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聲傳到了中庭來。
是拍子雖緩慢,但節奏清楚的清脆樂曲。
「好像是從禮堂傳來的呢」
汐裡看著位於對側,被夾在校舍之間的建築物。
「是啊」
佑一也將眼光轉向禮堂。
雖然不知道詳情,但這風格古典的禮堂似乎是有名人物所建的,連在數年前將校舍一齊翻新之時,也只有禮堂留了下來。
「最近在那兒有舞會,是在練習吧」
「啊這麼說起來,剛才有看到布啊桌子等等的被搬了進去。那一定是舞會要用的呢」
「應該是吧。我是對舞會沒有什麼興趣就是了」
「那是因為佑一學長是轉學生的關係」
「我覺得就算一開始就念這兒也會一樣就是了」
雖然舞會是自由參加的,不過那是學校的例行公事哦――曾經聽名雪這樣講過。但是,舞會,這種聽起來高尚的名詞,佑一怎樣也感覺不到親切感。
「我有點嚮往舞會去年聽姐姐說的時候,覺得舞會好棒哦」
「汐裡的姐姐,有參加舞會嗎?」
佑一忽略過那姐姐的名字,繼續說道。
沒有――汐裡這樣說著,搖了搖頭。
「好像只有稍微看了它的樣子而已。男孩子是晚禮服,女孩子則穿著漂亮顏色的禮服,天花板的吊燈閃閃發光好像是夢中的世界,這樣子」
汐裡彷佛是自己親眼看著似的,用著陶醉的樣子說著。
「那麼,汐裡也參加舞會不就好了」
「啊」
佑一剛說,汐裡就一副回過神來的樣子,害羞地低下頭去。
「我,我,我根本不行的」
「為什麼?」
「禮服什麼的根本不適合我」
汐裡用著細細的手指搓著披肩,就那樣子低頭盯著自己的指尖。
是不是應該對她說『沒那回事』比較好呢?
然而總覺得這種帶有恭維意味的話,好像一下子就會被汐裡聽了出來。
「確實,要穿禮服的話,身高和胸圍可能不太夠的樣子哪」
佑一裝成半開玩笑的樣子。
「為什麼要把人家在意的事情直接講出來呢」
低著頭的汐裡眼光向上移了過來。
「會在意嗎?」
「雖然只有一點點」
被那樣追問著,汐裡的臉紅了。淡色的嘴脣縮了起來。當那嘴脣張開之時,和平常一樣的詞句就會出現了。
「說那種話的人,最討厭了」
看吧。
「佑一學長,請不要笑啦!」
「抱歉抱歉。不過,原來汐裡也有像平常女孩子一樣的煩惱嘛」
「那是當然的」
汐裡稍微挺著似乎是煩惱根源的小小胸部。
「哎,反正汐裡還有明年還是後年啊。搞不好,明年身高也高了胸圍也大了,可以堂堂地參加舞會也不一定」
「明年」
「是啊。明年,身高先不管,要是沒有發生奇蹟在胸部上的話會很麻煩吧?」
「奇蹟」
「汐裡?」
原以為她還在生氣,但仔細一看,汐裡又露出了有一陣子沒見過的那個望著遠方的表情,不知道在看著什麼地方。
是那個讓佑一心裡很難受的表情。
「汐裡」
佑一再次呼喚著眼前的少女,將手放在她的肩上。因為若不如此,感覺起來汐裡彷佛就要消失到什麼地方去了。不知是何時,連這種感覺佑一都已經忘記了。
「對不起」
但,汐裡一下子就回覆成平常的樣子微微笑著。
原本聽得見的音樂逐漸消逝而去。
「午休也差不多快結束了呢」
汐裡向上看著掛在南側校舍正中央的時鐘。平常,在鐘聲告知時間結束之前,她明明是絕對不會看時鐘的。
「那麼,明天再見,是吧」
佑一隻好這樣說,汐裡聽見後便笑著鞠個躬,接著就那樣子離去了。
並不是每天都約定次日的再會。而且,今天應該沒有用關於姐姐的事讓汐裡心煩才對。汐裡最後的笑容也與往常別無二致。
但,佑一對於汐裡在這個今天沒有說『明天見』這件事情,心裡感到不安。
是明天吧?明天也會到這邊來對吧,汐裡。
佑一對著汐裡的背影,相信自己的心情能夠傳達過去,不斷地這樣說著。
翌日,佑一一面聽著禮堂傳來的音樂聲,一面自己一個人在中庭度過了午休。
是因為感冒。是因為每天出門讓感冒加重了啦,要是之前能更直接地要她回家去的話就好了――佑一這樣子對著自己說道。
雖然覺得汐裡昨天樣子突然不對是內有隱情,然而就算不斷回想那些對話,佑一還是找不到問題所在。
聽見時間結束的聲音之後,佑一一邊由於令人感到更加冰冷沁骨起來的寒冷而顫抖著,一邊從中庭回到走廊上時,在那兒看見了一個陌生的女孩子。
制服的緞帶是綠色的,是低年級的女學生。
雖然不知道她待在這種除了往中庭的門之外什麼也沒有的走道上是在幹什麼,不過佑一併沒有特別和對方搭話,打算從旁走過去。
「那個」
這時,女孩子主動叫住了佑一。
「拖鞋上的土,在進來之前已經好好弄掉了哪」
「我並不是清潔委員」
「那,是自動自發在維護衛生」
「不是」
女孩子好像真的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因此佑一便靜靜地等對方說話。
她想著想著,慢慢說道。
「請問,您是,經常和美阪同學一起在中庭的人對不對」
「美阪,是指汐裡吧?」
「抱歉,名字我不太因為只說過一次話而已」
「如果是穿著便服經常和我在一起的女孩的話,那是汐裡」
「那,就沒錯了」
「啊,你該不會,是風紀委員嗎?汐裡穿便服是有原因的就是了」
「為什麼一直要把我當成什麼委員呢」
女孩子的表情看來更不知所措了。佑一也一樣皺起眉來輕輕搔著頭。
「那,妳是誰」
「我是和美阪同學同班的學生」
「如果是同班同學的話,應該知道汐裡感冒請假吧?跑到中庭來,算是點小小的復健還是什麼的」
「是,感冒嗎?」
這回女孩子傾著頭,發出了充滿疑問的聲音。
「不是感冒嗎?」
汐裡確實說了是感冒。嗯,或許該說是流行性感冒也不一定,總之怎樣都好。
「不知道我並不知道美阪同學請假的原因只是」
是因為被高年級的佑一用著認真的眼神看著自己而感到害怕吧,女孩子語無倫次地看著地面。佑一為了她,故意用著溫和的語氣。
「如果方便的話,可不可以告訴我妳所知道的事情呢?」
「我所知道的,是美阪同學她從第一學期開學典禮之後,就從來沒有來過學校而已」。
直到剛才,還認定她是感冒的佑一,因為衝擊以致於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開學當天,在教室,對著因為一個認識的人也沒有而緊張的我說話的人,就是美阪同學。她瘦瘦的,笑起來漂亮原本還想,如果這個人能夠變成自己第一個朋友就好了」
心臟撲通撲通的跳,聽起來很吵。
拼命地將浮上心頭的不祥想象硬壓回去。
「美阪同學請假的原因,老師也不和任何人說。可是,我一直很在意後來,在之前偶然間從窗戶往外看到她的時候,一開始還以為是在作夢。不過,之後每到午休時間美阪同學都會在所以」
「想問問和汐裡在一起的我,是怎麼回事是吧」
女孩子點點頭。
「美阪同學她,真的是感冒嗎」
「至少她本人是那樣說的啊」
「」
不可以讓這個光見過汐裡一次面就為她擔心的溫柔女孩感到不安。因此佑一特意笑著說道。
「不管怎樣,汐裡現在好像很有精神,沒多久就會回學校才對吧」
「說的也是呢」
「謝謝――我這樣說很奇怪就是了,下回遇到汐裡的話,我會告訴她有朋友正在擔心她的」
「謝謝您」
女孩子也露出了些許微笑。
「請告訴她,我期待著和她再次在教室碰面」
「我知道了」
和汐裡動作相似地鞠了個躬之後,女孩子在走廊上跑開了。
然而別說是跑,佑一連回教室的心情都沒有了。
一剩自己一個人,壓抑著的不祥預感就一口氣湧上心頭,感覺起來好像要被壓碎了似的。
佑一用著不穩的腳步,到即將休息的販賣部去,買了冰淇淋。
然後,一個人回到中庭去,一個人吃了下去。
雖然不難吃,但是很冷,讓人摸不清高興地在這裡吃著這個的人想法是什麼。
但,現在的自己,不吃的話實在無法忍受。
放學後。
「香裡在嗎!?」
「哇。剛才的課怎麼沒來上呢,佑一」
雖然對名雪覺得不好意思,不過現在沒有心力回答她的問題。佑一直接走到香裡的座位前說著。
「汐裡的狀況到底如何了」
「你在說什麼。汐裡是誰?」
香裡緊繃著臉說道。
「汐裡不就是妳的妹妹嗎。為何要裝不知道」
佑一一時衝動抓住香裡的兩腕逼近過去。喂,在幹什麼啊――北川這樣子說道,而名雪則是稍微有點害怕地說著,『不要那麼大聲嘛,佑一』。
「我之前不是說過了,我沒有妹妹」
然而,香裡仍舊是一副僵硬的表情。
佑一盯著香裡一動也不動。香裡也沒有將視線從佑一身上移開。
「香裡」
名雪在一旁拉著香裡的袖子。
「沒事的。名雪今天有社團活動吧。不是差不多該去了嗎?」
香裡用與平常沒有兩樣的表情對名雪笑著。也向著好像想說什麼的北川,
「你今天不是要打工嗎?不快點去會遲到啊」
名雪和北川應該都知道這意味著希望他們兩人離開才對吧。
「那,我要走了哦」
「別打架啊」
兩人一邊回頭一邊離開教室。
教室裡只剩下佑一和香裡。原本在教室裡的其它學生們,也都各自往社團或回家去,全都不在了。
靜止無聲的教室。
香裡突然間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從視窗向下方看去。那兒剛好是佑一座位的旁邊,可以看到汐裡平時所在的位置,以及兩人所坐的椅子。
佑一稍微與她保持著距離,和她一樣看著窗外。
中庭果然一個人也沒有。香裡沒有看著佑一,就那樣子說道。
「雖然,我沒有妹妹」
「」
「不過,可以問一件事嗎?」
香裡的語氣毫無感情。
「什麼事?」
「相澤君,喜歡那個叫汐裡的女孩子嗎?」
「」
香裡並沒有看著佑一。她盯著中庭,彷佛那兒有著她所追尋著的身影似的。
「大概」
佑一老實地說著。
「我想大概是喜歡吧」
或許,是從初次見面開始吧。頭上頂著雪茫然若失的嬌小少女。明明應該是個有趣的邂逅的,但那一瞬間的畏懼神情讓人一直放在心上,無法平靜下來。
在中庭裡見到她的時候,還以為是夢。因為她是個如同夢境般虛幻的少女。
最後少女終於成為一個名為汐裡的,真實的存在,住進佑一內心。
現在,汐裡單單只是一天沒有出現,佑一就喪失了自己平日的步調,心慌意亂。
「哦」
香裡將額頭靠在玻璃上。漂亮的波浪狀頭髮在肩膀上搖動著。
「汐裡對我有什麼感覺,我不知道就是了」
「」
「所以,我很擔心汐裡。不但擔心她的身體,而且一想到汐裡被她『最喜歡的姐姐』討厭,就覺得很可憐」
香裡的肩膀抽動了一下。但,視線還是不移向佑一。
「只是這樣。不過既然香裡沒有妹妹就算了,要妳陪我談這些無關的話真是抱歉啊」
佑一就那樣子留下香裡一個人在教室離開了。
雖然嘴裡好像很了不起似地說著什麼當成理由,不過要是明天汐裡也沒有到中庭來的話,就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次日的學校,從一早開始就很熱鬧。
平日感覺冷清的禮堂,窗子被裝飾得漂漂亮亮的,像是要突顯出偶爾一次的登場機會一樣,相當華麗。校內有許多拿著大大的行李的學生。那想必是要在下午開始的舞會上換穿的衣物吧。
沒有參加舞會的學生,也因活動的氣氛及學校只上半天課的高興心情,心神不定,靜不下來。
「算了。沒人要聽的話根本沒辦法上下去。今天到此為止」
老師嘆著氣將課本闔上後,接下來就是隨大家鬧了。
在什麼『學生會努力把今年的舞會辦得很鋪張』啊,『這次是看盛裝美少女的好機會』啊等等的,所有人都在閒言閒語的狀況當中,只有佑一陰沉地在座位上雙手託著腮。
「佑一沒有要參加舞會對嗎」
名雪過來搭話。
「我也不去,而且今天也沒有社團活動,要不要一起去商店街?」
我知道一家草莓聖代好好吃的店哦――名雪這樣笑著說道。
「不今天,還是不了」
「真可惜」
「我陪妳去吧,名雪」
香裡拍了拍名雪的肩。
「香裡不參加舞會嗎?」
北川問道。手裡拿的包包,很像是裝有要換上的衣服。
「為什麼我要去?哦,北川君要去啊,祝你玩得愉快啊」
「唔,嗯」
北川看來有點寂寞的樣子。
「佑一」
香裡對著心裡放不下佑一的名雪,乾脆地說道。
「個性陰暗的人,就讓他一個人縮到中庭之類的地方去好啦」
「香裡,妳真的沒有和佑一吵架吧」
「沒有啦」
佑一代替香裡回答之後站了起來。待在這種明朗氣氛當中,確實會讓雙方都感到不舒服。
就如同被香裡所說的那樣,佑一決定一個人躲到中庭去了。
結果,在那天的次日,還是沒有見到汐裡。
或許,汐裡再也不會到這兒來了也不一定。若是如此,至少讓自己沉浸在那短時間的回憶當中吧――佑一這樣想著,打開了往中庭的鐵門。
――――然後。
「遲到了哦,佑一學長」
一時之間還以為是幻影,但身處中庭一角的少女,望著佑一微笑,並沒有消失。
「汐裡」
佑一將令自己感到丟臉的顫抖聲音吞了回去。腳步被雪拌到好幾次,跌跌撞撞地往少女那邊跑去。
「我缺了兩天的席,所以也沒辦法責備別人遲到就是了呢」
「是怎麼了啊,這兩天」
「因為身體稍微有點不舒服」
「已經不要緊了嗎」
「雖然還沒有完全恢復」
不過因為想見佑一學長所以過來了。
佑一自己隨便這樣認定而高興著。
這時,他無意間想到,或許香裡是知道汐裡在這邊,所以拐彎抹角地要佑一到這邊來也不一定。
不過,那對我而言是無從得知的事,而且現在能見到汐裡比較重要。
「舞會終於要開始了呢」
汐裡看著傳來音樂聲的禮堂。
「汐裡是為了參加舞會而來的嗎?」
怎麼可能呢――汐裡說著,將一直披著的披肩展開。
「這種打扮是沒辦法的」
「那麼接下來要不要找個地方去呢?」
佑一在之前就打算要在今天再約汐裡一次了。
「是約會嗎?」
汐裡立即回問道。
「嗯,我想和汐里約會」
佑一一邊覺得臉紅一邊回答之後,汐裡的臉上便露出了彷佛是小小的花朵綻開般的笑容。
「今天,就帶佑一學長到我知道的地方去吧」
真是不可思議啊。
一面看著在身旁的汐裡小小的臉龐,佑一一面想著。
在見不到汐裡的時候,度日如年,一直只想著汐裡的事。但當這個樣子和汐裡走在一起的時候,那種心情就消失無蹤,感覺起來好像兩個人從很久以前開始就一直待在一起一樣。汐裡請假的真正原因,還有香裡的事,所有的不安都消失在內心的深處了。
「佑一學長,還記得這個地方嗎」
在兩側並排著行道樹的林蔭道路。
「我記得這是雅白吃白喝逃過來的地方嘛」
一聽到白吃白喝,汐裡低聲笑了起來。
「然後是,和汐裡第一次見了面吧」
「是的」
就是在這一帶――汐裡說著,輕輕將手放在道路中段的一顆樹上。
「佑一學長,還記得當時的事嗎?」
「大致上吧」
雖然自己做了什麼事無法確定,但汐裡的卻是記得清清楚楚。
「我全部都記得哦。那一天,佑一學長和雅姐所說的話,也全都記得」
「記憶力真好啊」
汐裡笑了。
「因為那對我來說,真的是很珍貴的回憶」
「時間沒有長到可以說是回憶吧」
「回憶和時間長短是沒有關係的」
風吹了起來,汐裡的頭髮飄揚著。
「我覺得重點只是,對那個人來說,那一瞬間有多重要它的意義有多重大這樣子而已」
她若無其事地,說著似乎是觸及了事件核心的話。雖然是如此,
「那件事有這麼重要嗎?」
雅突然撞上路樹,因此汐裡的頭上積了雪的事件,和現在汐裡言語中所帶的深意完全合不起來。
「因為,那時的佑一學長和雅姐,真的很有意思嘛」
「是嗎?」
「我在那之後回到家,都一直笑個不停」
汐裡離開樹旁,再次走了起來。
佑一也立刻跟在後面。以佑一的觀點來看,那天也不過是理所當然地逗弄了雅罷了,但倘若汐裡覺得它很珍貴的話,那樣子也好。
「就是這裡」
汐裡轉過頭來張開雙手。披肩看起來像是件小型的披風似地飄動著。
「在附近,有這樣的地方啊」
在那兒的是,寬廣的四周被樹木圍繞著的公園。
就像是個圓形競技場一樣,周圍有可以下到中央低處的階梯。下面的廣場上有個石頭砌成的大噴水池,細微的水花彷佛白霧般飄舞著。
樹枝上積著白雪,噴水池及地面上是白色的石頭,地上也留有些許殘雪。
「這裡是我很喜歡的地方。是我在找寫生地點的時候找到的。」
的確,既美麗且帶有夢幻感的景觀,是非常適合寫生的場所。
汐裡向著廣場輕快地跑下階梯。
佑一也慢慢地從階梯上下來。一站到廣場上,感覺起來就像是站在雪制的舞臺中。然而,沒有任何觀眾。
「太好了呢。像是租下來了一樣哦」
「因為不是假日啊。這樣的話,連棒球都能打了」
佑一聚集著地上的雪做成球之後,輕輕扔擲著。
看到那個樣子,
「也可以打雪仗哦」
汐裡也學佑一的樣子做著雪球。
「想玩嗎?」
汐裡默默地一個,又一個地,增加著雪球的量。
「可是,也沒什麼必要特地在這邊打什麼雪仗」
雪球又增加了。雪人啊雪仗什麼的,若是生長在這個鎮上,這些應該是已經玩到不想玩的遊戲才是,但汐裡就像是第一次經驗似的,用著興奮的表情做著雪球。好像連因為碰到雪而紅了起來的手,都一點也不在意一樣。
「不可以玩嗎?」
也沒什麼可不可以的,準備都已經完成了。看到天真的汐裡,佑一屈服地嘆口氣,將一粒雪球拿在手上。
「好。那麼,今天就打雪仗打到手斷掉為止吧」
「哇,太好了」??
「得再多做點雪球才行哪」
「可以在裡面放石頭嗎?」
「不要笑著說那種嚇人的話」
這樣豈不是會讓人嚇得一直注意汐裡的手了嗎。
「好,這樣雪球的數量就一樣了吧」
「那些幾乎都是我做的雪球耶」?
「先下手為強啦。看招!」
「哇!好冷!」
佑一丟出的雪球正好打中汐裡的手。
「先制攻擊」
「報復」?
冰冷的雪從佑一的臉旁飛過去。
「喂,還有瞄準臉的哦噗乾的不錯嘛!」
連正張開來說著話的口中都吃進了一些雪,佑一也興奮起來了。
「哇佑一學長用兩手丟太過份了」??
「妳居然能一邊那樣說一邊用手扔過去的雪球打回來?」
這可不是打地鼠拿0分的人做得到的。
「碰巧的啦」?
不過汐裡用好像是回轉壽司的師傅作壽司的速度抓著雪啪啪啪地往佑一這邊扔過來。佑一也像是要在此展現出在格鬥遊戲裡訓練出來的反射神經似的,不斷地閃躲,還一面趁隙攻擊汐裡。
結果,雖然手是沒有斷掉,不過兩人愉快地打雪仗,打到手都舉不起來才停。
「呼」
佑一疲倦地坐在噴水池的邊緣。
「真的是有一點累了呢」
汐裡也吐著白色的氣體坐在旁邊。不過,還是沒有出汗。
佑一稍微活動著痠麻的兩臂。
「不過,在非假日的白天跑到沒人的公園打雪仗打到手痛的我們,到底是在幹什麼啊」
「那還用說嗎」
汐裡一邊重新披好披肩,一邊理所當然地回答著。
「是在約會啊」
「原來如此,確實是啊」
倒也不能說不是個相當痛快的約會。
汐裡將頭往上擡閉起雙眼。
「風吹起來好舒服」
「是啊」
冬天的風,吹在因打雪仗而熱了起來的身體上,感覺也很舒暢。
汐裡就那樣子閉著眼睛迎著風。
微微地,張著嘴脣。
現在要是碰了這個嘴脣,或許
咕嚕。?
「佑一學長,肚子餓了嗎」
「是啊!餓到快昏了啦!」
一面詛咒著自己那反應老套得可以的胃袋,佑一一面自暴自棄地大叫著。
「這麼說起來,午餐也還沒有吃呢」
佑一忍著不好意思的心情點點頭。
「因為在中庭碰面後就立刻過來了啊」
「雖然不是一定,不過有時候對面會有開車過來做生意的攤子」
汐裡指著和兩人過來的方位相反的方向。
「有在賣嗎?在這種季節,而且還不是假日哦?」
「如果平常有多做好事的話,可能會有也不一定」
「嗯,反正現在要回商點街去也有點遠」
雖然對自己平日的行徑沒啥信心,不過當成在公園散步也好。
稍微走了一下,運氣不錯。看到了攤子上撐著陽傘。
「看。我平常有做很多好事的」
汐裡高興地笑著轉身面向佑一。佑一倒沒有回問『病人偷溜下床算是好事嗎?』,一樣笑著掏出錢包。
「歡迎光臨」
將頭髮染成金色的大姐姐賣的東西確實很有攤販的風格。
法蘭克福香腸,炒麵,御好燒。
果汁,可樂,還有冰淇淋。
「我要可樂和炒麵汐裡呢?」
「我要冰淇淋」
果然。
「不過,法蘭克福香腸好像很不錯啊?」
「我要香草口味的冰淇淋」
「哦哦。這個御好燒不是廣島風味的嗎」
「」
「面底下還有放蛋」
「佑一學長,最討厭了」
「哈哈」
「決定了嗎,兩位」
那個大姐從剛才開始就將冰淇淋的箱子又開又關,正打算在御好燒里加上奶油卻又停了下來。藏在金色頭髮後面的眼睛向著這邊直瞪著。
「是的,請給我們可樂炒麵還有冰淇淋各一份!對啊,說到冬天當然要吃香
草冰淇淋嘛。哈哈哈哈」
佑一一面乾笑搪塞著,一面迅速地拿過東西付過錢,拉著汐裡快步回到噴水池邊。
「呼」
出乎意料的緊張場面讓肚子更餓了起來。佑一一邊看著在寒冬的公園裡好像覺得冰淇淋很美味似地吃著的汐裡,很快地將高熱量的炒麵解決掉,喝完可樂。
「來點香草冰淇淋當甜點如何呢」
汐裡舀了一匙遞向佑一。
「不,我已經吃夠香草的了」
「已經?」
「我吃過了啦。之前汐裡不在的時候,在中庭,單獨一個人」
「好吃嗎」
佑一搖搖頭。
「一個人吃,太冷了」
「」
「而且,比起要自己去吃,看汐裡吃還是比較好」
「被這樣一說,都不知道該怎麼吃下去了」
汐裡含著匙子一端,低著頭,臉稍微紅了起來。
噴水池內沙沙的流水聲。
已經在這兒待了好一陣子了,卻有種第一次聽到這個聲音的感覺。
吹在身上的風,又讓人感覺冷了起來。
在性急的冬季裡,黃昏的氣氛很早就來臨了。
「舞會現在應該進入高潮了呢」
汐裡將雙手置於胸前,握著披肩。
「比起盛裝在舞會上跳舞,我覺得和汐裡一起打雪仗比較有趣就是了」
「真的嗎?」
「汐裡覺得舞會比較好嗎?」
佑一稍微挪動著腿,拉近和汐裡之間的距離。
「我」
雖然汐裡沒有繼續回答,但佑一併不以為意。
汐裡將剩下的冰淇淋吃完了。
讓人感到心情舒暢的短時間沉默。
「剛才,我突然想到了」
彷佛是在無意間想起了什麼似的,汐裡擡起頭來。
「我們現在的狀況,好像是連續劇中常常會有的場景對嗎?」
她用著好像自己是第三者似的語氣說道。
「汐裡喜歡連續劇嗎?」
「正在播放的所有的連續劇,其實我都有在看」
「那,要是連續劇的話,這是什麼樣的場景啊?」
佑一裝成在重新整理坐姿,悄悄地再接近了汐裡一點。
「這個嘛」
佑一握住汐裡那食指靠在脣邊思考著的那隻手,把它移開。
「啊」
佑一將臉靠近汐裡。汐裡就那樣子閉上雙眼。將手放在她的肩上。那嬌小,纖弱得讓人訝異的肩膀。
甜甜的香草香氣。
在噴水池前,兩人的嘴脣輕輕地重合在一起。
「會不會太老套了」
「這個嘛」
汐裡好像要將那瘦小的身軀埋進披肩似地低下頭去。
「不過,我並不討厭這種老套的情節」
「汐裡」
佑一感動得想要再抱住汐裡的肩膀。但由於汐裡突然間站了起來而錯過時機,那隻手毫無所得地揮空了。
「因為不是會希望至少能在故事當中,看到快樂的結局嗎」
汐裡不知道是在對著什麼人,那樣子說道。
「因為我覺得,由於人會夢想有幸福的結局,故事才因此而生的」
汐裡回過頭來,有些寂寞地笑著。
「這樣子,感覺有點帥氣呢」
「汐裡」
「剛才那個,是我的初吻」
汐裡用著纖細的手指,輕輕地撫摸著嘴脣。
「我好高興,我初吻的物件是佑一學長」
在那之後,就算回到家裡,時間變成了夜晚,佑一心中還是一直充滿著那種好像非常興奮,同時又充斥著不安的矛盾心情,彷佛要爆發出來一樣。
和汐裡接吻。
令人高興得不得了。
對於汐裡說她很高興,佑一更是覺得歡喜。
不過,在那之後表情落寞的汐裡時常看得見的,那個望著遠方的汐裡。
越是對汐裡動了真情,看到越多汐裡的笑容,就越是無法忍受汐裡那種另外一面的表情。
―――不是會希望至少能在故事當中,看到快樂的結局嗎。
反而言之,汐裡想說的,難道會是快樂的結局,只存在於故事當中嗎?那麼,和我的關係也。
「嗚」
抱著頭,再過五秒後真的會爆發出來的佑一,這個時候被房門外的名雪呼叫著。
「現在有空嗎?佑一」
「幹嘛」
「有電話哦,香裡打來找佑一的」
「」
佑一慢慢地擡起埋在枕頭當中的臉。
「要接嗎?」
「嗯」
在去接之前,佑一就知道了。
這通電話,正是阻止佑一爆發出來唯一的開關。
又或許,這將會是把佑一一口氣炸得粉身碎骨的開關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