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天要回死神世界。”
吃晚餐時,鏡突然這麼說了。
我含著舀了咖哩的湯匙,就這麼僵住。
回去?回死神世界?回去……青蛙?(譯註:日文的“回去”音同“青蛙”。)
“……呱?”
“你在說什麼?”
我腦筋混亂地脫口說出莫名其妙的話,鏡朝我投以懷疑的眼神。
啊啊,嗯,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可見我多麼不能理解鏡說了什麼。
我把嘴裡的咖哩咀嚼吞下後,把湯匙放在桌上。
然後當場跪坐。
“我、我做了什麼錯事嗎?”
我一開始就以喪家犬姿態觀察鏡的反應。
“咦?你記得自己做了什麼嗎?”
鏡講得若無其事,她這麼幹脆反而恐怖。
我把手放在大腿上握住,回想至今做過的事。
雖然是不可抗力,但是好幾次鬧進浴室。
同居期間,好幾次鏡不小心穿幫,我卻刻意保持沉默偷瞥。
我也曾裝睡,仰角偷看鏡換衣服。
還曾經把抽屜櫃露出來的鏡的內衣拿來拉著玩,但這件事應該還沒穿幫才對。,
再來是上次COSPLAY時表現得太忠於自我了。
還有之前在掃具櫃有點太強硬了……
“…………”
我沉默地磕頭。
“咦?怎、怎麼回事?你做過那麼多錯事嗎?”
“沒有啦……該怎麼說呢,總之對不起……”
我認為不管說什麼都是辯解,一心一意道歉。
“你這樣好像老公偷腥被發現而道歉。”
鏡對著我搖晃湯匙,同時嘆氣。但是下一瞬間,突然滿臉通紅。
“老、老老、老公只是比喻喔!我、我還只是未、未未、未婚妻,而且那也只是為了讓我能夠在這個世界二十四小時陪著你所做的設定而已喔!”
“呃,那你為什麼要回去?”
我保持跪坐這麼問。
“更新執照。”
鏡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回答。
“……執照……?”
“對,我才第一年,也沒有違規,所以應該只要參加講習一天就好了。所以後天傍晚我就會回來了。”
“喔……話說執照是什麼?”
“當然是死神執照呀。必須從學校畢業參加講習通過考試,不然就不能當死神喔。”
“我怎麼記得你之前說死神從一出生就是死神……”
“直到大約一百年前好像都還可以無條件來這個世界,但畢竟還是有居心不良的死神在,所以就改成資格制了。”
“意思是,並不是所有死神都可以來到這邊嗎?”
“對呀,也有專門在公司負責事務的死神,也有隻負責管理及指示要派公司的死神喔。”
“哦……”
……看來死神的世界也不好混嘛……
“話說你是隸屬於叫夢幻什麼的地方是嗎?”
“夢幻回樓股份有限公司護葬部第三執行課。”
“那是那個……公司嗎?”
“都說了是股份有限公司吧。那是在死神界無人不知的一流企業喔。能夠跟我們公司勢均力敵的,就只有生命樹或拉普拉斯吧。”
“就算你舉出一堆我沒聽過的名字,我也不清楚判斷基準……總之你是所謂的社會人士?”
“事到如今還需要問嗎?我一開始就說過了吧。”
第一次見面時的確是聽過公司名稱,但是因為鏡一直在我身旁扮學生,所以我完全沒這個感覺。
是哦……原來這傢伙是社會人士……
“你那是什麼眼神?難道你開始尊敬我了?”
“不是,我是覺得社會人士穿學生服,好像跟謊報年齡沒兩樣。”
颼!
“嗯?你再說一次看看?我沒聽清楚。”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我扶正差點垮掉的姿勢,一邊保持跪坐,一邊捂著被砍的胸口道歉。
不過鏡暫時不在,就表示我將重拾久違的獨居生活嗎……
這是可以過健全高中男生生活的好機會!
自從鏡來了以後,不得不封印的性慾可以解放了!
“我看你好像很開心嘛?”
“怎麼會,我不曾想像過早上醒來你不在身旁的生活。”
我加強眼神力道這麼說。
這句話是以免鏡看穿我的心思,不過似乎正中鏡的好球帶。
“就、就算你這麼說,我也不會開心啦!”
她滿臉通紅地從我身上別開視線。
“我買死神饅頭回來給你。”
“……饅頭名稱感覺很討厭……”
隔天——因為聲響的關係,我醒來了。
我在床旁迎的地板半睜開眼睛,眼前是深藍色的牆壁。
“……?”
我眯起眼睛思考那是什麼,但是在得到答案以前,牆壁先往上移動了。
取而代之出現的,是腳。女生細長的——是鏡的教。
啊,原來如此……剛剛那是裙子。
鏡似乎已經換好制服了,我整個人不動,往上轉動眼珠。
展現柔和曲線的小腿……感覺白皙柔軟的膝蓋背面……教人聯想到健康、充滿彈力的大腿……以及在裙子陰影下依然清楚分明的白與粉紅相間的條紋內褲。
超仰角視野,誘人的透檢視。
“…………”
視線繼續往上移,看見漂亮的背部線條。
這時鏡轉身,背換成肚臍。
為什麼要爬山,是因為那裡有山——我想起這句話。目光無法從衣服縫隙間露出的肌膚移開。
不對,我志在更高處,往上移動視線。
——看到了!雖然因為制服的關係變成陰影,但我確實看到胸罩罩杯下面的部分。名副其實的山麓……而且山頂更附上令人聯想到積雪的白蕾絲!
然後山頭更過去是面帶笑容的……鏡……?
“早……早……早安……”
下顎不停地顫抖,我是不是確實道早安了呢?
那個答案因為鏡的右手握刀揮下的關係而成迷了……
“對你還真是一點都不能掉以輕心呢。”
“哪有……不過那不算不可抗力嗎……”
我按著被砍的頭,在地板上抽搐。
哇,從頭頂被劈成兩半了。可比切西瓜的無情一擊。
“算我拜託你,可別對代班的死神做出奇怪的事情害我蒙羞喔。”
“好,我知道啦……咦,什麼?代班?”
我慌張地捕捉到差點聽而不聞的單字,趴著的我擡起臉看鏡。
“代班是怎麼回事?難道有別的死神會來嗎?”
“那當然囉。因為你‘接近死亡’,要是大意疏忽,天知道會捲入什麼麻煩。應該說你有愛往險境裡鑽的壞毛病,所以更棘手。”
“別這麼誇我嘛。”
“剛剛那句話可以聽成是在誇獎你,還真是了不起呀。”
鏡一嘆氣,突然就眼睛變成金色並披上黑斗篷。手握著入鞘的死神鐮刀。
“我差不多該走了,要是報到遲到,就會晚一天回來。”
“等、等一下啦,代班的死神是怎樣的傢伙?”
“你說呢?這我就不知道了。”
“你不知道?對方會不會像你一樣住在這裡?”
“畢竟對方是來幫我代班的,所以我想會吧。”
“嗚哇……不會吧……”
Goodbye,我的singlelife(獨居生活)……singledream(獨居夢)……
“恭也……”
看我垂頭喪氣,鏡不知為何臉泛紅暈靠近我。
“我不在,你就這麼寂寞嗎?”
她冒出非常自戀的誤解。
“啊,啊啊——嗯,很寂寞喔,所以你趕快回來吧。”
畢竟事到如今跟素昧平生的死神一起住只會更累人,跟鏡在一起還比較輕鬆自在。
“真、真拿你沒辦法呢,誰教你沒我在就不行。只是更新執照而已,我會趕快辦完回來的。”
鏡朝我投以愉悅的笑容以後,甩著斗篷仰望天花板。
她既沒有聲音、也沒有起風地飄浮起來。
“那我去去就回。”
“好,路上小心。”
我一揮手,鏡也揮手。然後咻……沉進地板了……
“……下面……是嗎……”
我盯著鏡沉沒的地板嘀咕。
我還以為她會朝天空飛去,卻是下面啊……死神的世界難道比較接近地獄之類的概念嗎?
“那麼……”
鏡離開後,房間就剩我一個人。
我看時鐘,現在正好是起床時間。就心情來說正是從夢中醒來……的感覺嗎。
明明不久前都一直是這樣過活的。
雖然鏡說代班的死神會來,不過是什麼時候來呢?
應該說會是怎樣的死神過來呢?是男還是女?假使是女的話……
不妙……鏡那傢伙絕對會不講理地吃醋。
她絕對會鉅細靡遺地問到底,像是睡哪裡、洗澡怎樣、換衣服怎樣。
但願是男死神。老實說兩個男人住在這個房間是擠得要命沒錯,但是與其被鏡冠上莫須有的懷疑,那樣還比較好。
獨自吃完早餐後,我準備去學校。
我確認書包裡面的東西、確認窗戶的鎖、確認冷氣電源……
我看身旁,確認沒有人在。
“……意外地寂寞呢。”
不知不覺間,我身旁有鏡,似乎變得理所當然。
一個人默默地做出門前的確認,感覺非常寂寞,我不禁希望有人在了。
趕快去學校吧。
雖然有許多傷腦筋的傢伙,不過可以分散注意力吧。
至於鏡的事,就說是生病好了。(吐槽:明明就是回孃家了)
我來到烈日曝晒的走廊,把鑰匙插進門。
喀嚓一聲確認鎖上後,我走向樓梯。
穿過入口門廳站在柏油路大地,頓時陷入熱空氣迎面撲來的錯覺。
今天特別熱啊,我很想直接轉身回家。
但是又不能那麼做,只好死心走向公車站。
果然還是重買一臺腳踏車好了,雖然本來打算等到學校試辦機車通學,但果然還是腳踏車比較方便。
真要說起來,速克達禁止雙載對吧。要是想載鏡一起上下學,果然還是需要腳踏車不是嗎?
可是天氣這麼熱,就算騎腳踏車上下學,還是照樣滿身大汗吧。
不過,流汗透膚的女生制服是視覺上的獎勵,所以也是有難能可貴的成分在。
“咦?笹倉同學?”
冷不防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停下腳步。
我看向轉角,只見一名黑髮少女站在那裡。
“黑峰……?”
我所知道的另一名死神同學,一邊用手帕擦拭頸子的汗,一邊朝我揮手。
她小跑步過來。
“早,笹倉同學。”
“喔,早。”
“今天也很熱呢,話說鏡呢?”
※今天很熱……鏡……這句是笑點嗎?(譯註:日文“今天”音同“鏡”。)
不對,她一定沒有別的意思吧。
“喔,那傢伙回去更新執照了。”
我想她們同樣都是死神,講了也不會有問題,於是據實以告。
“啊——這樣呀,鏡也到了這個時期呢。”
“嗯?意思是黑峰已經更新過了嗎?”
“嗯,因為我比較早出生,所以是比鏡大一屆的死神前輩喔。”
“哦——原來死神也跟出生早晚有關係……”
“自從成立學校以後,就勢必出現會這種現象嘛。”
黑峰迴以有些傷腦筋的微笑。
“話說回來,笹倉同學。”
“嗯?”
“剛剛那個好笑嗎?”
“咦?剛剛是指?”
“今天和鏡諧音……”
“………………”
不行,我一時間想不到迴應。
不過就黑峰而言,這個反應就是充分的回答了。
“對不起……一點都不好笑吧。”
她非常沮喪!剛剛那句是她的自信之作嗎?
“不、不是的,該怎麼說呢……我身邊有很多怪胎,所以對這種笑點已經麻木了。”
我想這不完全是謊話。
“下次我會準備不會冷場的笑話的。”
“呃……不用勉強沒關係……”
一早就瀰漫尷尬的氣氛。
剛剛換作是鏡的話,一定早就在我當作沒聽見的時候一刀砍過來了吧。不過那樣還比較痛快。
“公、公車要來了,我們趕快走吧。”
我受不了膠著的氣氛,率先邁開步伐。
“嗯。”
黑峰也點頭,跟在我後面。
沉默持續一段時間。
跟在背後的拘謹腳步聲,甚至有點脅迫的感覺。
“我說,黑峰,你本來是搭公車上下學的嗎?”
“咦?不是,今天是因為出門時腳踏車爆胎了。”
“是哦,那還真是災難。”
“嗯,不過拜這之賜,我可以跟笹倉同學一起上學,所以或許也不算災難。”
“……咦?”
剛剛那句話是怎麼回事?簡直就像是想跟我一起上學——不是嗎?
“黑———”
“呀!”
我不自覺停下腳步要轉頭的瞬間,黑峰發出短促的尖叫。
“怎麼了?”
我轉身行黑峰。
只見黑峰趴倒在地上,內褲整個露出來……
“……唔……”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顧著看她這副模樣。
看樣子她似乎是絆到東西跌倒了,然後裙子順勢掀到腰上面了嗎。
雖然被黑絲襪包住,但看得出內褲是淺橘色與白色相間的條紋。
為什麼死神這麼堅持條紋?是制服嗎?還是有義務?
“嗚嗚~好痛……”
黑峰倒在地上,擡起臉對著我淚眼汪汪。
“你沒事吧?”
“雖然沒受傷,但是自己居然在空無一物的地方跌倒,讓我大受打擊。”
“這樣啊……不過……那個,裙子最好趕快拉下來。”
“咦?”
黑峰看到我避開視線,不知道發覺了什麼,只見她把手伸向腰部,輕拍確認。
手摸到自己裸露的屁股的瞬間,轟!臉一口氣漲紅了。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黑峰發出尖叫的同時,眼睛變成金色——咦,死神化!
腦海裡重現鏡的斬擊,我當場不自覺有所防備,準備承受痛楚。
但,下一瞬間,我的眼前出現一大塊黑布。
……是黑峰,披著死神的斗篷倒在地上的死神小姐,原本是屁股的地方動來動去。
“……聽得到嗎,黑峰小姐?”
我保持防備,朝眼前的可疑物品發問。
“嗚嗚……笹倉同學……拜託你忘記剛剛看到的事。”
黑峰金色的眼睛含淚,這麼要求。
啊啊,原來如此,黑峰是判斷與其用手拉下裙子,不如直接死神化用斗篷遮住會比較快。
更進一步來說,只要死神化就不會被其他人類看到,除非像‘接近死亡’的我這樣‘看’得見的人類。
“雖然我沒有自信忘記,不過我會努力看看的。”
我這麼說完,把手伸到倒下的黑峰面前。
“笹倉同學……?”
“拜託你趕快起來解除死神化。不然別人看到會以為我是怪胎,居然朝空無一物的地方伸手。”
“嗯,謝謝你。”
黑峰一握住我的手,眼睛就變回黑色,斗篷也有如薄霧般消失了。
噗隆隆隆隆隆……
“啊——……跑掉了……”
公車在我跟黑峰眼前駛離站牌了。
我唉聲嘆氣地望著遠去的公車背影。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拖拖拉拉的關係。”
“沒關係,時間還早,只要搭下一班公車就來得及了。”
我指著公車時刻表這麼說。
“可是等車的時間很熱吧?”
“這個嘛,只要別動就還好吧。”
我一邊這麼說,一邊擡起手背擦掉流到下巴的汗。
黑峰見狀,用自己的手帕替我從太陽穴擦到臉頰。
“黑峰……?”
“對、對不起,我看到你流汗,一不小心就……I
“啊……不會啦,謝謝你。”
手帕擦過的部分不知為何特別熱,是因為意識集中在被黑峰摸——雖然是隔著布——的關係嗎?
總覺得瀰漫著甜蜜氣氛,跟鏡在一起時又不一樣。
“對、對了,死神更新執照要做些什麼?”
“咦?”
“我聽說是要參加一天講習。”
“嗯,要看影片、考試、看書寫感想。”
“書?”
“嗯,雖然有時候會換,不過基本都是擁有特殊技能的職業的書。”
“特殊技能是像醫生或是木匠嗎?”
“對,沒錯。以便到這邊這個世界來時能夠適應。”
“……那個書……是指漫畫對吧?”
“嗯。”
黑峰竟然一臉“那當然”的表情,自信滿滿地點頭。
“我一直想不通,為什麼死神的知識來源是漫畫?”
“咦?因為漫畫比較好讀呀?”
“雖然或許是那樣沒錯,可是一般不是都會讀專業書籍嗎?”
“在漫畫不像現在這麼多的時代,好像都是讀印刷書籍,可是那樣果然很花時間,而且眼睛也容易疲勞吧?可是漫畫讀起來就快多了。”
“喏,像歷史也是看漫畫會比看小說更容易記住吧?”
“唔……的、的確是……”
“而且所有人都是美形、配對有無限可能呢~……像是※伊達政宗×真田幸村的蒼紅、片倉小次郎×伊達政宗的雙龍……”(譯註:電玩‘戰國BASARA’。)
“OK,夠了,我已經充分理解了,我理解自己是無法理解的。”
我伸出掌心對著就要愈講愈起勁的黑峰,要她停止。
請不要再繼續灌輸我不必要的知識。
我跟黑峰一起坐上下一班公車,顛簸了三十分鐘。
平常應該大約二十分鐘就會抵達,但是今天因為事故的關係,路上有點塞車。
不過多虧在公車上有聊天物件的關係,並不是那麼在意時間。雖然黑峰一有機會就想要帶入配對的話題,教人受不了……
然後抵達學校,跟黑峰一起進教室——
“小恭——————!”
安岡從教室中央朝這邊全力衝過來了。
我按住衝過來的安岡的側臉,不減弱他的速度,僅改變他的行進方向閃避。
安岡就這麼摔到走廊,但不知道是不是田徑社的運動神經使然,他立刻恢復姿勢,一口氣回到這裡。
這次我真的躲避不及,安岡抱住我的腰。
嗶囉鈴囉鈴~
黑峰朝這邊架著手機,眼睛閃閃發亮。
“你拍照也太快了吧!你早就知道會這樣了嗎!”
“不是的,為了能夠隨時拍照片,我已經把手機換成相機啟動速度較快的機種了。”
“手機給我買電話功能充實的機種!還有安岡!這樣很熱!真的很熱!”
我抓住安岡的頭,手使力要拉開他。
“可是、可是!因為我很擔心你啊啊啊啊啊!”
“嗄?擔心?”
意想不到的話讓我歪頭不解。這時走近的人是鬼畜眼鏡杉村孝道。
“你不曉得嗎?公車發生事故了。”
“公車?事故?”
“沒錯。雖然聽說沒有人受重傷,但是就算過了平常的時間,小恭還是沒來,所以我擔心極了!”
“畢竟我們班目前搭公車上學的人就只有你。”
“我沒搭到平常那班公車。”
“那麼,就是那樣才得救的吧。”
杉村一邊用指尖調整眼鏡的位置,一邊靠近找。
然後把手放在我肩上——
“我很擔心喔。”
——很簡短而簡潔地表示替我鬆了一口氣。
“我也是——!我也非常擔心————!”
安岡一邊大喊,臉頰一邊磨蹭我的腰。
嗶囉鈴囉鈴~
“太棒了~這是友情更加堅定的瞬間。可是發覺這不是友情,而是特別的感情時的不知所措更棒呢~”
……這傢伙……真的腐到骨子裡了……
“話說你今天早上好像是跟班長一起來的,那麼鏡同學呢?”
安岡忽然這麼問。
“喔,那傢伙今天感冒請假。誰教她總是露出肚子睡覺,我看是著涼了吧。”
“你這混帳……原來你總是看著那樣的鏡同學嗎……”
杉村搭著我肩膀的手使力握緊,壓低聲調。
“沒有啦,畢竟我們睡同一個房間……這很合理吧?”
“同一個房間?你是想說你們睡同一張床吧———!”
“小恭太淫穢了————!”
“真要說起來,鏡同學一生病,你就跟班長一起上學是怎麼回事!要是不給我一個合理的交代,這副眼鏡會發光喔!”
“小恭!要是你不想被鏡同學知道你跟班長的事,你就要乖乖聽我的————!”
杉村的話根本聽不懂!還有安岡,這傢伙是爛人!
眼看杉村先前放在肩上的手不知何時抓住我的胸口,本來抱住腰的安岡也從背後摟住我的身體。
“嘎啊啊啊啊!好熱!臉好近!你們那是嫉妒嗎!還是憎恨!”
嗶囉鈴囉鈴~
嗶囉鈴囉鈴~
“是愛,對吧~”
黑峰陶醉地繼續拿手機對準這邊……
接著是午休時間。
就算鏡不在,我還是來到屋頂。
手裡拎著福利社的紙袋。裡面當然是咖哩麵包,還有炒烏龍麵麵包。
因為鏡總是吃這個,所以我從之前就很在意。今天正好有機會,就決定試試看。
我在老地方坐下,取出紙盒裝咖啡。
然後再取出一罐紙盒裝紅茶。
“……這樣是不是很婆婆媽媽啊。”
既然鏡也不在,我想要重溫跟克己一起吃午餐的久違感覺,就買來了。
我把紅茶擺在克己以前坐的老位子。
“呼……”
我嘆了一口氣,仰望天空。
“…………”
在我頭上很高的地方……大約二十公尺處有個人影。
迎風搖曳的黑斗篷。明明是白天,看起來卻像在發光的金色眼睛。手上是一把刀刃幾乎跟自己一樣大的鐮刀。
——那是死神化的黑峰。
對方似乎也沒料到自己會被看見,一臉驚訝地看著我。
我仰望黑峰,就這麼舉起右手,彎彎手腕做出要她過來的手勢。
黑峰不知所措地原地搖晃,但是她察覺只要她不下來我就不會停止仰望,便死心降落到屋頂了。
她按著裙子,悄然無聲地降落在地面。
“嗨。”
“呃,嘿嘿,午安。在這裡遇見還真巧呢。”
黑峰傷腦筋地笑了笑後,尷尬地別過視線。
“我問你,要是我搭到平常那班公車的話,現在變成怎樣了?”
“咦?咦?為什麼這麼問?”
“你應該曉得吧?所以才故意讓我錯過公車的,不是嗎?”
“啊嗚……這、這……”
“唉~……”
我大口嘆氣,從今天早上遇到的瞬間,我就大約想像到了。
“幫鏡代班的死神竟然就是你啊~……”
“露、露出馬腳了……?我已經儘量表現得很自然了。”
“仔細想想,我們一早會遇到就很不自然了。你家不是在反方向嗎?”
“奇怪?你怎麼會知道我家在哪?”
“之前——你被心抓起來對吧。那時候你一直沒來上學,於是我送請假期間的講義過去。”
“原、原來那個是笹倉同學你幫我送來的。”
我在鐵絲網前坐下以後,看著黑峰。
“不過,多虧錯過公車的關係,我不但沒受傷,還看到內褲,全是好事嘛。”
“內、內褲的事希望你忘掉……況且——”
“況且?”
“笹倉同學要是搭到那班公車,下場可不是受傷而已。”
“咦?”
黑峰紅著臉繼續說。
“笹倉同學你要是搭到那班公車,到時候你座位旁邊的窗框會脫落,直接切斷你的脖子。”
“…………”
那樣會死掉吧……
“我本來是打算代替鏡偷偷地保護你的,不過既然已經穿幫,接下來我就光明正大地保護你囉。”
不知道是為了替自己打氣,還是為了讓我安心,黑峰朝我豎起大拇指。
“好啊……還請你高擡貴手囉。倒是你可不可以解除死神模式?這種狀態要是被其他人看到,我會變成對空無一物的地方講話的怪人。”
“啊,嗯,也對。”
黑峰一這麼說完,眼睛就變回黑色,斗篷與巨大鐮刀消失在虛空。
“嗯……這裡好熱。”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變回‘人類’後,感受得到氣溫與陽光熱度的關係,黑峰用手扇了扇頸子。
“你吃飽了嗎?”
“還沒。”
“那這給你。”
我把裝在紙袋裡的炒烏龍麵麵包扔向她。
“啊,這樣好嗎?”
“這平常都是鏡在吃的,我只是買來想試試看那是什麼味道而已,你不討厭的話就吃掉吧。”
“這樣呀。嗯,既然我要暫時代替鏡,而且你都說要給我了,那麼我就跟她吃同樣的東西好了。”
黑峰在我身旁坐下,打開面包的包裝袋,她忽然發覺她和我之間的紙盒裝紅茶。
“笹倉同學,這是?”
“嗯?哦,這是——”
我說到一半就緘口保持沉默。這是克己的——要是這麼說了,跟黑峰之間的氣氛一定又會變尷尬。
既然黑峰要幫鏡代班,那麼今天一整天都會待在我身邊。根本沒必要故意把氣氛搞沉重——
“……那是克己同學的份,對吧?”
“………………”
為什麼這傢伙要主動踩地雷?
氣氛果然變沉重,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食慾也跟著急速消褪,我想黑峰大概也一樣,她雖然打開了炒烏龍麵麵包的袋子,卻不往嘴裡送。
“……那個,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
“就是……”
當初對克己見死不救的事嗎?事到如今我並不想再翻舊帳,老實說就算她道歉我也很困擾。
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但是一旦回想起來,還是會湧上無處宣洩的憤怒,這就是現實。
“像我這種人居然待在笹倉同學身旁。”
“……?”
沒想到‘對不起’的意思有點不一樣。
“笹倉同學,你討厭我……對吧。可是我卻代替鏡跑來保護你。”
黑峰依然低著頭,咬住嘴脣一下以後繼續說。
“其實我本來打算在鏡回來以前都不要露出馬腳的。我想要遠遠地守護笹倉同學就好……”
“給我等一下,你不要突然擅自斷定別人的想法。”
“咦?可是……我害克己同學……”
“雖然克己的事——是發生過很多事沒錯……”
我打斷黑峰的話,稍微提高音量。
“雖然我無法接受,但是我認為已經算是做出一個了結。”
我連同瀏海抓住頭,焦躁地用指尖搔頭皮。
“我想想喔,該怎麼說才好呢,就是……”
我找不到貼切的話語。我拼命尋找自己腦中的語彙,好不容易終於找到符合的單字。
“我信賴黑峰命這個人。”
“……咦?”
黑峰不知道是不是沒料到我會說這句話,只見她彈也似地擡起臉看著我。
“你之前在火災時救了小桃吧。而且我們跟心起爭執的時候,你也曾要幫助我逃走,還挺身掩護鏡。這些事我都看在眼裡,所以我並不討厭你。”
說到這裡,我發現心裡的疙瘩,總覺得哪裡不對。
雖然我把頭腦浮現的想法說出來了,但是還少了什麼。
更單純的心情的……啊,對啊。
“黑峰。”
“怎、怎樣?”
“謝謝你,我很感謝你。”
滿腹心事頓時豁然開朗,這句至今沒說出口的話,真的非常單純。
曾經救了小桃、曾經要救我、曾經保護了鏡……可是至今卻一直沒說出口的感謝之意。
“……笹倉……同學……”
黑峰呆呆地看著我,不久眼眶溼潤——眼淚湧出,沿著臉頰滑下。
“嗚咦?天啊,你幹麼哭啊!”
突如其來的反應嚇得我焦急起來。
“奇……怪?奇怪?這是怎麼回事,對不起。眼淚不知道為什麼擅自……”
黑峰似乎也無法理解自己發生了什麼事,難掩困惑。
這段時間,眼淚依舊撲簌簌地滾落。
“等一下,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就冷靜了。我會讓自己冷靜下來的……真是的,為什麼我在哭呢,這樣根本稱不上是保護笹倉同學嘛。”
黑峰用手帕按住眼睛,鼻音很重地這麼說。
我把手放在她頭上,溫柔地摸摸她的頭。
“哇,不、不行啦,笹倉同學……別這樣……眼淚好像停不下來了……拜託你,好不好?不要摸我的頭啦。”
“呃——我拒絕。”
“咦咦!怎麼這樣!哇!不、不行……啊嗚……嗚~……”
我不理會黑峰繼續摸頭,最後黑峰用手帕捂住臉低下頭了。這股很想再多欺負她一下的心情是怎麼回事呢?
老實說黑峰的反應實在太有趣了,我停不下來。
“笹倉同學果然很鬼畜……”
黑峰挪開手帕,溼潤通紅的眼睛看著我。
這樣的黑峰,讓我的心臟用力地敲打著——這樣不行吧!我已經有鏡了!像這樣心動很不妙!
這次換我倉皇轉開視線不敢看黑峰。
不經意一看,發現屋頂入口的門稍微開啟一條縫。
我警覺地凝視,果然跟我猜的一樣。
排成縱向一列的三隻‘眼睛’。
“臭笹倉恭也……居然真的劈腿鏡同學跟班長……”
“小恭……為什麼不是我……”
“哥哥……原來還沒進鏡姐路線呢,這就表示我還有機會?”(吐槽:其實已經進路線了……後宮路線)
老天!被最不該看到的那群傢伙統統看到了。
“雖然沒聽清楚,不過他們確實說了,不要在鏡同學面前露出馬腳……”
杉村,你聽錯了。是“在鏡回來以前不要露出馬腳”。
“小恭說了‘我想上黑峰命這個人’……這種兒童不宜的話對吧……”
安岡,我之後要海扁你,我說的是信賴。
“哥哥摸頭了,還害人家哭了……兩人的關係已經那麼深了嗎?即將進入路線了嗎?啊啊,可是黑峰學姐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或許會成全他們!”
小桃……拜託變回以前的你……
不過還真不妙。很多方面都不妙,誤解與疑惑與會錯意一湧而至。
“笹倉同學……”
“咦?怎、怎樣?什麼事?”
我聽到自己的名字,於是轉回視線,只見露出臉一半——挪開手帕只露出眼睛的黑峰注視著我。
“鏡不在的這段期間,我會保護笹倉同學的。”
她的視線實在非常堅定,充滿堅強的意志。
然後——
“我回來了——”
放學以後,我回到無人的我家。因為沒有半個人在,當然也沒有“你回來啦”的迴應。
不過……
“打擾了。”
我背後傳出說話聲。對,是黑峰。放學後,黑峰直接來我家了。
來到獨居男同學家的同學……照常理來說明明是值得雀躍的情境,但是這股強烈的愧疚是怎麼回事呢?
我就是覺得自己好像背叛了很多人。
“我說,黑峰……你來獨居的男生家真的不會有問題嗎?”
“啊,沒問題的,因為我是死神。”
不,我不懂“沒問題”的意思跟原理……
“畢竟鏡也是住在一起生活吧?現在的我是代替鏡,所以我也得跟鏡一樣才行。”
黑峰在胸前握緊雙拳,鼓起幹勁給我看。
“那、那就,好吧……請多指教。”
一直站在玄關也很熱,於是我們轉移陣地到起居室去。
白天的熱氣仍殘留在起居室,為了使房間涼爽一點,我開啟冷氣。
黑峰在我身旁東張西望地環視屋內。
“明明是男生的房間卻收拾得很乾淨呢。”
“喔,因為我東西很少。啊,書包就隨便找個地方靠牆放著就好。”
“嗯。”
在我催促下,黑峰把書包放在床旁邊。
然後沉默……
嗯,我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了。平常接下來是換衣服。脫掉制服,換成家居服。
鏡有時候也會直接去沖澡洗掉一身汗,可是現在屋裡的人是黑峰。
奇怪?黑峰從學校直接來我家。這麼說,這傢伙有衣服換嗎?
“我說,笹倉同學。”
“啊,是!”
“就是呢,總之要是一直穿著制服的話,裙子會皺掉,所以我想借鏡的衣服……”
“咦!啊,鏡的衣服嗎?呃……那個……”
我焦急了,這是因為鏡的衣服不存在。
只有內衣是她自己的,至於其他衣服——包括T恤、褲子全都穿我的。
“………………”
我不發一語地走向抽屜櫃,取出T恤及牛仔褲遞給黑峰。
“笹倉同學……?”
“……鏡的衣服,全部都是我的衣服。”
我自己說了都覺得害羞。以往還覺得很自然,然而一旦意識到才發現,原來我和鏡的生活是這麼地害羞。
黑峰盯著我遞過去的衣服半晌後,臉漸漸地染紅。
“是、是嗎,原來如此。未婚妻的設定果然驚人。”
不知道是掩飾害羞,還是顧慮到我,只見黑峰傷腦筋地笑著接過衣服。
她把我的衣服緊緊地抱在胸前,這個動作……好可愛。
“那我去走廊換衣服。”
“咦,怎麼行呢,我去走廊換啦。”
“你是代替鏡吧。既然這樣,你在這邊換,然後我在走廊換。”
“你們不在同一個地方……換衣服嗎?”
“要是在我被砍昏過去的時候,就會在同一個地方換衣服了。”
唉,我放遠目光這麼說。這時黑峰擡眼對我說了:
“那個……只要你肯老實面向後面的話,在這裡換也沒關係喔。走廊很窄、冷氣又不涼,一定很熱吧。”
這、這個死神是怎麼回事!是天使嗎?沒想到她會對我說出這麼體貼的話。
鏡,你要稍微向黑峰看齊!話雖如此,我不能接受這個可貴的提議。
黑峰只是鏡的代理死神,並不是我的未婚妻。(雖然鏡也只是設定上的未婚妻。)
真要說起來,要是被鏡知道我跟其他女生在同一個房間換衣服的話,保證會被砍。那傢伙百分之百會砍我。
所以——
“那,就讓我背對你換衣服囉。”
——只要不要被發現就好了吧,在我心裡有些什麼這麼呢喃了。
我跟黑峰開始背對背換衣服。
真奇怪,我明明打算去走廊的,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背後咫尺處傳來衣物摩擦聲。黑峰到底脫到什麼程度了呢?就在我冒出這個念頭時,啪娑……傳來柔軟的物體掉到地板的聲響。
(她脫掉裙子了!)
我直覺明白這點。嗚哇!心跳變快了!本來以為鏡平常換衣服,已經讓我人致習慣這種狀況,沒想到換個物件,情況就截然不同了。
在我身後,黑峰——不是鏡的死神——同學正在換衣服。
唔!‘同學’這個身分相當強而有力,一般不可能會遇到這種狀況吧!
黑峰習慣從上面脫起呢?還是從下面呢?如果她習慣先脫掉襯衫的話,現在應該只穿內衣。而如果她習慣先脫裙子的話,現在應該是重要部位若隱若現的性感模樣。
等等,不許想!不許在意!總之現在最要緊的是平安無事換好衣服。
“我、我說……笹倉同學。”
“我我我、我在!請問有什麼事嗎?”
我不小心用敬語了。
“我想把襯衫掛起來……這裡有衣架嗎?”
“咦?啊,對喔,不掛起來會皺掉。衣架在衣櫥裡。”
“嗯,謝謝。”
軋……踩過地板的聲響,背後的動靜稍微遠離。
既然要把襯衫掛起來,就表示她已經脫掉襯衫了吧。原來黑峰習慣從上面開始脫嗎。
再來裙子也掉到地上了,所以她現在只穿內衣在我房間裡走動。然後朝衣櫥……
嗯……?衣櫥?
“……!”
不妙!我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那個衣櫥裡面——
“黑峰!你等一下——!”
我不小心反射性地回頭了。
映入我眼簾的,是黑峰只穿內衣褲的背影,而她維持開啟衣櫥的動作僵住了。
她眼前是衣櫥裡收放的大量COSPLAY服裝。
被看到了,被看到不得了的東西了。眼前明明是接近半裸的同學,我卻焦急得一點都不在乎那種事。
這裡是我和鏡兩個人生活的房間,而衣櫥裡是大量COSPLAY服裝。
就算黑峰質疑我們究竟過著什麼樣的生活也不奇怪。
這時黑峰有如關節生鏽的小錫人般,動作生澀地轉過頭,滿臉通紅地面對我。
然後她看到我的臉的瞬間,不知道是不是想起自己的裝扮,慌忙把雙手交叉胸前遮住身體。
“笛、笹倉同學!我我、我還在換衣服!”
“嗚咦!啊,抱、抱歉!”
我倉皇向後轉。老實說我顧著在意COSPLAY服裝的事,什麼也沒看到。
我們在尷尬的氣氛下,默默地繼續換衣服。
換上家居服後,我泡了茶安定情緒,然後我們隔著桌子面對面跪坐。
畢竟突然目睹不得了的東西,現在黑峰不知道是怎麼看待我的?
我提心吊膽地看向眼前低著頭的她。
“啊……”
黑峰似乎也剛好同時擡起臉,我和黑峰對上眼。她小聲輕呼後,朝我投以一貫的傷腦筋微笑。
“聽我說,笹倉同學,不要緊的。因為我對這方面可以理解。”
“呃,就算你這麼說我也……”
“而且死神都喜歡這種事,所以鏡也很高興吧。你們兩個興趣相投真是太好了。”
不好了——!現在在黑峰心日中,我有COSPLAY的癖好!
“不過數量好驚人喔。就算每晚都用,大概可以撐兩個星期吧?”
“用?……用在什麼地方?”
“既然你們是未婚夫妻,當然是在晚上之類的時候……”
黑峰紅著臉瞥向床。
“什麼!我們從來沒做過那種事!”
“咦?從來沒有?我還以為……”
“啊啊啊啊啊啊!不許說!不許再說下去了!這樣會顯得什麼也沒做的我很窩囊廢!”
我按著頭當場崩潰。
“這樣呀,原來你們兩個還沒呀……”
頭上不知為何傳來像是鬆了一口氣的說話聲,我覺得聽起來不對勁,於是擡起臉。
眼前是臉泛紅好的黑峰。
怎麼看都是放心的表情,同時也是害羞的表情。
她竟然對我和鏡還沒發生關係感到放化,究竟是什麼情況?
換作是我站在她的立場,會因為什麼理由放心?
各種線索拼湊起來,出現一幅畫。那就表示黑峰其實對我——
‘笹倉同學……你還記得不久之前的事嗎……’
‘之前?’
‘我曾經說過,我很在意笹倉同學喔——這句話。’
‘哦,你是說過。可是那是指我是“接近死亡”的人,不是嗎?’
‘當時是那樣沒錯。可是我一直看著笹倉同學……後來就真的在意你了。’
‘意思是,你發覺自己愛上我了嗎?’
‘你不要講得那麼直接啦,拜託你用詞更有情調一點。’
‘迷戀上我,之類的嗎?’
‘……傻瓜。’
像這樣——
“因為是代替鏡,我還以為是不是連那種事都包含在內,擔心要是你強求我該怎麼辦。”
——是的!我的妄想到此結束!
黑峰一臉徹底放心的表情看著我。
“你放心,我想要做紳士。”
況且就算是意外事故,要是被鏡知道會很可怕——我在心裡補上這句。
然後是晚餐時間。
我在起居室看電視。
廚房傳來平底鍋炒肉及蔬菜的滋滋聲。
沒想到,其他人在我屋裡下廚的一天居然會到來。我本來打算由我做,但是黑峰以不能平白叨擾為由,堅持要下廚,於是我就讓出廚房了。
香味甚至傳到這邊。
誰教鏡下廚會充分展現她‘殺戮荒野’的外號。
嗯?外號……?
“……黑峰,你做菜也有外號嗎?”
“你是指鏡的‘殺戮荒野’嗎?”
“那是不光榮的外號對吧。”
“嗯——別人是很少那樣說我,頂多說我是‘寂靜海原’。”
“哦——……‘寂靜海原’嗎?”
寧靜的大海?是指營養豐富之類的嗎?還是像人家說大海是萬物之母,所以是宛如媽媽的味道那樣教人懷念的料理嗎?
我開始期待味道了。
接著不久後,起居室的桌子上排滿黑峰做的菜。
青菜炒肉、濃湯、蔬菜沙拉……遠比我煮的東西要紮實的餐點擺了一桌子。
“好厲害喔,完整的一頓飯。”
黑峰在桌子對面坐下。
“來這邊以後我一直都是一個人住,所以會做的菜變多了。”
“哪有,像我也是一直一個人住,卻根本懶得煮這麼豐富的菜。”
就拿青菜炒肉來說,換作是我的話,只會把肉和高麗菜加鹽、胡椒炒過就沒了吧。但是黑峰還加了紅色跟黃色的甜椒增色。
濃湯也不是紙盒裝的現成品,而是把馬鈴薯蒸過磨泥後加牛奶拌開的正統作法。
“黑峰將來一定會成為好太太的。”
“哎呀少來了。要是沒人娶我的話,笹倉同學要負責喔。”
雖然是隨口說說,但是兩人同時發覺話中意義重大,慌張地別過眼睛。
不妙……我差點對黑峰動心。
仔細想想,黑峰可是一星期接到一次告白的美女。
現在這個狀況要是被其他男生知道了,會發生恐怖的事情吧。
“總、總之我們趁熱吃吧。”
為了化解逐漸僵硬的氣氛,我以開朗的語氣這麼說。
“唔、嗯,也對。請用。”
我們雙手合十後拿起筷子。
好了,吃飯吃飯。香味勾起食慾。
我豪邁地將筷子伸向大盤子,夾起肉和青菜。
裹著肉汁的熱騰騰青菜,我滿懷期待放進嘴裡。
“嚼嚼嚼嚼、嚼嚼嚼嚼……”
“好吃嗎?”
黑峰湊近臉觀察我的反應,我把嘴裡的食物吞下去,不發一語地端起濃湯。
“啜啜……啜啜~”
接著換蔬菜沙拉。
“咪滋味滋……咪滋。”
“笹倉同學?”
看我把她做的料理默不作聲地吃過一遍,黑峰投以不安的眼神。
感想?嗯,感想嘛……
好像好吃……又好像不好吃……
吃在嘴裡總覺待哪裡不對味,但吞下去又覺得爽口……
該說是不知道怎麼形容嗎,總之我沒有形容這些菜的詞彙。
講句客套話說“很好吃”應該很簡單才對,卻有股力量不讓我這麼做。
“啊嗚……笹倉同學果然也吃到我的菜就安靜了。”
“………………”
啊啊,原來如此,這就是‘寂靜海原’。
面對黑峰的料理,大家都變得像我這樣再也不說話……
真是不可思議的料理。
“啊,笹倉同學,你沾到飯粒了。”
“嗯?”
“這邊。”黑峰用手指敲敲自己的脣角右邊告訴我。
我把手伸向自己的嘴脣右邊。
“啊,不是啦,是從我看過去的右邊。”
這麼說完,黑峰探身越過桌上,把手伸向我的嘴脣。
“!”
黑峰的指尖碰到我嘴脣左邊的瞬間,我瞠大眼晴僵住。
剛剛她因為朝我伸手的關係,呈現體前屈的狀態。
換作是鏡做出同樣動作,大概會是強調乳溝的光景。
可是黑峰身材好歸好,胸部卻沒有鏡那麼有料。
不確定是不是因為這個關係,被重力拉開的領口縫隙可以清楚看到胸部……
“嗚噗!”
“咦?怎麼了?”
看我突然按住鼻子往後仰,黑峰也嚇到了。雖然沒實際噴出鼻血,但是有某種滾燙的東西湧上來。
我捂住八成已經通紅的臉,近乎呻吟地說。
“黑峰!……你怎麼沒穿內衣……唔……”
這句話讓黑峰迅速用雙手遮住胸部。
“咦?咦?啊,可是既然是在家裡,這樣比較自在。”
“啊,自在嗎……或許是那樣沒錯,可是有我在喔。”
“可、可是鏡不是也沒穿嗎?剛來這邊的時候,鏡跟我這麼聊過喔?”
“她現在都有穿了!”
聽了我的話,黑峰也滿臉通紅。
“咦咦咦咦咦咦咦!這種話你要先講嘛——!”
“哪有人特地講這種事的!”
“……難道你剛剛……”
黑峰一度低下頭停頓後……
“看到了?”
……淚眼汪汪、滿臉通紅地這麼問我了。
“………………”
我也漲紅了臉,既不敢搖頭也不敢點頭。
但是那就已經是非常充分的答案。
“嗚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黑峰發出了既像慘叫又像哭號的聲音。
而我也是第一次那樣清楚看到同年紀女生的胸部。
因為,平常鏡總是被頭髮或蒸氣遮得剛好看不見……
我們都不敢看對方,就這樣繼續用餐。
“嗚嗚……笹倉同學,拜託你忘了剛剛看到的事。”
“……雖然有點困難,但我會努力看看的。
啊啊,換作是鏡的話,被砍一刀就結束了,省得這麼難堪……
結束幾乎沒有對話的一餐,始終無法消解難堪,只有時間不斷流逝。
兩人保持微妙的距離看電視。之後我該怎麼做才好呢?不管做什麼都緊張得不可自拔。
剩下的活動就只有洗澡跟睡覺了,我看向浴室,再看向床。
“……嗯?”
怎麼回事……?床下無數的盒子是?我在那種地方藏過東西嗎?
我定睛仔細一看……
……!怎麼回事?雖然不是很確定,但上面畫著色色的圖案喔!那是什麼盒子?我明明就沒買過那種東西!某人的陰謀嗎!
“怎麼了,笹倉同學?”
“咦?唔、啊……沒有啦,就是……”
不妙……雖然就位置而言應該還沒被黑峰發現,但天知道會出什麼差錯……
“……洗澡。”
我喃喃地說了。
“咦?”
“得洗澡才行。”
“啊……嗚,呃,是呀,不洗澡不行呢。”
黑峰滿臉通紅地睜大眼睛石著我。
“對啊,所以你先進去洗吧。”
“嗚咦!這、這怎麼好意思。這裡是笹倉同學家,所以笹倉同學先洗就好。”
“不不不,再怎麼說這種時候還是女士優先吧?請你務必先進去洗。”
我要趁這段時間,處理掉床下那些盒子!
可是黑峰依然滿臉通紅,低著頭不肯動。
“黑峰?”
“啊……嗚……你……不、不會偷看吧?”
“什麼!我、我才不會偷看!”
“也、也是啦,可是,鏡常常說,‘因為他偷看所以就砍下去了’或是‘因為他闖進來所以就砍下去了’。”
“嗚噢噢噢噢!那個女人——!不許背地裡破壞我的名聲啦啊啊!”
“而且她之前還很高興地說你們一起洗澡刷背……我是不是也得做那種事才行呢……?”
“不對,她是幫我刷過背沒錯,但是那是有很多原因的,倒是她講得很開心嗎?”
“唔,嗯,她說笹倉同學的背意外地大,看得她心跳加速。”
“是……是嗎……”
那、那傢伙……居然跟別人說了這麼害羞的事。
黑峰不時瞥向我。
“你放心,我不會偷看,也不會要你幫我刷背。你就放心洗吧。”
“嗯,那浴室就先借我用囉。”
黑峰不知道是不是終於想通了,只見她站起來走向走廊。
“啊,等等。”
我叫住黑峰,開啟抽屜櫃取出毛巾遞給她。
“這給你用,還有洗髮精及預備的肥皂都放在洗臉檯下面。毛巾要是一條不夠用,也放在同樣的地方。”
只要像這樣事先交代清楚,就不會像鏡那樣洗澡洗到一半探頭出來吧。
應該可以爭取到充足的時間處理掉盒子!
黑峰不知道是因為不好意思先用浴室,還是果然很在意我的關係,看了這邊好幾次。
我面帶笑容揮手,直到她進浴室——門關上的瞬間,我斂起表情。
屏息凝氣,全副神經集中在耳朵。不久後,牆壁另一邊傳來水敲打地板、類似雨聲的聲響。
趁現在!
我高跪在地板上前進,把手伸進床下。
“真是的,是誰幹的好事……”
不斷清出的大量盒子,一共十六個。
……這是電腦遊戲嗎?我可沒有電腦喔?
我逐一檢視包裝,有的是一群女生擺出各種姿勢看著這邊,有的是女生在櫻花樹下沉思。但是那只是其中一部分。其中……有的包裝放了渾身沾滿白、白色液體的大張裸女圖。
嗚哇,這是什麼?拴了鐵鏈喔?這個連項圈都有!這是什麼?這是遊戲嗎?
這是與未知的遭遇,話說回來到底是誰帶這些東西進來的……
是鏡嗎?她到了對任何事物都感興趣的多愁善感年紀嗎?
還是她用這個學習?
我以顫抖的手拿起遊戲盒子檢視。嗯……?盒子上方寫了遊戲名稱。
“……‘教教我,哥哥’……‘迷途妹妹’……‘四十八妹’……”
OK,我知道凶手是誰了。
小桃————!那傢伙居然在我房間裡放了這麼糟糕的東西—├——!
統統都是色情遊戲嘛!那傢伙到底在想什麼!
叮咚!
“嗯啊?”
電鈴響起,這個時間會來我家的人只有一個。
“哥哥——我拿桃子過來了!跟小桃一起吃吧!”
喀嚓!玄關門被不客氣地開啟,穿著洋裝的小桃衝進屋裡。
啪!
“哇嗚!”
我接近反擊地用遊戲盒子表面賞了小桃的額頭一記。
“嗚嗚~好痛喔,哥哥~”
“少跟我好痛!這遊戲是怎麼回事!”
“咦?遊、遊遊、遊、遊戲?那是什麼,我不知道。”
小桃不高興地別過臉去嘟著嘴。
啪!
“啊嗚!”
“這·盒·子·是·怎·麼·回·事?”
“嗚嗚~……那是色情遊戲~為什麼哥哥會知道是我的?”
“我才想知道你是哪來的根據相信不會露出馬腳!而且那身衣服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跟遊戲封面同樣款式!你在打什麼主意!”
“心癢難耐了嗎?”
小桃稍微撩起裙襬給我看。
“啊喵嗚!”
“誰心癢難耐了!給我跪在那裡!我要訓話!”
“嗚嗚嗚嗚~哥哥一直這樣打我,額頭會發情的~”
“那是哪種額頭!”
小桃淚眼汪汪地按住發紅的額頭,當場跪坐。
“嗚嗚~……怎麼又要罰跪~哥哥和鏡姐都做同樣的事~”
“同樣?……哦,是指那時候嗎……”
不久前有一次我洗完澡時,小桃被鏡罰跪。
雖然我不清楚發生什麼事,不過鏡說要訓話……
“……你就是那時候拿這個來的?”
“嗯……我本來是打算偷偷地交給哥哥的,卻被鏡姐發現沒收了~……”
我目瞪口呆地嘆氣。
“你啊,拿這種東西給我想敞什麼?我根本就沒有電腦。”
“我把整臺電腦借你!採用四核心處理器,跑遊戲順暢無礙!”
“我才不要!你到底有多麼想傾全力讓我玩啊!”
“因為哥哥還年輕,我覺得家裡有這種東西也無妨,不如說有還比較自然。”
“就算是這樣,型別也太奇怪了!要是被其他傢伙看到了,會懷疑我的性癖!”
“到時候就只剩下我了!完全符合計劃!”
啪!
“啊呼!”
“記住一件事,完全符合計劃這句臺詞就是那個,你說的死亡Flag。”
“喝!沒錯!這麼說,最後那個人的確死掉了!”
“唉……真是的,說起來這種東西,你都是在哪買的?”
“在網路商店喔……”
“網路商店嗎……年齡確認也太鬆了。”
“責任要自己承擔嘛!”
小桃人言不慚。
“女孩子不可以玩這種遊戲!”
“怎麼這樣!這是男女歧視!侵害表現自由!”
“你閉嘴。你看,這裡寫著未滿十八歲不得閱聽吧,這跟性別沒關係,你還不許玩!”
“我、我又沒玩。我只是買來而已!”
小桃鼓著腮幫子,睜眼說瞎話。
“……那,你推薦哪款?依你的個性,想必也想好了攻略順序吧?”
“嗯,我看看,這個、這個。主角雖然有交往很久的女朋友,但是女朋友其實長得很像妹妹,而這其實是哥哥為了壓抑自己以免對妹妹出手的苦肉計。可是H的時候,終於還是不小心說出妹妹的名字……”
小桃眼睛閃閃發亮地告訴我遊戲內容。
“你知道得還滿詳細的嘛。”
“啊……居、居然誘導訊問,好詐——!哥哥是卑鄙小——”
叩滋!
“咪啊啊啊!盒角——!”
小桃捂住額頭痛得縮成一團。真是的,為什麼小桃會變成這種孩子?這就是網路社會的弊害嗎?
“嗚嗚嗚~……哥哥,事情都變成這樣了,我也要豁出去了喔?”
通紅的眼睛透露出“我在打歪主意喔”的言外之意。
“哦,有意思,你有辦法治我嗎?”
這樣講雖然很過分,但無論吵架或任何事,我都不覺得會輸給小桃。
只見小桃用力地指著我,然後瞥了一眼浴室以後,高聲大喊。
“哥哥午休時間在屋頂上跟黑峰學姐在一起的事!我要告訴鏡姐喔!”
嗚哇,這傢伙爛透了。表情非常地耀武揚威,就是所謂的一臉得意。
可是,這時我也想起一件事。現在在浴室的人不是鏡,而是黑峰。
我被色情遊戲及凶手登場氣得要命,以致完全忘了這件事,但現在這個狀況極其危險。
小桃似乎把我的心慌誤會成自己的要脅奏效,只見她站起來揚起嘴角,朝我走近一步。
“呵呵,哥哥,要是你不希望鏡姐知道……你現在就像今天午休時間對黑峰學姐那樣摸我的頭!”
啊啊……這傢伙還保持了無法徹底變成惡人的可愛一面……
“哇噢,未婚妻洗澡的時候,跟情同妹妹的女孩做不該做的事……非常臉紅心跳呢~”
小桃不知道是不是確信勝利,浮現有如作美夢般合不攏嘴的表情。
然後就在這種時候,浴室門突然打開了。
抖!我和小桃嚇得彈起來,看向浴室方向。
“請問……有人叫我嗎?”
只見黑峰從門與牆壁的縫隙間探出半張臉,溼淋淋的頭髮貼住臉頰。
“……咦?唔……咦?唔?啊咦?哦?咪?”
完全無法控制語言的小桃指著浴室,輪流看著我及黑峰。
黑峰似乎也一點都沒想到小桃會在,就這麼探出臉僵住。
我則是捂著臉仰望天花板。
“哈、哈哈哈,哥、哥哥?奇怪?在浴室的人是黑峰學姐,鏡姐不在屋裡……可是哥哥的未婚妻是鏡姐……就路線來說……”
小桃陷入混亂。既然如此就反過來利用混亂,給她一個合理的理由強行說服她吧。
我想想喔……其實黑峰是鏡——簡直莫名其妙!
“啊——聽我說,小桃,其實是這樣的……”
“嗚哇啊啊啊啊啊————!哥哥的後宮路線————!”(吐槽:命中!)
小桃喊出莫名奇妙的單字後,哭著奪門而出了。
之後剩下我和黑峰。
“呃,笹倉同學?”
“……不,沒事的。那傢伙那樣就像是一種病。”
反正到了明天,她保證早就忘記對自己不利的事情。
我大口嘆氣的同時,發現色情遊戲還拿在自己手上來不及還。
夜深了。我也洗過澡(雖然只有沖澡),剩下的活動就只有睡覺。
因為害怕沉默而一直開著電視,但是這個時間已經沒有感興趣的節目。
而且明天還要上學,差不多該睡了。
話雖如此,我因為跟黑峰共處一室的關係,緊張得一點睡意也沒有。
至於黑峰則是……
“……唔~……呼——……唔——……”
……坐著半睡著了。
我看時鐘,差不多快十二點了。我把手伸向放在桌上的遙控器,關掉電視。
“唔!……呼啊?啊呼……”
色彩及聲音從畫面消失的瞬間發出細微聲響,讓黑峰驚醒擡起臉。
“啊,對不起,我好像睡著了……”
“不會啦,時間很晚了,也該睡了。”
“說的也是……呼啊……明天還要上課……”
黑峰一邊這麼說,一邊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她看牆壁、看地板、看床、看到我突然睜大限睛。
“話、話說……筵倉同學……鏡平常都睡哪裡呢?”
“嗯?喔,睡那邊。”
我若無其事地指著床。黑峰盯著床看,在胸前握緊拳頭。
“也、也對,畢竟是未婚妻嘛。睡覺都一起睡吧。”
“咦?”我歪頭不解。
然後手指筆直地對著地板。
“不是不是,我睡這裡。”
“咦?”這次換黑峰歪頭納悶。
“自從鏡來以後我就被趕下床了,我都睡地板。”
“你、你們都那樣睡嗎?”
“有段時間我都睡走廊。”
我看著熄燈變暗的屋外這麼說。
“笹倉同學你睡床吧,我睡地板就好。”
“我拒絕。身為男人怎麼可以自己睡床,讓女生睡地板!”
“可是這裡是笹倉同學家吧。我睡床、笹倉同學卻睡地板也太奇怪了。”
“噢,這句話真想讓鏡聽聽,但是恕我回絕。”
我這麼說完,便拿著毛巾被坐在地上不肯動。
“呣——……”
黑峰見狀,拿起枕頭抱在胸前,當場坐下不肯動。
“喂,你去睡床啦。”
“笹倉同學你睡。”
“不行。我睡地板,你睡床。”
“不行。我睡這邊,笹倉同學睡床。”
唔唔唔……我們開始互瞪,不過這還真是奇妙的爭執。
彼此出於客氣及好意而意見不合,老實說我不覺得有辦法討論出結果。
既然如此……
“好,那我們猜拳。”
這樣她就願意接受了吧,總之有百分之五十的機會讓黑峰睡床上。
“不行,笹倉同學睡床上。”
“唔……”
連交涉的餘地也沒有。事情似乎無關道理,我就是非去床上睡不可。
“嘎啊啊啊啊啊啊!你去床上——!要不然我就不能睡了————!”
“那,笹倉同學也一起睡床上!”
黑峰這麼一說,就站起來抓住我的手腕,直接強行把我拉向床。
“哇!唔、喂、黑……峰!嗚哇啊啊啊!”
“呀啊啊啊啊啊啊!”
腳絆到床緣,我們整個人失去平衡。
兩人扭成一團地倒在床上。我在下,黑峰在上。幸好是在軟綿綿的地方跌倒,沒有會痛的地方。
勉強要說的話,我感覺到——柔軟適中的重量。
“我……說……笹倉同學……”
“黑峰……”
黑峰就壓在我身上。因為她還抓著我的手,所以看起來就好像我被黑峰推倒一樣。
雖然,一般這種情況男女位置會對調才對,不過被壓倒的感覺或許也相當不錯……
話又說回來,黑峰的臉好近……
重疊的肌膚好熱……
身體快要對她的一個心跳、呼吸或眨眼有所反應。
不知道是我還是黑峰,緊張地吞口水。那個聲音聽起來格外響,拜這之賜,我回過神來了。
兩人慌慌張張地分開,在床上跪坐。
“對、對不起……我……”
“我才是……抱歉笨手笨腳的……”
我這麼說完,就轉身要下床,但一股小小的力量阻止我。
只見黑峰抓著我的T恤下襬。
然後,同樣小聲地對我說。
“笹倉同學,一起睡吧?”
她說得很害羞……彷彿鼓起了全副勇氣。
我沉默地點頭了。
房間裡的燈全部關掉,我們兩人躺在床上。
話雖如此,當然是背對背。跟之前和鏡一起在床上睡時一樣的姿勢。
“……原來黑峰意外地大膽……”
“咦?咦?為、為什麼這麼說?”
“沒想到你會硬拉我到床上睡。”
“嗯,可是……我果然還是討厭讓笹倉同學睡地板……”
“……可是啊……”
我說出悶在心裡的想法。
“我也是男人喔?”
“嗯?”
儘管這句話具有相當深的含意,黑峰卻完全沒留意,歪頭不解。
“呃……所以說,我或許會突然心癢難耐不是嗎?你都不會感覺到自身危險嗎?”
“啊,原來是這回事。”
黑峰不知道是不是終於明自我想表達的意思,發出恍然大悟的聲音。
“物件是笹倉同學的話,我一點也不擔心這種事喔。”
“嗯?意思是你不把我當男人看嗎?我被當成了明明設定為未婚夫,卻不敢對鏡出手的窩囊廢嗎?”
“啊哈哈,不是啦。”
黑峰在我背後動來動去。就在我猜想她在做什麼的瞬間,一隻手扶著我的背。她面向這邊了?
為什麼?難道不擔心的意思是,就算我對她出手也沒問題嗎?
“笹倉同學喜歡鏡吧?”
“………………”
這句話讓我呆掉,至今從來沒有說出口的那句話,從別人口中告知。
感覺就好像自己告白過一樣,心臟開始怦怦作響。
“……嘻,你真老實。”
不知道是不是覺得我的反應很有趣,黑峰笑了。
“我問你……在外人看來真的那麼明顯嗎……?看得出我……喜歡鏡。”
“我才驚訝,你竟然以為沒人發現。”
“這……這樣啊……”
嗚哇啊啊!這是怎麼回事,我現在超害羞的!
原來我這麼容易看穿嗎?其他人也都知道了嗎?
看我羞得半死,黑峰輕輕地用拳頭抵住我的背。
“所以,就算睡同一張床也可以放心。”
“……?這話什麼意思?”
“因為笹倉同學做不出傷害鏡的事吧?”
黑峰以溫柔的聲音這麼說了。那個理由雖然單純,卻理所當然。
“是啊,誰都不忍心讓喜歡的女孩受委屈吧。”
“嗯,這是很重要的事喔,所以你也要確實告訴鏡喔。”
“重要的事,嗎……嗯?重要……?告訴……重要的事……啊!”
我不禁大叫。
黑峰吃驚地把抵著我的背的手縮回去。
“怎、怎麼了嗎?”
我轉過身,與黑峰面對面。
然後握住她縮回去的手。
“謝謝你,黑峰。託你的幅,我終於發覺重要的事了。”
“啊,唔、嗯,不客氣。”
黑峰浮現傷腦筋的笑容點頭同應。咦?為什麼會傷腦筋呢?
這時我才發現我們兩個近距離面對面。儘管房間很暗,距離卻近得可以充分看清楚彼此的表情。而且還握著手。
“對、對不起!”
我倉皇放開手,再度轉過身背對黑峰。
“不會,我非常羨慕笹倉同學率直的行動喔,看著你就會打起精神。”
黑峰這麼說完,又動來動去。
“該睡了,到明天鏡就會回來了吧。”
聲音變得有點遠,看樣子她似乎也背對我了。
“是啊,沒錯……”
我也調整成最自然的姿勢後,閉上眼睛。
明天鏡就會回來了。到時候,我要告訴她重要的事。
“晚安。”
在昏暗的房間裡,兩個聲音互道晚安。
進入夢鄉究竟過了多久呢。
炎熱與呼吸困難,讓我隱約恢復意識。
手臂感覺到略微熟悉的重量與麻意,以及香味……然後是柔軟的觸感……
“……!”
黑峰小姐枕著我的右手!以往鏡也做過一次同樣的事,所以還好。不對,雖然不是很好,但總之先算了吧。
糟糕的是她的睡相,為什麼抱我抱得緊緊的!
不僅腳纏上我的大腿,胸部更抵著我,壓得都變形了。
臉也因為位置已經比較接近肩膀的關係,呼吸搔得耳朵發癢。
要叫醒她嗎?可是要是在這種狀態叫醒她,好像反而會把事情搞得更復雜。
這傢伙雖然說過不擔心我,但是拜託擔心一下自己的行為吧!
“嗯!……嗯嗯……”
黑峰冷不防用臉頰磨蹭我的肩膀,接著扭腰用大腿摩挲我的大腿。
然後她的左手更進一步摸索我的胸口,既像按壓又像搓揉,非常挑逗。
手漸漸往腹部移動,指尖碰到棉褲的鬆緊繩,更進一步往下腹部的方向——不可以再往下了—————,
於是我慌忙抓住黑峰的手腕,移到胸口。然後緊緊握住以免她繼續亂來。
有段時間黑峰的左手動來動去要掙脫束縛……
“嗯……嗯——……嗯嗯?”
但她發現自己的手動彈不得,因此醒來了!
我閉上眼睛裝睡。
“……啊……糟糕……不小心當成抱枕了……”
是嗎,原來黑峰在家會用抱枕。我不小心知道了她的一項隱私。
黑峰鬆開纏住我的腳,雖然那股重量感覺很好,不過之前重疊的部位接觸到空氣後,涼涼的很舒服。
我也配合她的行動,以自然的感覺慢慢地放鬆握住黑峰手腕的力道。
擺脫我束縛的黑峰爬起來,床在腰部位置稍微下沉。
“笹倉同學……你醒著嗎?”
黑峰小聲地有如呢喃般問道。
我在睡覺,所以請不要跟我說話。
我儘可能安靜地深呼吸,繼續裝睡。
軋……床發出聲音。不知為何有空氣的壓迫感,這表示黑峰湊近臉看我嗎……?
有東西輕柔地蓋住我的左臉頰,我馬上就明白那是黑峰的手。
怎樣?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是逆夜襲嗎?我會在睡著時被侵犯嗎?
“……覺醒為死神……”
黑峰喃喃地說了。
覺醒?那是指之前那件事吧?我和心對上時,我的眼睛變成金色,能夠碰到鏡的刀的事。
話雖如此,後來我的眼睛就不再變色,也碰不到鏡的刀。
“笹倉同學……一定正被那個人監視……因為那個人對‘KYOU’的執著比心還深……”
聲音顯得有些痛苦,那個人是誰?
……這表示,黑峰知道某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嗎?
她沒告訴我,就表示那是不能說的事嗎?還是知道了反而對我不好……是這樣嗎?
床又搖晃了,重量回到右手,然後手又擺在我胸口。
腳——沒纏住我。只是靜靜地依偎,就是這種感覺。
只不過那樣非常舒服,人的溫暖就在近處,讓人安心。
一時清醒過來的腦袋又漸漸地朦朧起來,睡意不再是裝出來的了。
就連黑峰的吐息都宛如搖籃曲。
“……笹倉同學由我保護……”
總覺得好像有聲音,但並沒有傳進墜入酣睡的我耳裡……
早晨來臨。
醒來時,我一個人躺在床上。我坐起上半身環視屋內,但黑峰不在。
不對,我側耳傾聽,發現浴室傳來淋浴聲。
她正在沖掉睡覺時流的汗嗎?
我伸了一個人懶腰,舉起手伸展身體。
幾乎在同時,浴室的門喀嚓一聲打開了。
連同外洩的蒸氣,看得到還殘留水滴的白皙美腿。
“啊,唔、喂,我已經起來了喔。”
萬一她出來會很困擾,於是我慌忙出聲。
“沒關係的。”
嗯?不是黑峰的聲音?是更加熟悉,融入這間屋子的聲音。
不久,只圍著浴巾的鏡從走廊進房間了。
“奇、怪?鏡?你已經回來了嗎?”
“對呀。我不是說過,會趕快辦完回來的嗎?我特地為你趕回來的喔。”
鏡掐著溼淋淋的頭髮,露出笑容這麼說了。
“這樣啊,歡迎你回來。”
“嗯,我回來了。”
鏡笑咪咪的,不知道是不是就這麼高興回來這裡,依然而帶笑容。
平常她總是說要換衣服就把我趕到走廊,現在卻在我面前繼續圍著浴巾。
彷彿完全對我卸下心防……
是嗎?現在是好機會嗎!
“我說,鏡。我有件事想告訴你。”
“嗯?什麼事?”
“那是……很重要的事。”
“重要?”
鏡面帶笑容,但睜大眼睛看我。
“對……”
嗯……我緊張起來了。明明只是把兩個字連在一起說出來而已。
這就是語言的重量嗎?將心意轉換成語言時的力量嗎?
“恭也?”
看我明明先主動開口,卻一個人不知所措,鏡感到不可思議似地歪著頭。
光是呼吸就會哽住般的錯覺,拼命吸氣卻吐不出來般的力不從心。
我不可以現在退縮!是男人的話,這種時候更要挺直背脊,乾脆俐落點!
“鏡?”
“怎、怎樣?”
“我喜歡你!”
有生以來第一次對別人表達的話語。
我知道心跳聲的數量急速增加。臉也很燙,一定整個紅了。手捏著汗,膝蓋也稍微發抖。而鏡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看我。
“嗯?這種事我知道呀。你也知道我喜歡你吧?”
“咦?啊,嗯,這個嘛……呃……”
奇怪?現在明明兩情相悅了,為什麼卻沒什麼成就感?因為鏡表現得太平常了嗎?
應該說,為什麼這傢伙一直是平常的笑容?
像這種告白時候,照理說都是開心的笑容、或是害羞的笑容、或是快哭出來的笑容……
可是鏡不知為何卻是一如往常的笑容。
沒錯,一如往常……一、一、一、一如往常要砍我前的那個笑容!為、為什麼!
“咦,恭也。這是在浴室裡面找到的,是什麼?”
鏡這麼說完,始終掛著笑容給我看的東西是……胸罩……!
罩杯比平常鏡穿的胸罩小……咦!
黑、黑黑……黑峰——!真的假的!雖然那傢伙在屋裡不穿內衣沒錯!可是會忘記帶走嗎?一般人會忘記帶走嗎!
“看這個大小好像也不可能是小桃的,所以會是誰的呢,嗯?”
啊啊啊!笑容、笑容好恐怖!表情明明沒變,卻只有殺氣明顯增強!
“再來,是~……你的右手。”
“嗄?什麼?”
只見鏡笑咪咪地指著我的右手上臂,好像要捉蜻蜓那樣轉動手指。
“好像沾到長頭髮呢~可是沒我那麼長呢~”
真是燦爛的笑容,可是我知道那張笑容正代表她的憤怒達到最高點。
恐懼讓身體顫抖起來。
“真是的,只要我稍微移開視線就這樣。”
鏡面帶笑容,開心地轉動右肩。
“聽……我說,鏡小姐,要是動作太劇烈,浴巾會……掉下來喔……”
“嗯?那又怎樣?就算看到什麼,你以為那會留在你的記憶裡嗎?”
嗚哇啊啊——不要面帶笑容說這麼恐怖的事情好嗎——!這已經不單是恐怖倍增了!
只見鏡不改笑容舉起右手,使死神鐮刀具現化。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刀看起來比常大,光輝比平常更加不吉利。
“還有什麼選言沒交代的就儘管說。”
“我……我我……我喜歡你!”
“嗯,我知道。”
颼!
之後……
……在我說完一百次對不起前,都一直被砍……
我很認真地煩惱,這是不是可以當作吃醋……當作一種愛情表現。
只是我唯一能說的,就是我們用言語表達了彼此的心意。
這是不爭的事實——我想這麼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