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水瀨家的早晨,也是從佑一束手無策的大吼聲開始的。
「起床!喂,起床啦名雪!」
碰碰碰碰。敲著門的聲音。
「唔」
「名雪,佑一。早餐準備好了哦」
「我立刻就過去!聽到沒有,秋子阿姨在叫了啦!」
碰碰碰碰碰碰。
「嗚咪?」
敲了半天的門之後,眼睛還半閉著的名雪,終於從房間出現了。
「我可是已經不想再和妳用跑的到學校了啊!」
說是那樣說,佑一每天早上,還是和名雪一起跑著到學校去。
「我出門了」
早晨,陽光和煦,涼風清爽。
「已經是春天了呢」
明明應該是在慌張地跑才對,名雪卻是一副很舒服的樣子迎著風。
真不知該說她果然不愧是田徑社的社長,和常人不同,還是該說她我行我素到了無敵的地步。
「啊。櫻花」
名雪笑著接住了飄落在眼前的一枚花瓣。
每天感覺起來,是在重演一樣的場景,但季節正緩慢而確實地變動著。
「名雪,喜歡春天嗎?」
「嗯!佑一呢?」
「我覺得,冬天比較好哪」
「為什麼?佑一明明本來是很怕冷的」
「現在也還是一樣怕就是了」
因為很可惜,在春天沒辦法作雪人哪。
午休時,和平常相同的一夥人,向著餐廳去。
「相澤,你還吃咖哩啊?現在這邊最好吃的可是中式蓋飯啊」
「別管我啦。我喜歡咖哩」
佑一拒絕了北川的推薦。
名雪在一旁,一副很不可思議的樣子看著佑一的餐盤。
「那倒是沒有關係,可是為什麼總是吃兩份呢?」
「我的胃口好像變大了的樣子」
「在家裡的時候,明明是沒有吃那麼多的」
名雪不斷傾著頭表示不解。
「中庭也差不多開始出現人影了呢」
香裡從寬敞的窗戶往外看著。那個地方只有在冬天才不受歡迎,在溫暖的季節裡,那似乎是在室外吃午餐的好地方,有許多學生過去的樣子。
佑一突然站了起來到購買部去,看了看冷凍櫃。
不知是賣完了還是沒有補貨,裡頭是空的。
是因為天氣暖和起來了嗎?還是,很讓人意外的,學生們知道最適合在中庭吃的東西是什麼呢。
日子雖然平和,但佑一併沒有特別感到無聊,過著每一天。
曾經有一次,受秋子小姐託到商店街去買東西時,名雪無意間說出了一句話。
「話說回來,那個女孩最近,佑一都沒有碰見小雅嗎?」
「是啊。是因為已經過了鯛魚燒的季節,所以到哪兒春眠去了吧」
「春眠」
「小問題不要在意那麼多。妳為什麼會問起雅?」
「我在那之後,想起來了呢」
兩人這時剛好位在當時看到雅的時候,所在的那個拱門旁的雜貨店前。
「還記得7年前,在這個鎮上有個和佑一感情很好的女孩子嗎?」
「本來已經忘了,不過現在想起來了」
隨著積雪融去,春天慢慢地來到這個街上,佑一那彷佛被雪所覆蓋的記憶,逐漸地回覆過來了。
「名雪是想說,那就是雅嗎?」
然而在7年前,佑一在自己的眼前,失去了那個孩子。
動也不動的那個孩子所帶來令人傷心的沉重感,抱著她哽咽著,讓人心痛的悲傷心情,這打擊強烈到足以從佑一身上奪去當時的記憶。
「要是那樣的話,那傢伙背在背後的翅膀就會是真的了哪」
「唔」
「總之,既然是那個傢伙,等到雪再開始下的時候,一定還見得到面不是嗎」
事實如何,到時再問問看吧。
接下來――。
在校舍窗戶開敞,窗簾隨風搖曳,新芽萌生,充滿了學生的中庭,變貌為佑一感到陌生的場所之際。
「妳在幹什麼啊?到這種地方來」
一個人坐在中庭長椅的佑一,面前出現了身穿裝飾著綠色緞帶制服的少女。
「不可以過來嗎?」
「這要是,沒有好好在家休息的話治得好的病,也會治不好吧」
「不要緊的。因為從今天開始,我又開始上學了」
「這樣啊」
佑一強迫將自己好像要低垂下去的臉擡了起來,像是在惡作劇般地笑著。
「不過要是今天開始的話,那肯定又要念一次低年級了哪」
「說那種話的人,最討厭了哦」
那是佑一最喜歡的臺詞。
但,還沒有辦法接受這個事實,佑一無法直視少女。
「今天,買了很多過來了」
少女的手中提著紙袋。
「今天中午我可是已經吃過飯了哪」
「不行。就算是勉強也請把它吃掉」
少女將紙袋遞了出來。
在裡面,除了香草口味的之外,草莓,巧克力薄荷,咖啡,抹茶塞著形形色色的冰淇淋。
「因為和天氣冷的時候比起來,暖和的時候吃起來果然還是比較好吃呢」
「那當然啦」
僵硬地移動著目光,最後終於和少女雙目相接了。
嬌小纖瘦,肌膚雪白這點仍舊沒變,然而那玫瑰色的臉龐,亮麗有生氣的嘴脣,清澄的眼睛,看起來更美了。
冰冷季節裡的雪白少女,正轉變為絢麗的,屬於春天的少女。
「正因為不會發生,所以才叫做奇蹟」
「是啊」
「我說謊了,對嗎」
「嗯」
「可是」
少女的聲音顫抖著。已經看習慣的溫和笑容扭曲起來了。
「在這種時候,哭起來沒有關係對嗎?」
「妳要是不哭的話,我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為什麼」
「男的總不能先哭吧」
「哈哈那倒,也是呢」
說著的同時,冰淇淋的袋子掉落到地上了。少女飛奔到佑一懷裡。
「汐裡」
「嗚,嗚佑一學長佑一學長佑一學長」
從未在任何人面前掉下眼淚來的汐裡,現在,毫不掩飾地,像小孩子一樣放聲哭泣著。
「其實我並不想死的我最討厭什麼道別什麼一個人孤伶伶的最討厭了」
佑一緊抱哽咽地哭泣著的情人。從原本以為再也無法感觸到的體溫中,終於,確實感覺到了春天的來臨。
寧靜的公園裡,聽得見水面搖曳的聲音。
在那個景色的角落上,佑一和汐裡,中央夾著本水藍色的寫生簿,正互相對望著。
「我說啊,稍微動一下也無所謂吧」
「不可以」
汐裡露出認真的表情,用著許多種顏色的蠟筆。那新的寫生簿及蠟筆是佑一送她的禮物。
「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動啊」
「等我畫好之後」
「要畫好,這,不可能吧」
「嗚」
低著頭,只有視線看了過來,那是抗議的眼神。
「說那種話的人,最討厭了」
說那麼過份的話傷到我的心了,所以在我把整張畫畫好之前請絕對不要動――汐裡豎起手指這樣命令著。
佑一不甘不願地答應了,四周再次陷入了沉靜當中。
「佑一學長」
在紙面上揮動著蠟筆,視線仍舊放在寫生簿上,汐裡說道。
「有沒有想過這樣的事呢?比方說我們,是活在某個人的夢裡」
「啥?」
因為太突然了,佑一沒辦法好好回話。
汐裡好像也沒有期待什麼回答的樣子,溫和地笑著繼續說道。
「對做著夢的某個人來說,我們是在夢中出現的人。不過,因為對我們來說這就是現實,所以某個人反而是夢的世界裡頭的人物」
「」
「那個某人,一直一直,在做一個很長的夢。好像是忘了要清醒過來一樣,一直一直,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雖然說,那個人其實是在尋找從夢裡清醒過來的機會,可是怎麼找,都找不到那個人在找的東西」
找東西。
「不過,因為一直尋找,等待,而得到了獎賞,那個人可以在夢中,實現一個願望,無論那是什麼樣的願望。真的,無論是什麼願望比方說」
汐裡突然擡起頭來。
「如果希望的話,也可以救活一個生了重病的女孩子」
汐裡在一瞬間所注視著的,是那個在夢的世界當中的某人吧。
「剛才說的,聽起來好像別有深意,感覺很帥對吧」
「沒什麼帥不帥的就是了」
「佑一學長,太過份了!」
看看鬧著脾氣的汐裡,佑一笑了起來。
佑一心中有種認識那個某個人的感覺。或許,現在汐裡能在這邊這個奇蹟,也是那個,某個人的禮物也不一定。
還見得到面吧?在夢中,再一次。
或者,等到下雪的季節再次來訪之際。
「這回的冬天,一定要作雪人啊」
「是很大的對嗎?」
「希望全長能有50公尺哪」
「好!」
時節為春季。
微風,翻動了數頁少女的寫生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