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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15(R-15)(第一卷)》第4章
  女孩坐在電腦前低著頭,可能是因為綁著馬尾又戴眼鏡的關係,使她給人一種陰沉的印象。從剛才開始她就顯露出一副畏畏怯怯的模樣,讓我覺得無比煩躁。

  「學長和我的等級本來就不一樣,所以……請、請你不要偷看我寫的程式。」

  「要是覺得被看到很丟臉,你就回自己的房間去弄啊。」

  「因為我的電腦出了點問題,只能到這裡來修改。我無論如何都想把原始碼修正好……」

  「為什麼不直接用電腦語言去寫,你真是有夠蠢的。」

  「那麼困難的程式我不會啊,而且那本來就不是人類會的語言嘛。」

  「程式本來就是用電腦語言寫出來的吧。」

  我不過是指出事實,聽到這句話的她卻顯得更害怕了。果然是個愚蠢的傢伙。一想到每個學生都極其自負的這間學園居然會答應這種傢伙的申請入學,我就覺得滿肚子火。

  「連程式語言都沒辦法好好寫出來的傢伙就別來念這間學校啦,趕快把你的行李收一收給我滾回去。」

  「怎麼這樣……我是揹負著親戚們的期待而到這裡來的,事到如今,我怎麼有臉回去。」

  「這裡可不是會從一到十把每個步驟都按部就班教給學生的學校,每個學生都得自己學會成長才行,你是沒辦法的啦。」

  女孩的手緊緊捏住自己的裙襬,像是在忍住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

  ——要哭了嗎,真是個麻煩的傢伙。正當我這麼想時,女孩卻開口吐出教我意外的言詞。

  「……學長,請你教我。」

  那是努力從喉間擠出來的聲音。看來她是真的被逼到走投無路,已經沒有辦法可想了。但我可不是什麼不求回報的大善人,更不想把自己寶貴的時間拿來為別人盡心盡力。如果要我幫她的話——

  「就算是你這種愚蠢的傢伙,終歸也還是個女人啊。」

  我把她從椅子上拉下來,任她跌倒在地。

  「我可不會免費教你。試著勾引我看看啊,就算在寫程式這方面蠢得要命,這種小事你應該還辦得到吧?」

  我清楚看見她咬緊下脣的懊惱模樣。也清楚地看見——那因咬得太過用力而失了血色的脣瓣。

  「快一點啊,我可沒多少空閒。」

  女孩顫抖著將手伸向裙襬。是羞恥、是恐懼、抑或是憤怒,讓她全身發顫的理由不管是什麼都好。不管是哪一種,都只會讓我覺得更加愉快。

  我把膝蓋抵進她為了誘惑我而拉高的裙襬間,拉著她的馬尾逼她貼在地板上。

  「嗚唔……」

  「怎麼了?」

  問話的同時,我也隔著制服覆住她的胸脯,緩緩地來回摩挲。與我的動作同步傳出的是略帶苦悶的甜美喘息,輕輕吹拂過我的耳際。

  「嗯……不要……」

  嘴上這麼說,但她的呼吸聲中已經夾帶了顯而易見的嬌媚。比起電腦程式,她對這方面似乎更有才能呢。

  這時我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我是說過要教她,但可從來沒說過要教她寫程式語言。既然如此,我要教的當然是能讓她的才能得以發揮的部分囉——

  ……鮮紅的液體一滴接一滴滴落。又流鼻血了。看來今天寫的內容相當不錯呢。繼開學典禮那天,責任編輯應該會很高興收到連發的鮮紅聖經吧。

  我從口袋拿出面紙塞進鼻孔裡,蘭就像見到什麼恐怖生物般張大了眼睛全身僵直。

  「會、會被傳染啦——!」

  話一出口,她立刻衝到教室的另一頭,跟其他女孩子緊緊抱在一起。

  不過是流個鼻血嘛。儘管我是在公開場合寫情色小說時流鼻血,大家一定很難想象我的腦海裡在想些什麼,但現在可是休息時間啊,不管做什麼都是我的自由吧。

  這時,我才注意到鳴唐同學也正看著我,而且還默默拿出感冒用的口罩沒有一絲猶豫地戴上,再轉頭看向前方。

  ……還真是挺傷人的。

  要是平時,大家應該會像捅破了蜂窩般互相敵對大聲爭執,今天卻安靜得有些不太自然。不管男生還是女生都沉默地觀察著對方的一舉一動。昨天蘭在大會上發表的內容,是造成班上男女生之間嫌隙的最主要原因。明天就要進行第二回合戰了,但彼此之間連講話的意願都沒有。有繼續讀書的人、有正在檢查自己的錘子或L型尺的人、也有用放大鏡觀察整間教室的人、還有偷偷嗅聞周遭氣味的人……每個同學都平淡地度過自己的時間。

  ……話說回來,我們班同學所擁有的奇異才能還真是超乎我的想象啊。

  下一節課的休息時間,我和律一起去上廁所途經二班的教室時,正好看到一個長得相當可愛的黑髮女生站在講臺上,似乎正在對他們班上的同學說些什麼。略長的瀏海梳往左邊,挽起的丸子頭也偏向左側,只露出右半邊的耳朵和頸項,看起來清新又俏麗。小小的臉蛋加上波麗露外套底下微可窺見的腰身,可以知道她一定擁有相當不錯的身材比例。就像個真正的偶像一樣。

  「咦?那不是園聲謠江嗎?原來她在二班啊。」

  「是律的朋友嗎?」

  「不是,我只有聽說她也進這間學校了,因為我們的國中還挺近的。」

  「等等,一般來說應該不會認識另一間國中的學生才對吧?」

  「大概是因為她那張臉吧,在我們老家她算是挺有名氣的,而且還參加了不少歌手選拔會,拿到很多獎呢。」

  「她就是靠那樣的才能入學的嗎?看來離出道也不遠了嘛。」

  「但她還是有一個問題——」

  就在這個時候,那個名叫謠江的女孩子突然轉向我們的方向,臉上立刻綻開燦爛的笑容揮了揮手。我還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而往旁邊張望了一下,才發現律也正露出有些困窘的表情揮手迴應著。

  「你們果然認識嘛。」

  「因為我也很有名啊——而且要是我說跟她認識,你會生氣嗎?」

  是有點生氣,但這畢竟是事實啊。既然都是老家那裡的有名人,多多少少都會意識到對方的存在吧。

  「說是這麼說啦,律以前有喜歡過那個女生吧?」

  「只要是我們老家那裡的男生,應該都曾對她有過憧憬吧。」

  律的眼神彷佛正遙望著遠方,淡淡地開口迴應。他跟我不同,應該很有女孩子緣才對,但看來好像也有無法談成的戀愛呢。

  我盯著律的側臉看了一會兒,想不到他突然轉過頭,我們的視線就這麼撞在一塊。

  「不、不過現在已經沒有了,你放心吧。」

  像是想隱瞞什麼,律一臉惱怒地丟出這句話。我又沒有喜歡上那個叫謠江的女孩子,這種事怎麼樣都跟我無關吧,不過——

  「唔,好吧,那我就放心吧。」

  還是做出了這樣的回答。

  走過一班時,他們果然也正在開討論會議。站在講臺上的是那個有著微卷茶色頭髮,神情激動地訴說著什麼的成樹。該說是很符合他的演員身分還是相當有劇團風格,從他口中發出的是相當有穿透力的聲音。

  準備從一班教室前走過時,成樹也注意到我們的存在,立刻從教室裡走了出來。

  「哎呀呀,你們應該是三班的丈途同學和律同學吧。」

  「你還真是清楚耶。」

  「是啊,大家都是天才,如果不認識的話也未免太失禮了,在第一回戰之後,我有請學長讓我看一下其他班級的自我介紹文嘛。」

  「你曾經是天才童星,算是個名人啊。」

  「曾經……?」

  到此為止臉上都一直掛著親切笑容的成樹,那雙眼裡卻不期然地射出一抹銳光。

  「是、是非常優秀的天才童星,超級名人啦。」

  「哈哈,謝謝你的稱讚,但我都已經是高中生了,實在沒辦法說是童星了。下次會以演員的身分讓你們重新牢記我的。」

  「現在我就已經好好記住了……」

  「話說三班也有很多不同強項的天才,可是好像沒有人站出來統領整個班級嘛?」

  「我們班採取的是完全個人主義啦。」

  「哎呀呀,原來是這麼回事啊。天才本來就不適合群體生活嘛,水墨校長還壞心眼地寫了『和』這個字,校訓明明就要我們『走自己的路』啊。」

  成樹說完後笑了笑,又回到教室去了。

  ——沒有將領統率是嗎……

  「咦?」

  我似乎聽見一句低喃隨著風聲傳進耳裡……那是笑聲?

  我看著律,他並沒有說半句話,只是眺望著窗外的山林景色。

  「講完了嗎?」

  因他的催促,我們又再次邁開腳步往廁所走去。

  下一堂課是數學。進入這間學校到現在也有一段時間了,今天似乎總算要開始正常上課了。對律來說,還得浪費時間聽老師講授那些早就理解的道理應該很痛苦吧。

  果然沒錯,上課時他拿出筆記本寫的可不是老師抄錄在白板上的內容,而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絕對不屬於高中生程度的高深算式。

  Ⅰ—SVD法?

  算了,怎麼樣都無所謂啦。老師大概也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並沒有點律起來回答問題。雖然是個三十出頭看起來活力十足的男老師,但他的活力在律面前卻顯得如此空泛無力。在這間學校教授一般科目,某種層面上也算是種壓力吧。

  上午的課程結束後,校園裡的學生餐廳也開張了。這個時候宿舍裡的餐廳並沒有營業,於是幾乎所有學生都會到學校餐廳用餐。對已經完全分裂成男女兩派的三班來說,無疑是最糟糕的時刻。雖然也可以到宿舍的販賣部買便當,但男生的尊嚴可不允許自己為了女生而特地跑回宿舍一趟,女生們似乎也不打算為了男生而刻意到距離較遠的販賣部,於是大家到頭來還是得在學生餐廳裡碰面。

  「你是想在這裡一邊吃午餐一邊物色下一個獵物嗎?性犯罪者的思考模式果然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呢。」

  站在女生集團的最前線,蘭站在餐券販賣機旁瞪著我。

  「我現在什麼都沒做吧,想把我當成犯人,你最好拿出一點像樣的證據。」

  「哼,你的態度也變了嘛。好好看清楚吧,我一定會讓你後悔自己曾做過的事!」

  「隨便你,你要是不想買的話,我就要先買餐券了。」

  「不要碰販賣機啦!被你碰過的按鍵都髒了,誰還敢摸啊!」

  蘭她們幾個買完餐券後,又瞪了我一眼才往吧檯的方向走去。

  「雖然對學生餐廳的煮飯阿姨不太好意思,不過在吃飯之前,我就覺得今天的午餐會很難吃了。」

  律有氣無力地開口。我也跟他有相同的想法。在吧檯拿到自己點選的餐點後,蘭她們一行人便揀了張桌子坐下,注意著我的一舉一動,同時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就算從視野中消失,還是能聽見她們嘈雜的耳語聲,但我也無力改變什麼。看來今天這頓飯肯定無法大快朵頤了。

  我走到餐券販賣機前按下豬排蓋飯的按鈕,接著以學生手冊結賬。律則選擇了每日特餐,今天的特餐是香煎鰆魚。把餐券交給櫃檯沒多久就拿到我們點的餐點,我們也挑了個空位坐下。

  就在這個時候,我感受到一道視線而轉過頭去尋找目光來源。不遠處的席位上,來夏正用銳利的目光緊盯著我。倨傲地翹著二郎腿向後靠在椅背上,指尖輕輕點著放在桌上的照相機。仔細注意一下週遭的環境,從她選的座位到跟我之間的距離居然沒有半點遮蔽物,更別說有什麼柱子或人牆阻隔,完完全全就是最佳的攝影角度。

  ……真是恐怖。

  有種被變態偷窺跟蹤的感覺。

  我轉回視線,想假裝剛才什麼都沒看到。眼神卻捕捉到正一個人在學生餐廳裡用餐的鳴唐同學。她一點一點地把料理送進嘴中,慢慢咀嚼後才吞嚥下肚。她應該是那種會從午餐時間吃到午休時間都還吃不完的型別吧。

  我伸手捧起眼前的蓋飯,也開始準備用餐,至少在吃飯的時候忘了那些討人厭的事吧。我才剛調整完心情,視野一角卻驀地被一點都不適合這間學生餐廳的亮晃晃銀光給閃到。

  擡起頭,就看到律手裡正拿著雕出美麗花紋的餐刀和叉子優雅地享用他面前的煎魚。那確實不是餐廳提供的東西,怎麼看都是他個人所有物。

  也許是注意到我的視線,律也擡起頭看了看他手中的餐刀。

  「很環保吧?」

  「呃,學校餐廳本來就有準備一般的筷子了,也很環保啊。」

  「是嗎,那等我想用筷子吃的時候再用吧。」

  「律的國中該不會是專門收一些有錢少爺的私立名校吧?」

  「是很普通的公立國中啊,而且從我家走五分鐘就到了。」

  「如果有間離你家步行五分鐘就能到的私立名校呢?」

  「那我應該會去念吧。」

  「……你會去念啊。算了,無所謂啦。對了,你在那間普通的公立國中裡也是使用個人餐刀和個人叉子嗎?」

  「是啊,而且還大受好評呢。」

  「那是被學生餐廳裡的人稱讚?還是被當作茶餘飯後的笑話為別人提供娛樂呢?」

  「常常有女孩子來找我學習餐桌禮儀。」

  唔!居然是那種的!再次見識到我跟律的國中生涯有多大的差距,真是太討厭了。

  懷抱苦悶的心情把碗裡的蓋飯一股腦塞進嘴裡吞了下去,途中還不小心哽到,引發呼吸困難。慌慌張張地灌了一大口水後,一臉無奈的律看著我,帶著微笑說:「丈途老是這麼亂來呢。」

  老是?我不記得曾在律的面前做過什麼亂來的事啊,不過看到他臉上那種叮嚀自己小心一點的柔和笑容,我突然覺得有點難為情,只好再次捧起豬排蓋飯,用吃來躲避他的目光。

  午休結束後,下午的第一節課是世界史。可能因為才剛吃飽喝足,也或許因為世界史是屬於需要默背的一門科目,才上課沒多久我就趴下來夢周公了。再醒過來時,下課鐘聲已經響起……

  咦,老師難道沒把我叫起來嗎?還是對第一次上課就睡得昏天暗地的我感到無可救藥,因為太生氣才不想管我?

  「律,我居然幹出了這種事……」

  「你做了什麼?」

  「我剛才上課時一直在睡覺。」

  「別擔心,你並沒有打呼啊。」

  「不是這個問題啦,你說老師是不是在生我的氣啊?」

  「用不著在意這種事,那些老師應該早就見識過各式各樣的怪異學生了,只有詭異到極點的怪事才會讓他們有所反應吧。」

  「這樣說起來,老師也太可憐了。」

  到了選修科目前的下課時間,我攤開亞希老師交給我的課程表。因為我把選課這件事完全交由老師負責,所以直到這一刻我都還不曉得自己接下來要面對怎麼樣的課程。

  【實用英文】課程內容——為了將世界級的才能傳送到全世界,將以在國外居住為前題進行日常生活的英語對話。負責的講師當然是以英文為母語的專業老師。但這並不是學生與老師之間的教學課程,請以社會人士對社會人士的立場認真學習吧。

  ……我才不需要咧。亞希老師,這樣算是霸凌喔。給我安排這門課,考試的時候我一定不會及格的嘛。

  此刻我萬分後悔把選課的事交給老師負責,但還是不得不往教授實用英文課程的二班教室移動。已經擁有能以英文寫論文能力的律似乎並沒有選擇這一門課。

  「唷……」一走進教室,坐在椅子上的成樹有氣無力地對我打了聲招呼。完全沒有平時劇團團員那副能言善道的樣子。

  「你幹嘛情緒低落啊?」

  「才不是,我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啊。丈途同學,你將來也打算接觸翻譯這一塊領域嗎?還真是努力耶。」

  哈哈,成樹發出乾澀的笑聲,整個人癱在椅背上。看來並不是為了什麼事而情緒低落,但就是全身上下提不起一絲氣力。該怎麼說呢,就像個對人生感到疲憊的老頭子。

  「之前我帶了一個高中女生開車到港口兜風,真是快累慘我了。該說是強悍還是什麼……反正我就是喜歡那種蹦蹦跳跳吵個沒完的輕浮女生啊。」

  說什麼兜風啊,你的年齡根本還不能考駕照吧。等等,成樹說的該不會是騎電動腳踏車出門遠遊吧?

  「她的確是個才女,所以自尊才會那麼高。但是不管願不願意,她的身體都會誠實地反應,然後在她身上沾染屬於我的味道,這一點也很不錯啦。」

  ……這句話由我來說是有點那個啦,不過他也太猥褻了吧。成樹是這樣的男生嗎?而且這樣的劇情跟我之前寫的小說好像有些不謀而合的地方。那個天天跟女人廝混在一起,把自己搞到疲憊不堪的男主角就跟現在的成樹一模一樣啊。

  「——等等,你該不會看過我寫的小說了吧?」

  這句話一出口,成樹的眼睛立刻一亮,倏地從椅子上跳起來還用大拇指指著自己。

  「不管什麼樣的角色,成樹我都是演什麼像什麼!等丈途同學的作品要拍成電視劇或電影時,請回想一下我剛剛的演技吧!」

  他的確是個天才。而且還相當煩人。

  要是再跟他有所牽扯,事情只會變得愈來愈麻煩,所以我可有可無地點了點頭後,便選了一個離成樹有點距離的位子坐下。

  當我隨意往周圍望去時,發現了坐在教室一隅的鳴唐同學。這一堂明明是英文課,她幹嘛連裝單簧管的硬盒都帶來了啊。回過頭想想,在適應新環境大賽時她好像也拿著單簧管。聽說她從小就學習單簧管,說不定單簧管對她而言早已經成為身體的一部分了。話說回來,在活動一開始時,她的單簧管還掉到地上,不知為何她那時的目光竟放在我的身上。到現在我還是不知道箇中理由,但就算想得再多,我也不認為就能因此搞清楚鳴唐同學的思考模式。所以我決定忘了那些枝微末節的小事,重新看向前方。

  上課鐘聲一響,一個穿著西裝的金髮外國男人隨即走進教室。高挺的鼻樑加上討好的俊朗外表,跟日本人相比,他的白皙膚色更是醒目。這個人就是這堂課的講師嗎?

  「Howareyoudoing?(大家好嗎?)」

  一來就用英文打招呼啊……原本就對英文沒輒的我,當下就決定討厭這一門課了。

  老師站上講臺後,就改以流利的日語說明這一堂課的趣旨。

  「基於方法論而生的文法和實際生活所使用的語言並不完全相同,這一點不管在日本或其他國家都是一樣的。再加上原本就是不同的語言,想要完美地翻譯成完全一模一樣的意思可說是相當困難。而我們這堂課就是要讓各位同學學習符合實際生活的英文對話,我也會盡自己所能幫助各位將世界級的才能發揚光大、揚威國際的。」

  連這麼艱深的日文都會說啊。還好不是個只能用英文溝通的麻煩老師,真是太好了。但上課的內容真是糟糕到了極點。他會一一點名同學站起來念例句,根本連想翹課都沒辦法。

  「Menmustacceptadvancesmadebywomen.〈美色當前不吃不算男人。〉」

  「「——Menmustacceptadvancesmadebywomen.」」

  「Iwastemptedbydevil!〈我被惡魔引誘了!〉」

  「「——Iwastemptedbydevil!」」

  「Shallwemakeasecretaggrement?〈我們私下先統一口徑!〉」

  「「——Shallwemakeasecretaggrement?」」

  ……好不容易捱到下課鐘聲響起,有幾個女生往我的位子走來。

  「那個……聽說你是位作家啊?」

  向我搭話的是那個名叫謠江,長得很偶像派的女孩子。這個女生好像也有參加實用英文的課程。上次看到她時,她身上還套著波麗露外套所以沒發現,女生的洋裝式紫色制服被她穿得極具自己的風格。她沒有系領巾,而是掛了一條心型的項鍊,胸前有個大大的蝴蝶結,腰間也是比原本的配件更加華麗的皮帶。

  「我的確是作家沒錯……你是從哪兒聽來的?」

  「是成樹同學告訴我們的,聽說你很有名呢。」

  ——那個臭傢伙,不要隨便跟別人說些有的沒的啦!該不會是為了捉弄我,才故意幹出這種事吧?

  壓抑著沸騰的怒氣,我並沒有否定她的詢問。我依然維持表面上的平靜,那個叫謠江的女生看到我的反應,雙眼也因興奮而顯得閃閃發亮。

  「反正一定馬上就會曝光了,我就老實告訴你吧。我寫的是情色小說,雖然大體來說還是偏藝術的分野啦。」

  一聽完我的回答,她的表情也僵住了。我不怪她。從三班女生的反應來看,就算這裡是閃學園,對女孩子來說情色作品仍被歸類為厭惡的那一類。

  但下一秒她就恢復了原樣,對我露出燦爛可人的笑容。

  「我是第一次見到以情色為題材的藝術家,還以為會是情緒更容易大起大落那種恐怖的人呢。」

  「哪有可能……我再怎麼說還是有常識的,要是因此讓周圍的人對我產生顧慮,我也會很困擾的啊。」

  「那還真是悲傷耶,我名叫謠江。看來我們的選修科目是一樣的,今後還請多多指教囉。」

  「我是丈途。對英文實在不太拿手,請你多多指教。」

  謠江應了聲「我也是」,便揮揮手和一群女生一起離開教室了。那樣的女生應該能成為同性憧憬的物件吧。和蘭的狀況不一樣,但她身邊一定也不乏女孩子圍繞。再加上她又是個好女孩,我從沒見過哪個女孩對我有那麼親切的態度與反應。

  正當我耽溺在感慨中,不期然地竟和鳴唐同學的眼睛對上了。

  「……又想吃掉吹音了嗎?」

  從她口中吐出的自言自語清清楚楚地傳人我的耳中。

  我真的有那麼危險嗎!

  可能是我的怒氣表現在臉上了,鳴唐同學嚇得倒退好幾步,隨即小跑步走出了教室。

  她一定不會像謠江一樣那麼平心靜氣地接受我的存在吧。

  結束一整天的課程到了放學時間,男生們一齊走出教室。班上女生讓男生先離開,幾乎全都還留在教室裡。

  「大家想的事都一樣嗎……」

  律沒有緩下腳步,輕輕開口回答了我的自言自語。

  「因為教室裡的氣氛實在太糟糕了,這又不是隻要有誰肯道歉就能解決的問題。」

  「她們才不會道歉呢,在她們心裡肯定覺得我就是犯人啦。」

  來到鞋櫃前,律不知為何突然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嗎?」

  「不好意思,我忽然想起一點事要去辦,丈途你自己先回宿舍吧。」

  說完,律便丟下我一個人往校舍另一頭走去。會不會是慌慌張張離開教室時不小心忘了什麼東西呢?

  我離開鞋櫃前走出校舍,就在這時,腳下頓時有種踩不到地的虛浮感。還搞不清楚狀況的我只能困窘地眨眨眼,這才發現寫在正面板子上那幾個粗大的字型。

  「猜-錯-囉」

  ——啪沙沙沙沙沙!

  我摔進一條灌滿泥水的大溝渠中,跌落的同時還伴隨著偌大的聲響。

  這、這種地方怎麼會有水溝……慌慌張張地站起身後,泥水仍是高及我的腰部。怎麼想我都不認為這是自然形成的水窪。

  當我滿腦子混沌地伸出雙手抓住溝渠邊緣、準備爬出這條水溝時,邊緣的土石突然崩坍,露出埋在地表下經過摺疊的電線迴路。因周圍的土石崩坍,原本摺疊起來的電線也跟著掉進泥水中——

  ……咦?死……我要死了……

  剎那間,足以用來殺人的強力電流向我襲來,腦海中也應景地浮現出我看似漫長實則短暫的人生走馬燈。

  啊啊,早知道會死在這種地方,我就應該把法律拋諸腦後,盡其所能地玩一些大人的遊戲玩到不想再玩為止。不是隻靠妄想寫出情色小說的劇情,而是真槍實彈跟專業的大姐姐請教很多有趣的事,讓作品更活潑才對嘛。為什麼我一直堅守禁慾主義寫著情色文學啊!雖然說是因為我本來就沒什麼女孩子緣的關係,但我應該要更貪圖快樂才對啊。為了要在將來蓋一座情色殿堂大玩特玩而刻意壓抑自己的性慾,這樣的想法實在太愚蠢了。應該要不停地享受快樂直到自己精盡人亡為止,如果我能像運動選手一樣平時就不斷鍛鍊自己,這種程度的電流應該可以很輕鬆地一腳踢開才對——

  「吵死人了,你等一下要把這些潑得到處都是的泥水清理乾淨喔。」

  隨著夾帶嘆息的女生聲音傳入耳中,竄流全身的死亡電流不知何時也已經停止了。

  全身麻痺的感覺尚未退去,我一擡眼就看到站在溝渠上方正面露微笑的蘭。她身旁還站著班上的另一名女生,那個女生手上拿著鋸子、鐵錘,還有L字型尺等等把木工當成興趣的人會使用的工具。

  這個陷阱該不會是——

  「這個女生對木工工程很拿手。你要是不趕快離開這間學校,我一定會讓你充分享受到專業人士的高超技巧,讓你嚐到生不如死的滋味唷。」

  「我明明是被冤枉的,你居然想用這種理由謀殺我!」

  「被冤枉?別笑掉人家的大牙了,況且是你自己一腳踩進坑洞裡的,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不小心,可別把事情推到我們的頭上。」

  蘭用視線指了指立在溝渠旁那塊寫著「猜-錯-囉」的告示板,像是在說「你看吧!」不屑地再瞥了我一眼後便徑自離開了。

  我氣憤得全身顫抖往校舍的方向看去,才發現這個陷阱就設在從我的鞋櫃直線走來一定會經過的地方。只要我的腦子放空一直往前走,就一定會掉進這個陷阱裡。標明「施工中」的告示牌就掉在校舍一角。在我經過之前,那扇門好像都是被封鎖起來的。

  「還真是周到啊……這種惡劣的作法已經不能因為她是百合就輕言原諒了……」

  我努力爬出溝渠,任渾身的泥水滴落,往前跨出一步。

  「要是把這些精力放在揪出真正的犯人上就好了……這樣簡直就是在浪費她們的才能嘛。」

  當我嘴裡嘟嚷著對蘭的抱怨時,不知不覺間已經來到中庭,還與抱著單簧管樂器盒的鳴堂同學不期而遇。之前她好像也在這附近練習,明明有音樂大樓可以使用,但她似乎經常在外頭吹奏木管樂器呢。

  一發現我的存在,她立刻旋踵逃也似的往另一頭跑。

  糟糕!要是不趕快澄清她對我的誤會,下次不曉得要等到何年何月才有機會向她道歉了。

  「對不起!」

  可能是被我扯開喉嚨大喊的音量嚇到了,鳴唐同學驀地停下腳步。就是現在,我得趁現在跟她把話說清楚才行——

  「之前我不是舔了單簧管的某個部分嗎!因為我以為那只是隨風飄來的木屑,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東西才會拿起來觀察,而且我也沒想到那是鳴唐同學的私人物品……所以真的很抱歉!」

  她大概也沒想過我會向她道歉吧。鳴唐同學依然維持背對著我的姿勢停在原地。

  「……那偷窺的事呢?」

  「不是我乾的!」

  我想也不想地回答,聲音幾乎蓋過她的臺詞。不曉得我發自真心的道歉有沒有傳達到她心裡,只見鳴唐同學緩緩轉過身來凝視我的雙眼。

  「……忘了你曾經吃過吹音的唾液這件事吧,這種事應該要好好保留著給更重要的人才對,所以忘了這件事吧。」

  「我、我知道了,我已經忘了。」

  鳴唐同學把裝單簧管的樂器盒放在地面,從裡頭拿出一塊長方型的木片。

  那一瞬間,我又想起自己曾舔食過她的唾液,身體也不由自主地僵直。

  不、不行,我已經忘了那件事了。

  「這個東西叫簧片,必須振動它才能發出聲音。因為是得經常替換的部分,所以吹音平時也會準備好幾個。」

  我明白了。我再也不會把它放進嘴裡試味道了——但我都說已經把那件事徹底忘了,所以只能沉默著不斷點頭。

  鳴唐同學又凝視了我好一會兒,才終於合上樂器盒,將它從地上拿起來。

  「好了,吹音也已經忘記了。」

  留下這句話後,鳴唐同學再度舉步離開,橫渡設定在中庭中的小橋,往山麓旁的樹蔭那頭走去。

  這應該表示她願意原諒我了吧?我像在跟自己確認般點了點頭,目光仍膠著在遠方準備組合起單簧管的鳴唐同學身上。

  一回到宿舍,我立刻脫下沾滿泥水的衣服洗了個澡。等把自己弄乾淨後,就拿出稿紙寫作打發到傍晚的這段時間。這間學校沒有什麼社團活動可以參加,除了不斷精進自己的才能之外,說真的也沒其他事好做。雖然有些學生組了類似同好會的社團,但那些通常都是需要組隊或有對戰物件才能激發才能的學生。可不是為了想打發時間就能隨便加入的團體。

  當我握著筆桿努力爬格子時,門鈴突然響起。我有些驚訝地拉開房門,就看到隨意敞開襯衫鈕釦的律站在門口。他已經褪下外套,連襟口的裝飾領巾也拿掉了。

  「唷,我有些話想跟你說,現在方便嗎?」

  「我正無聊到拿出稿子工作了,請進吧。」

  律在小玄關把自己的皮製涼鞋擺好後才進到房裡來。在宿舍裡動不動就得脫鞋實在太麻煩了,所以幾乎所有人都是穿著拖鞋或涼鞋。順帶一提,因為我在開學當天才搬進宿舍,根本沒時間準備,只好把帆布鞋的後跟部分踩平當成拖鞋使用。

  律一進到我的房裡,嘴裡即發出類似感嘆的呼聲。

  「我還以為你會睡在萬年不收起來的被褥上,上頭還丟了一堆寫失敗的原稿呢。」

  「這是你對作家的印象嗎?還是仔細觀察過我這個人之後得出來的結論?」

  「哈哈,兩者皆是吧。」

  律不帶惡意地對我笑了笑。宿舍的房間本來就有準備床了,寫失敗的原稿我也會丟進桌子旁的垃圾桶裡,加上又有挺寬敞的收納空間,怎麼可能把房間搞亂嘛。下次換我找個時間去律的房間突擊拜訪當作回禮吧。然後再跟他說「我還以為你只對數學算式有興趣呢!」之類的話——等等,這不就跟蘭在第一回合戰時對他的諷刺沒兩樣了嗎!

  律猶豫著不知該坐椅子還是床上,當我一屁股坐上床墊後,他也走過來默默坐在我的身旁。我們兩個人都背靠著牆面向前方,距離近到幾乎可以貼住彼此的肩膀,明明已經是夕陽西下時分,律身上卻傳來洗髮精的清新香味。

  ……有點怪怪的,這樣的距離似乎太靠近了,但這時候也用不著在意這種莫名其妙的小事吧。

  「其實今天放學後,我有去大略觀察一下學校裡的學生,但看來看去都沒看到會被誤認成丈途的傢伙。」

  聽到他這麼說,我不由得吃了一驚——就算臉長得跟丈途有幾分相似,對方的身高可能會跟你有點出入之類的——律對我說明了事件發生的隔天所傳出的謠言內容。就算有些女生覺得我怪怪的而有了先入為主的想法,但也無法解釋為什麼會像到足以認錯人的程度。

  「你已經把所有男生都確認過了嗎?」

  「確認了六成左右,剩下的只能在宿舍的餐廳裡找找看了。」

  「這麼說起來,再過不久就是吃晚餐的時間了。」

  「所以我才會特地來接你啊。」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想要揪出真正的犯人,就得由我自己率先做起才行。律卻為了我獨自一人巡視了整棟校舍找尋犯人,想想還真是過意不去。

  「謝謝你。」

  聽到我誠摯的道謝,律不再是那個難以親近的天才數學家,而是個隨處可見、容易受到感動的普通高中生。

  我們並肩往餐廳走去,可能是餐廳才剛營業沒多久,餐券販賣機前並沒有人在排隊。雖然已經有坐下來用餐的學生,但應該沒有吃完離開的才對。

  我點了一客雜炊飯,律則點了乾燒蝦仁。我還以為他只接受西餐呢,看來中式料理好像也合他胃口的樣子。在出餐櫃檯拿到餐點後,我們選了個可以清楚看見餐廳每個方位的位子坐下。

  正當我心想「時間很多可以慢慢吃」而執起筷子的那一瞬間,眼角卻瞥到律慢條斯理地拿出個人叉子和個人湯匙。

  「——絕對有哪裡不對!你這樣已經算是違反規則了吧!」

  「什麼意思?你是要我使用陶瓷湯匙嗎?」

  「才不是咧,不是有筷子嗎?你應該用筷子吃才對吧!」

  「這種事怎麼樣都無所謂吧。」

  「的確是怎麼樣都無所謂,但用個人叉子和個人湯匙絕對有哪裡不對啦!」

  律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不理會我的嚷嚷開始吃起他眼前的餐點。用右手的湯匙舀了口乾燒蝦仁的湯汁,再用左手的叉子叉了塊蝦仁送入口中。他的動作實在太過自然,害我都忘了要繼續吐槽他。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能這麼高雅地吃乾燒蝦仁的傢伙。過於高雅的儀態讓律面前那盤乾燒蝦仁看起來也像是什麼高階的法式料理一樣。

  之後不曉得過了多久的時間。始終沒有出現像到足以會被誤認成我的傢伙。吃完晚飯後,我們又點了杯咖啡打發時間,但直到餐廳關門還是一無所獲。

  「這麼一來,大概就確認了八成左右的男學生了……需要確認的人數實在太多,還是沒辦法得出百分之一以下的正確數字。對不起,我的記憶力並不像蘭那麼好。」

  「在你說出八成這個數字的時候,對我而言已經算是很厲害了啦。」

  「如果沒辦法做出準確的判斷,就算確認了所有學生還是得不到答案,即使統計身體特徵也無法做出正確的預測啊。」

  律嘆了口氣從椅子上站起身。遭到懷疑的人並不是他,但他卻那麼認真地想替我揪出犯人。

  離開餐廳後,我到販賣部默默買了兩人份的蛋糕。和律一起回到房間後,我拿出盤子把蛋糕分裝成兩盤,再窩回床上繼續未竟的話題。律當然還是拿出他的個人叉子,而且在吃蛋糕前還先將叉子拿到廚房仔細清洗了一遍。

  「照律的看法,現在的狀況究竟怎麼樣?」

  「大略估算一下……丈途是犯人的機率大概是九成吧。」

  「也太高了吧!」

  「又不到百分之百,你大可以放心啦。況且我們還有兩成的男學生還沒確認過呢。」

  「很糟耶……想不到狀況居然對我那麼不利……」

  好一會兒,房間裡只剩下吃蛋糕時發出的細微聲響。就算情況再險惡,如果不把剩下的那兩成學生確認完,事情也不會有所轉折。

  就在這時,律的叉子敲到盤子,發出尖銳的聲響。

  「——丈途,你覺得偷窺事件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從什麼時候開始……當然是發生了那場騷動——」

  「你這樣想就不對了。如果過去閃學園從沒發生過偷窺事件,犯人很可能就是一年級的新生。假如犯人真的是新生,那他很可能在春假時就已經搬進學校宿舍裡了,發生騷動的那一天只是正好犯行不小心曝光罷了。」

  「對喔,這也不是不可能的嘛。」

  「事情曝光雖然是在前天,但也許之前就有什麼徵兆了也說不一定。如果能藉此做出統計,或許不失為揪出犯人的好辦法。只要找出統計數字中的變化,可能就能查出犯人有什麼特殊習慣,也能預測出他下一次的犯罪時間喔。」

  「那得趕快找個人確認一下才行啊!」

  「但現在又不能問我們班的女生……」

  要問的話,就只能找亞希老師或負責看守女生宿舍的警衛了。但現在這種時間,校園裡只剩下值班留守的老師,亞希老師應該早就回家了。就算想詢問警衛,要是在這種時間點接近女生宿舍,我大概只有被當場逮捕的份吧。

  「明天我會去找老師問問看的。」

  「我也跟你一起去,總之今天就先解散吧。」

  隔天一到學校,就看到搖晃著睡亂的一頭紅髮、踩著虛浮腳步走在前方的鳴唐同學。她大概又練習了一整晚吧。

  ……她應該已經原諒我了吧?……應該是吧。

  為了確認這一點,我必須主動出聲向她打招呼才行。但仔細想想,我已經很久沒機會跟女生寒暄了,有點忘了該說些什麼話才好。

  ——看來你也積了不少嘛。

  ——還是身體比較誠實啊。

  ——多少錢啊?

  ……不對,我在想什麼蠢事啊。只要道聲「早安」就行了吧。普通就好、維持普通就好……

  「你也積了不——不、不對,早安啊!」

  隔了幾秒才對我說的話產生反應的鳴唐同學睜著只張開一半的眼睛望向我,默默地點了點頭——太好了,看來她還沒清醒呢。而且她好像真的原諒我了。

  我原本想趁這個機會多跟她說幾句話,但看著一臉愛睏的鳴唐同學,我實在說不出更多話了。於是我們只是沉默地一起走到鞋櫃前。

  「——情色小說是什麼啊?」

  想不到鳴唐同學卻在這時開口問了我這個問題。

  「咳咳……情色就、就是那個……該怎麼說呢,算是藝術型態之一吧。」

  「型態啊,是指某種派系嗎?」

  她那雙眨也不眨凝視著我的眼瞳實在太天真無邪,總覺得我要是老實告訴她情色的意思就會玷汙了她的純真,甚至算是一種犯罪行為,所以下意識就想找個好聽一點的說法搪塞過去。

  「說派系也不太對……大概算是一種戀愛的形式吧。沒錯,就是愛!」

  「那你就是在寫戀愛小說囉。」

  「主題的確是跟愛有關啦。」

  「好成熟喔。」

  「也沒有啦,我可是從來沒跟女孩子——」

  就在這時,不曉得誰突然用力朝我的後腦勺敲了下去。強烈的疼痛讓我有瞬間喘不過氣,撐不住地往一旁倒下後,整個人還狼狽地滾到鞋櫃前。

  「你這傢伙居然還學不乖,又想對女生出手……什麼叫『沒錯,就是愛!』啊!」

  被毆打的疼痛讓我忍不住把眼睛眨了又眨,困難地擡頭一看,眼前是正露出一臉憤慨瞪著我的蘭。

  剛才的對話好像被她一字不漏聽到了。這下不只是肉體上的疼痛,精神上的創傷更是痛得讓我又差點昏厥過去。

  「哼,你能自由自在地待在這裡惹人厭也只有現在而已啦,我一定會找出證據,把你這傢伙送進關滿窮凶惡極之人的恐怖監獄裡!」

  「可是這個人說他沒有偷窺啊……」

  看著鳴唐同學不解地歪著頭的模樣,蘭臉色鐵青地緊緊將她摟進懷裡。

  「他騙人的啦!你絕對不能被他騙了!吹音是被他控制心智了啦!」

  「控制……心智?」

  「就是洗腦啊!都是那個虛偽的惡魔搞出來的花樣啦!」

  被蘭抱在懷裡的鳴唐同學對我投來疑惑的眼神。

  ……才不是。關於情色小說,我的確是想用好聽一點的理由矇混過去,但我真的沒有騙你啊……

  痛到站不起身的我只能用快哭出來的表情搖搖頭。看到我的模樣,鳴唐同學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她還來不及開口就已經被蘭帶離鞋櫃前了。

  ……我得快點、得快點證明自己的清白才行……

  之後幾堂課的休息時間蘭也一直守在鳴唐同學的周圍警戒著。她大概以為我把鳴唐同學當成下一個準備出手的獵物了。那麼露骨的態度讓我感到滿腔怒火,上午幾堂課的內容幾乎全沒裝進腦子裡。

  好不容易終於撐到午休,我對律使了個眼色,兩個人直接走向職員室。

  到達職員室時,亞希老師正準備掀開便當盒蓋。

  看到我們的到來,她大概也猜得出一二——

  「要是不介意邊吃邊談,我是可以回答你們的問題啦。」

  開口便對我們說了這句話。

  能和老師一起吃午餐真是太榮幸了——不對,現在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我很想跟老師認真討論一些事,但也只能趁著吃午餐的時間——就在我低頭思索該怎麼做才好時,律輕輕拉了拉我的衣襬。

  「我們去宿舍的販賣部隨便買點什麼來吃吧。」

  這似乎是最好的方式。於是我們以最快的速度跑向宿舍又再回到職員室,前後只花了十分鐘不到的時間。喘著大氣撕開面包的包裝袋後,亞希老師也執起筷子,對我們投來詢問的視線。

  「關於我被誤認成偷窺的嫌犯這一點,有些事想向老師請教一下。」

  「如果是我答得出來的問題,不管什麼我都可以告訴你。」

  「之前曾經發生過偷窺的跡象嗎?」

  亞希老師思索似的盯著眼前的便當,慎重地開口。

  「其實在開學典禮之前不久,有些女學生就曾說過晚上有被人從宿舍內外監視的感覺,而在加強了女生宿舍的警備後,沒多久便發生了那起偷窺事件。」

  果然沒錯!律似乎也跟我有相同的想法,他看著我微微頷首。

  「但那時也只是感覺到有人在偷窺,並沒有真的看到偷窺的犯人,所以也沒辦法斷定什麼。校方為了讓女學生放心,也只能儘可能地加強警備。」

  「請把這件事告訴班上的同學。我一直遭到女生的懷疑,真的覺得很困擾耶。」

  「這是發生在女生宿舍的事,班上的女生們也全都知道啊。比起沒有實體的感覺,大家還是比較相信被點出來的可疑嫌犯吧。」

  可疑的嫌犯……是指我嗎?我是情色小說家的身分如果再晚一點曝光就好了,這樣我就不會被迫揹負那種莫名其妙的懷疑了……

  律喝了口果汁把嘴裡的麵包衝下肚後,才把視線放到亞希老師身上。

  「看來老師們也針對偷窺的犯人做了不少調查,目前知道些什麼了嗎?」

  「這個嘛,整理出來的情報大概是:這一次偷窺的犯人是在宿舍外被發現的,而且從對方的陰影輪廓看來,好像還拿著望遠鏡之類的器材。不過照女生們被偷窺的感覺,有時候是在宿舍裡、有時候又是在宿舍外,關於這一點還無法確認清楚。」

  「宿舍裡……女生宿舍應該不容易進去吧。」

  「是啊,因為宿舍入口不管什麼時候都有警衛駐守,不過這也要以她們感覺到的動靜真的是來自偷窺的犯人為前提啦。事件發生那天,那個偷窺狂的的確確是在宿舍外被發現的,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真是怪了,聽老師這麼說,單單隻懷疑丈途也挺奇怪的不是嗎?」

  律又咬了口麵包,不曉得在想些什麼。我則是因為事情的發展超乎預期的複雜,腦子亂成一團,連麵包吃起來都沒什麼味道了。

  「而且那個犯人好像比丈途同學還要再高一點吧。雖然這不算理由,但校方已經不認為丈途同學是嫌犯了。你就好好地待在班上吧,關於偷窺事件,學校這邊會再仔細調查清楚的。」

  ……老師,你剛才是不是說了「已經」啊。

  「請等一下,亞希老師。你們該不會想以『犯人的身高好像比丈途稍微高一點』這種曖昧的情報來證明丈途的清白吧?就目前的狀況來說,丈途是犯人的可能性很高這一點還是沒有改變啊。」

  「律,你在胡說什麼!你到底是站在誰那一邊的啊?」

  「我當然是站在丈途這一邊的啊,所以才會拼命想揪出真正的犯人嘛。」

  「那你就不要多嘴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啦!」

  「可是這不是很奇怪嗎?不管怎麼計算,都得靠那種不確定的情報來證明你的清白耶。說老實話,如果這算是學校的公開做法,那真是太令我失望了。看來閃學園的教師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嘛。」

  「……可能是老師們的想法太輕率了,我們會更仔細調查的。」

  「等等!那個犯人肯定比我高,所以不要再懷疑我了啦!」

  「放心吧。我一定會證明丈途是清白的,這樣才算是完美無缺。」

  律這個混蛋!都是因為他亂放話,讓事情又變得更麻煩了啦!啊啊……煩死了,早知道就不要帶律一起來見老師了……

  之後律又向老師詢問了關於偷窺的跡象等等的線索,但經過他剛才那一鬧,已經把我搞得精疲力竭,難過得連頭都擡不起來了。

  ……對啦對啦,我就是在活該被女生討厭的星球出生的怪咖啦。對啦對啦,這下高興了吧……

  午後的幾堂課我同樣無法振作精神。直到聽見周圍同學們同時起身準備離開教室的聲音,才終於從自怨自艾的情緒中回神。第六節課都還沒上完,大家是想到哪裡去啊?我急忙跑到律的身邊。

  「大家要到哪裡去啊?」

  「第六節課是適應新環境大賽的第二回合戰啊。」

  我完全忘記這件事了。而且我們班應該沒有決定第二回合戰要怎麼應對吧?在這種情況下,我實在萬分不願意特地跑到體育館去面對那兩個詭異到極點的主持人。

  「會不會有哪個溫柔的同學已經私下想好什麼祕密對策,要給我們一個意外的驚喜呢?」

  「百分之百不可能。」

  「這又是經過怎麼樣的計算啊?」

  「因為我們班本來就不是那樣的班級啊。」

  ……如果你因為這種輕率的理由就能斷定百分之百不可能,那在亞希老師面前就別那麼強詞奪理啦!

  來到體育館時,一班和二班的學生都已經幹勁十足地在前方排好隊伍了。我只好隨便選個在一班跟二班後頭的位子彎腰坐下,等待第二回合戰開始。

  在一年級所有新生差不多已經集合完畢之後,舞臺上的簾幕被拉起,負責主持工作的牡丹學姐和阿迴學長再次出現在眼前。阿迴學長露出乍看之下似乎很爽朗的笑容,親切地舉起手跟臺下打招呼。

  「唷!你們大家都好嗎?應該沒有擔心會搞砸比賽而嚇得偷跑的傢伙吧?就算逃走,我的夥伴們也會硬是把你拖回來的唷。」

  「別擔心~我剛才數過了,大家都在呢。」

  「呿……真是無趣,看來今年的新生還挺有自信的嘛。」

  「不過每年總是會有幾個人默默地就消失了呀。」

  「為了小心起見,我還特地把夥伴們安插在校園各處等待魚兒上鉤呢。一年級的,你們可別讓我沒面子啊!」

  說出這種教人毛骨悚然的臺詞時,阿迴學長臉上燦爛的笑容還是沒有一絲改變。

  ……就算我們班上沒什麼應對之策,沒有逃跑真是太好了。

  就在我撫著胸口感到稍微鬆了一口氣時,臺上那兩個主持人也愈講愈開心,順帶把話題兜回重點上了。

  「牡丹學姐,今天的順序該怎麼安排呢?」

  「嗯~這個嘛,總之三班還是排在最後囉,因為他們好像是最有趣的一班嘛。」

  「他們一定會做出極具挑戰性的發表啦,這一次的題目就如同文字表面的意思,靠你們了不起的才能讓我們的審查員哭出來吧。喂,三班,我可是非常期待你們的唷,千萬別讓我失望啊!」

  「那這次也從一班開始發表吧~讓我們一起熱烈歡迎審查員出場」

  隨著牡丹學姐有些大舌頭的介紹聲響起,審查員也一一從舞臺一隅走向前來。

  有好像正跟看不見的某人封話的人、有一邊替塑料模型上色一邊往前走的人、也有正在朗讀某本魔術書籍的人、還有趴在地上邊敲邊往前進的人……

  男女各五人,總計有十名審查員,但他們的人格全都有問題吧?明明是審查員,站在臺上的那些人卻沒有一個擡起頭來注意現在的情況。他們根本就只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再繼續待在這間學校裡說不定哪天我們也會……不,別再胡思亂想了。

  這次只要讓最多審查員哭出來的班級就贏了。負責判定有幾個審查員流下眼淚則是主持人的職責。平常想讓別人哭出來都是一件難事了,這次居然要想辦法讓那些特別詭異的審查員流下眼淚,怎麼想都是不可能的任務。

  一班首先放下收納在舞臺天花板上方的大型白色布幕,將體育館裡的窗簾全部拉上關掉電燈後,投影機在自幕上映出一張CG圖。CG裡是一對牽著手的男女,一旁開始以鋼琴與小提琴進行現場伴奏。

  聚光燈悄悄打在布幕一旁,拿著麥克風的成樹身影出現在那團光圈之中。當他緩緩開口,布幕上的CG影像也隨之改變,一篇美好的故事就此展開序幕。

  要比喻的話,大概像是豪華版的看圖說故事吧。雖然是以幾部早已存在的作品重新編撰,敘述女主角罹患不治之症之類的內容,但由以天才童星之名家喻戶曉的成樹負責講述故事,加上幾個極有才能的音樂家幫忙伴奏背景音樂,確實把這篇故事營造得相當催淚動人。在一般情況下,應該是能讓好幾個人感動到淚流不止,但——

  審查員們卻在女主角即將死去的那一幕忍俊不住地放聲大笑。以他們的品味來說,這一段情節似乎相當搞笑。託他們的福,我不斷湧出眼眶的淚水也因此戛然而止。這幾個審查員乍看之下好像沒把別人說的話聽進耳裡,但又會注意到一些相當詭異的小地方。

  不用說,當然沒有半個審查員因此哭出來。而且加上苦笑在內,所有人都笑了。就某種層面來說,甚至可以視為相當可悲的結果。倒是茫然無措地看著審查員鬨堂大笑的成樹臉上那副不敢置信的表情,讓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接著要進行發表的是二班。但坐在舞臺下的一年級新生沒人敢輕舉妄動。該不會二班也跟我們一樣沒有一個定案吧。正當我暗自擔心學長們不曉得什麼時候會發怒時,謠江卻獨自一人悄悄站上了舞臺。她的手裡握著麥克風,胸前大大的蝴蝶結輕輕晃動著,一路走到舞臺中央。

  我記得她好像是因為擁有歌唱的才能才進來這間學梭的,難道是想用歌聲來讓審查員哭泣嗎?就算她能完美地詮釋出哪一首名曲,想讓那幾個審查員哭出來應該也很困難吧。

  就在謠江閉上眼睛集中精神時,熟悉的旋律也緩緩地在空氣中流動。那並不是時下的流行歌,也不是很久以前的名曲,而是首人人都有聽過的童謠。

  ——在夕陽餘暉中飛舞的紅蜻蜓。孩提時代,曾在誰的背上見過那樣的景色,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養育我長大的重要親人不知何時都已不在身邊,我連故鄉的模樣都想不起來了。從那之後又過了多久的時間呢?當我年歲漸長,擡頭仰望的黃昏天空,仍像當時一樣能看見紅色蜻蜓飛舞啊——

  單純卻又能深刻打動人心的情景。浮現在眼前的眾多回憶。曲調雖然並不華美,但畢竟是首耳熟能詳的童謠,更像是首為自己而唱的歌,加上能將世界觀細膩地傳達到每個人心底最深處的才能。謠江果然是個天才。我也在不知不覺間流下了一行清淚。

  審查員都聽得入神了,眼角還掛著淚珠。這裡是間全體住宿制的學校。在這間學校待得愈久,也愈容易因這首歌而思念起故鄉的一切吧。所以才會連沒有認真聽人家發表的審查員都哭了,這也不是不能理解啦。

  用不著清算,在場所有的審查員都哭了。見過謠江如此驚人的歌唱實力,也沒有人會再抱怨了吧。

  於是,終於輪到我們班上場了。

  「好了,接下來是三班,在二班那麼努力的表現過之後,我可是非常期待你們的發表唷」

  「既然所有審查員都哭了,你們最少也得讓體育館裡的每個學生都啕嚎大哭才行啊。」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嘛,誰叫你們是天才呢,我說得沒錯吧?」

  放這種話也太過分了吧。我環視了班上同學一眼,沒有半個人願意站出來,果然沒有人偷偷決定了什麼對應之策。就在整整過了三十秒之後,阿迴學長深深嘆了一口氣,視線也在我們身上來回逡巡了幾圈。

  「你們已經打算放棄這場比賽了嗎?我可沒有過分到會對成事不足的傢伙抱有期待喔。」

  「就算在鄉下被稱作天才,這麼一來你們也該知道這個世界有多廣闊了吧?要是明白的話,就趕快把行李收一收,離開這間學園的領地吧」

  「往後三年要以凡人的身分待在這裡也很辛苦吧。」

  審查員席也開始傳出各種奚落與嘲笑。

  「到底是誰啊,是哪個傢伙讓這些沒用的凡人進這間學校的呀?看我一掌把你們全給捏死!」

  「只有這種程度居然還敢以天才之名自我推薦入學啊?真是笑死人了。」

  「我也不是不明白凡人憧憬我們這些天才的心情啦,不過這麼一來就有一個班級要完全消失了呢。」

  完全是不輸給那兩個主持人的辛辣口吻。奚落聲沒有停止的跡象,看來除了我們自己默默離場之外已經沒有其他辦法了。律懊惱地把牙齒咬得喀喀作響,但光靠數學算式也沒辦法把人惹哭吧。話說回來,我們班本來就沒有可以把別人惹哭的……不對,有一個人確實擁有這種才能。

  映入視野中的,是稚幼的眼裡盈滿決心,正凝視著舞臺的鳴唐同學。平常總是安安靜靜的她居然會露出那種表情,我還是第一次見識到。她該不會想象謠江一樣,一個人上臺表演吧?我實在很難想象鳴唐同學挺身而出的模樣……

  就在臺上的訕笑辱罵聲達到最高潮時,她終於往前跨出一步。但就在這個時候——

  「一直說什麼凡人凡人的,煩不煩啊!你們這群豬八戒就真的有那麼厲害嗎!」

  那是連身在嗜雜的體育館裡都能清楚傳入耳膜中的偌大音量。發出怒吼的,正是手裡捧著單眼相機,用銳利的目光瞪向舞臺的來夏。

  「居然敢把我來夏大小姐叫成凡人,我絕對會讓你們後悔一輩子的!」

  她爬上舞臺,從牛仔褲口袋裡掏出一大疊照片。接著就像切牌一樣把手中的一疊照片往後翻了翻,丟出幾張到那群審查員的面前。

  審查員們一開始還不明所以,直到接過照片才臉色不變。看著他們的反應,來夏臉上浮現出教人背脊發涼的笑容,沒一會兒她便粗魯地搶過審查員手中的照片往臺下丟。

  那一瞬間,我還不曉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撿起飄落到我跟前的其中一張照片,才終於明白了箇中原因。

  照片裡是個站在鞋櫃前偷偷嗅聞女鞋的女學生。往舞臺上看去,有個與照片中相同容貌的女生正哭著往臺下方向衝來。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名機來夏——這名人物原本就是能以相機鏡頭捕捉人們最醜陋那一瞬間,因而獲得極高評價的鬼才。就算是人格有缺陷的審查員,似乎也不願意讓其他人看見最醜陋的那一瞬間。每個審查員都忙著撿起掉落在一年級新生周圍的照片,又是推擠又是踢踹地像只無頭蒼蠅跑來跑去。體育館被怪叫與尖叫包圍,太過恐怖的發展甚至把好幾個學生都嚇哭了。

  簡直就像推開了地獄的大門一樣。

  「三班……繼第一回合戰之後,你們居然在第二回合戰也……我很清楚你們的想法了。我會好好轉達體育社團的學生們,你們就好好期待吧!」

  阿迴學長的怒吼此刻聽起來是那麼虛泛無力,眼前的狀況看來已經沒辦法收拾了。

  在這之中,律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雙眼眨也不眨地盯著那幾張照片。

  「快點去避難吧。都是來夏啦,這下連我們都要被牽扯進這場風波中了。」

  「先等一下。你看這些照片,有沒有什麼想法?」

  他手裡拿的照片看起來全是在自己房間裡遭到偷拍的學生,有穿著水手服勃起的男人、穿著男用內褲還一邊挖鼻孔的女人、伸舌舔著法國娃娃人偶看不出性別的人等等,過度赤裸的瞬間被毫不留情地捕捉烙印在相紙上。

  「……我要是被人看到這種照片,一定活不下去了。」

  「我不是說那個,而是這些照片的構圖,你覺得看起來像是從哪裡拍攝的?」

  「哪裡啊……上面還有拍出窗框,應該就是從宿舍外……」

  ——照女生們被偷窺的感覺,有時候是在宿舍裡、有時候又是從宿舍外。

  ——從對方的陰影輪廓看來,好像還拿著望遠鏡之類的器材。

  ——犯人好像比我的身高還要再高一點。

  「老師說好像望遠鏡的剪影,就是單眼相機的望遠鏡頭嗎!」

  「來夏確實比丈途高了一點,而且她又是女生,想進到女生宿舍再簡單不過了吧。」

  「可是這些照片裡也有男生被拍啊。」

  「……應該連男生也被偷窺了吧。」

  男學生都沒發現自己遭到偷窺嗎……?女生們早在春假時就有被監視的感覺了,男生也未免太沒防備了吧。

  「可是,關於犯人或多或少長得跟我有點像這一點,不是很奇怪嗎?」

  「就是說啊,這麼一來只能說來夏也是個偷窺狂,並不能因此洗刷丈途的罪嫌。不過照老師們統計出的偷窺跡象,我記得……」

  話說到一半,律盯著我的臉看了好一會兒,慢慢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這就是那個變化點……偷窺狂不是犯罪的天才真是太好了。」

  「變化點?」

  「晚點我再跟你解釋。你可以先去請亞希老師過來一趟嗎?」

  律昂首闊步地走在依然混亂不已的體育館中,自顧自地爬上舞臺後,不曉得附在阿迴學長耳邊說了什麼,還從他的手中接過麥克風。

  「各位同學,如果有撿到照片的,請將照片翻到背面拿到我這邊來。這場騷動也差不多該告一段落了。」

  律突然的指示,換來學生們不滿的噓聲。

  「少在那邊自以為是的對我們下令啦!你以為你是誰啊!」

  「為什麼我們非得把這麼有趣的照片交給你不可!」

  「你不會自己過來拿嗎?不過要不要還你,就得看我高興了。」

  太過乖舛彆扭的反應,讓律不由得苦笑。

  「最近女子宿舍發生的偷窺事件,我想跟這些照片應該有些關聯,而且照背景看來,不管男女生宿舍都有遭到偷拍呢。」

  這段話又在體育館內引發一場騷動。大家應該想都沒想過會在這個時候冒出偷窺狂的話題吧。

  「可以請大家幫幫忙嗎?關於偷窺,應該是男女雙方共同的問題吧。」

  律的解釋似乎受到了大家的認可,一個接一個都開始把手邊的照片翻面。在體育館裡衝過來又衝過去的審查員也終於冷靜下來,周圍慢慢恢復平靜。

  把這裡交給律負責應該不會有問題吧。我急忙往職員室跑去,跟老師說明了事情的原由後,請她跟我一起到體育館。

  回到體育館時,審查員和一年級的新生都已經坐回原位。兩個活動主持人和律仍站在舞臺上,還有來夏。律一發現我回來了,立刻重新拿起麥克風。

  「名機來夏同學,關於這一次的事件,請你解釋清楚。」

  「沒什麼好解釋的,我只是拍下我看見的東西而已。」

  「就算從窗外往室內偷窺,你難道覺得是被看的人的錯嗎?」

  「我看見的,就是他們表現出來的。」

  「如果你不覺得做了壞事,為什麼要隱藏自己的真面目呢?」

  來夏從鼻間哼出一口氣,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隱藏自己的真面目?該不會是……「看來我似乎猜對了呢。統計過那些偷窺的跡象後,我發現似乎有變本加厲的趨勢,而這就是整起事件的變化點。更不可思議的是,居然是發生在女子宿舍加強了警備之後才開始的。這不是很奇怪嗎?照理來說,加強警備之後應該會因害怕被抓到而停止偷窺行為吧。換言之,犯人在女生宿舍加強了警備之後,也想出因應對策的關係。而這個因應對策——就是你所拍的照片。」

  出乎意料的答案在體育館內再次引發了一陣騷動。

  「用不著我多做解釋,名機同學本來就是以攝影天才的身分進入閃學園就讀,靠著你自身才能所做出的面具……應該相當不錯吧,不過被你當成代罪羔羊的丈途可就沒這麼好過了。」

  照片,我記得自己的確被她拍過好幾張照片。進入這間學園的第二天,就被她大罵:「我就知道會有你這種糞尿混蛋存在!」當時她還連拍了好幾張我的狼狽照片。我永遠不可能忘記當時的屈辱。

  「亞希老師,如果要名機同學用這些照片實際模擬說明一遍,對審查員們實在太失禮了,但學生們的證詞應該就能證明這一點,可以請你現在就到名機同學的房間去確認一下嗎?要是讓她把偷窺的證據和用來犯罪的面具都處理掉,就沒辦法證明丈途的清白了。」

  老師一臉困惑地望向周圍。突然要她去學生房間尋找犯罪的證據,她大概也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吧。但律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一切都有了定案。

  「總比找警察來處理要好得多吧,名機同學?」

  律微笑著這麼說,來夏也只能乖乖答應讓老師檢查她的房間了。

  確認罪證的任務交由亞希老師和宿舍警衛一同進行,當然來夏本人也得在場。來夏是底片派的,這種時候就沒辦法以「我是用數字相機拍完照之後再自己加工」之類的說法來逃避罪行,而且好像還從她房裡搜出了不少物證。律似乎從一開始就知道來夏是底片派的,所以只要能進到她的房間,真相就能水落石出。她果然從春假時就開始拍那些照片了,其中也有以我的照片加工做成的面具。想到她可能再次戴上我的面具到處去偷拍,實在教人不寒而慄。

  雖然從半途開始活動就完全變了調,但牡丹學姐說:「這實在太有趣了!」硬留著體育館裡所有學生不讓大家離開。當亞希老師搜查完回來向大家報告來夏房裡的狀況後又是一陣譁然,今天的活動也差不多該到此告一段落了。

  「看來三班也有比較正常的傢伙嘛。」

  阿回學長看著律喃喃自語道。然後發表今天的成績評比,第三名是一班、第二名三班,第一名當然就是二班。來夏的照片雖然讓那些審查員嚎啕大哭,但因為惹怒的人太多才被貶為第二名。第一回合戰時,主持人曾公開表示「不過問手段」,所以就算是偷拍照也能榮登第二名。

  換算一下,目前的分數是一班一百分、二班一百分、三班仍然掛蛋,就算拿到第二名也沒辦法改變零分的事實。話雖如此,這次我還是得好好感謝一下這場亂七八糟的活動才行。多虧了學長學姐們那些無心的諷刺與嘲笑,才會讓偷窺事件的犯人主動現形。

  「下一次的題目是『打工賺錢』唷~發表會的日期就訂在下星期的星期五。這段時間內能靠才能賺最多錢的班級就獲勝了~」

  ……看來我會感謝適應新環境大賽也只有這一次了。為什麼每一次都要出這麼困難的題目來為難我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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