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
醒來以後,到處都找不到遠野的身影。
我待在長椅上,那快要忘卻的孤獨感浸染入我還帶點睡意的思考。
往人:嗯
我兩手向上一伸,伸了個大懶腰。
身體在一瞬間有種成為一把銳利的槍的感覺。
往人:一大早的是到哪裡去了啊
還溫溫的早餐,被準備好在平常的地方。
我一開啟便當盒的蓋子,無形的熱氣便冒了出來。
在一旁。
被擺得整整齊齊的餐具上有著白色的記事紙條。
那紙條,和遠野秀氣的字跡一同被夏天的太陽照著。
我到學校去了。
只有這麼幾個字。
往人:暑期講習嗎
雖然這樣,但我卻因為不用和遠野面對面而感到安心了一點。
已經無法避免的甦醒。
該不會最害怕的就是我吧
我吃完早餐後,離開車站。
沒有想要去哪裡。
純粹只是散散步,晃一晃,到處看看。
在頭上遙遠的天空,有隻白色的鳥。
是海鷗吧?
微微可聽見的高昂鳴叫聲,聽起來格外刺耳。
往人:好啦該去哪兒呢?
我邊想著,邊在鎮上晃了好一陣子。
不過沒有遇到任何熟面孔
我就只像個漂泊的雲一般地流過去而已。
之後,到的是這間渺無人跡的神社。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走到這種地方。
就像是在潛意識中
被某種未知的東西呼喚一般
往人:
來回看個半天,也只有一片綠油油的夏日樹林。
不過為什麼呢?
總覺得這裡跟其它地方有點不同。
飄著和其它地方不同的,奇異的氣氛。
像是人的思念一般,既溫柔又悲傷的氣氛
聲音:早安。
往人:咦
我聽到了有人的聲音。
我動搖了一下,轉向聲音的來源。
小滿:
是小滿在那裡。
往人:唷,真是在稀奇的地方相遇了呢。
我稍微打個招呼。
小滿:嗯咦
但小滿只是一副在困擾什麼般的表情,沒有回覆我的招呼。
之後我們便一起走著。
我出發時還掛在東方的太陽,也在不知不覺中爬得高高地在炫耀著。
往人:妳怎麼會在那種地方?
我問了在我一旁子走著的小滿。
小滿:嗯
小滿:在那裡,有另一個我。
小滿說了這些後,就沒有再開口了。
所以我也沒有再問下去了。
我們彼此閉著口,一直順著往車站的路一直走著。
過了中午,我們待在車站。
兩個餓肚子的人坐在長椅上
小滿:美哉沒有回來呢
往人:啊啊。
我們就這樣等著遠野回來。到底等了多久呢?
小滿:
往人:怎麼了?
小滿:嗯咦?
小滿:沒有沒什麼
小滿:別、別說這個了。肚子好餓呢。
小滿:肚子從剛剛就一直在咕咕叫了喔。哪哈哈。
她邊拍著自己的肚子,邊開心似地說著。
小滿:那貪吃的國崎往人怎麼樣了呢~?
小滿把耳朵貼到坐在一旁的我的肚子上。
小滿:
之後便不動了。
往人:小滿?
我摸著躺在我膝上的小滿的柔軟的頭髮。
小滿:
小滿:哪國崎往人。
往人:嗯?
小滿:那個啊
小滿:我有事想拜託你。
白天的積雨雲所發展的烏雲,覆蓋住茜色的天空。
傾盆大雨大聲地降落在鎮上。
我在那陣雨中,往她的下方跑去。
那沉重的雨打在身上,就如同碾過我心般地疼痛。
要去哪裡?
早就已經決定好了。
往人:心願?
小滿:嗯。
小滿:因為,那一定是隻有國崎往人才能辦到的
小滿:所以,你能聽我說嗎?
我為了撫平少女的傷痕,在雨中奔跑著。
濺起的水花,浸溼了我的鞋子。
不知何時,連鞋子中也進水了,每踏出一次,鞋子便發出聲響。
我的腳步聲,隨即被冒著白煙的鎮給吸去,再也勾不到。
但也沒必要注意這個。
我只是尋求著在雨的另一端所能看見的少女的身影。
豪雨在我和她之間下著。
但在那彼端,一定是一片夏日的晴空。
若是少女沒有注意到那片晴空的話,我想告訴她。
告訴她我們一直都是在晴空之下
小滿:美哉她正在迷惘。
小滿:她還在猶豫是否該從夢中甦醒。
小滿:所以,希望你能讓美哉甦醒過來。
小滿:不然的話,大家都無法往前進的
我爬上鋪著亞麻油地毯的階梯。
足跡沾滿著水,跟在我身後。
昏暗的走廊。
只有標示逃生梯的黃綠色燈光,微微地亮著。
啾啾
啾啾
我的鞋音在走廊響著。
我到底爬了幾層樓梯啊?
一回頭,下方都一片昏暗,沒辦法數清楚。
無所謂啦。
數出到底有幾層樓梯也沒用。
反正只要不停地走著,總是會結束的。
總是會有到達的一天的
小滿:這是我最後的請求。
小滿:雖然真的很任性
小滿:但我希望小滿的回憶,總是充滿歡笑。
小滿:所以
我到達了通往屋頂的樓梯的空間。
褪色的鐵門,佇立於昏暗之中。
我伸出手,轉動冰冷的門把。
喀
發出細微的聲音。
我用力一推,沉重的門發出聲音,緩緩地開了。
淡淡的月光,照耀著變深色的柏油地面。
不知何時雨停了,星星的光輝從雲縫間露出面孔。
而有個少女一個人仰望著這片星空
美哉:雨總算是停了呢。
她邊看著腳下被雨淋溼,而反射著遠處光輝的地面說著。
美哉:不知不覺間雲的上方已經變成了星空。
美哉:一天真的是在轉眼間就過了呢。
雨滴的聲音,彷佛在呼喚著風般地,在夜空下微微地響著。
往人:的確。
我一回話,遠野便露出些許笑容看著我。
美哉:我每次到了這個時間便會想著。
美哉:今天一天所能做的事是不是該更多一點呢?
往人:
往人:是在後悔嗎?
美哉:
她沉默地搖搖頭。
美哉:我想應該不是。
美哉:那應該不是在後悔
美哉:而是想著今天辦不到的,明天一定要辦到的心情
美哉:作著明天的夢而入眠的孩子般幸福的心情。
往人:
美哉:
往人:
往人:那為什麼?
美哉:咦
往人:為什麼妳在哭泣呢?
美哉:
美哉:我才沒有在哭呢。
她移開視線,輕聲說著。
往人:笨蛋,不要逞沒意義的強啦。
美哉:
美哉:沒意義?
往人:想哭的時候就哭並不是一件壞事。
我伸出手,想碰著遠野的肩膀。
但是
遠野躲過我伸出的手。
往人:遠野?
美哉:
美哉:為什麼?
往人:?
美哉:為什麼會沒有意義?
美哉:為了好友而逞強,真的這麼沒意義嗎?
往人:喂,妳在說什
遠野的聲音和平常完全不同。
是那麼地悲傷
那麼令人感到悸動
美哉:要是我在這裡哭了,那孩子什麼時候才能哭呢?
美哉:那孩子她連出生時的哭泣都辦不到。
美哉:連感到想哭都辦不到。
往人:遠野
美哉:明明是這樣,卻一直對我笑著
美哉:一直待在我身邊
美哉:明明要是她憎恨我的話,就可以不必作著那樣的夢。
在我得知遠野的內心前,她究竟揹負了多少悲傷呢?
只能寄身於該獲得卻沒有的溫暖裡
只能在應該存在的幸福的夢中確保居所
但夢總會迎向結束。
正因為總是會醒的,所以夢才能是夢。
所以我緊抱住她微微顫抖著的纖細身體。
因為現在我只能這麼做。
因為我知道現在再說什麼都沒意義了。
所以
我在無聲的場所,在高聳的星空下,用力緊緊地擁抱著遠野美哉。
美哉:我一直作著同樣的夢
她癱在我的懷裡,細語著。
美哉:連嚮應該近在咫尺的笑容伸出手都不被允許接觸到
美哉:我雖然試了好幾次想伸出手但在那兒的,不是溫暖
美哉:即使我再怎麼哭叫我的手都只能接觸到冰冷的空氣
美哉:即使是這樣她還是對我笑著
美哉:我明明想摸摸她的頭明明也想象她對我般地向她笑著
美哉:但是卻因為她不在那裡所以我摸不到她
在我懷中。
我用力抱住遠野抓著我被雨淋溼的衣服的手。
在她背後的手,傳來她身體的顫抖。
往人:
往人:遠
美哉:
往人:
不,不對。
往人:美哉
我呼喚著她那美麗的名字。
美哉:
美哉:是。
在我胸中,傳來細微的回話聲。
往人:
往人:妳很寂寞嗎?
我這麼問著。
我只這麼問著。
美哉:是的
往人:是嗎?
我加深擁抱遠野的力量。
我摸著她溼潤的秀髮,確認著。
那令人不想放手的溫暖,讓我說出了口。
往人:那麼不讓那傢伙從夢中甦醒不行了。
為了能讓夢的終結,一直在溫暖的日光中
為了能一直一直地伴隨著溫暖
風在遙遠的海上飄著。
在總算到達的故鄉中漂流著。
往人:如果一直待在夢中,那連高興時也無法喜極而泣
沒錯
因為在夢的另一側,有著非常重要的東西
並不是遺忘了,而只是放著而已
美哉:已經可以了嗎?
為了能存在於這裡,她說了。
往人:啊啊。已經可以了。
所以,我對她這麼說著。
因為我希望少女的甦醒,能一直都很安詳。
往人:哪,美哉。
美哉:
美哉:是的。
往人:妳想要做什麼?
美哉:咦
往人:妳想要對重要的人做什麼?
美哉:
美哉:我嗎?
往人:沒錯。妳自己想要做些什麼?
美哉:
美哉:我
往人:
美哉:我
夢的終結
那會讓人覺得似乎永遠不會來臨的,遙遠的夢的終結。
試著睜開你的雙眼
你看到了什麼?
你看到了誰?
是在笑嗎?
是在笑吧?
那是你最喜歡的笑容
那是個溫暖,如同日光般的家。
有著笑容不絕的美麗母親。
有著可以包容全部的堅強和溫柔的父親。
我很喜歡這個家。
能生在這個家,能和這樣的雙親一起生活,真的很幸福。
有幅背上持有羽翼的不可思議少女的畫掛在白色的牆壁上。
那對我來說是最初的記憶。
從我還不會走不會說話時開始,那張畫就一直被掛在同樣的地方。
哪哪,媽媽。
為什麼這孩子會有翅膀呢?為什麼美哉會沒有呢翅膀?
我不斷地追問著母親同樣的問題,讓母親很困擾。
這個嗎為什麼呢?
要是美哉有一天也能飛翔於天空就好了呢。
母親總是這麼回答。
等於什麼都沒說的回答。
但在這麼說後的母親的微微笑容。
那便是全部的答案了。
我並沒有真的想要翅膀。
就算我真的有翅膀,能自由地在天空飛翔。
我也會馬上停止飛翔,回到這個家吧。
回到這個有我最喜歡的父母在的家
那幅擁有羽翼的少女的畫,是我父親在我出生時買的。
我父親除了擔任鎮上的站長外,也對觀察天文很有興趣,是個溫柔,有夢想的人。
我最記得的,是夏天的黃昏的時候。
我邊坐在父親的肩上,邊聽著茅蜩的聲音。
我最喜歡一邊聽著那聲音,一邊和我父親一起仰望天空。
在父親肩上晃著所看見的遙遠星光,比任何寶石都還漂亮。
那是個比不管在多溫暖的被窩中所作的夢都還漂亮的景緻。
我在父親的肩上,像那幅畫中的少女般地在群星的縫隙間自由遨翔。
縱使沒有翅膀,我也一直都能在天空飛翔。
爸爸,是第一顆星星喔,第一顆星星。
我們比著看誰能先找到。
結果一直都是我贏。
真了不起哪,美哉。不能稍微讓爸爸贏一下嗎?
不行,我們是在比賽啊。
嗯。美哉比媽媽還嚴格呢。
但是我知道的。
我父親他一直都是故意輸的。
但我一直都沒說出口。
我和我父親,就是這樣兩個人一起喜歡眺望星星。
哪哪,媽媽。
真的沒事嗎?不會痛嗎?
在某個春天的某天。
我邊摸著母親逐漸變大的肚子,邊用擔心的眼神看著她的臉。
沒事的。怎麼啦?一副那麼擔心的表情。
母親總是一直溫柔地摸著我的頭。
因為
嘻嘻我的肚子啊,不是因為生病的。
是因為神明分了一點幸福給我們,所以才變大的。
幸福?那是什麼啊?
那是對媽媽以及爸爸,還有美哉來說非常高興的事喔。??
唉呀會不會有點太難了。
這個嘛嗯我聽不太懂。
這樣子啊聽不懂嗎?
那這樣說好了。
母親將掛在牆壁上的畫取下來,拿到我眼前。
如果可以和神許一個願望的話,美哉會許什麼願呢?
願望?
沒錯。只能有一個喔。
只能有一個啊該要什麼好呢
是很想要娃娃也很想要衣服
在我腦中,馬上充滿著許多願望。
但在那之中,有一個綻放著特別耀眼光輝的願望。
啊,對了。
決定好了嗎?
嗯。嘻嘻
那個啊美哉想要個妹妹。
我稍微害羞地說了。
嘻嘻是嗎?
那個啊,我想和她一起玩辦家家酒和吹泡泡之類的。
我在那時候一直沒有可以這樣做的朋友。
我並不是喜歡自己一個人待著。
我總是遠遠地看著在公園遊玩的孩子們的圈圈,希望著能被叫道進來玩嘛。
但卻辦不到
我連說出一句話的勇氣都沒有
所以我總是一個人玩著辦家家酒和吹泡泡。
一直總是得一個人扮演好幾個角色來玩。
那是在我初次打從心底感到寂寞的事。
那,妳試著摸摸媽媽的肚子。
說著,母親溫柔地抓著我的手,放到她的肚子上。
有柔和的鼓動和溫暖傳達到我的手掌。
來,閉起雙眼。
然後,向神許個願。說希望能夠生下一個可愛的妹妹。?
嘻嘻
母親只是溫柔地笑著。
我無法理解為什麼,只是照著話做,閉起了眼睛。
耶
美哉希望能有個可以一起玩辦家家酒的妹妹。
我許了願。
不算祈禱,只是個年幼孩子的渺小願望。
但卻是非常認真地,拜託著神明。
這樣就好了嗎?
我張開眼睛,看著母親的臉。
母親看著我的眼睛,微笑地點點頭。
神明一定會實現美哉的願望的。
現在一想,我母親應該在當時已經知道在她肚子裡的孩子是個女孩了吧。
等我可以理解母親是懷孕了,是在那之後的一段時間之後。
後來,時間很快地移到了夏天。
每天早上都被林間的蟬叫聲叫醒,為窗外照入的陽光瞇起眼。
是這樣的季節。
我每天早上起來變得一定要先和在母親腹中的妹妹說話。
都是些沒什麼意義的話。
今天真熱呢。
妳一直待在肚子中不會很難受嗎?
昨天晚餐是漢堡喔。
今天我會一直跟妳在一起喔。
我為了讓妹妹快樂,很努力地想著快樂的話題。
但是年幼孩子所能想出的話題,現在一想倒也沒什麼。
或許妹妹還聽到煩了吧?
但我依然繼續說著。
偶而妹妹會踢踢母親的肚子,我覺得她是在快樂,所以連我也跟著快樂。
我一直一直想這樣說話下去。
也很希望她早點生出來。
那樣的話,就可以不只說著話,還可以一起玩了
但是
那個願望,最後沒有實現。
那是那年夏天最熱的一天的事了。
早上。
我像平常一樣,為了和妹妹說話,在家中來回找著母親。
母親在廚房。
那裡飄著早餐的味增湯的味道。
那是我最喜歡的味道。
母親躺在那之中。
她橫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副非常痛苦的表情。
我當時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做,只能站在那裡動不了。
母親看著我這樣,為了不讓我擔心,用著蒼白的面孔微笑著。
沒事的不會有事的
母親當時的聲音,我到現在還忘不了。
我不記得之後到底怎麼了。
等我回過神時,我已經和父親一起坐在醫院昏暗走廊的沙發上。
父親什麼都沒說,只是一直低著頭。
我擔心父親這個樣子,所以拉了拉父親的短袖T恤。
但父親依然什麼都沒說。
只是稍微對著我露出一點笑容而已。
我好悲傷。
我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我第一次看見父親這種表情,我真的好傷心。
之後,母親進入的緊急治療室的門開了。
從裡面出來的,是在臉上戴著大大綠色面罩的醫生。
父親一站起來,那醫生便拿下大面罩。
是個比想象中還年輕的哥哥。
那哥哥和父親說了幾句話後,緩緩地搖了頭。
現在母子都陷入了非常危險的狀況。
那哥哥說什麼,我當時完全聽不懂。
後來才知道,母親在那時便患了重度的懷孕中毒。
我只是從父親的表情中得知母親很危險了。
一定是在肚子的妹妹在調皮了吧。
媽媽她說過她不會有事的
我當天被帶到晚上趕到醫院的親戚阿姨家裡去。
父親則留在醫院。
當天晚上,我偷偷跑出阿姨家,跑到了車站。
那是在我的所知中,最能看見星星的地方。
我向神明祈禱了。
希望媽媽能早點康復。
希望媽媽哪裡都不要去。
如果是妹妹讓母親痛苦的話,那們我身為姊姊就必須斥責她才行。
我向神明祈禱不要讓妹妹把母親帶走。
或許,那是個近乎嫉妒和憎恨的祈禱吧。
或許我在那一瞬間,憎恨著我妹妹吧
隔天,我再次和阿姨一起到醫院去。
母親被移到不同的房間去了。
母親躺在病房的床上,戴著呼吸器具睡著。
太好了,母親沒事了。
是神明實現了我的願望。
我很安心地抱著坐在床邊的父親的背。
我想和父親一起高興母親沒事了。
但父親看著高興的我,也只是露出像昨天一樣的微笑。
怎麼了?爸爸?
我抱著他的背問著,但父親仍什麼都沒說。
美哉啊,昨天和神明祈禱了喔。
祈禱說希望母親可以早點康復。
一定是神明實現了美哉的願望了。
我想看見父親高興的臉,摸摸我的頭說美哉真是個好孩子。
但父親不僅沒說什麼,也沒摸摸我的頭,只是用著悲傷的眼神看著我。
為什麼爸爸會露出這種表情呢?
為什麼沒有誇獎我呢?
我應該是做了件好事啊
之後過了一陣子,母親回家了。
我好高興。
又可以大家一起快樂地吃著好吃的飯。
再等妹妹生下來的話,每天會變得更快樂吧。
我一直期待那一天。
但妹妹卻一直都沒被生下來。
從醫院回來時,母親的肚子已經變小了。
既使年幼,我也知道那代表著什麼。
妹妹不知道到哪裡去了。
我好傷心。
或許是因為我和神明許願的關係,讓妹妹不見了吧。
我真的很傷心。
這份悲傷或許是神明懲罰我懷抱著憎恨吧。
但卻還有比這更傷心的事。
母親變了。
今天晚餐是小滿最喜歡的漢堡喔。
我是覺得小滿很適合這件衣服才買下來的喔。
小滿,要一起去洗澡嗎?
母親變得叫我小滿』了。
小滿是為了要出生的妹妹所準備的名字。
不對啦,媽媽。美哉就是美哉啊。
我雖然都這麼說好幾次了,但母親依然沒有叫我美哉。
並不是妹妹不見了。
妹妹是在這裡。
因為我變成小滿了。
那,美哉到底到哪兒去了呢?
父親和母親變得常常在吵架。
特別是在深夜。
在我睡覺後,從廚房常常傳來吵架的聲音。
我好悲傷。
看著感情良好的雙親吵著架,是多麼傷心的事。
我只能躲在被窩中安靜地,看著窗外的星光。
爸爸,不可以生氣啦
不要生氣,我們再一起去看星星吧
一起去看爸爸最喜歡的星星吧
下次我會和媽媽一起去接你的。
所以,我們三個人一起去看星星吧
看著美麗的星星,一定不會想要吵架的。
一定可以像以前一樣一直歡笑的
之後過了一陣子,父親離家出走了。
只剩下我和母親兩個人,過著完全走樣的生活。
因為要和以前一樣過活太辛苦,所以親戚們幫忙把家裡改建了。
父親的痕跡已經完全消失無蹤了。
行蹤不明的父親。
唯一留著的,是他最後給我的星砂,和那幅有著翅膀的少女的畫。
即使這樣,我依然找著父親,每天都到父親工作的車站去。
我一直等著父親,直到日落西山,夜空充滿星星的光輝。
父親的同事們,因為擔心我這個樣子,儘量地幫我聯絡父親,但卻沒有用。
對不起了,美哉。
站員們向我道歉。
回到家後,我便必須扮演著小滿。
這個家已經不存在美哉了。
但那也無所謂。
如果因為喪失父親的母親,可以藉由呼喚我小滿而微笑的話,那也無所謂。
我為了能看見母親的笑容,覺得一直扮演小滿也無所謂。
可是
等我注意到時,我已經笑不出來了。
就這麼過了一段日子。
我已經成為了小學生。
我依然交不到朋友,一直是一個人。
雖然知道了已經見不到父親,我每天還是在車站度過時光。
我已經不玩辦家家酒了。
都已經是小學生了,那隻能當作個溫暖的曩昔記憶。
我只是一個人一直吹著泡泡。
也因為這樣,我的技術相當好。
我很高興。
我很高興可以將許多大大的泡泡吹向天空。
但我還是想和別人一起吹
就在那一天。
我像平常一樣前往車站,在我平常所坐的地方,坐了個女孩子。
似乎是個比我還小,非常可愛的女孩子。
是在等人吧?
我維持距離看著,她一直都只有一個人。
似乎不是在等人。
所以我下定決心接近少女,坐在她身邊。
少女似乎很吃驚我的出現,偷偷地瞄著坐在身邊的我。
但我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我雖然用盡所有的勇氣才敢坐在她身邊,但我卻不知道這種時候該說什麼。
我很焦慮。
沉重的沉默,飄在年幼的兩人之間。
但我不能讓這個機會逃掉。
為什麼我會這麼想呢?
我想要和這個少女成為朋友。
是我自己這麼想。
不不對。
是少女給我的感覺讓我這麼想的。
那感覺相當接近鄉愁。
只要有個契機。
只要有個能跟她說話的契機,我們應該能成為朋友的。
我很煩惱。
我這輩子還沒這麼煩惱過。
而後,我做出一個結論。
我不疾不徐地取出吹泡泡的用具,吹了個泡泡。
啊
少女發出了可愛的感嘆聲。
成功了。
我默默地將吸管交給少女。
然後對她微笑。
光是這樣就夠了。
謝謝。
我大概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少女當時的笑容吧。
之後到太陽下山前,我和少女兩個一起玩著吹泡泡。
似乎不太靈巧吧?少女連一次都吹不起泡泡。但她還是很快樂。
而我也很高興。
少女非常有精神,我馬上就喜歡上她。
分別的時候。
在黃昏中,我們約好了明天見。
妳能告訴我名字嗎?
少女說了。
小滿是叫做小滿喔。
少女充滿精神地說著自己的名字。
那是我很熟悉的名字。
該是個很悲傷的名字。
但我卻覺得那是和少女非常適合的,美麗的名字。
我是美哉。
我這麼說著。
因為小滿已經在我眼前了,所以我可以是美哉。
我可以成為美哉。
我很高興。
當時,我才發現我笑了。
當天夜裡。
家裡有了變化。
應該一直掛在同樣地方的那幅畫不見了。
我直覺地想著。
(是那幅畫的女孩)。
我認為是那幅畫的女孩,為了成為我的朋友而出現的。
而且還有著應該已經消失的妹妹的名字。
雖然那是相當自我中心的想象,但我很高興。
因為我從小就一直小和那女孩成為朋友。
我一直希望能和妹妹兩個一起遊玩。
我總算不是一個人了。
再也不是一個人了。
那天晚上,我興奮地睡不著覺。
我一直想著明天該玩什麼。
一點都不想睡。
我很害怕要是睡醒時發現這一切都是夢的話怎麼辦。
我想待在夢中。
我想一直作著不會醒的夢。
我想一直作夢
但是我不得不從夢中甦醒
夢就只能是夢
絕對不會成為回憶的
對不起
而
美哉:往人。
往人:嗯?
美哉:我明天有想讓小滿見的人。
往人:想讓她見的人?
美哉:是的。
美哉:是小滿還沒有的只屬於小滿的回憶
美哉:我想將它交給小滿。
往人:
往人:是嗎?要是她會高興就好了。
美哉:是的。
美哉:我希望往人也可以一起去。
往人:那當然。
美哉:
美哉:說的也是那是當然的嘛。
往人:啊啊。
往人:來,快回去吧。
往人:那傢伙說過要等妳的。
往人:讓她等太久的話,她會很寂寞喔。
美哉:
美哉:是的。
而我祇願了
希望妳的笑容能一直存在於溫暖的陽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