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常沒什麼兩樣的早上。
蟬聲伴隨著日照,溫柔地包覆著我們所在的地方。
往人:好了,走吧。
隔天吃完早餐後,我敲了敲正在洗餐具的遠野的肩。
美?:要去哪裡?
遠野邊傾著頭,邊用很不可思議般的眼神看著我。
往人:那還用說?去做出發的準備啦。
美?:?
往人:?什麼啊?妳該不會打算就這樣去旅行吧?
美?:
她點了點頭。
美?:我也帶了換洗衣物之類的了
往人:太天真了!
我嚴厲地說著。
往人:去旅行可沒妳想象的那麼輕鬆喔。
美?:是這樣子嗎?
往人:啊啊。妳還忘了一件很重要的東西沒拿喔。
美?:請問那是什麼呢師傅。
往人:嗯。那是什麼,我在路上再告訴妳吧。
往人:所以就先動身吧。
美?:
美?:是的。
我們離開車站,在熱氣搖曳的鎮上走著。
遠野雖然一副不是很能接受的樣子,但依然默默地跟著我走。
往人(記得是這條路吧)
我邁向僅僅去過兩次的那個場所,邊確認路邊走著。
美?:請問我們要去哪裡啊?
遠野還沒發現我要去的地方。
大概是因為我走的路線和她平常所走的不一樣吧?
但幸虧我長久以來都在旅行,所以對方向感還滿有自信的。
所以應該還不至於迷路吧?
而且再走一會兒的話,遠野應該也會發現吧。
我所邁向的地方。
遠野所忘了拿的,重要的事物的所在地
之後,我們停了下來。
美?:
遠野大概中途也發現了吧,她什麼也沒說。
什麼都不說地,一直盯著自年幼以來便一直看著的家的外觀。
往人:哎呀呀,總算到了。
我故意開玩笑似地邊輕輕敲著自己的腰邊說著。
美?:
美?:為什麼?
遠野看著自己的家門前,略微傷心地說著。
往人:嗯
往人:因為我所能做的只有這樣而已。
並不是該全部接受下她的悲傷。
雖說若做得到,我是會想做。但不論成否,這件事原本就是沒有意義的行為。
她的悲傷僅會存在於她的心中。
所以我必須讓她自己正面去面對悲傷。
美?:
往人:妳很猶豫嗎?
美?:
她點了一下頭。
往人:是嗎?
往人:那妳看一下那邊吧。
我指著門柱對側那邊,可以看見的邊端說。
往人:妳打算讓那個人等多久呢?
在那裡,有著在日照下,像是一直在等著誰的遠野的母親的身影。
她失神似地仰望著空中,看起來是那麼寂寞,那麼渺小。
美?:媽媽
遠野用複雜的眼神盯著她母親這個樣子。
往人:沒錯。那個人就是妳的母親。
我把手放到遠野頭上。
美?:
往人:接下來,該怎麼做,就由妳自己做最後的決定吧。
我手繼續放在遠野頭上說著。
美?:
往人:看是要跟我一起去旅行呢,或者是要自己一個人去哪兒?
往人:或者是要回去妳該在的地方?給妳自由選擇。
美?:由我來決定嗎?
往人:沒錯。用遠野美?自己的意志來決定。
美?:美?自己的?
往人:啊啊。因為妳是遠野美?。
美?:遠野美?
遠野彷佛在咀嚼般地低吟著那名字……
美哉:
然後,低頭思考著往後該怎麼做。
那是段相當漫長的時間。
為了要能緩緩地追溯在這個家成長的過往,需要多少的時間呢?
那段年幼的日子,曾經幸福的日子。
以及,雖然或許很不幸的,另一段日子
但,縱使除了悲傷之外沒有殘餘任何東西,對她來說這裡還是她的家
美哉:國崎我
遠野轉向了我,眼神似乎想訴說些什麼。
往人:
我只是默默地點點頭。
往人:快去吧。去找回妳遺忘的東西。
碰。
我用手掌推了遠野一把。
這是我和小滿在無言間約好的約定。
是那年幼的少女,所託付我的心願。
雖然我只能做到這樣,但反過來說也只有我才能做到這樣。
雖然,只是輕輕地一推。
但少女的身體卻往前許多,她的長髮也隨之飄起。
裙子也跟著飄揚而起。
她靜靜地背對著我。
和緩的風輕撫著我倆的背部。
耳邊傳來的趴踏趴踏聲,是衣服為風吹動的聲音吧。
(無法遨翔於天際的羽翼,還有其存在的意義嗎?)
遠野曾這麼說過。
無法遨翔的羽翼,確實似乎什麼也辦不到。
但即使是這樣,我們也不能捨棄它。
因為,那是一直在我們背上的東西。
那是,我們曾經在天空遨遊環繞時的記憶。
我擡起頭一看,視線的前湍,有隻正往彼端飛去的鳥兒。
(希望,妳能夠再次飛起來)
我這麼冀望著。
雖然很煎熬、很痛苦,甚至也可能為此而受到二次創傷。
確實這可能是段相當險峻的路。
但是,一定會有妳再次取回羽翼,而能展翅高飛的日子。
只要妳能這麼期望。
只要妳能如此祈願。
這片遼闊無際的晴空,讓我這麼覺得。
而那是
我已經沒必要待在這裡了。
所以,我用力闔上眼。
往前走了一步。
幾乎可以燻人的夏日熱氣。
灼刺我肌膚的陽光。
不絕於耳的蟬叫聲。
彷佛漫長無盡的夏日。
但即使如此,夏天總是會結束的。
不,是新的季節要開始。
而現在,在這個瞬間。
正要開始
帶著海潮香氣的風吹起。
強勁地吹著。
往人:
那該結束了。
已經不結束不行了。
我耳邊傳來啪啪的聲音。
是裙子在風中飄揚的聲音。
長長的髮絲,搔弄著我的脖子。
那代表著少女的存在。
就在我的背後。
在我的正後方。
那是可以證明她在這裡的感覺。
若沒了這些感覺,她的存在便虛幻到讓人幾乎無法察覺。
現在看起來,也是薄弱地彷佛快消失一般。
彷佛被風一吹,便會消失一樣的虛無
但遠野她確實在這裡。
往人:為什麼?
我讓聲音隨風而起。
往人:妳所該在的地方
風逐漸地增強。
往人:明明就在眼前了
一瞬間我的話語便被風抹消了。
她的衣服,她的頭髮皆隨風飄揚著。
那彷佛被風戲弄著的,長長的裙襬,飛舞的秀髮。
風強勁地吹著。
維持著恰好不會吹垮國崎往人,和遠野美?的立足點的強度。
美哉:我
遠野的話語,為風所吹散。
美哉:我
有光芒流逝著。
為風所流逝,為陽光照射的幾個閃爍的光點。
那是,她的淚水。
一直積聚在眼眶中,之後終於飛散出去的悲傷。
美哉:我!
她的慟哭,支配了四周的環境。
那是,我第一次聽到遠野的吶喊。
大顆的光點,好幾次地隨風而吹逝。
不停地,逐漸滑落的淚水。
我咬緊了雙脣。
一低頭,發現我已經緊握起了拳頭。
明明,妳應該乘著這陣風,踏出那一步的。
而我所能做的,應該也是到那為止的。
應該是那樣實現願望的。
但是,遠野
遠野所做的夢
美哉:國崎
她呼喚著我的名字。
那是非常悲傷的聲音。
像是被雨水淋打邊發著抖邊嗚噎著的小狗般的聲音。
我的手顫抖著。
我很想馬上轉過身去。
之後緊緊地擁抱住她的一切。
但是,我
我拚命地忍耐住伸手去抱住她。
遠野的幸福,遠野的笑容。
那是
那該是要在這陣風的另一側去
美哉:國崎!
往人:嗚。
我的心動搖了。
比起那股強烈的風,她那呼喊聲更讓我動搖了。
我幾乎要咬出血來地緊緊咬著脣。
我將手指緊緊包在手掌中。
我不忍耐下來不行。
因為,我已經跟她約好了。
那代表著她相信可以託付給我的。
但,那卻已經
一直搔著我的遠野的頭髮的感覺也
遠野的身影也終於
消失在這個地方
只剩淚水,留在這裡
往人:遠野!
美哉:嗚
手上傳來她那彷佛會被折斷般纖細的手腕的觸感。
她那被我的手牽住手的身影。
為風吹起的豔麗秀髮。
散落的淚珠。
虛幻飄渺地搖曳的衣服,呈現在我的眼前。
往人:妳要到哪裡去?
我看著她要跑去的方向。
只有著道路的延續罷了
只是條會令人感到恐懼的寂寞道路
美哉:嗚呼
遠野也只是邊啜泣著邊左右搖晃著頭
我無法緊緊地擁抱住她
也無法再次從背後推她一把
我只能
只能夠維繫住她的存在其它我什麼都辦不到了。
夢總是會甦醒的。
當夜晚結束,早晨來臨時,夢一定會甦醒的。
不論是任何人,在當下都會還想繼續作夢下去。
但卻無論如何都會迴歸到現實的世界。
因為夢,也只是場夢罷了。
或許,要自己張開雙眼,迴歸現實是件很痛苦的抉擇。
或許確實是件需要勇氣的事。
但是人還是會這樣的。
而遠野
她也應該要這樣做的。
我所能做到的,也只有呼喚她的名字,推她一把而已。
她應該要走過去的。
應該要再次乘風而起的
美哉:國崎
當她那一直用力緊閉的雙脣再次張開時太陽已經完全下山了。
往人:
在長椅上,待在我身邊的遠野。
以及在一旁仰望著星空的我。
往人:為什麼妳沒有走過去?
我對著天空說著。
美哉:
美哉:我一看見我母親的身影
美哉:腳就動不了了
遠野口調含糊不清地回答了我。
往人:可是啊、遠野
往人:妳所做的夢,
原本應該待在這裡的存在。
待在我和遠野之間的小小空間。
應該坐在那之中的身影。
但是,那卻已
那個小小的,吵吵的,煩人的身影卻已經
美哉:我知道。
遠野用幾近消失的聲音說著。
美哉:因為
美哉:我一直都待在她的身邊。
那聲音顫抖著。
伴隨著淚水。
美哉:我知道的
她那微z的低吟,在一瞬間便溶卻在夜晚的黑暗之中。
遠野她自己知道。
知道自己所做的夢。
知道做出自己可以待著的地方的少女的事情。
往人:那妳
美哉:
遠野對我的話完全沒有回覆。
只是一直拚命地忍住啜泣而已。
美哉:對不起
她維持著為淚沾溼雙眼的表情訴說著。
美哉:對不起!
這句話,是對我說的嗎?
還是
滿天的星星在我頭上閃爍著。
白天的暑氣已經全消,甚至還帶點涼意。
依然叫個不停的蟲聲。
偶而吹起的風,彷佛像是要表現我們的心情般地搖曳著樹林。
美哉:國崎
她比剛剛稍微冷靜一點地呼喚著我的名字。
美哉:國崎,你之後要怎麼辦呢?
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不,應該說是我回答不出來。
我的心,一直搖盪著。
就在我身邊。
一個人持續顫抖著的遠野。
我
想要張開嘴
想對她說點什麼
但是我卻什麼都。
我卻什麼都說不出口。
美哉:啊
她那細微的,抑制住氣息的聲音。
或者該說是絕望、失望的聲音也無妨。
美哉:
之後,她便沉默了。
這陣沉默,逐漸鑽入我內心身處。
美哉:那個
但遠野仍一副想抓住什麼地。
扭扭捏捏地開了口。
往人:
美哉:國崎
往人:
美哉:那個
往人:
美哉:呃那個
往人:
美哉:
美哉:可以請你
往人:
美哉:請你躺在我的膝蓋上
往人:
美哉:國崎
往人:
美哉:躺在我的膝蓋上
往人:
美哉:
往人:
美哉:躺在我膝蓋上
美哉:
美哉:
美哉:
之後,她又
遠野又開始流起了眼淚。
她今天到底哭出了多少淚水?
到底,一個少女的身體能哭這這麼多淚水嗎?
心好痛。
如此不安地悸慟。
所以,我
將視線放回了地面。
我第一次看著坐在我身邊的遠野。
真纖弱。
纖弱到如此飄渺。
美哉:啊
之後,我撫摸著她的頭髮。
美哉:
溫柔地,溫柔地輕撫著。
我只能做到這樣而已。
因為我還迷惘著。
因為我還沒找出答案。
到底,往後我能夠做什麼呢?
為了遠野。
到底該為了遠野去做什麼呢?
我還不知道。
不過至少這件事
若我不這樣作,遠野她
美哉:國崎!
遠野將臉頰貼到我的手。
我沉默地繼續輕撫著遠野。
她那柔軟的臉,溫熱的體溫。
她的淚水,沾溼了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