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
風到處吹著。
金黃色的天空。
有東西從天飛舞而降。
那是幸福的碎片。
白亮地閃爍著光輝。
來回不停地搖晃飛舞。
所以我伸出了手。
將它拿下。
將它給了我最重要的人。
我所希望的東西。
只是小小的幸福。
到處皆可見的幸福。
所以
這裡是
對了,是佳乃的房間。
早晨太陽的光輝,斜斜地自開啟的窗簾曳入。
總覺得好像做了個夢。
但卻想不起來。
我正要爬起來的時候,突然覺得怪怪的。
似乎少了些什麼。
少了個重要的什麼。
往人:佳乃?
我來回看了看四周。
沒有了應該散在地板上的佳乃的衣服。
也沒有緞帶。
白亮的光輝,照滿了整片地板。
在那之中,只有我的人偶被遺留在那裡。
我往上一看。
窗戶開了一點點。
有清爽的風吹進來。
在窗戶的另一端,夏天的天空展開著。
彷佛理所當然一般。
往人:佳乃!
我從床上彈了起來。
正準備要穿衣服時,卻注意到更重要的事。
我的衣服沒了。
只有人偶。
連內褲都不見了。
難不成我現在是全裸的?
我往下看了一下。
往人:
完全沒錯。
叩叩。
有人敲門了。
佳乃:往人,我進去囉~
佳乃毫不在乎的聲音。
全裸一個人站著的我。
喀嚓。
門把被轉開了。
毫不留情地被開啟的門。
往人:
大危機。
好,既然這樣
往人: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往人:佳乃這個色鬼~~~~~!!
先發制人。
佳乃:哇哇哇哇,不可以這麼大聲啦~
佳乃:被姊姊看到的話就糟了!
佳乃:說不定會被解剖的喔。
往人:
我一瞬間陷入了沉默。
往人:聖回來了嗎?
我小聲地問著,佳乃點了點頭。
佳乃:好像一大早就回來了。
這麼說來應該不知道昨晚的事吧?
總之可以先暫時鬆口氣了。
往人:對了,我的衣服呢?
佳乃:現在正在洗。
佳乃:所以在幹之前先穿這個吧。
她交給了我一套折得整整齊齊的衣物。
往人:還真有男人的衣服啊。
佳乃:是我父親的衣服,因為還沒處理掉。
往人:是嗎?
不想考慮太多,趕快穿上去吧。
穿上了內衣褲和褲子。
佳乃:那件T恤是我覺得很適合往人才挑的喔。
佳乃很高興似地說著。
佳乃:雖然說不定會有點小
我趕緊將佳乃挑的T恤穿了上去。
雖然有點短,但沒什麼好挑剔的。
佳乃:往人穿起來很適合呢。
往人:是、是這樣嗎?
我興奮地往下看看是什麼樣子。
往人:
胸口印了個通天O。
聖:早啊,國崎。
往人:
聖:怎麼啦,一早就一臉衰樣?
和聖穿情人裝了。
不過這種T恤到底有幾件啊?
往人:我去潑水了。
正當我要走向門口時。
聖:國崎。
聖叫住了我。
而且是用比平常還認真許多的口吻。
聖:我在身為醫生的同時,也是佳乃的姊姊。
聖:所以非得向你確認不可。
聖:知道嗎?
不點頭不行。
聖:你昨天把佳乃
聖:做的晚餐給吃了嗎?
往人:
往人:吃了。
聖:覺得怎樣?
往人:差點快掛了。
聖:是嗎?
往人:
聖:
聖:不好意思一早就談這麼深刻的話題。
聖:如果有必要動手術的話,不用客氣盡管說。
聖:當然不收你一毛錢,這是身為醫生該做的。
在那之前先身為一個盡責的姊姊好好教她做菜啦。
聖:為了表示歉意早餐就請你,好好期待吧。
往人:吃什麼?
聖:紅豆飯(注:表慶祝用)
往人:
這個玩笑太直接了讓我笑不出來。
聖:要是你不能體會我想祝福年輕的兩人的心情的話
突然就亮出了四隻手術刀。
聖:開玩笑的。
往人:在說這種話之前,先把手術刀收好吧。
聖:啊啊,說的也是。
她將手術刀收進了白衣。
聖:今天似乎也會滿熱的,水要好好灑喔。
然後便背向了我,走了過去。
她打開了診療室的門。
聖:如果是你的話是可以依靠的吧。
她小聲地說著。
上午作著和平常一樣的工作。
在玄關前灑水,撿撿腳踏車放置處的垃圾。
拖完地後擦擦房間的牆壁。
將掛在門口的診療時間結束牌子給拿下來。
之後便在診療室殺時間。
一樣沒人來。
這個鎮上的居民都很健康吧。
馬上就到了中午。
和聖跟佳乃一起吃午餐。
將早上剩下的東西邊挑剔邊感到好吃地吃了下去。
之後則是和平常一樣的茶。
佳乃:哪哪,往人。
佳乃將茶碗放了下來,對我說。
佳乃:今天下午以後有時間嗎?
往人:時間?
佳乃:嗯,看要不要一起去哪裡吧?
聖:總覺得昨天好像也聽過一樣的臺詞。
我不管聖的碎碎念,回答佳乃。
往人:啊啊,好啊。
往人:下午以後我有休假。
聖:休假?
往人:啊啊。
聖:為什麼?
往人:因為我有在好好工作,所以有特別休假。
聖:
往人:而且當然還是有算工錢。
聖:
往人:抱歉我錯了。沒算工錢也沒關係。
聖:
往人:我會從明天開始每天都好好做的~
聖:算了,也好。
聖:可是你從明天起真的要好好做喔。
往人:YesSir.!
我行了個軍隊禮。
之後轉向了佳乃。
往人:那今天要怎樣?
佳乃:到處去閒晃吧。
往人:那不是跟平常一樣?
佳乃:和平常一樣才好。
她開心地笑著。
佳乃:那我們走囉。
聖:不要太晚喔。
像平常一般的對話。
我們走了起來。
日晒真強。
從柏油蒸起的熱氣,讓鎮上看起來歪歪扭扭的。
盛夏的午後。
現在說不定是最不適合散步的時間吧。
佳乃停了下來。
伴隨著短髮的飄動,轉向了後面。
往人:妳在看什麼?
佳乃:我家也滿舊的呢。
在鄉下小鎮的小小診所。
只能讓腳踏車停的停車場。
玻璃窗上還沾著些許的汙垢。
白色油漆塗的牆壁也都快剝落了。
就算是要拍馬屁也有點難說是很漂亮。
往人:重建不就好了?
佳乃:沒那種錢啦。
佳乃邊笑著邊往上看。
緩緩傾斜的屋檐的另一側,有著蔚藍的夏日天空。
佳乃:而且啊。
佳乃:我覺得維持這樣子比較好。
佳乃:維持著我爸爸媽媽還在的時候的樣子。
往人:
佳乃:好了,走吧。
我們肩並肩地走著。
這條已經走習慣的路。
店名也差不多都記得了。
或者該說就是這麼幾家店而已。
馬上就到了郊外。
佳乃:蟬聲真大聲呢。
我也側耳傾聽著。
不知從哪家的庭院的樹上反覆傳來唧唧的叫聲。
往人:和平常一樣吧?
佳乃:雖然和平常一樣,可是今天的特別大聲啊。
往人:妳說的話很矛盾喔。
佳乃:嗚奴奴
似乎很困擾地安靜下來的佳乃,看起來像小孩子一樣。
和平常沒什麼兩樣。
或許就是這樣才特別吧?
我也這麼覺得起來了。
佳乃:夏天真的很好呢。
佳乃:感覺上似乎不管哪裡都去得了。
往人:果然還是這裡啊?
佳乃:果然還是這裡呢。
一到這裡,風便變得很涼爽。
我們將兩手靠在橋的欄杆上。
我們靠在一起眺望著泠泠作響的流水。
就算只是這樣,佳乃看起來似乎還是滿幸福的。
往人:這個鎮上還有其它有趣的地方吧?
佳乃:有啊。
往人:像是什麼?
佳乃:這麼嘛,像是說
佳乃:耶
佳乃:
佳乃:
往人:算了,是我說錯話了。
但似乎因為舉不出來會很懊惱吧?佳乃還在思考著。
她的臉突然明亮了起來。
佳乃:啊,啊,對了!
佳乃:下禮拜天神社有祭典喔。
佳乃:雖然我不太常去。
自言自語地加了一句。
往人:那下次散步就到神社去吧。
如果可以和聖請到休假的話。
如果可以先借點打工費的話也是可以買點什麼東西給她。
也是可以用用很久沒試的人偶劇吧。
在我想東想西后,我才注意到佳乃陷入了沉默。
往人:怎麼啦?
佳乃:往人你還會待到下禮拜嗎?
往人:應該會吧。
佳乃:是嗎?
她低語著。
之後我們再次陷入了沉默。
只有強烈的日晒和河水的聲音在我們身邊。
佳乃:那個,往人
佳乃:我有個請求,你會聽嗎?
往人:要是我可以辦得到的話。
佳乃:就是啊,往人啊
她吸了口氣繼續說著。
佳乃:我想看看往人操縱人偶。
往人:怎麼?就這件事嗎?
佳乃:嗯,就這件事。
往人:我知道了,等一下喔
我將塞在口袋的人偶拿了出來。
大概太久沒拿了,看起來好像在生氣一樣。
我將人偶放在地面,緩緩注入念力。
人偶便在狹窄的橋上慢慢走了起來。
空前絕後的絕佳狀況。
總之先讓它走到橋的另一端。
之後再轉個身,往這邊衝過來!
之後在空中迴轉三圈!
轉轉轉。
著地也成功!
往人:好啊!
真是令人感動的演出。
我看了看客人。
似乎沒有特別感動的樣子。
只是伸出了食指,戳了戳人偶。
往人:人客人客。
往人:請不要用手觸碰舞者喔。
佳乃:可是真的很不可思議嘛。
揮揮揮揮。
她彷佛要切斷看不見的線一般地在人偶上揮舞著手刀。
往人:我說過好幾次了,並不是用線吊著的。
往人:當然也不是用電波控制的。
往人:更不是運用太陽能。
佳乃:嗚奴奴
佳乃:這是真正的魔法吧。
往人:沒錯。
往人:是真正的魔法。
我這麼說了。
佳乃則很高興似地笑了。
似乎是很希望從我口中說出這句話一般。
所以我更溫和地注入了念力。
在夏天的日照中,讓老舊的人偶扭來扭去跳著舞。
連操縱它的我看起來都覺得像魔法似的。
突然佳乃說了。
佳乃:是為了什麼而有呢?
往人:什麼?
佳乃:往人的魔法。
往人:那是因為要操縱人偶吧?
佳乃:是沒錯,但應該有更實際的理由吧。
往人:為了靠人偶劇維生。
佳乃:不是啦~
就算問我,我也不知道。
對我來說,這份力量太過自然了。
是自肉親傳遞給孩子的力量。
但那究竟意味著什麼,我從來沒想過。
蹲著的佳乃緩緩地站了起來。
佳乃:嘿咻。
她用危險的姿勢靠著欄杆。
往人:又會掉下去喔。
佳乃:沒問題的。
她將視線拉到遠方。
彷佛好幾層雲迭起來的山峰,像是在別的世界裡般地閃耀著。
佳乃:魔法是為了讓人幸福而存在的。
佳乃:是這樣的話,就真帥氣了呢
她歪著頭,用開玩笑般地眼神看著我。
她握住雙手,遮著日晒。
緞帶則隨風飄揚。
彷佛是從很久一前就在那裡了一般。
佳乃:啊,對了!
佳乃突然叫了起來。
佳乃:今天要去喂飼料呢。
往人:兔子的嗎?
佳乃:還有金魚和小鳥的。
往人:一天沒吃死不了吧?
佳乃:往人的話可能是吧。
有點不滿地說著。
往人:就這樣穿便服去可以嗎?
佳乃:現在是暑假,所以可以隨便穿沒關係的。
怎麼覺得好像之前聽過完全相反的話?
佳乃:嘿咻。
她下了欄杆,站到地面上。
佳乃:我先走囉。
往人:啊啊,小心點喔。
佳乃:啊,對了。
佳乃:往人你的衣服在我房間喔。
往人:知道了。
佳乃:那待會兒見囉。
佳乃招了招手。
之後便跑走了。
那背影在熱氣中搖曳,然後消失。
往人:
太陽還高高在上。
看要不要到哪兒晃晃耗到吃晚餐的時候。
而且也有點事要想想。
我撿起了人偶,緩緩地走了起來。
毫無目的地走著沒走過的路。
等我回過神時,已經到了海邊。
海風迎面而來。
我邊聽著波浪聲邊慢慢走著。
然後
到了公車站。
老舊的木椅。
許多向日葵接受著午後的日晒。
這是我剛下來的地方。
開始這個夏天的地方。
除了我以外沒有任何人。
老舊外型的標誌,看起來彷佛忘了自己的工作。
我坐下綠色的長椅。
原本沒有要久留的。
我原本不打算在這個鎮待太久的。
原本是想賺了盤纏後,到更大的鎮上去的。
其實根本不需要盤纏。
只要用走的就可以離開這個鎮的。
我沒這麼做是因為
往人:
我再次仰望天空。
似乎要被那深深的蔚藍給吸進去一般。
而地上則有向日葵鮮豔的黃色。
我回想了起來。
流著汗的夏日夜晚。
以及卸下緞帶,看著她纖細的手腕的時候。
魔法根本不存在。
佳乃的微笑依然不變地在此。
說不定一切都是想太多而已。
說不定已經不需要我了。
如果,這樣可以被允許的話
從道路的另一端有個東西在發光。
是公交車來了。
看起來舊舊的,彷佛快故障一般。
它在標誌前停了下來。
門開了。
中年的司機用懷疑的眼光盯著我T恤的胸口看。
司機:小哥,你從大阪來的嗎?(注:通天閣為大阪地區名建築。)
往人:不能從外表來判斷一個人喔。
往人:即使是看起來像關西人,也是可能內藏著熱愛正義的心。
往人:當然也有反過來的情況。
往人:也有在兩者之間的情況。
司機:小哥你真是個怪人呢。
往人:奇怪的只是外在的舉止罷了。
往人:喂、隨看起來粉奇怪啦!(注:刻意強調的關西腔。)
司機:
往人:抱歉,我是從大阪來的沒錯。
司機:這樣啊?那可走了真遠呢。
司機:那,怎樣?
往人:是?
司機;要搭還是不搭?
嗚咿碰。
公交車門和我坐下位子的同時間關了起來。
緩緩運作的引擎迴轉,化作頗有震動感的感覺傳到我身體。
然後公交車動了起來。
我則手靠在窗邊,瀏覽著逐漸飄過的景色。
風將海水的香氣飄了過來。
眼前有反射著陽光的海面,耳邊傳來波浪聲。
逐漸遠去的公車站。
在這個鎮待太久了。
所以也多少有點感情了。
明明是在漂泊,卻牽扯到太多人了。
原本應該再早一點離開的。
如果人偶劇可以順利表演的話,早就該離開的
結果在這鎮上連一毛錢都沒賺到。
這種鎮也算稀奇了,當作是個經驗吧。
我繼續撐著臉,用另一隻手找了找褲子的口袋。
左邊口袋
右邊口袋
屁股的口袋
往人:
然後站了起來。
往人:司機,停一下。
搭霸王車了。
往人:我不坐了。
往人:我要在這裡生活。
我這麼回答。
對我來說,旅行才是日常。
不旅行的生活對我來說跟新的冒險一樣。
只要我拿出勇氣。
這個鎮一定可以接受我的。
我這麼覺得。
司機:是嗎?
司機:這個鎮不賴吧?
往人:沒錯。
司機:想搭公交車的時候隨時都可以找我喔。
往人:啊啊,我會記得的。
司機:祝你好運了。
往人:你也是。
公交車留下了廢氣走了。
是個能共同體會男人的美學的司機。
下次要搭公交車時一定要指名他吧。
我對著逐漸傾斜的太陽,大大地伸了個懶腰。
我回去了。
回到已經可以算我家的場所。
當我回到商店街時,已經是黃昏了。
我邊拉著長長的影子,邊邁步向前。
看著書店的櫃檯,老闆似乎正閒著。
我跟他打個招呼後,他便對我說。
老闆:小哥你是從大阪來的嗎?
往人:就跟你縮那狗題材已經用夠啦!(注:同前)
老闆:哈哈哈,你是新進霧島診所的那個年輕小夥子吧?
往人:沒錯。
老闆:可以跟佳乃說她訂的書已經到了嗎?
往人:知道了,我會告訴她的。
老闆:不過小哥你還真爽呢,可以住在美人姊妹的地方打工。
往人:對啊,明天都過著酒池肉林爽到不行的快樂日子。
老闆:
往人:抱歉,我開開玩笑而已。
往人:其實是過著像青蛙一樣每天擔心會不會被殘暴僱主給抓來解剖的日子。
老闆:是嗎?聖她只要提到佳乃的事就會很激動嘛。
老闆:算啦,好好加油吧。
往人:啊啊。
聖:回來啦,國崎。
一進去等候室就看到聖。
她正靠在沙發上,看著晚報。
往人:佳乃呢?
聖:她不是跟你在一起嗎?
往人:不,她說要到學校去喂飼料。
聖:明天才輪到她去吧?
往人:連她自己都差點忘記了,大概是臨時加的吧?
說著我也坐在沙發上。
大概是走太久了吧?從剛剛肚子就一直在叫。
往人:晚餐還沒好嗎?
聖:已經準備好了。
聖:早上煮的紅豆飯還有剩。
往人:誰叫妳太誇張一次煮了1升。
聖:我是想說你應該可以吃得乾乾淨淨的說。
往人:剛開始是很好吃,但是會膩啊。
聖:我知道了,再準備一些其它小菜吧。
雖然這樣說著,但卻沒有想到廚房的感覺。
我站了起來,筆直地指著她說了。
往人:飯後我有重大的事要發表。
往人:這可是和我的將來有著非常嚴重的關係的內容喔。
往人:另外這件T恤太麻煩了,讓我換一件吧。
聖:你的衣服在佳乃房間,自己進去拿吧。
似乎很厭煩地說著。
往人:知道了,那我就進去拿了。
我穿過客廳準備開門。
突然覺得背部傳來強烈的視線。
一轉過身,是聖用著怨念的眼神盯著我看。
往人:幹嘛啊?
聖:我中午被佳乃說了。
聖:說絕對不可以碰你的衣服。
聖:簡直像剛結婚一樣。
往人:
聽聖一說,不知為何感到格外羞愧。
聖:她就這樣離開了我身邊呢
往人:然後只剩妳一個沒人要。
為了躲避預料中的手術刀,我擺出了逃跑的姿勢。
可是。
聖卻沒說什麼,回去看她的報紙。
聖:我無所謂。
聖:只要那孩子幸福就好了。
叩叩。
雖然知道沒人,但我還是敲了敲門。
往人:我進去囉
我開啟門,進去裡面。
來回看著收拾得很整齊的房間。
在床邊放著摺好的衣服。
沒錯,那是我的T恤。
做菜就算了,洗衣服倒是沒問題的樣子。
不過話說回來我倒也想看看連衣服都洗不好的傢伙。
我馬上開始換了衣服。
正當我把衣服套在頭上時,有東西掉到了地板。
是個摺好的便條紙。
是信嗎?
我一開啟便條紙,有著用鉛筆寫著的字跡。
一看就知道是佳乃的。
我讀了一下內容。
我是覺得往人會相信才寫這封信的。
我想我還是得到天空去。
這樣的話大家都會幸福吧。
而且應該也可以遇見往人要找的人。
雖然不知道會是什麼時候,但我一定會把她帶回來的。
在那之前,要是你能待在這裡我會很高興的。
你能幫姊姊的忙,我會很高興的。
因為姊姊她一直都在硬撐著。
附註:
脖子的傷,真的很抱歉。
往人:聖!
聖:怎麼啦?突然臉色這麼難看?
我將信塞給聖看。
她默默地收下,開始看了起來。
之後,她將便條紙放在桌上。
聖:那,你打算怎麼做?
聖面色不改地問著。
往人:那還用說?
我正要說完時,她用銳利的眼神制止了我。
聖:你應該知道佳乃在想什麼吧?
聖:那孩子大概注意到自己的異常了。
聖:也認為你脖子上的傷是她造成的。
聖:這樣下去,說不定會讓你陷入危險。
聖:她是這樣想的吧?
聖:所以佳乃決定離開你身邊。
夕陽的金色光輝,泛染著聖的面孔。
呈現出一股從未見過的虛幻飄渺感。
聖:如果你再繼續待在佳乃身邊
聖:我也無法保證你會發生什麼事。
聖:你自己決定吧。
聖:今後也要待在佳乃身邊嗎?
聖:還是就這樣再也不管佳乃的事了?
往人:
聖:答不出來嗎?
我什麼都沒說地往門口走去。
因為這個問題白痴到不需要回答。
往人:我要去找佳乃。
往人:我一定會把她帶回來。
往人:妳就待在這裡。
往人:說不定會需要治療吧。
我打開了玻璃門。
診療室吹進了黃昏的風。
我正在穿著鞋子時,感覺到後面的氣息。
聖:拜託了。
我聽到了聖的聲音。
聖:那孩子拜託你了。
似乎在哭泣的聲音。
天空泛染了茜色。
一樣的街角。
電線竿的影子橫跨著道路。
書店的老闆一樣在閒著。
什麼都沒變的夏日黃昏。
但確有什麼在改變了。
我一跑出來,才發現我連目的地都不知道。
佳乃在哪裡?
我應該要找哪裡?
往人:大概是在神社吧。
我自言自語地說著。
我根本不知道佳乃在想什麼。
我大概一點都不瞭解佳乃吧。
但是,如果。
如果我是佳乃的話。
我應該會前往這個鎮上最接近天空的地方吧。
我有這種感覺。
我跨過了橋。
通過了佳乃所喜歡的地方。
路變窄了。
左右都被樹林給遮蔽,讓眼前變得黑暗。
但我沒慢下腳步。
我在昏暗的坡路上跑著。
眼前已經看得見鳥居。
在那對面的天空,看起來像血一般鮮紅。
我爬上了石階。
然後
我到了神社。
這個鎮上最接近天空的地方。
第一次看見不是佳乃的佳乃的地方。
佳乃應該一定會在這裡的。
往人:佳乃!
我對昏暗處叫喊著。
往人:佳乃!妳在吧?
沒有回答。
漆黑的林蔭,吸走了我的聲音。
我來回看了看四周。
到處都沒有人影。
我接近了神殿,確認了一下百葉窗。
和我之前來的時候一樣被鎖著。
我從門縫中窺視了一下里面。
沒有人進去過的痕跡。
往人:不是在這裡嗎?
不可能的。
往人:佳乃!妳在的話回答我啊!佳乃!!
我再次叫喊著。
但仍然沒有回答。
光逐漸衰弱。
讓我的信心跟著動搖。
沒時間了。
我對這個鎮的地形不是很熟。
要是天黑了就找不到了。
不在日落前找到佳乃的話,就再也看不到她了。
我有這種預感。
對了,說不定她真的是去喂飼料了吧?
她這麼老實,應該不會說謊的。
我往好的方面想著,來壓抑胸中沸騰的焦慮。
天空的茜色逐漸轉為昏暗。
彷佛是被吞食掉一般。
我消卻不了心中的不安。
我在思考前先跑了出去。
為夕日照映而染紅的街道。
長長的電線竿影。
伴著海朝香味的風逐漸化作寒冷的夜風。
我在其中跑著。
已經快到體力的極限了。
可是我用超越極限的精神力撐著。
喉嚨好痛。
頭也很痛。
手腳像鉛塊一樣沉重。
但我依然繼續跑著。
我沒辦法消去討厭的預感。
當我到達學校時,體力已經快沒了。
我攤在牆上,氣喘吁吁地看著經過的人們。
那些穿過校門,正要回家的學生。
大概是要補習或是參加社團吧。
他們邊用可疑的眼神看著我邊走過。
我途中問了許多人佳乃的事,但卻沒有期待的答覆。
往人:佳乃。
我的腳自然地走進了校內。
我穿過鞋櫃旁邊,進去了校舍。
從一樓的一端順著緩緩地一間間地窺視著教室中。
之後上了樓梯,到二樓
接著是三樓
走廊
逃生樓梯
我在學校中來回找著。
之後
我打開了通往屋頂的門。
佳乃不在學校。
只有這個事實沉重地敲擊著我的背。
往人:佳乃
強勁的風,將我的話自背部吹走。
往人:咕
為了錯誤的選擇而焦慮著。
我離開了學校。
剛好有3個女學生在校門。
往人:那邊那3個等一下!
我的聲音反射地喊了出來。
往人:佳乃,妳們知道霧島佳乃在哪裡嗎?
女學生A:佳乃?
往人:沒錯。
女學生B:啊,這個人是之前來送便當的那個人嘛。
往人:啊
這三個是我以前來替佳乃送便當時問過的那幾個嗎?
女學生A:佳乃的話沒有看見喔。
女學生B:沒有看見過佳乃耶。
女學生C:今天是我們負責喂飼料的嘛。
已經是夠充分的情報了。
我向她們答謝,她們則是笑嘻嘻地鬧著。
說要去喂飼料果然是騙人的嗎
這樣一來,我就更焦慮了。
好好想想
那傢伙佳乃她到底要做什麼。
到底去了哪裡。
我去公車站看了。
佳乃要遠離我。
如果要離開這個鎮,只能搭公交車。
我轉過身,跑了起來。
邊跑著邊仰望著天空。
耳邊傳來從母親那裡聽來的話語。
(在這蒼穹的彼端,有著持有羽翼的少女。)
(那是自遙遠的曩昔。)
(迄今此刻依然如此。)
(在相同的大氣中,展開雙翼,持續承受著吹來的風。)
那應該只是個童話而已。
根本不可能有存在天空的少女。
明明是這樣,我卻停不住胸口的騷動。
被塞在口袋的人偶。
因為我擁有不應該存在的力量。
因為這樣我才能持續地旅行。
快沒氣了。
腳也快斷了的樣子。
但我還是不停地跑著。
公車站已經沈溺在夕日中。
剛好是公交車要開走的時間。
正準備開出去之時,停了下來。
門開了以後,司機說了。
司機:喔喔,是大阪來的小哥啊。
往人:有女孩子搭過車了嗎?
司機:是小哥你的情人嗎?
往人:沒錯。
往人:短髮大眼,右手繫著黃緞帶,講話感覺是啊,是往人耶的傢伙。
司機:是可愛的小妞嗎?
往人:那當然。
司機:沒看過這種小妞耶。
往人:真的嗎?
司機:因為這條路線沒什麼客人,要是有搭的話我一定會記得的。
往人:是嗎
司機:抱歉了,幫不上忙。
門關了起來。
我則束手無策地目送著公交車遠去。
等我回過神,我已經坐在公車站的長椅上。
天空已經暗下來了。
星星也彷佛從最初就在那裡般地閃爍著。
撲面而來的風,已經喪失了熱氣。
往人:不回去不行了
我低聲說著,站了起來。
我到底怎麼走回來的已經不記得了。
等我回過神,已經在商店街了。
並列的店家都點起了燈。
也有已經提早拉起鐵門的店。
路燈周圍飛舞著蛾群。
在那旁邊,有著老舊的霧島診所。
我爬上了短短的階梯。
握緊了手,呆站在那裡。
我已經知道了。
我已經再也走不動了。
如果沒有佳乃的話,我再也去不了任何地方。
我沉默地坐在玄關口。
閉起了眼睛,塞住了耳朵。
就在這個時候。
腳邊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拉著我。
POTATO:PIKO、PIKO
往人:是你啊。
往人:進去吧,聖在等著了。
但我一開啟門後,便察覺到POTATO的樣子怪怪的。
他那像羊毛般的毛都髒髒的。
彷佛是一整天都在找什麼一般。
POTATO往路上跑了過去。
似乎說著跟我來般地轉向我。
往人:你知道佳乃在哪裡嗎?!
POTATO:PIKO!
我忘卻了一切,跑了起來。
POTATO則拚命地趕路。
我也跟著追過去。
在昏暗的山路,一人和一隻賓士著。
而結果到的是這裡。
冰涼的夜氣吹著參道的石堆。
我盯著黑暗中。
在神殿的階梯,有個人影。
是佳乃。
沒有錯。
我衝了過去。
為了確認佳乃。
為了確認佳乃的魔法。
佳乃她往天空去了。
為了讓我不用在進行毫無終點的旅程。
為了讓聖能尋找屬於自己的幸福。
為了能讓大家幸福。
為了能讓大家幸福地過活。
而那結果,現在。
躺在我的眼前。
往人:佳乃!
緞帶已經卸下。
階梯上有著血跡。
佳乃一動也不動。
雙眼閉著。
只見淚水靜靜地流著。
彷佛在做夢一般。
彷佛這一切都在夢中,在一瞬間都會全部消失一般。
往人:佳乃!
我的叫聲,在遠處都聽得見不安。
往人:佳乃!振作一點!佳乃!!
我抱起她纖細的身體。
往人:快張開眼啊!佳乃!
還溫溫的。
還能感受到微弱的呼吸。
明明是這樣。我卻知道。
我的話再也無法傳達給佳乃了。
我咬緊了牙根,看著天空。
遠處的星光。
遠處的燈光。
明明應該在的東西,看起來卻如水面般透明。
往人:佳乃
妳要從這裡到天空去嗎?
妳要從這個鎮上最接近天空的地方飛過去嗎?
是知道我會來找,才在黃昏前找地方躲嗎?
然後到這種地方來,自己一個人卸下緞帶嗎?
為了大家的幸福。
為了讓大家能幸福。
就為了這樣,而使用了魔法嗎?
使用了不存在的夏日魔法。
往人:該死的!!
我用力打著地面。
從手指傳來的痛楚,將我拉回了現實。
血沸騰了起來。
這種事已經夠了。
我這樣自責著。
往人:妳不用飛到天空去沒關係。
往人:妳哪裡都不用去沒關係
妳只要在這個海邊的小鎮,一直幸福地生活就可以了。
只要一直天真地歡笑著就好了。
為了這樣,我
我將卸下的緞帶收進了口袋。
往人:回去吧。
往人:聖在等著我們。
我扛起了佳乃的身體。
走出無人的參道。
POTATO也很擔心似地靠了過來。
將佳乃給帶回家。
帶回聖的身邊。
這是唯一我們所能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