,香月大叫。

  千早,勇治,還有茉莉惠與初音,都不禁屏住氣息。

  「勇治也好,千早也好,為什麼神經都這麼大條!我都說過了!我不要!我不想要被拍!!」

  「啊,抱歉,我是不是做得太過分了……?那你們用普通姿勢就好——」

  「我就說——我最討厭照相了!我不想被拍!也不想看!」

  完全不聽千早想說什麼,香月的感情瞬間爆發。

  回過神來的勇治,將手放在香月肩上。

  「喂、喂……香月——」

  「不要碰我!」

  啪。勇治的手被香月拍掉。那隻手打在千早身上。

  「啊,嗚!」

  「——啊。」

  「千早,你還好吧?」

  勇治馬上過去關心千早。看了這一幕,香月的動作停下。

  「香月,你……到底在氣什麼啊?沒必要發在千早身上吧?」

  勇治隨即這麼對香月說道,口氣中帶點焦躁。

  「這樣子她很可憐耶!她又沒有惡意,這你也知道啊!你真正氣的——」

  勇治的臉皺了起來。

  「根本就是我吧?因為昨天的事——」

  (果然是因為昨天。發生什麼了嗎?)

  傍晚千早回家時,茉莉惠目睹他們在陽臺上爭執的一幕。

  「那不爽就應該跟我說啊!如果你不想一起拍,那我就不要入鏡嘛!如果你不想被拍——頂多不拍啊!」

  「不不,一定是因為我太過火,沒考慮到香月的心情……照片那件事也是這樣,我愈來愈討厭自己了。對不起!」

  不知道這是早上到現在的第幾次了,千早一臉消沉的模樣道歉,勇治又急著袒護她。

  「都是我的錯,千早你不用在意!」

  「就說沒有那種事了,全部都是我的錯!」

  「不,是我的錯。千早只是為了香月好啊!」

  低著頭,靜靜聽著兩人說話的香月,突然轉過身去。

  「……算了。看樣子我不要留在這,應該會比較好……」

  說著,香月開始走向屋頂的出入口。

  「等等!不是那樣的,香月,等——」

  「大、笨蛋!」

  千早急著想阻止香月。但勇治的怒吼卻蓋過了她的說話聲。

  「算了啦!我收回前言!蠢爆了!像你這樣頑固的傢伙,我死都不會對你道歉的!快點滾到別的地方去,自己一個人生悶氣吧!」

  「等等,小勇,你說的太……」

  完全無視千早的制止,勇治一直罵到最後。

  「我不想理你了,香月,像你這樣冷淡又任性的女生,我最討厭了!」

  「哎呀呀……」

  (你說了不該說的話啊,哥哥。)

  茉莉惠很明白,這就是所謂的針鋒相對。

  這種時候只有並非當事人的第三者,反倒才能瞭解雙方的心情。

  (而且……)

  昨天建議香月「有話想說最好開啟天窗說亮話」的人,不是別人,就是茉莉惠。如果是那句話的影響,讓昨天香月跟勇治吵架,今天也在生氣的話——

  茉莉惠緊緊抱住熊寶寶。

  香月停下腳步。

  猛地一轉身,看向勇治的她——眼眶裡的淚水,已經奪眶而出流下來。

  「……我知道了。因為我也最討厭勇治——」

  香月一邊哭著,卻一邊用平靜得出奇的聲音,繼續說下去:

  「我不會再跟你說話了,我也不會再見你——我們絕交。」

  說完後,香月就離開屋頂。

  「等、等等,香月!喂,小勇!你也快去追香月啊——」

  千早內心大為動搖、陷入恐慌,而終於有了動作的初音拍拍她的肩膀說道:

  「沒用的。」

  「沒用的。」

  走向勇治的茉莉惠,也說了跟初音一樣的臺詞。

  如果早一點介入阻止,或許會比較好。但在香月的氣勢下,她並不知道該什麼時候出面。

  千早哭喪著臉,轉過頭來。

  「為什麼!」

  「因為~~」

  「就是這樣。」

  喀喀喀,茉莉惠走到站著一動也不動的勇治面前,墊起腳尖,輕輕地,往他的額頭點了下去。

  ——噗通。

  輕輕一個聲音響過,勇治四腳朝天倒了下去。看起來就像靈魂完全出竅了。

  「什麼?小勇?」

  「看來香月說的『絕交』這兩個字,給了他很大的打擊呢~~」

  「看來是這樣。我第一次看到哥哥受到這麼大打擊。」

  「果然?可是……」

  用不尋常音色說話的初音與茉莉惠對上眼。

  這位神祕的大姐姐,平常讓人難以猜透她到底在想什麼,但這時候她的意思就原原本本傳達了過來。

  「他讓我的寶貝妹妹哭了,可是受到的懲罰應該還不太夠。茉莉惠,交給你囉~~」

  「收到。」

  茉莉惠看著已經完全失去意識的勇治,開始用機關槍掃射,準備給他致命一擊。

  「哇哇哇,也沒必要做到這樣……」

  「不這樣子,我們的氣很難消。」

  「說得沒錯~~」

  初音的聲音聽起來比平常更成熟穩重,但手卻遲遲不肯離開千早的肩膀。

  (我一直以為哥哥真的不夠纖細,沒想到居然神經這麼大條。)

  勇治並沒有做出什麼色色的事。

  但茉莉惠感覺——他對香月所做的比那更嚴重。

  初音雖然很愛開玩笑,但她其實應該是很疼愛妹妹的。所以她才會無法原諒惹妹妹哭的傢伙——她的心情也傳達給茉莉惠明白了。

  「香月微妙的少女心,我也不是不懂~~就算討厭好色的勇治,畢竟還是她喜歡很久的青梅竹馬嘛!」

  「她還是喜歡著他——我從以前就這麼認為了。」

  唉~~千早也終於平靜下來似地,嘆了口氣。

  「打從以前開始,香月每次提到小勇,看起來就很開心的樣子。為什麼她就是不肯老實點啊……」

  (你都這麼清楚,為什麼還……?)

  站在茉莉惠的立場,只覺得就算千早不是真的有那麼喜歡,卻也對勇治很有好感,可是她卻始終沒展露出顧慮香月的模樣。

  「但是千早卻……」

  茉莉惠的想法,由初音代為說出口。

  「你卻說了些『說不定是我喜歡的型別』或是『你不要我就搶走』之類的話……簡直像是在發表敵對宣言嘛!」

  初音一邊說,一邊面露微笑,握緊千早的手。

  這動作看起來很和善,卻成反倒讓千早的冷汗傾瀉而下。就像感受到初音身上散發出無可言喻的神祕氣息。

  「什麼!?不,那個……我是真的有說,但是根本沒有什麼深意啊——呃,你是怎麼知道的?」

  (就是啊,她是怎麼知道的?)

  停下射擊的手,茉莉惠注意著初音的發言。

  那是在千早留宿香月房間時,半開玩笑所說的話。茉莉惠也在場,記得很清楚。

  但是聽到這句話的,應該只有香月跟茉莉惠……

  千早瞬間看向茉莉惠。那不是在指責,只是確認:「你沒有說吧?」

  當然,茉莉惠什麼都沒對初音說,因此她果斷地搖搖頭。也不可能是香月特地跟初音說的。

  (……初音姐姐是不是裝了竊聽器?)

  仔細回想起來,那天晚上初音感覺特別忙碌。說不定那個時候,千早不光是忙於留宿客人的準備,還動了很多手腳……?

  茉莉惠那天在房間外放了驅趕勇治的陷阱。相反地,房間裡卻什麼都沒動。

  就算初音趁香月她們不在房間時動了什麼手腳,茉莉惠也無法察覺。

  (該說……初音姐姐果然值得敬畏嗎?)

  感覺她……看透了一切。

  如果真是這樣,茉莉惠心想,在事情惡化到這種程度前,真希望她能先想點辦法。只是對方可是初音,就算早知道事情會變這樣,她也一定會開開心心地等著看好戲。

  「香月這孩子就是這樣,說不定她已經下定決心要抽身囉~~要是我聽到這種話,鬥爭心反而會燒得更猛烈呢~」

  「……啊。」

  聽了這句話,千早似乎才醒悟,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請請請請請請問,香月該不會是,把那句話當成真的……又看到我跟小勇聊得那麼開心、玩得那麼起勁……就……」

  「答對了~~如果你早點發現就好囉!」

  「啊嗚……」

  茉莉惠呆呆地看著沮喪透頂、完全崩潰的千早。

  再加上她沒注意到相本里沒有香月的照片……說不定千早意外地遲鈍呢。

  「怎麼辦……還是先去下跪道歉吧?」

  當千早開始思考該怎麼對香月道歉時,上課鈴聲響了。這是宣告午休結束的鈴聲。

  差不多該回教室去了,特別是得回到中學部的茉莉惠,可能會趕不及上下午的課。

  「哥哥,差不多該——」

  差不多該起床了……茉莉惠準備這麼說,這才注意到哥哥的眼睛不知道什麼時候早已睜開。

  只是那對眼睛,看起來雖然像是仰望著天空,其實卻什麼都沒在看……

  眼睛裡一點力量都沒有。

  第六章溫暖

  夕陽將整個公園染得黃橙橙一片。

  一個少女坐在鞦韆上,側面沐浴在橙黃色的光芒中。

  臉上還掛著幹掉的淚痕。

  「……爸爸大笨蛋。」

  少女喃喃自語。此時一個聲音響起。

  「啊——你果然在這裡!」

  那是個年紀與她差不多的少年。少年牽著另一個比少女更年幼的女孩子,慢慢走近。

  聽到少年的聲音,少女的身體為之一震。

  緊接著,少女身旁的另一個鞦韆搖晃,發出嘰……嘰……的聲音。

  少年語帶關心地對少女說:

  「香月,大家都在找你耶。我們回去吧?」

  「……才不要,我不回去了。」

  「初音也很擔心你喔!」

  「姐姐當然好啊,因為爸爸那次有去看她。」

  「伯父也有工作要做嘛,你不能這麼任性喔!」

  少女撇過頭。

  偏偏在自己的同樂會時,爸爸才說大學有工作不能來,這樣太狡猾了……說著說著,嘴巴就嘟了起來。

  「……真拿你沒辦法。我就陪你玩玩吧!」

  「什麼……?」

  「好啦,茉莉惠也上去吧!我在後面幫你們推。」

  「唔……嗯……」

  在少年的借力下,另一個年幼的女孩子——茉莉惠,輕輕坐上鞦韆。

  「茉莉惠,那樣子很危險吧?把娃娃放下來,抓住鞦韆的鏈子。」

  不管少年怎麼說,少女依舊紋風不動,不肯放手。因為只要放開,自己最心愛的洋娃娃就會掉在地上。

  「唉,真沒辦法——那我就不能推太大力囉?」

  「……嗯。」

  為了不讓茉莉惠失去平衡,他便慢慢地、輕輕地推動她的背。

  嘰……嘰……鞦韆開始稍稍前後擺動。

  「……哇…………」

  只是因為自己坐著的板子開始晃動,茉莉惠眼睛就瞪得老大,開始害怕。

  「勇治,這樣不行啦,茉莉惠還太小了……你看她在怕了啦!」

  「真沒辦法……」

  少年——勇治抱起茉莉惠,自己坐上鞦韆,將她放在自己的腿上。

  「勇治……?」

  「香月不回家,我們也不回家。」

  「……不用了,你們回家吧。」

  「不要。」

  「好了啦,你們回去。茉莉惠這樣子很可憐耶!」

  「香月想要獨佔這個鞦韆對吧?」

  「我、我才不是……」

  就在兩人爭論到底回去還是不回去的時候,茉莉惠坐在勇治的腿上,一直玩著手中的娃娃。

  「一個人玩很無聊吧?在這裡玩,一個人很無聊耶。」

  「…………」

  不知不覺中,香月兩眼含淚,開始不發一語。

  「我們陪你。」

  少年彷佛是在安少女的心似的,用力地說了。

  *****

  今天的課程全部結束,班上同學全都開始整理東西,準備回家。

  茉莉惠也一樣,也在座位上開始收拾筆記跟教科書。

  此時,茉莉惠聽到有人呼喚自己的名字,接著就被從後面抱住。

  「茉·莉·惠!」

  茉莉惠瞄了後面一眼,憑這聲音,加上髮色,她便推測出了對方的身分。

  「磯川同學,怎麼了?」

  「那個啊,妮娜啊,有一件事情很在意,所以就過來了的唷!」

  坐在位子上的茉莉惠,戴著帽子的腦袋正好頂著妮娜的胸部。

  每當她發出聲音、晃動身體,柔軟的肉團就會夾著自己的腦袋跟著動起來。

  這個姿勢簡直像是在提醒茉莉惠,這個同年的女孩身材跟自己差了多少……讓她感到有點難過。

  「茉莉惠,最近,你是不是有什麼困擾的呀?」

  「……沒有啊。」

  茉莉惠維持這個被妮娜為所欲為的姿勢,靜靜答道。

  「是這樣的嗎?看起來不像那樣的耶?」

  (……磯川同學該不會意外地敏銳吧?)

  還是說,自以為面無表情的自己,表情卻在無意識中表露出來了?茉莉惠稍稍閉緊嘴巴。

  (我本來不打算這樣的……)

  要說擔心的事,其實是有。

  因為自從禮拜一在校舍屋頂上大吵一架以後,香月跟勇治的絕交狀態就持續到現在……

  上學的時間兩人也故意錯開,吃飯也特意分開來吃,兩人彼此王不見王。其實當真要說的話,也只是香月單方面這麼作,因為哥哥勇治被香月冷落後,就一直陷入低潮中……

  負責準備三餐的初音表示要「稍微看看狀況」,就這麼靜靜放香月他們自己決定怎麼做。

  她究竟是像平常一樣隔岸看好戲,還是這次真的束手無策?這點茉莉惠並不清楚。

  「要SMILE唷!」

  「?」

  妮娜放開茉莉惠,做出鬥志的姿勢。

  「總是要SMILE!所謂笑容常開福常在的喔!」

  「是喔……」

  看著妮娜臉上露出毫無心機的笑容,茉莉惠摸摸自己的臉。

  (笑容是我最不擅長的領域了……)

  週末,有阪家的門鈐響了。茉莉惠代替正在煮飯的初音去應門。

  「請問是哪位?」

  「這聲音是……茉莉莉?是我,千早。」

  「啊,是,請進。」

  門鎖應聲而開,表情略為疲憊的千早站在門外。

  「午安,千早小姐。」

  「午安。不好意思,我就開門見山說了……香月在嗎?」

  「香月小姐嗎?不,她好像出門去了。」

  「啊……是喔……」

  千早看來似乎有點失望,茉莉惠感到有點奇怪。

  「怎麼了嗎?」

  「沒什麼啦……跟上次那件事有關啦……」

  「哦。」

  所謂上次那件事,應該指的就是那次在學校屋頂上大吵一架,那次茉莉惠也在,因此她馬上猜到了。

  「茉莉惠——不好意思要你幫忙,是哪位啊~~?」

  說著說著從廚房探出頭來,看到千早的臉,立刻合上手,說道:

  「啊呀~~千早,歡迎~~」

  「大姐好。」

  千早還是以略帶疲憊的神情打招呼,初音邀請她上來坐坐。

  「不好意思喔~~香月沒說什麼就跑出門去了。」

  「是喔……果然是這樣的啊……她也不接我電話,不回我的信,我早就有這種感覺了……」

  平常總是充滿精神的千早,面露奇妙的表情,坐在廚房的椅子上。初音端出來的紅茶也是動都不動。

  「然後呢,香月跟小勇……在家的感覺怎麼樣?」

  「不行哪~~感覺就像硬是故意不碰頭。我們四個人都沒聚在一起,感覺有點難過呢。」

  聽完初音的說明,千早嘆了口氣,然後雙肩感覺縮得愈來愈小。

  「嗚嗚……果然是我的錯嗎……真的很抱歉……」

  「在學校感覺又怎麼樣呢~~」

  「這個……這一個禮拜來,我也沒什麼跟他們說到話,所以我不知道……」

  千早跟香月同班,勇治則是在她們的隔壁班。

  所以千早可以自然跟香月碰面,只要勇治願意,也隨時能過來找兩人——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我跟他們好像都意識到什麼……結果什麼都沒有說。」

  「一定會有的。看來勇治爭奪戰要正式開始囉~」

  「……」

  聽到初音滿懷期待的這番話,千早想了片刻,慌慌張張取消剛剛那個發言。

  「沒有,我說的意思跟那個無關……應該說是種奇妙的緊張感,我說的是我跟香月的關係,絕對不是在講小勇,我保證!」

  「呵呵~」

  (好個惡魔。)

  茉莉惠坐在千早對面,用著湯匙,一口一口將初音特製炒飯送入口中,腦子裡這麼想著。

  (這種狀況下她居然還能開玩笑……)

  雖然這次要說是千早自作自受也可以,但茉莉惠仍然有點同情她。

  同情歸同情,現在的當務之急,還是要跟炒飯絕妙的口感,以及原料在口中演奏的美味交響曲奮戰。一旦太過鬆懈,好吃的料理就會冷掉。

  「總、總之,就是這樣,最後都沒辦法跟他們好好談談……」

  「哎呀,把他們的感情徹底破壞殆盡後,玩膩了就搞忽視這一套啊?」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啦!」

  初音尖酸刻薄的一句話,讓千早發出慘叫。

  茉莉惠覺得剛剛初音那句話就像流箭一樣,噗滋一聲插入千早的胸中。

  「我今天就是為了好好談談,才到這裡來的啊!」

  「開玩笑的啦~~」

  (初音姐姐毫不留情呢。)

  用托盤遮著臉,初音的嘴角微微露出笑意。茉莉惠啜飲著跟炒飯一起上桌的冰涼烏龍茶,一面若無其事地用眼角餘光打量初音。

  可愛的妹妹正在煩惱,而千早算是罪魁禍首之一。初音想把矛頭針對她的想法也不是無法理解……

  (不過有一半的原因是她正在享受看到千早小姐的表情吧?)

  初音將口吻放得相當輕柔,對千早說道:

  「我說,千早,你沒有必要覺得自己該負責啊!」

  「……真的嗎?」

  「那當然,雖然主動說勇治是你喜歡的型別、在香月面前拼命聊色情話題、等等,這種就像是在那孩子的傷口上灑上鹽、胡椒、辣椒、黃芥末、山葵的行為,的確是你做的好事。」

  「啊啊啊啊嗚啊啊~~」

  短短一瞬之間,誤以為初音伸出手想搭救自己,最後又被這句話給推下山崖的千早,開始抱著頭責怪自己。

  (請節哀。)

  茉莉惠對著吃完的炒飯以及千早,合十禱告。

  「不過你真的可以不用過度自責啦!」

  初音輕輕地撫摸千早的頭頂。

  「那個啊,過去勇治還住在日本的時候,同年齡的女孩子中,香月是他最好的玩伴。除此之外也只剩下我跟茉莉惠而已,當中就屬他們倆感情最好,總是在一起玩唷~~」

  「果然是這樣喔?香月好像很害羞,所以一直不肯老實這麼說……」

  喝著剩下的烏龍茶,茉莉惠的視線投向遠方。

  「所以說,看到勇治跟自己以外的女孩子相處這麼融洽,對香月來說應該是第一次。所以她才會不知該如何是好吧。」

  「與其說相處融洽……」

  「換作是我,早就把你當成情敵給排除掉了~」

  眼睛閃閃發亮,同時做出恐怖宣言的初音,讓千早的表情變成困擾了。

  「拜託不要把我當成情敵啊~~我根本沒那個意思……」

  「是的話最好~~」

  「真的沒有。總之,我明白狀況了,我個人會懷著粉身碎骨的覺悟,去解開香月的誤會!」

  「我會替你撿骨的~~」

  千早鼓起決心站起,初音揮著手帕歡送她。

  「啊,對了,我順便問一下,小勇今天怎麼樣了?」

  「哎呀,這麼快就收回前言,準備攻堅啦?」

  「不是啦!」

  「哥哥昨天起就一直窩在房間裡喔。」

  烏龍茶也喝完了,茉莉惠終於加入對話中。

  「一直?」

  「對。最近他連闖入香月小姐房間的精神都沒有,我也覺得生活少了點什麼。」

  老實說這一個禮拜來,茉莉惠的機關槍都沒噴出火花。熊寶寶也像哪裡生了鏽似的坐在她隔壁的椅子上。

  「啊……小勇果然也病重了……好,我去給他打打氣。啊,不要有奇怪的誤會喔!」

  看著默默對自己投以期待的初音,千早急忙大叫:

  「總、總之我去去就回,我會順便找香月的,在那之前,茉莉莉,讓我進你家吧!」

  說著千早就抓住茉莉惠的領子。

  茉莉惠相當明白她想要逃離初音面前的心情,因此毫不反抗,與她一起離開廚房。

  「小勇,我進去囉……嗯,嗚哇!」

  千早一推開門,就輕輕一叫。

  (不過這也難怪啦……)

  房間內獨特的氣氛讓茉莉惠的眉頭皺了起來。

  勇治的房間內門窗緊閉,拉上窗簾,大白天的就瀰漫著不健康的黑暗。

  大概也是因為這幾天都他一個人解決三餐,吃完的泡麵就這麼放著,給人一種感覺得到混亂的生活。

  香月原本已經整理了一部分的房間,如今已經看不出來痕跡。

  房間的主人在房間中央終年不收的被窩上大發其呆。

  「喂,小勇,哪有人浪費大好的青春窩在這種鬼地方的?好歹開個窗戶嘛!」

  「…………」

  到底有還是沒有聽到千早的聲音?如果不是他在被窩裡還會不時地挪動身體,現在毫無生氣的他,一定會讓人懷疑到底死了沒有。

  (簡直像是哥哥的空殼。)

  香月的絕交宣言居然會有這麼強大的殺傷力,老實說連茉莉惠也沒想到。

  「真是夠了,小勇!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如果打擊真這麼大,我陪你去道歉,要幾次都可以,快點跟香月和好啦!」

  「——香月!?」

  勇治終於有所反應,跳了起來。

  「……喔喔?千早?你、你什麼時候來的?」

  「……唉唉唉,你真是夠了……」

  千早也搞不清楚到底是什麼刺激到他,一臉訝異地用手指按著太陽穴。

  「香、香、香什麼月,我根本就不在意啦~~啊,真是個美好的早晨~~」

  「哥哥,都過中午了。」

  哥哥彷佛在隱藏內心的動搖,轉過身去拉開窗簾,假裝看外頭的風景。茉莉惠冷靜地對他吐了槽,千早也開始抱怨:

  「你這人實在是……拜託你不要逞強了好不好?一看就穿!其實你根本就很在意嘛!」

  「我根本就不把那當一回事啦!我,沒錯,只要有千早陪我,我就很幸福啦~~!」

  「咦……」

  瞬間,千早動搖了。

  勇治趁這空隙,朝著她穿著的牛仔短裙筆直突進。

  「沒錯~~我超有精神的啦——!」

  「哇哇哇!?茉、茉莉莉!」

  滋啪啪啪啪!!

  迴應千早呼喚的是休息一個禮拜未曾噴火的機關槍,它帶著清脆的震動擊倒了勇治。

  (……其實千早小姐根本也對哥哥很有意思嘛……)

  茉莉惠早就看出來,或許就是因為這樣,千早才會露出空隙。

  不過也正因如此,茉莉惠才終於能開槍打哥哥,讓她感覺到非常地滿足……

  「啊嗯喔欸啦咧~~」

  在茉莉惠的掃射下,勇治暫時變乖。千早繼續開口,就像在補上一刀一樣:

  「拜託——你不要再死撐了!你根本就對我沒意思!」

  「……我沒有勉強自己啊~~」

  悄然爬起後,勇治用異常輕快的腳步走向樓梯。

  「好了~~都過中午了,來去吃飯吧——」

  「小勇……」

  千早呼喚著他,表情中彷如帶了一絲悲傷、一絲憤怒。

  「——欸!這樣下去,她真的會跟你絕交啊!」

  「…………啊。」

  嘶砰砰砰、砰砰砰!

  身體猛烈撞擊著梯階……勇治踩空了一腳,滾下樓去。這是最近連電影都很難得看到的,完美的摔樓梯動作。

  「呼哈……呼哈哈……嘿嘿……絕交、絕交……絕妙啦……」

  「啊……」

  「千早小姐,對目前的哥哥來說那是禁句。」

  茉莉惠探頭看看樓梯下,哥哥基本上還活著。確定他嘴巴里還在哼著無意義的旋律後,對千早這麼說道。

  「啊——對喔……我也一不小心就……」

  千早露出反省的神情。

  畢竟對勇治而言,最大的震驚,就來自那個詞。

  「……唉。他的精神果然是裝出來的。」

  千早也往樓梯下探頭看去,半嘆氣地說道。

  「他可以不用這麼擔心我的……那原本就算是我的錯。」

  「沒有那回事。」

  茉莉惠不認為這是千早的錯。

  的確剛開始,勇治跟千早混熟的時候,茉莉惠覺得並不有趣。只是……她始終無法討厭千早。

  這次的事也一樣。她覺得,或許千早算是個引子,但說到底,錯的還是不夠坦率的勇治跟香月。

  「再說,我哥哥本來就很少顧慮別人。我很羨慕千早小姐。」

  這句話正如字面所說,是茉莉惠的真心話。

  然後,千早的手輕輕放上茉莉惠的頭上。

  「這沒什麼好羨慕的吧?」

  千早的臉上透露出些許無奈的表情。

  「別人會顧慮你,就表示你們之間的交情還不夠深。」

  她擡起頭,繼續說:

  「這表示我不像香月,跟他的交情還沒深到能不分彼此。」

  「……你想跟他的交情更進一步……?」

  在「更進一步嗎」說完前,茉莉惠兩邊臉頰就被看著自己的千早給拉開了。

  「茉莉莉,不要說出那種姐姐會說的話啦。算我求你。」

  「……這樣很痛。」

  「啊,抱歉。我不自覺就……」

  千早放開手,輕輕摸摸茉莉惠被自己拉紅了的臉頰,就走下樓梯。

  接著蹲在仰天倒地不起的勇治面前,對他說:

  「……欸,小勇。我最喜歡香月了。我想,程度多半不輸給你喔!」

  勇治完全沒回應千早的話。但她不在乎,繼續說下去:

  「在意外認識她以後,我就一直覺得她是我的好友。這個好朋友,如今跟她期待已久才終於重逢的青梅竹馬發生冷戰……老實說我也很受不了。」

  千早用很溫柔、又很無奈的眼神看著勇治。

  「所以呢,你們快快和好吧,這是我的請求!」

  「那我先去找香月囉!真的很多事情對不起你,抱歉!」

  稍微紅著臉,一口氣說完後,千早咻地衝向玄關,就這麼穿上鞋走出去。

  茉莉惠追在她身後,跳下樓梯——正好在勇治的腹肌上著陸。

  「嗚噗喔!」

  「哥哥,你偷窺了千早小姐的內褲吧?」

  「嗚……咳咳……你說什麼白色的?」

  「……我現在趕時間,這一點小事我就原諒你。」

  在不可抗力下看到的,實在是不得已。

  況且,哥哥看到了還能保持無反應,這點茉莉惠給予相當高的評價。

  離開家門後,只見千早宛如放下肩膀上的一個重擔,舉起手臂正在伸展背肌。

  「好啦,現在輪到香月了。」

  「千早小姐,你心裡有個底嗎?」

  跟香月一樣住在日本的好朋友千早,似乎比茉莉惠或勇治更有可能知道香月的去向。

  但是千早卻不太好意思地低下頭。

  「不,這個嘛……中午前我已經找過所有我猜的地點。可是到處都找不到,所以我才猜她是在家,至少也可以在這找到一點線索……」

  「這樣啊。」

  「茉莉莉,你有什麼線索嗎?」

  「這個嘛……」

  過去為了鎖定香月跟勇治的所在地,她曾經使用發信器,但那隻裝在制服上。可惜今天是假日,香月應該穿著便服行動才對……

  (既然這樣的話……)

  還是回家問最有可能知道線索的初音或勇治——想到這兒,茉莉惠的腦子裡突然閃過一線靈光。

  「千早小姐。」

  「喔,想起什麼了嗎?」

  「我對這附近的印象,都是很久以前住在這兒的事了。那時候我還小,記憶還不深刻。不過我哥哥曾經說給我聽過,就算不記得,我還是知道某幾個地點。」

  畢竟是十年前的回憶,跟現在完全不同的建築或場所應該很多,但儲存下來的也應該很多。

  「其中有個公園,是香月小姐心情不好時常常會跑去的地方。」

  「好,我有預感就是那裡。我們快去吧!」

  在千早馬上準備奔去時,茉莉惠說:

  「在那之前,我可以去拜託初音姐姐一件事嗎?」

  茉莉惠根據記憶以及勇治描述的故事,跟千早開始尋找公園。

  幸虧公園附近醒目的建築物千早知道,因此她們並沒有花很久時間,就到達目的地的公園。

  「這裡就是那間公園?」

  「是,我想八九不離十。」

  那是座落於都市當中,中等規模的自然公園。

  走入公園,迎面而來的就是有著紀念物的噴水池,左右沿著公園內的路徑,種滿了路樹跟植栽。

  循著公園平面圖,這座公園內還留有一個迷你遊樂場區塊。

  一切都跟哥哥敘述的回憶一樣。

  「這間公園還真厲害,十年間都維持同樣的狀態呢……」

  「的確。」

  或許正因如此,香月才更可能在這裡。沒錯,茉莉惠跟千早都這麼認為。

  「……話說回來,實在不敵啊……」

  在公園裡飛速跑著,千早搔搔臉頰說道。

  「什麼?」

  「這表示香月跟小勇之間,有這麼一段歷史啊……」

  「歷史……」

  若是要說得誇張點,也可以這麼說吧。

  算是香月跟勇治原點的,共同的回憶。

  「感覺我終於能夠明白為什麼中學的時候,香月會那麼常提到跟小勇之間的過去了。」

  「……她真的那麼常講嗎?」

  勇治經常對茉莉惠,提及他跟香月的回憶。而香月似乎也像這樣,經常對千早提起勇治。

  「沒錯,超常講的,講得我耳朵都快起繭了。」

  千早的手靠在耳朵旁邊,像是章魚腳般地扭動著。

  「整天一直在聽那種故事的我,怎麼可能會對小勇有什麼異心咧……」

  「……」

  這段話聽在茉莉惠耳裡,就像是千早的敗北宣言。

  那是在兩人為尋找香月,跑到公園邊的迷你遊樂場時。

  嘰、嘰……一陣陣摩擦的聲音傳來。

  「……啊,那是……」

  「香月!?」

  二人朝著聲音傳來方向看去,看見坐在鞦韆上的香月。

  「——千早?你怎麼會在這裡……呃,連茉莉惠也在。那麼……」

  由於香月瞬間露出記憶復甦的表情,茉莉惠走近,淡淡地說明:

  「我以前好像被哥哥帶著來到這裡過。但是,我不太記得了,記得這裡的是哥哥。」

  聽到茉莉惠所說的話,香月突然出現好像在忍耐什麼的動作。

  茉莉惠好像看見她輕輕地開口,說了句「是勇治啊……」的樣子。

  「哥哥常常說:『香月只要一鬧彆扭,就會跑到公園去』。」

  「……討厭,那傢伙說成那樣喔……」

  臉上露出似哭似笑神情的香月,坐在三個並列著的鞦韆裡,正中間的那個上面。

  「這裡真是個好地方。假日人也沒那麼多。」

  在香月右邊的鞦韆上坐下後,千早說道。旁邊還有幾對親子正在玩,不過他們都在其他遊樂器材上,並沒有在這邊。

  「嗯,這裡從以前開始就很少人知道了……」

  「是喔。對不起,我們就這麼闖進香月最珍惜的地方……」

  「啊,不會。只是……你為什麼特地跑過來?」

  「討厭,當然就是來找你道歉的啊。」

  一邊聽著二人間生硬的對話,茉莉惠也在香月左側空著的鞦韆上坐下。

  根據勇治的說法,自己小時候應該也常坐在這兒,被哥哥推著背後玩……不過她實在無法連哥哥雙手的觸感都回憶起來。

  (只是,覺得這裡好像很懷念……)

  坐在鞦韆上環顧四周,如今視角不同,得到的印象也不同,那好像刺激到她記憶深處。

  「香……:呃,上次很抱歉,我原本想讓你們和好,結果反而變得更糟……」

  「啊,不會,我才想道歉。我對你們大吼……對不起。」

  (……面對千早小姐的時候,還真是老實。)

  讓人簡直感覺不到這一個禮拜來她們之間完全沒有交談,香月也對千早道歉了。

  (果然,重點在哥哥身上嗎?)

  說不定在學校裡她們完全沒有對話,也是因為腦子裡完全只想著勇治,沒有想到千早身上……?茉莉惠有這種感覺。

  千早似乎不怎麼在意這一點,光因為感覺香月願意好好聽自己說話,就拍拍胸口鬆了口氣。

  「我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香月想要怒吼了。我也被你家的姐姐整得好慘……」

  「姐姐……」

  香月一臉「我能理解」的表情。

  「嗯,是喔……不過,那個,千早……」

  「怎麼樣?」

  香月低著頭,眼睛朝上看著好朋友。

  「如果你,那個……喜歡,勇治的話,可以不用顧慮我沒關係喔……因為那個,我只是……普通的青梅竹馬而已。再說我已經——」

  「啊——沒有沒有!我就是來解開這個誤會的。」

  「啊?」

  千早面對著香月,明明白白地說道。

  「我,一點都不把勇治當一回事。我只覺得這個男生挺有意思的,想跟他變成好朋友。不過……」

  嘶……地深深吸了口氣,千早一口氣說下去。

  「那一切都是基於香月,你在的情況。如果香月跟小勇一直都不肯和好,那就沒有意思了。就是因為有你,才有勇治。」

  「沒錯。比起哥哥,千早更重視香月。」

  「啊?」

  「茉莉莉,你怎麼突然……」

  無視於吃驚的千早,茉莉惠對香月說道:

  「我們到這裡來之前,千早小姐清清楚楚對哥哥說,她喜歡香月。簡單的說,哥哥算是被千早小姐甩掉了……」

  「什麼!?」

  「不要誤會啦,我只是在說我們是好朋友,也表示我對小勇沒有特別的感情——呃,茉莉惠,你怎麼跟姐姐一樣啦!」

  (……這我該高興嗎?)

  感覺跟高興正好相反地,茉莉惠閉上嘴。

  千早與勇治間沒有特殊感情……只要這麼告訴香月就夠了,自己被說成怎樣其實無所謂,但茉莉惠還是有點失落。

  「你先去見過勇治了?」

  香月問千早,千早兩手舉在胸前猛揮。

  「啊,嗯,我去你家找你,然後順便繞過去的。只是我們真的什麼都沒有,相信我。」

  「……嗯。我知道。」

  大概是暫時接受這個說法了,香月點點頭。

  「只是我……真的能跟勇治和好嗎?」

  「可以。我敢保證。」

  「千早的保證啊……我是很高興啦。」

  香月虛弱地笑著。

  「可是我已經被勇治討厭了,他說他討厭冷漠又任性的女生,還罵我……」

  「你沒聽過吵架沒好話嗎?就是那樣啦。」

  「就是說啊。哥哥就像個小孩子一樣。」

  哥哥真的是個笨蛋,茉莉惠想著,千早也應和了。

  「或許真的是那樣吧,但是……我真的很任性。」

  香月輕輕用一隻腳跺在地上。反作用力讓她坐著的鞦韆晃了起來。

  那天晚上,勇治在屋頂上大叫的那些話,香月似乎傷得比想像中的更重。就像在勇治心中,香月的「絕交」讓他受到甚大的衝擊一樣,甚至可能更重……

  「我,一直拿勇治跟過去比。比較中,我一廂情願地創造出自己的理想……然後又說我心目中的勇治不是這樣的,自顧自地幻滅……」

  香月緊緊握住鞦韆的鎖鏈。陳舊的鐵鏈上,油漆紛紛剝落。

  「他長高了,面孔也多了成熟味,卻變得又笨、又容易發怒、又好色——但是,他還是擁有跟過去一樣的優點……現在,連我都搞不清楚了……」

  「啊……說不定香月,你太根據刻板印象否定小勇的成長了。我覺得他也有優點啊,而且長大就會改變,這不是很自然的嗎?」

  千早說道,而這也是茉莉惠的感覺。

  她曾經感覺,香月好像很瞭解哥哥,卻又很不瞭解哥哥。

  「嗯,所以就算你說我太美化回憶,我也無話可說……」

  這似乎就是一個禮拜來,她歸納出的結論。

  「香月小姐。」

  茉莉惠終於忍受不住地開口了:

  「你注意到了嗎?我哥哥的房間。」

  「勇治的……房間?」

  「是。哥哥的房間,只有照相機器材的櫃子,維持得特別整齊。」

  「咦……」

  乍看非常凌亂的房間,唯有收拾照相機的架子整理得非常乾淨。機殼、照相機、鏡頭等等,全部都擦得亮晶晶地,一點灰塵都沒有。

  她想讓香月知道,哥哥也有這樣的一面。

  「是喔。之前我們整理到一半就放棄了,所以我沒有發現……」

  「這次請你好好地陪他整理到最後吧!」

  「但是……」

  「我想要請香月小姐,幫我哥哥打掃他的房間。」

  能照顧那個不成材哥哥的人,想來想去也只能拜託香月了——茉莉惠覺得自己心中也得到這個結論。

  「如果你擔心,我也會在旁邊監視他的。」

  說著說著,茉莉惠輕輕拍拍膝蓋上的熊寶寶。

  「對了,哥哥在開始攝影前常說:『回到日本以後,我想拍香月!』所以他才一直練習技術……後面這句他本人沒說就是了。」

  「…………」

  「這次決定要搬回來後,我也覺得他好像有特別整理自己的照相機。」

  香月的臉上,似乎多了點暈紅。

  「雖然我們重逢之後,每天都過得很開心,搞得他自己好像都忘記要照相了。」

  每次回家睡覺的時候,茉莉惠有時會聽到隔壁房間傳來勇治大叫:「糟糕——早知道那時候帶相機去就好了!」的聲音,有時還會嚇到茉莉惠。

  「我哥哥真的是很隨便、很下流、無可救藥的笨蛋……」

  「茉莉莉,你說得好毒啊……」

  親生妹妹對於哥哥的評價讓千早流下一滴冷汗。

  「但我覺得他至少不是那種會喜歡故意惹哭香月小姐的人。」

  香月吞了口氣。

  「……香月,茉莉莉都這麼說了,沒問題啦!你一定能跟他和好的。」

  「只是我……從以前開始,在他面前我就沒辦法笑得很開懷,也沒辦法好好說話……」

  「香月小姐。」

  香月的聲音稍微變了,茉莉惠又叫著她的名字。

  「這樣下去,我又會被他討……厭……」

  發著抖,斷斷續續地……香月的聲音變了。

  「就、就算被討厭,我——我也無所謂,但是……不跟他和好,又會讓大家擔……心……」

  「香月。」

  千早倏地站了起來,彷佛聽不下去。

  空蕩蕩的鞦韆發出嘰……的聲音。

  茉莉惠視若無睹地,靜靜將視線放在腳邊的沙。

  「我……根、本就……不、在……乎……」

  千早站到香月身邊。

  「既然這樣,為什麼你這孩子——」

  然後她溫柔地,抱住自己的好朋友。

  「要哭呢?」

  「——嗚、嗚……嗚哇啊啊啊……」

  茉莉惠擡頭看著天空。然後輕輕蕩起鞦韆。

  感覺好像又找回了一點點,哥哥當初推動自己鞦韆的感覺。

  她每蕩一下,就發出嘰……嘰……的聲音。

  當中香月交雜的哭聲,靜靜被吸入午後的天空……

  *****

  跟早春比起來,太陽下山的時間晚了很多。

  千早打算在夕陽西下之前,讓香月跟勇治和好,便急著趕回家。

  「欸,千早,一定要這麼趕嗎?」

  「心動不如馬上行動!不是嗎?你打算一直這樣撐到今天晚餐前,都不跟他見面嗎?」

  「也不是啦……只、只是也要有心理準備……」

  「話說回來,茉莉莉,我們也沒必要這樣子溜回來吧?雖然我覺得很開心,無所謂。」

  「我們不知道敵營有些什麼,因此偵查為先,這是常理。」

  「敵營……」

  三人小聲交談,同時躡手躡腳地走進神樂家,經過茉莉惠的房間到了陽臺。

  這是因為早上勇治打開了房間的窗簾,如果從香月的房間跨扶手過來,馬上就會被發現了。

  就這樣三人,悄悄站在牆邊,偷看勇治的房間——

  「!?」

  她們看到的是——不知道為何,初音竟然在勇治的房間,還讓勇治躺在自己膝蓋上。

  三人一看之下差點叫出聲,各自縮回腦袋。

  兩人看起來非常親密的樣子,讓香月的嘴一張一合,就像在對千早說些什麼。

  「!?!?」

  「我、我哪知道啊!我也想問呀!」

  「……其實,你應該早就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茉莉莉,現在沒空做那種冷靜的判斷啦~~」

  「那是我事先拜託初音姐姐的。」

  「誒?」

  「啥?」

  千早跟香月同時用呆滯的聲音加上表情,看著茉莉惠。

  (不愧是好朋友,發生事情時,反應都一樣……)

  茉莉惠一邊為奇怪的地方感動,一面說明事件。

  「在出發去找香月小姐時,我去拜託初音姐姐,希望她看看哥哥的狀況。畢竟我哥哥才從樓梯上摔得那麼嚴重,如果我們好不容易帶回香月小姐,哥哥卻還是傷重昏迷,那就麻煩但自己給他的致命一擊,也就是腹肌著陸那招,她隱瞞著沒說。

  「這麼說來也對……」

  「他、他真的摔得那麼嚴重啊?」

  看著焦急擔心的千早與香月,茉莉惠冷冰冰地說:

  「其實那只是順便的。」

  瞬間,一陣沉默造訪神樂家的陽臺。

  「順便……」

  「茉莉莉!」

  「放心好了,我哥哥不是會因為那種事情怎麼樣的人。」

  平常老是被自己開槍打好玩的哥哥,換個角度想,耐打程度方面的確頗值得茉莉惠信賴。

  「老實說,我覺得千早小姐讓哥哥稍微重新想過了,但還是有點不安,所以才去找初音姐姐,希望她能在我們帶香月小姐回家前的這段期間,事先說服我哥哥說出真心話。」

  至於初音居然讓勇治躺在自己的膝蓋上,這點連茉莉惠都沒想到,如果不講個笑話之類的話,茉莉惠也無法冷靜。所謂的「順便」其實是她個人風格的笑話,本來打算用來緩和氣氛的。

  「初音姐姐也說不想看到哥哥這麼意志消沉還是硬要逞強,所以很爽快地答應了。」

  「咦……勇治發生什麼事,怎麼會意志消沉?」

  香月說得像是事不關已,千早跟茉莉惠同時發聲吐槽。

  「你這孩子到底在說什麼!」

  「香月小姐,你是認真的嗎?」

  「啊?什麼?」

  香月一臉真的完全不知情的模樣,顯得相當畏縮。

  「……唉,小勇以後可辛苦了。」

  「就是說呀。」

  茉莉惠在心裡想著,真想讓香月看看,自從屋頂那一天起直到今天都一直處於空殼狀態的哥哥。看了那副模樣,或許香月對哥哥的評價會稍微改變。

  (這就是典型的雙方都互相逃避,事情才變得愈來愈棘手。)

  茉莉惠甚至心想,為什麼他們這麼喜歡繞遠路呢……?

  「咦?咦?什麼?到底是怎麼樣啊?」

  「我說啊……」

  打從心底驚訝的千早說了。

  「能讓小勇變得這麼沮喪的人,除了你還有誰呀?都是因為你說要『絕交』,他好像受到很大的打擊。」

  「——啊啊啊啊啊啊?」

  一聲撕裂周遭空氣的大叫,看來香月非常驚訝。

  「噓!笨蛋,幹嘛叫這麼大聲!」

  「哎呀,怎麼啦?」

  「!」

  初音的話聲,讓三個人瞬間屏住氣息。

  她們躲在牆邊,只要不出聲、不讓裡面的人看到人影,理論上是不會被發現的……

  「喵~~」

  茉莉惠改變音色,模仿貓咪叫聲。香月跟千早吞了口口水,觀察狀況。

  「……好像是貓咪呢。大概是在打架吧~~」

  聽到初音這麼說,三個人不約而同擦擦額頭上的汗。

  「呼~~看來混過去了。」

  「對、對不起,我太吃驚了……」

  (……說不定早就穿幫了。)

  茉莉惠雖然覺得自己模仿得很像,但是對方畢竟是初音,很有可能早就看穿還裝作沒聽到。

  或許她不說出來的原因,是因為跟勇治正談到一半。

  (如果她真的沒發現也好。)

  茉莉惠決定不要跟香月她們解釋太清楚。

  身旁的香月,開始嘀嘀咕咕地說自己驚訝的理由。

  「因為我從那天起就一直儘量不跟他見面……」

  「是喔,所以你不知道小勇現在是這種狀態囉?」

  千早的問話,讓香月咕咚地點了個頭。

  「況且我又覺得勇治一定很討厭我。」

  「……你們這一對真的很喜歡繞遠路耶!」

  千早簡單地說明了一下,當天白天看到的勇治狀況有多嚴重。

  「原本他的眼神早就像死魚一樣,聽到香月這兩個字,馬上就跳起來了。」

  「騙、騙人!」

  香月一臉不敢置信。茉莉惠追加說明。

  「這是真的。他每天都是這樣,比方說早起的時候,我也會借用一下你的名字。」

  「啊?」

  「我會說『香月小姐已經出門囉』或是『不快點香月小姐就要來囉』,他就會不知道該用什麼臉見你,慌慌張張爬起床準備。」

  跟勇治住在一個屋檐下的茉莉惠,對香月的說服力應該是很大的。

  「這樣……啊。」

  「啊~~香月,你看起來很高興嘛!」

  「我、我哪有……我只是沒想到,勇治居然也會跟我一樣這麼困擾。」

  千早用手肘頂頂香月,只見她的臉紅了起來。

  恰在此時,初音甜美的聲音從屋裡傳了出來。

  「好啦,別獨自煩惱了,你可以跟姐姐撒嬌喔~~」

  三個人互看一眼,接著靠向窗邊。

  只見初音抱著靠在自己腿上的勇治腦袋,那對豐滿的胸部就這麼放在他的頭上。

  「勇治那傢伙~~幹嘛一副色眯眯的樣子!」

  「冷、冷靜點,香月,那再怎麼說都是你姐姐……呃,茉莉莉也快把機關槍收拾起來!」

  「……啊!」

  茉莉惠在無意識中早已準備好射擊。被這麼一說才赫然發現,便將機關槍收回小熊體內。

  「——算、算了啦……」

  (奇怪?)

  仔細一看,說話粗魯的勇治,正自動起身離開初音身上。

  「勇治……」

  香月似乎也感覺到,勇治的態度跟平常截然不同。

  「你還在生香月的氣啊?」

  「生氣的又不是我,是香月。為了那點小事……」

  「小事……你說的是屋頂那件事吧~~那是因為——」

  「不是……更之前我們有一點……」

  「更之前?」

  千早露出訝異的表情。香月低下頭。

  (……難道是,那一天?)

  茉莉惠有印象。千早留宿的隔天,香月曾經在陽臺上對著勇治叫:「反正我就是不可愛啦!」

  「大家都拍過照以後,我對還在陽臺上的香月說,我要拍她……但是那時候我好像玩得有點過分了。」

  勇治彆彆扭扭地開始說起。

  「但是就因為那樣,她居然就故意在大家面前避開我,還把氣發在千早身上,我就不小心,那個……抓狂了……然後就……」

  「哦~~」

  初音平靜又毫不留情地說道:

  「然後就被她絕交囉~」

  勇治沮喪得非常厲害的感覺,也透過窗戶傳了出來,讓千早露出苦笑。香月開始在牆上畫起圈圈,好像在反省自己脫口而出的那些話。

  「我、我會好好道歉的……那樣子勇治應該就明白了吧……?」

  「應該吧,沒問題的啦!」

  香月一臉認真地問千早,只見她臉上掛著安心的笑容這麼說。

  「到底香月為什麼會那樣啊?」

  勇治又用像是在抱怨的口氣,繼續說下去。

  「那樣?」

  「態度那麼差,沒事就生氣,動不動還鬧彆扭……這些都比以前更變本加厲了吧?」

  「——哎呀,又是貓咪?到底在哪呢~~?」

  香月忍不住捶了牆壁一下,三人慌慌張張地躲在陰影下。

  (應該穿幫了,初音姐姐一定早就看穿了。)

  茉莉惠聽到初音的聲音傳來:「馬上就好,請你們安靜一點唷~」這句話的用詞一如往常

  地溫柔婉約,但聽起來就像眼神沒在笑時的口氣……

  「話說回來,在勇治的心目中,到底覺得香月是個怎樣的人呢?」

  「如……如果那傢伙,不是那樣的話……」

  勇治的聲音帶了點害羞。

  「我也是好不容易才跟她重逢,當然想跟她好好相處啊!」

  聽到這句話,香月稍微安心地嘆了口氣。

  千早,以及茉莉惠沒有錯漏這點,直盯著香月的臉瞧。

  「勇、勇治才是……只要他坦白點,就、就好啦!」

  香月慌慌張張的態度,怎麼看都像拼命在隱藏窘迫。

  「香月是個很乖的孩子唷~~只是有點不坦率啦!」

  初音的這句話時機抓得恰到好處,千早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香月滿臉通紅,垂下頭去。

  茉莉惠總覺得,初音這句話不光是對著勇治,也是對著香月說的。

  (完全被摸透透啊……)

  「因、因為香月她喜歡初音姐啊,所以你才有哪種感覺。」

  「唷~~難道勇治就不被她喜歡嗎?」

  「我……上次她才說最討厭我了,況且……對了,這個。」

  (這個?)

  到底是什麼?相當在意的茉莉惠,又小心翼翼地窺探著窗戶。香月跟千早也一樣看著房間裡的狀況。

  房間裡,勇治正把當天在陽臺上拿著的那臺照相機,秀給初音看。

  「哎呀,好可愛的臉~」

  「——咦?等等,該不會還留著吧?」

  香月開始抓狂。

  「怎麼,香月,你還有印象啊?」

  「大概吧……就是勇治那傢伙剛剛說的,那時候在陽臺上嘲弄我時拍的……」

  基本上她們算是處於躲起來的狀態,所以不能太過招搖。因此香月赤著臉,粗重地呼吸著。

  「唉……不敢相信,他真是的。」

  「有那種事啊,茉莉莉,你知道嗎?」

  「不,我是第一次聽說。」

  面對千早的詢問,茉莉惠搖搖頭。她的確有看到勇治手持相機,只是不知道他還有在陽臺上拍照。

  「不能對香月說喔。其實這張照片應該刪除才對……只是,我刪不下手。」

  「馬上刪掉啦!」

  「香月,冷靜點,會被裡面的聽到啦!」

  「因為她老是對我露出那種表情,我才在猜她是不是討厭我。」

  「那是因為你自己老是在搞下流舉動啦!」

  「就說會被聽到啦!」

  「因為色情本身就像是哥哥的存在意義啊。」

  「拜託,別連茉莉惠都肯定這點。」

  「我並沒有肯定。我會堅決地與他這種個性奮戰。」

  然後總有一天我要獲得完全勝利——這就是茉莉惠的生存之道。

  「到底要怎麼樣,才拍得到她的笑容啊?」

  「咦……」

  香月心臟猛然地跳動,動作瞬間停止。

  然後初音半笑著說道:

  「不過,我也被香月用這樣的表情罵過呀。」

  「什麼?」

  不光勇治,連千早跟茉莉惠,都被初音這句話給嚇到。

  「比方說吵架的時候,她也常用這種表情罵我。」

  「是、是喔!?」

  「你……你居然跟那位姐姐吵架,還大發脾氣?」

  千早想也不想便問香月。

  「畢竟我們是姐妹……偶爾也是會吵的嘛!」

  「真意外……」

  「是、是嗎?」

  「……我有點尊敬香月小姐了。」

  茉莉惠跟千早不斷地鞠躬。跟初音正面衝突究竟有多可怕,她們都相當瞭解。

  被這樣子奉為敬畏物件的初音,對著勇治如此諭示:

  「就是因為她有些時候就是對你比較放心,才會把別人看不到的,那些生氣啦、哭泣啊的表情露給你看。」

  「什麼?」

  「並不是因為她討厭你,而是因為喜歡、覺得你會了解她,才會那樣展現的。就像『請你明白,我正在生氣』這樣囉~」

  「嗚嗚嗚,姐姐,不要做那種解釋啦!」

  香月的臉徹底發紅,發自內心地害臊,低下頭去。

  『這、這樣啊?』

  『就是這樣唷~~』

  突然,初音拉開窗子,露出臉來。

  「對吧,香月~」

  「姐、姐姐?」

  「嗚哇啊?」

  初音笑著看過來,看這模樣,她早就算好時機了。香月驚訝地跌坐在地上,千早也在慌慌張張準備逃跑時跌倒了。

  (初音姐姐果然已經發現了。)

  只有茉莉惠早就察覺到這點,因此驚訝成分較少。她當場鞠了個躬,初音也笑著對她揮揮手。

  「香、香月?你們幾個——」

  連勇治都驚訝地跑出房間,就在這個時候——

  咔吱……茉莉惠的耳朵聽到細微的聲音。

  (——咦!?)

  「奇怪……這是什麼?」

  手就著陽臺地面的香月,覺得自己的手掌好像按到什麼東西。

  那是當初千早留宿香月房間的那天,為了避免勇治偷溜進房的陷阱——小型炸彈的——開關。

  (還沒有清完嗎——)

  外表像只貓,相當可愛的半球形炸彈,露出一條尾巴。那條尾巴就是開關,搖搖晃晃地,數秒後……

  「香月小姐!!」

  「什麼——」

  茉莉惠往前撞去,想將香月撞下樓去——

  下個瞬間,炸彈爆炸了。

  *****

  (……天空。)

  睜開眼睛,就是一大片的青空。

  眼角掠過一個很眼熟的門口,然後……

  「茉莉惠,你醒過來了?」

  有人直看著自己的臉,是初音。

  (……我,躺在她的膝蓋上?)

  茉莉惠的腦袋靠在坐於陽臺上的初音膝蓋上。

  太陽還沒下山,這表示自己昏過去的時問沒有很久。

  「勇治之後,輪到茉莉惠啦。一天讓兩個人躺我的膝蓋,感覺好高興啊~~」

  悠悠閒閒說完,初音的眉頭突然皺起。

  「還剩下一個啊……我太大意了。」

  「……初音姐姐,你知道我設下的陷阱啊?」

  茉莉惠躺著問出原因,初音點點頭。

  「對不起喔~~我本來以為全部收拾完了,看來是我漏掉了。」

  「……難道……」

  茉莉惠想起千早留宿的隔天早上,陽臺上的燒焦痕跡。

  「引爆陷阱的,是初音姐姐……?」

  「那樣子比較好打掃呀~」

  ……這麼說來,陽臺上燒焦的痕跡,隔天都變得乾淨溜溜了。那一切都很像初音的所作所為。

  「那天的勇治,不光是被茉莉惠追,還連千早都一起追打他,弄得他實在很累,就睡得很熟呢~~」

  「……這些事,實在很不好意思。」

  「別這麼說~~」

  茉莉惠有種徹底敗北的感覺,但神奇的是,她並不覺得難過。

  (這也是膝枕的效果嗎?)

  突然她發現身旁沒有其他人。

  「哥哥他們呢……對了,香月小姐呢?」

  「香月沒事唷~~謝謝你,茉莉惠。」

  說出妹妹平安時,初音的眼神相當溫柔。

  「後來大家有的跑去叫救護車,有的去拿些冰冰涼涼的東西過來,都慌張到不聽我的勸阻~~其實這跟平常勇治受到的懲罰比起來,根本就不算什麼。」

  沒錯,身體既不痛,也不會不舒服。

  看樣子只有初音這麼冷靜,但或許是茉莉惠暈倒了,才把勇治他們嚇得那麼嚴重的。

  「大家都很喜歡茉莉惠,所以很擔心~」

  (…………)

  突然聽到這樣的話,茉莉惠閉上眼睛,臉色泛紅。

  然後好幾個粗重的腳步聲爬上樓來。

  「茉莉惠!太好了,你醒過來了!」

  最早跑上陽臺的香月,看到茉莉惠的臉瞬間安下心來,當場整個人軟癱下來。

  「真是的……我還在擔心如果你代替我受傷,再也醒不過來怎麼辦……嗚嗚……」

  「啊啊——不要哭啦,香月,你看,茉莉莉明明就沒事啊?」

  「我沒事的。」

  跟香月比起來,千早乍看之下很冷靜,但是她的手上卻抱著不知道到底派不派得上用場的臉盆跟洋娃娃。

  「…………唉,拜託你別太逞強了。」

  勇治用半帶安心、半帶驚愕的表情低頭看著茉莉惠。

  「是,哥哥。」

  乖乖地點個頭後,茉莉惠問勇治說道:

  「然後呢,怎麼樣了?」

  「什麼怎麼樣?」

  「香月小姐跟哥哥啊。如果你們還在吵架的話,這樣教我怎麼安心昏倒?」

  香月與勇治兩人互看一眼。

  然後兩人,又一起看向初音。

  看到初音點點頭,似乎表示茉莉惠沒事後,兩人猶疑著又面對面。

  「勇治。」

  「呃,在。」

  「——照相機借我。」

  「……啊?」

  「上次那臺數位相機啦!給我!」

  「啊,好……」

  在完全搞不清楚理由的情況下,勇治將一直收在口袋裡的小型數位相機取出,遞給香月。

  「……告訴我怎麼用。怎麼看裡面的照片?」

  「咦!不,那個,這個……」

  勇治陷入遲疑,香月看著茉莉惠。

  「抱歉,茉莉惠,你知道吧?」

  「是。」

  「慢著,你這是要背叛我哦?」

  準備搶回照相機的勇治被千早從後面捂住嘴巴擋了下來。

  茉莉惠從初音的膝枕上爬起身,告訴香月那臺數位相機的操作方法。勇治的這臺照相機,在回日本前曾經借她用過幾次。

  「按這裡可以切換模式,這樣就能顯示。現在裡面殘存的照片就這個吧。按鈕就能繼續看後面的。」

  「謝謝,不好意思哦。你可以躺回去睡了。」

  「我已經沒事了。」

  聽到這個回答,香月輕輕微笑。

  對機械不太擅長的她,雙手生硬地操作,終於看到自己露出不爽表情的那個數位檔案。

  「……我——」

  看了一會兒,香月慢慢選擇「全部刪除」,按下鈕。

  「啊啊啊啊啊!」

  終於獲得釋放的勇治發出了遺憾的叫聲。

  「你覺得那麼可惜?那麼難看的臉耶!」

  「不是,那是因為,那個……」

  香月看起來好像在生氣的態度,讓勇治退縮了。

  「既然要拍……你就拍笑臉嘛!」

  「……啊?」

  伸手將照相機遞給勇治的香月說。

  「之前的事……我很抱歉。我並不是……討厭勇治……絕交也不是真的……」

  「……」

  勇治默默收下數位相機。

  「喂,小勇,你也該說句話吧?」

  千早催促。茉莉惠與初音看著勇治。

  勇治數度開口,卻又像是在猶疑……就這麼重複了幾次……

  「哥哥,真不像個男人。」

  鏘!恢復正常的茉莉惠舉起機關槍。勇治跳起身來。

  「你這……太卑鄙了!」

  「因為你一直拖拖拉拉的,快點向香月小姐道歉。」

  「茉、茉莉惠……不用了啦。」

  在香月的阻止聲中,勇治大概已經下定決心,終於開口說道:

  「……對不起。我也是一時血氣上湧,才會說過頭……我以後會小心點,請你跟我和好。」

  感覺還是有點笨拙,但這衷心而發的一番話,讓香月紅著臉點頭。

  「……嗯。」

  「太好了~~和好啦!!」

  千早先眾人一步發出大叫。茉莉惠也朝著天空開槍,當作禮炮。

  「要不要來交換個熱吻,當作和好的證明啊~~?」

  「姐、姐姐?不是那樣的吧?」

  「那我來個熱情的擁抱代替接吻吧——」

  「不用你多禮!」

  「喔噗!」

  「立刻排除。」

  「嗚哇啊啊啊啊啊!」

  「你們倆實在是……真的很不坦率耶~~」

  「真是扭曲的愛情表現啊!」

  「那是在說哥哥,還是香月小姐?」

  「都是啦!」

  瞬間變得喧騰的陽臺中,茉莉惠突然擡頭看向天空。

  太陽終於開始下山,天空出現漂亮的漸層,其中,無數顆星星開始閃耀。

  終章-紀念照片,另一張-

  「茉·莉·惠~~!」

  茉莉惠才剛坐下,後方突然來了個擁抱。柔軟的觸感包覆著頭部。

  「……早安,磯川同學。」

  「早安!」

  妮娜充滿精神地道過早安後,就一臉興味盎然地從不同角度觀察茉莉惠的臉。

  「怎麼了嗎?」

  「嗯,你今天很有精神的呢!」

  「是嗎?」

  「是,看起來像那樣的,是不是煩惱解決了?」

  「……是啊,託您的福。」

  茉莉惠說出社交辭令,讓妮娜的臉瞬間開朗起來。她很開心似的開始揮著手大叫:

  「別這麼說~~妮娜可是什麼都沒有做的唷,老冰~~」

  (……老冰?)

  她還是一樣滿口難以理解的日文。

  「果然沒錯,笑口常開福常來的塔利諾哪!」

  (我就說我最不會笑了……)

  茉莉惠小心翼翼不讓妮娜注意到地嘆了口氣。

  (……這麼說來……)

  這次吵架中,勇治一直很煩惱香月不肯對自己笑。

  (這表示香月小姐,也不擅長笑容嗎?)

  注意到這麼細微的共通點,讓茉莉惠的嘴角稍稍鬆動。

  *****

  「香月~~翠綠色的兩件式,是能襯托出你白皙肌膚的好選擇耶~~」

  「討厭,千早,不要亂摸啦……千、千早也是啊,那件藍色的很適合你。」

  「啊,香月,那邊不行啦……那邊會沾到水!」

  「啊啊,千早……那邊,不行!」

  「香月……」

  *****

  「會是這種感覺嗎?」

  「會是這種感覺嗎——是才怪!」

  呼吸粗重地說完妄想後,勇治就被滿臉通紅的香月給毆飛出去。

  啪嘰嘰嘰嘰……整座院子都為之震動的迴音過後,勇治一個跟斗,倒在草地上。

  「你到底在想什麼啦,討厭!這樣哪裡算寫真攝影啊!」

  香月氣勢昂揚地站在他面前,握緊雙拳。

  「我也可以開槍嗎?」

  「不用那樣也很夠了吧?」

  千早苦笑著阻止已經架好機關槍的茉莉惠。

  光是打似乎還不足以消氣,香月繼續以要將倒地不起的勇治長埋院子中的氣勢,不斷猛踢。

  「人家難得!點頭答應!要給你拍!結果你卻!得意!忘形!」

  「嗚噗!嗯嗚!啊喔!喔噗!嗚嗯!」

  「好了好了……香月,打成這樣就夠了啦!」

  「呼、呼……哼!」

  千早輕輕用兩手架住氣喘如牛的香月。

  「小勇也一樣。不好意思喔,你說得那麼起勁……只可惜我根本沒準備泳裝,況且今天香月好不容易終於提起精神陪我們了,你要乖一點喔!」

  「是……」

  「我、我並沒有……」

  (哥哥好不容易才跟她和好,結果卻一點進步都沒有。)

  茉莉惠的機關槍槍口,對準了遍體鱗傷、即將成為草皮肥料的勇治。

  這是兩人和好後第一個晴朗假日。有一半也算是自然的演變吧,眾人再度眾集起來,目的就是為了拍「笑著」的香月。

  就在攝影前,隨性聊天時——

  「你都看過那麼多雜誌了,乾脆就以成為寫真攝影師為目標不就好了。」

  聽到千早這麼說時,勇治陷入興奮狀態,但他所想的攝影計劃卻顯然很可疑。

  「不過慾望畢竟還是衝勁的來源嘛!」

  「欲、慾望!?」

  「所謂喜歡才容易熟練嘛!」

  千早所說的話,讓香月的肩膀垮了下來。

  「『喜歡』跟『慾望』有差吧……」

  「那改成這樣,你說如何?」

  千早把手搭上香月的肩膀,在好朋友的耳邊低聲說:

  「因為小勇最喜歡香月了,一定沒什麼能比這個更能讓他的拍照技術變得更好的~~」

  「…………!」

  (好了,差不多該叫醒哥哥了吧?)

  茉莉惠則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一腳踢在勇治的側腹上。

  「——那我要拍囉,三加四等於多少?」

  「嗯……七……」

  香月繃得緊緊的臉,加上彷佛不明生物發出來的叫聲,讓大家露出失望的表情。

  正拿著照相機,透過鏡頭看著香月的勇治,對著單獨站在鏡頭前的她叫道:

  「搞什麼鬼啊——!你開什麼玩笑——!」

  「我、我也沒辦法啊!我會緊張嘛!」

  看著勇治跟香月開始爭論,初音與千早裝作提出意見,實際上是盡情放炮:

  「讓模特兒放輕鬆也算技術的一環喔~~」

  「對啊對啊,香月的表情這麼僵硬,全都是小勇的錯!」

  「什麼!那、那我該怎麼辦……」

  出乎意料之外,勇治開始認真煩惱起來。初音走近他,開始用惡魔的呢喃替他洗腦:

  「很簡單啊,可以稱讚她呀~~或是說些愛的告白啊~~」

  「姐、姐姐!」

  「你也想看到香月的笑容吧~」

  「……好!」

  彷彿下定決心般的,勇治轉向香月。

  「喂,香月!」

  「幹、幹嘛?」

  「你的態度是很差,但不只這樣而已喔!你還是有很多優點!」

  「……比、比方說?」

  香月好像還是有點期待他會說出什麼,因此等著勇治的下一句話。

  「比方說,會為十年不見的青梅竹馬,準備重逢蛋糕當作禮物啦……」

  (那的確很讓人高興。)

  味道就別提了……茉莉惠心想。她也明白那事不應該現在提起,因此靜靜看下去。

  「比方說,會一邊抱怨,一邊擔心我呀……」

  「有那樣喔?」

  「是啊,每天早上都超恩愛的呢~」

  例如香月會替勇治整理領帶啦……針對千早的疑問,初音加油添醋地回答。

  「除此之外,你還會幫我整理、打掃我家,還滿有賢妻良母的一面,你應該對自己充滿女人味的一面更有自信……好、不……」

  勇治說到一半就停下來了,茉莉惠心想發生了什麼事,便仔細看著哥哥與香月。

  勇治兩眼發直,看著香月的表情。

  香月不知道是聽到這些誇獎在害羞,還是單純的高興……臉上紅通通的一片,用水潤的眼睛注視勇治。

  (…………)

  茉莉惠也不禁看得出神。老實說,現在的他們感覺很美。

  「好、好……」

  勇治似乎想說什麼——突然,假兮兮地大笑起來。

  「好、好想要個蚊香喔,啊、哈、哈!」

  「……嗚~~那什麼意思啊!」

  香月對勇治無厘頭的話,感到有點失望,表情又變得略帶不耐。

  「小勇真是個笨蛋。」

  「實在太可惜了~~」

  千早與初音不約而同嘆了口氣。

  (老老實實誇獎她不就好了……哥哥也真是的。)

  茉莉惠心想,剛剛她的笑容正變得很好看呢!

  不過那樣子,確實也讓她有一種事情真的會變得不好玩的預感……

  (……但不可思議的是,物件換成香月小姐,就沒有那種感覺了。)

  沒錯……當在猜測千早跟哥哥之間的關係時,心中出現的那種像是嫉妒的感情,只有在對方換成香月時不會出現。這點茉莉惠終於察覺。

  (而且……)

  剛剛一瞬間,回想起兩人之間瀰漫的氣氛,就讓茉莉惠有一種莫名滿足的感覺。

  「真沒有辦法~~那就先大家合照吧。」

  初音一臉莫可奈何地提議,千早率先贊成。

  「啊,就像紀念照一樣就好了吧!」

  「香月那樣子多半就不會緊張了吧~~」

  「嗯、嗯……大概吧。」

  「說的也對,要是模特兒這樣根本就甭照了。」

  「我說過又不是我的錯!」

  眾人你三口我一語的,很快排排站好。

  茉莉惠本來打算隨便插進去的……

  「欸欸,茉莉惠,站在正中間吧!」

  「咦……」

  「對啊對啊,還是應該這樣吧,這邊請!」

  千早與香月兩人之間空出一人份的空隙,招手呼喚茉莉惠。

  「……那我打擾了。」

  茉莉惠低著頭,走入二人之間。

  「好了嗎?要拍了喔!」

  照相機架在三腳架上,啟動定時器,勇治跑向大家排排站的地方。哥哥迅速站到香月身旁,準備將手攬向她的腰,卻吃了一記肘擊。

  定時器正在倒數,這時沒有辦法開槍,茉莉惠無可奈何地看著鏡頭。香月等人也各自重新擺出動作。

  不久……咔嚓!快門一閃——

  「……不知道拍得怎樣?」

  香月的臉上有著些許不安。茉莉惠馬上斷言:

  「放心吧。」

  「喔,怎麼這麼有自信?」

  「……」

  千早的疑問,讓茉莉惠將半張臉藏進熊寶寶內。

  「……因為大家都在一起啊。」

  茉莉惠細微的聲音,讓勇治、初音、千早、香月都為之點頭。

  「嗯,說得對。」

  說著說著,香月笑了。笑容看起來有點害羞,有點開心……又有點幸福。

  「——啊!」

  看那張臉看得入神的勇治,抱頭大叫:

  「糟糕啦!剛剛那是絕妙的拍照時機啊!香月,再給我一次剛剛那個表情!」

  「……啊?那、那不可能啦……我不可能想擺就擺出來啦!」

  「少囉唆,快擺啦!!算我求你!再給我、再給我一次剛剛那個笑容啊啊啊!」

  「不、不要抱著我啦!」

  看著哥哥跟香月之間的互動,茉莉惠隨性地想像。

  (……我,能露出那種笑容嗎?)

  這個時候的茉莉惠還沒察覺。

  剛剛拍的那張照片上,她跟香月正露出一樣的微笑……

  後記

  大家好,我是金卷朋子。感謝各位讀者購買這本小說。我想大多數的讀者都是第一次認識

  我吧?讓我來簡單的自我介紹一下。基本上,我的工作是以遊戲小說化為中心的自由作家,或者也可以說是小說家,總之,是靠著寫文章混飯吃的人。

  這是我在JIVE出版的第三本小說,前兩本分別是傲嬌(秋之回憶MemoriesOff/雙海詩音篇)→傲嬌(秋之回憶MemoriesOff/壽壽奈鷹乃篇),這次的茉莉惠,屬性上到底該歸於哪一類呢……?最近的萌系分類我實在搞不清楚。但至少我得到一個結論:想法憂鬱的茉莉惠,或許算是爆發系傲嬌吧?只能靠著機關槍表達愛意的茉莉惠很可愛吧?茉莉惠的外表看起來不

  太像是虐待狂型的(Sadistic),但她或許也算是一種S(虐待狂)吧。雖然獻身的模樣,也不是不像M(被虐狂)就是了……我想要聽聽各位的公認意見。順帶一提,香月算M,初音則是S,我想這點應該是錯不了的。

  話說回來,今年的氣候如何?我一直碰不到好天氣。這樣子也可以算是氣候異常嗎?我家堆了一大堆待洗衣物呢。偏偏每次遇到晴天,都得一整天都出外開會。到頭來我都會沒衣服穿,只能跑到UNIQLO血拼去。千辛萬苦之下,家裡之所以沒變得一團亂,全都是家人加工作人員們的功勞。真的真的很感謝,怎麼謝也謝不完。

  另外關於我凌亂的房間,我家那些一旦看到地上開始亂,就會讓一切變得更亂的貓也得負一部分責任。幹嘛在書面資料上打架啊,只是貓咪很可愛,喵~~現在我家有4只貓:小黑、青花、小梅跟阿鬆。為了養活這4只不知道名字到底算不算有一致感的小貓,我每天都很勤奮地工作。抱著它們就會有被治療的感覺。這樣就夠了。為貓工作,這就是我的幸福。

  這次在工作行程及各方面上,都給許多人員們添了許多麻煩。從責任編輯開始,原作者筧秀隆老師,周圍各位工作人員們,真的非常抱歉。以及,謝謝你們。當中包括原作劇本高岡いるる老師,以及日暮茶坊老師,真的很感謝你們。

  而最重要的,就是向各位讀這本書的讀者致上謝意。

  謝謝你們。

  某個稍微放晴的日子

  金卷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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