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喜愛我們小說狂人的話,可以多多使用登入功能ヽ(●´∀`●)ノ
登入也能幫助你收藏你愛的小說~跟我們建立更深的連結喔 ♂
《鯉之窪學園系列(第一卷)》第3章
  一

  五月二十一日,星期四,也就是案發的隔天。

  老師們光是要應付警察和打發媒體,就已經忙得不可開交了,根本沒有辦法上課。所以,上午每一節課都變成了自習。

  這裡解釋一下,鯉之窪學園這所高中,可不是三流的爛學校。想進來念書,得要通過入學測驗,而且難度對傻傻的國中生來說,也並不容易。換句話說,這所學校的學生們,還算是有一定程度的學習能力。

  然而,不用多說也知道,「學習能力」和「自習能力」是兩碼事。因此,上午各班的教室裡,儘管黑板上寫著「自習」兩個大字,但卻難免還是淪為充滿喧譁和混亂的渾沌狀態。

  仔細想想,正因為黑板上大大地寫著「自習」兩個大字,大家才會放心地大吵大鬧。如果不寫「自習」,而是寫「老師馬上就過來」,至少大家多少還會吵得有點心驚膽跳

  ——總之,不管怎麼樣,大家就是吵鬧,結果都一樣。

  東拉西扯一下,很快就到了午休時間。我在校園一隅的草坪上,和兩位學長會合。

  「今天校園裡果然是很安靜咧。」

  校園裡的人影稀稀落落。平常這時候校園裡會有女同學們在跳不怎麼好看的芭蕾舞,或者可以看到貌似不良少年的男生在打耍帥籃球。可是今天這些人都不見蹤影。凶殺案發生的隔天,多少還是可以感受到校園裡瀰漫著自制的氛圍。

  八橋學長大口扒著合作社特製的多蜜醬炒麵,說:

  「那是當然的呀。阿通,你看今天早上的報紙了嗎?」

  「我當然看了啊。」

  我一邊吃著便利商店買來的廣島風好吃燒,一邊說:

  「再怎麼說也是凶殺案發生的隔天早報呀。虧我還有點期待自己的名字會不會出現在報紙上呢。」

  結果我的名字完全沒出現在報紙上。這倒也好。要是我的名字隨便就被寫在報紙上,對我來說也是個困擾。但是,我可是滿心以為名字一定會被登出來,結果竟然沒有。這點我頗為不滿,或者應該說是覺得很不可思議。

  「被害人的名字沒有出現在報紙上耶。為什麼呢?」

  「這個嘛,」八橋學長用手上的筷子指著我說:

  「我也不知道。不只是報上沒寫吶,早上我到學校以後,問了幾個訊息比較靈通的人,大家都說不知道被殺的那個是誰咧。明明就是我們學校的學生死掉了喔!怪吧?也因為這樣,學校裡出現了很多不負責任的傳言咧。流司,對吧?」

  社長吃著關西風的章魚燒當午餐,皺了一下眉頭,說:

  「嗯,的確現在有很多說法到處流傳。最可憐的是今天剛好請假的那些人,馬上就被全校拿來當作蜚短流長的物件了。例如說,你有沒有聽到三年級的人在傳的一個『八橋京介死亡說』?」

  「你才應該要知道女生在傳的一個『多摩川流司犯人說』咧。」

  就這樣,我們的討論中斷了三分鐘——因為兩位學長抓著彼此的衣領,大聲互罵說:「你說誰是凶手,誰啊?」「你才是!誰準你賜我死!」

  原來如此。的確學校裡面流傳著很多不負責任的傳書,資訊非常混亂。反正不要流傳「赤阪通共犯說」就好。

  這些姑且不管,恢復冷靜的社長,又重啟了我們的討論。

  「我看到的報紙上是寫說『目前正在調查死者身分』。換句話說,那個被害人不是這所學校的學生。」

  「果然是這樣啊。」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別的可能。如果死者是這所學校的學生,人是誰一查應該就知道才對。怎麼可能還在那裡慢吞吞地『調查死者的身分』?再說,發生了這種事,隔天一早應該有個什麼集會,把全校學生叫到體育館去,從校長口中向大家說『有一件很遺憾的訊息要向各位報告』之類的吧?可是今天早上卻沒有這個動作。換句話說,昨天晚上那個死者,根本就是跟這個學校無關的外人!」

  「話是這麼說啦,可是那個人身上穿著我們學校的制服咧。」

  這所學校的男生制服是黑色的立領制服,屬於舊式的傳統設計,但是領章和鈕釦是學校自己的特殊設計,所以只要近看的話,一眼就可以分辨出來。而昨晚的被害人身上的確是穿著這個學校的制服。

  「恐怕只是個『炸蝦學生』吧。」

  八橋學長用筷子夾起了炒麵,撇著頭說:

  「炸蝦?誰在跟你聊炸蝦的事了啊?」

  「不是吃的那個炸蝦啦。我說的『炸蝦』,指的是『披著一層外衣』的意思。所以『炸蝦學生』指的就是穿制服裝扮而成的假學生。很久以前,大學生還頗有社會地位的年代,聽說常有這種假學生。」

  社長秀了一個幫不上什麼忙的小常識,一臉洋洋得意的樣子。

  「結果那個被害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阿通,你還沒發現呀?就是昨天堀內伯伯有提到的那些非法闖入者呀!也就是最近在這所學校裡又多起來的不法分子。」

  原來如此。我這才終於搞懂了。昨天晚上,堀內伯伯在屋頂上確實有提供這些資訊。

  「意思就是說,有某個為了追星潛進我們學校的人,不知道為什麼,就在保健室被刺殺了。是這樣的嗎?」

  「對,沒錯——咦?」

  多摩川社長好像突然發現了什麼似地,打斷了他的話。接著,眼睛四處察探的社長,撿起了手邊的小石頭,說:

  「是誰在那裡?」

  說完就把小石頭丟了出去。小石頭用很快的速度,衝進了樹叢裡。

  「喵~嗚」

  傳回來的是貓的叫聲。

  「什麼嘛,原來是貓呀。」

  社長彷彿鬆了一口氣似地喃喃說完之後,好像又在故意說誰聽似地,大聲地說:

  「可是呀,仔細想想,我最討厭貓了。喂,八橋啊,你幫我把那邊的大石頭撿過來,我要用它把那隻貓趕跑。」

  八橋也像是聲入心通似地,說:

  「好啊,我也來幫忙唄!」

  結果,「大貓」從樹叢的樹蔭下,現出原形來了。

  「等、你們等一下啦。且慢且慢,我們是人,不是貓啦。」

  真的不是貓。走出來的是一個年約四十五左右的猥瑣男子。那一身沒有半條折線的灰色西裝,穿在他那屬於日本人平均體型的身上,顯得相當服貼。一套西裝如果不穿在身上它操個幾個月的話,恐怕很難變成這個樣子。

  就在我這樣想的當下,男子的身後又出現了一個人——是一位看起來二十五、六歲的小姐。

  小姐有一雙很知性的眼睛,工整的眉毛,帶著淺淺笑意的嘴脣。露出在短版的緊身裙外面的雙腳很吸引人;被風吹得翩翩飄揚的栗子色頭髮也很漂亮。

  「你是誰呀?」

  社長問了小姐。沒被問到的四十多歲男子回答說:

  「我們不是可疑分子。我們是警方的人。」

  「警察?她也是嗎?」

  針對社長這個問題,年輕女子簡短地回答說「是呀」。

  「是要來查昨天那個案子的刑警大人喔?不過要是正牌刑警的話,應該有證件才對咧。可不可以請你拿出來給我們看一看咧?」

  「應該沒問題吧?看,這就是證件。」

  兩位刑警分別拿出了證件。

  兩位學長迅雷不及掩耳地伸出了右手,搶下了女刑警的證件。男刑警的證件孤零零地被晾在一邊,兩位學長根本就不層一顧。我察覺到男刑警的臉已經尷尬到變了樣,在無計可施之下,我決定要多少給他一點面子。

  「啊,警官您的證件呢,就由我來確認一下。喔~這就是警察證啊?我有聽說現在的警官都不像警匪劇裡面演的那樣,會把警察手冊亮出來給別人看,沒想到是真的啊。咦?奇怪?」

  我手上的證件,上面寫的內容有點不太對。

  「好奇怪喔,姓名欄上面寫的是距離最近車站的站名——祖師之谷大藏(SOSIGAYAOOKURA),這是小田急線吧?」

  「喔,這麼說來這裡也是咧。」

  在美女刑警的證件爭奪站當中獲勝的八橋學長出聲說。

  「我這邊的最近車站是千歲烏山(CHITOSEKARASUYAMA)——這是京王線咧。這是怎樣?」

  這個意外的現象,讓多摩川社長也撇著頭表示詫異。

  「嗯~我不覺得在辨識一個警官的時候,最近的車站會有那麼重要。」

  「那不是最近的車站。」

  男子從我手上將警察證拿走,大叫了一聲。

  「那是姓名。」

  「?」

  我們三人當場愣住。兩位刑警這才終於報上了自己的姓名:

  「我是國分寺警署搜查一課的警部,祖師之谷大藏。」

  「我是同警署搜查一課的刑警,烏山千歲。」

  「SOSIGAYATAIZO?」

  「KARASUYAMACHITOSE?」

  兩位學長面面相覷。這時,女刑警烏山千歲從八橋學長手上把警察證搶了下來,說:

  「你們看清楚,我的證件上面應該沒有寫『千歲烏山』吧?看清楚點好嗎?不過,祖師之谷警部確實是個被誤以為是站名也不為過的名字。」

  「烏山刑警,『被誤以為也不為過』是什麼意思!」

  「因為你那就是個和站名一模一樣的名字,只是念法稍微改一下而已啊!」

  「要這樣講的話,那你的名字念法還跟站名一模一樣,只是上下調換一下順序而已吧。你沒資格說別人!」

  兩個人都有錯。「龜笑鱉無尾」——不對,是「小田急線笑京王線」。話說回來,這兩個人為什麼會跑來找我們?好像差不多該進入正題了才對。

  二

  祖師之谷警部像是要重整他的威嚴似地,「咳」的清了一下喉嚨,然後才終於把話題拉回案子。

  「當然是為了想問你們昨晚那個案子的事情,才會來找你們的。不對,應該說你們昨晚的行動,我們都已經有聽說了,所以不用再提。我想問的是除了你們之外的幾個人的事。例如像真田仁美、或是小松崎律子、久保毅,還有堀內工友……」

  「哎,我還蠻意外的耶。連堀內工友也算是嫌犯嗎?」

  祖師之谷警部漠視了社長的這個疑問,繼續說了下去:

  「首先,你們注意到有事情發生,是因為小松崎律子的尖叫聲。大概是幾點鐘左右的事?」

  社長代表我們回答:

  「晚間七點四十分。我們昨晚也是這樣回答的喔。」

  「你確定是她的尖叫聲嗎?」

  「應該不會錯吧?因為聲音能叫到那麼尖的,應該沒有別人了吧。」

  「聽到那個尖叫聲之後,最先趕到保健室的是你們三個人嗎?」

  「嗯,沒錯。」

  「小松崎律子看起來有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沒有什麼特別奇怪的地方。看得出來是大受驚嚇的樣子,我不覺得那是在演戲耶,她應該不是凶手吧。」

  「沒問你的事不必多講。」

  祖師之谷警部阻止了一副很想把沒被問到的事情全都講出來的多摩川社長。

  「然後,晚了一步才來的是久保毅,對嗎?他是從哪裡過來的?」

  「……應該是美術教室吧?嗯,這樣一說,到底是哪裡呢?喂,八橋。」

  「這個我也沒辦法正確回答。我一回過神來,他就已經出現在我背後了咧。阿通,你記得嗎?」

  「我不知道。」我搖了搖頭,「搞不好他是在建築物外面聽到尖叫聲,然後才趕過來的喔。我也沒有留意到這一點,所以我不知道。他本人怎麼說呢?千歲警官?」

  烏山刑警用眼神取得警部的同意之後,才回答了我的問題。

  「他表示案發當時他在美術教室。至於晚了一步抵達現場的原因,是由於組合屋的隔音比想像中要來得好,走廊上的尖叫聲並沒有大聲地傳進室內。」

  祖師之谷警部彷彿要說「話說到此為止」似的,大聲地咳了一下。

  「就在你們爭辯要不要把入口的門敲壞的時候,校醫真田仁美就回來了。對吧?當時大概是幾點鐘左右?」

  這個問題社長回答得很正確。

  「小松崎老師的尖叫聲,剛好是在七點四十分左右出現的,所以是在又過了幾分鐘之後回來的。」

  「真田仁美出現的時候,有沒有什麼異狀?」

  「沒有。就只有身上平常穿的白袍,當時已經換成便服而已。」

  「你們有沒有看到真田仁美離開保健室?」

  社長立刻搖了搖頭。

  「沒有,我們沒看到……我記得真田醫師不是有在晚上七點半先離開了保健室一陣子嗎?我記得她昨天有稍微提到一下喔。這個部分有確認過了嗎?千歲警官?」

  烏山刑警又用眼神取得警部同意,才回答了多摩川社長的問題。

  「就如你所說的,她本人表示,剛好在晚間七點半的時候,她把保健室的門鎖上並且離開。但是,當我們問她『當時有沒有看到別人』的時候,她回答『應該沒有』……」

  「晚上七點半啊,當時我們三個人都在工友休息室咧,沒辦法當真田醫師的證人。」

  「我瞭解了。那麼接下來,我想問一下那位工友的事情。堀內工友一直都跟你們三個人在一起嗎?」

  「沒有,他沒有一直跟我們在一起咧。他有說他要出去抽根菸,然後就離開啦。他離開的時間大概是晚間的七點二十分左右吧?一直到快要七點四十分的時候才回到休息室來。我們三個人等堀內伯伯回來,跟他說了『再見』,然後走出休息室不久,就聽到那個尖叫聲了咧。」

  「嗯,也就是說,堀內工友有二十分鐘左右的時間,人在哪裡做什麼,你們並不知道。這樣沒錯吧?」

  「話是這麼說沒錯……你該不會在懷疑堀內伯伯吧?千歲警官?」

  「我們並沒有特別懷疑堀內工友,只是我們也不會放過所有的可能性。對吧,警部?」

  「正是如此。對了,你們有沒有在案發現場附近撿到什麼東西?或者是有沒有看到誰撿走了什麼?有看到這個也可以。你們有沒有印象?坦白從寬喔。」

  「『什麼東西』指的是?」我開口問。

  「好模糊喔,可不可以具體告訴我是什麼樣的東西呢?千歲警官。」

  這種問法,任誰都會覺得有問題。

  「你們給我等一下!」祖師之谷警部瞪了我們一眼,說:「有問題的話,不要問烏山刑警,都來問我。她再怎麼說也是個刑警而已,我才是警部。畢竟搜查行動的指揮權還是在我手上。」

  「喔,是嗎。」

  「對了,哎……是想問什麼來著?」

  「我們沒有什麼想問警部的。」

  我只是單純想問千歲警官問題而已。

  三

  我們太過不正經的態度,激怒了祖師之谷警部,氣得他七竅生煙地拉著烏山刑警就走。結果,祖師之谷警部最後丟擲來的那個問題,依舊是讓人摸不著頭緒,如墜五里霧中。我們三個人在校園裡隨意閒走,一邊思考那個問題真正的涵意。

  「有沒有在案發現場附近撿到什麼東西?或者是有沒有看到誰撿走了什麼……他是這樣問的吧?」

  「嘿啊,是什麼意思咧?」

  「會不會是案發現場有什麼東西被帶走了呢?我想警部他們一定是在找那個東西啦。」

  「但問題就是『那個東西』是什麼咧?凶器插在屍體的胸口,所以跟它沒有應該關係唄。」

  八橋學長說完,無意識地把視線望向校園裡的一角。在他的視線彼端,有一個東西——那是一顆網球——是和凶殺案完全沒有關係的一個平凡小東西。可是,就像是貓發現球就一定非得要逗弄一番才甘心似的,在午休時間發現這顆球的高中生,也決定了下一步的行動。

  「喂,流司!」

  「好,我知道了。」

  多摩川社長就像是已經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似的,開始動了起來。他拿起了丟在校園一隅的長柄掃把,然後把柄的部分拆了下來,用兩手試握了一下,測了一下手感。接著他拿著掃把柄揮了兩、三次,便走向一個看不見的打擊區去。

  於是,在鯉之窪學園校內的一角,璨爛輝煌的太陽下,偵探社兩大巨頭的對決,就此展開。

  凶殺案的事情,就像是被蒸發掉了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東側的強打者高高舉起球棒,說:

  「鯉之窪學園三年級的多摩川流司,偵探社社長。喜歡的打者是中日隊的陳大豐。」

  另一方面,西側的主力投手也不遑多讓:

  「鯉之窪學園三年級的八橋京介,偵探社社員。喜歡的投手是阪急隊(※日本職棒球隊,一九八九年改名為歐力士隊。)的今井勇太郎!」

  我身為低一年級的學弟,這種時候該盡的義務,當然就是當捕手。

  我不需要自報「喜歡的捕手是……」。再說,我根本就沒有喜歡的捕手。

  八橋學長「唰!」的一聲,自己配上像棒球漫畫的音效,手高舉起來,單腳擡高,擺出很獨特的投球姿勢。另一方面,社長則是用以前小學生都會模仿過的「金雞獨立打法」來應戰。這怎麼可能打得到呢?

  八橋學長投了一個超紅心正中的半速球,社長很豪爽地大棒一揮!兩強對決就像是一幅畫似的,以揮棒落空三振收場。西側的主力投手成功封鎖了對手的打擊。

  「去『河馬屋』請我吃章魚燒喔。可以齁?流司。」

  「既然我都慘敗在你手下了,也只好這樣啦。」

  鯉之窪學園的這場棒球對戰,是有一點小賭注的。只要分出輸贏就好,程度高低不是問題。

  就在我接著要準備進入打擊區的時候,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又跑出了一個男的。

  外表看起來像是三十多歲的人,身上穿著白袍。我們學校沒有男醫師,所以這個人可能是理化老師。白袍男注意到我們,嘖嘴說:

  「真是的,在搞什麼嘛。」

  接著,男子就一邊加快腳步走了過來。

  「喂,你們在這裡做什麼?學校現在因為發生了凶殺案而鬧得沸沸揚揚,你們還有閒情逸致大白天就拿著木棒在這裡亂揮……你們覺得這樣對嗎?啊啊~你們還真是令人搖頭嘆氣,我對你們太失望了啦。看來你們一點也沒有所謂的『自覺』。總之你啊,不要傻傻站在那裡,把那根木棒給我拿過來!」

  說時遲那時快,理化老師從我手上把掃把的柄拿走。接著,他用兩手試了試手感,又突然豪邁地揮了兩三下。然後,就在沒有任何人叫他的情況下,自己走上了打擊區。

  男子身上白袍的衣角被風吹起,但他仍然將木棒拿得筆直,站著準備打擊。

  「鯉之窪學園生物老師石崎浩見,三十歲。不知道倒了什麼黴來當偵探社的指導老師。喜歡的打者是養樂多隊的大杉勝男。不用因為我是老師就跟我客氣,八橋同學,你就放馬過來吧。」

  「???」

  啊?這個人不是說他對什麼東西失望的嗎?

  「嗯~不愧是老師。」我身旁的社長髮出感佩的喃喃聲說:「大杉。還真是另類。」

  「哎……請問一下,」我誠惶誠恐地開口問,

  「這個人是誰呀?」

  「啊?你剛沒聽到他的自我介紹嗎?」

  「大杉?」

  「你白痴呀!」

  啊,我被社長罵白痴了。這還是我第一次被社長這樣罵。

  「他不是大杉,他是生物老師石崎啦。他剛不是有自報姓名了嗎?」

  啊啊……是沒錯。這個不重要。這不重要,可是,

  「我剛好像有聽到他說他是偵探社指導老師。」

  「是啊。石崎是我們偵探社的指導老師呀。搞什麼,你這傢伙不知道啊?」

  「……」

  這樣一說,確實昨天晚上社長和學生會長講話的時候,有提到指導老師有著落什麼之類的。原來那不是說出來嚇唬人的呀。可是,我們社上有指導老師,這件事也讓我很吃驚。我想他包準是個怪咖老師。

  社長對著站在虛構投手丘上的八橋學長,不負責任地撂話說:

  「喂~八橋,你不必跟他客氣啦!讓他見識一下你的厲害。」

  「喔,你不用說我也知道的啦。不管對手是石崎還是誰都一樣的啦。」

  八橋一邊說著挑釁的話,一邊照例投出他的正中半遠球。另一方面,身穿白袍的生物老師拿出使盡全力一揮的氣勢,大棒一揮!就在兩個象限交錯的瞬間,勝負已定。

  「就說要給你來一球不客氣的啦。」

  八橋學長一邊將軟弱無力地彈跳兩次的投手前滾地球接起來之後,一邊要求說:

  「那你就請我們喝生物教室的特調咖啡好了喂!餐後需要來一杯的咧。」

  「嗯,既然我敗給你們了,那也沒辦法囉。」

  他帶著很乾脆的表情,把掃把還給我。

  他輸了以後,也沒有開口說「你們這些學生,賭博是不對的呀」。從這一點看來,我想應該就是他了——

  石崎浩見,他的確就是我們偵探社如假包換的指導老師。

  四

  於是我們一行人轉戰到生物教室,去享用石崎泡的特調咖啡。

  我是不知道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不過就是一個生物老師泡的咖啡,期待太高的人才有毛病吧。但就在我這樣暗自下了定論之後,石崎竟然開始在我的眼前,把一種透明的液體從透明的瓶子倒進燒瓶裡,然後再把燒瓶放到鐵製的三角架上面,下面用瓦斯燈開大火加熱。接著,他又順勢在一個大的燒杯上放了漏斗,並在漏斗上放入濾紙。然後,石崎拿出一個咖啡色的罐子,用計量匙取出罐子裡的黑色粉末,不多不少正好是四杯份,放進漏斗裡。這時,燒瓶裡的液體開始沸騰了。石崎用燒瓶夾挾起燒瓶,並把裡面的液體從漏斗上方倒進去。在此同時,燒杯裡面就出現了被萃取出來的琥珀色液體。石崎帶著很滿意的笑臉,把這些液體倒進杯子裡。然而,這些東西真的是咖啡嗎?我這個單純的疑問還沒有被解決。我把送到眼前的咖啡杯拿起來,不禁觀察了一下左右兩邊的學長們。不過,就他們的舉動看起來,至少飲料裡面應該沒有毒。既然是偵探社指導老師特地泡的咖啡.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之下,好像也只能喝了!我下定這個決心之後,啜飲了一小口。

  「喔~這、這、這是什麼東西呀?老師!這麼清爽的口感也太猛了吧?芳醇的香味,再加上微微的甜味!還有那恰到好處的酸味和澀味,令人難忘!這才是咖啡呀!帶苦的成熟滋味啊!」

  一杯咖啡帶給我的喉嚨很大的震撼。

  「沒想到阿通你這個人還蠻誇張的咧。」

  「嗯……不過,我不太懂為什麼泡咖啡得要大費周章地用這些實驗器材來泡……但是,好喝!」

  兩位學長很冷靜地品嚐著杯中的咖啡,我則是樂得很。

  終於,石崎提起了凶殺案的話題。今天,在這個學校裡,不可能還有其他話題會被拿出來談論。

  「對了,報上沒有登出被害者的姓名,你們一定覺得很可疑吧?沒錯,就是你們想的那樣,被害人不是這所學校的學生。如果你們已經有察覺到這一點的話,那事情就好談了。」

  石崎說著,他還透露了一個不知道從哪裡得來的極機密資訊。

  「被害者的姓名,聽說是叫田所健二,年齡二十四歲。」

  「田所健二,二十四歲」社長複誦了一次。

  「照道理來講,確實我也覺得昨天那張高中生的臉是老了一點,可是沒想到他已經二十四歲了。那他是哪一路的人馬?」

  「嗯,問題就在這裡了。他的職業呢,好像算是個自由攝影師吧。」

  對石崎這句深基言外之意的說辭,社長馬上就做出反應。

  「『算是個』這個字眼,是有什麼蹊蹺嗎?」

  「是有一點啦。雖然說是個自由攝影師,但他呢,實際上是專門拍那種可以偷窺到名人私生活的那種照片,也就是個偷拍的專家。他很有本事去拍到那一類的照片,然後再賣給宅男雜誌的出版社。所以,扮成學生潛進學校只是第一步而已,舉凡開車跟蹤、爬到高處、在同一個地方長時間監視等等,這些像警察做的事情,他也做過不少次。你們應該也有聽過這種惡劣攝影師吧?」

  「就像狗仔隊一樣嘛。」

  「就是專業版的攝影少年之類的尺。」

  聽了兩位學長的說法,石崎點了點頭。

  「嗯,基本上大概就是介在這兩者中間吧。你們都知道,我們學校有演藝班。常有這類的攝影師未經許可就在校門口附近或學生上下學必經的路上亂照之類的問題,要認真數起來那還真是數都數不完。而這當中也有一部分的攝影師,乾脆就光明正大地潛進我們學校裡來。我們對於如何防範這些人,也想得一個頭兩個大……所以,最後終於發生了今天這樣的問題了。」

  石崎啜了一口咖啡杯中的咖啡,冷靜了一下之後,又說:

  「被殺的是個偷拍狂,而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這也算是個不幸中的大幸吧。」

  「所以這麼說來,」社長開口了:「那個專門偷拍的攝影師田所健二穿著我們學校的制服,潛進放學後的校舍裡是想……?」

  「嗯,他的目的已經昭然若揭了咧。」

  「就是想要偷拍吧。」

  「那麼,問題是,田所想照的人是誰咧?」

  「當然是演藝班的那群偶像明星吧?」

  「嗯,應該是吧。」社長點了頭。

  「這樣看來,為了要偷拍而潛進我們學校的田所,被不明人士所殺害。也就是說……」

  「嗯,演藝班那些人反擊的場景,我可以想像。」

  「如果是演藝班的學生的話,昨晚……西野繪理佳在學校。」

  「嗯,她畢竟只是其中的一個可能。」

  然而,八橋學長反駁了我們的見解。

  「西野繪理佳是凶手喔?真的假的?我沒辦法想像那個畫面咧。」

  「喔,怎麼啦八橋,難不成你是西野的粉絲呀?不會吧,她的個性很嗆喔。」

  「你白痴喔?誰在跟你講那個咧?我再講得更理論一點喂。聽好,如果今天被害人是被從後面重擊打死,或被飛過來的東西打死,這類的死法的話,我還可以理解啦。可是,昨天晚上的那個死者,他幾乎是直接被從正面刺殺胸口致死耶。就算當時被害人多少有降低一點戒心,一個女孩子也很難這麼直接從正面刺他胸口吧?」

  「這樣講也對喔。那麼,凶手是男人囉?」

  「我是這樣想啦。」

  「不過,就算凶手是男人,要直接從正面刺殺被害人的胸口,還是一樣很難喔。」

  「我也是這樣想。所以咧,我是這樣想啦:凶手是男的,而且應該和被害人認識唄。」

  「和被害人認識?你的意思是說,這所學校裡面有人和偷拍狂是認識的?」

  「說不定有咧,至少不能完全否定唄,只是可能性高低的問題啦。」

  我在這裡發表了一下我的意見。

  「會不會有可能潛進來偷拍的有兩個人?也就是說,有一個來偷拍的是田所健二,另一個來偷拍的成了凶手……」

  「原來如此,你是把田所被殺一事,往偷拍狂窩裡反的方向來思考呀。」

  「喔,這有可能咧。偷拍到照片之後,原本同夥的兩人開始搶照片,最後演變成凶殺案。凶手在我們發現屍體之前,就已經逃到校園外去了——這樣合理喔。」

  一直沉默地聽著我們討論的石崎,終於開了口:

  「的確,田所可能有同黨。再說,昨晚學校附近確實有很多看熱鬧的人聚集,這些人當中,有好幾個人親眼看到有個身穿制服的男子,從學校翻牆逃出去。如果這個人就是田所的黨羽,而且他就是犯人的話,對學校來說是一個最好的結果,因為這樣一來,凶手和被害人就都不是我們學校的人了。可是,真的是這樣嗎……?」

  「『真的是這樣嗎?』是什麼意思?」我問道。

  「嗯,例如說,凶器的問題。你昨晚有看到插在被害人胸口的凶器嗎?」

  「是一把刀對吧?我只看到刀柄的部分。」

  「那不是刀喔,」石崎訂正我的說法,「聽說那把凶器是打孔錐。你看,和這把是一樣的東西。」

  石崎把隨意插在桌上筆筒裡的打孔錐,拿給我們三個人看。

  「會把這種東西拿來當凶器使用的人,應該是我們學校裡的人才對吧。至少,它應該不會是窩裡反的偷拍狗仔會拿出來用的一種凶器。」

  石崎說的沒錯。我從石崎手中把打孔錐接了過來,拿在手上把玩了一下。

  樸實無華的握柄,看來強調的是它的機能性。銳利的錐尖,如果說能刺穿一千張紙或許書過其實,但是一口氣刺穿個幾十張影印紙應該沒問題。是一個無可挑剔的凶器。

  「原來如此,凶手就是用這個東西猛力一刺,傷及心臟,才會有那麼大量的出血呀。」

  我輕晃了一下右手。社長用很嚴肅的表情,慌張地說:

  「阿通!把那個給我!你這樣很危險!」

  「?」

  「要是不小心刺到眼睛怎麼辦!」

  他好像有銳器恐懼症,還真是個囉嗦的人。我把打孔錐交給了八橋學長。

  「從凶手選用的凶器來看,應該不是一起有計劃的犯罪唄。」

  八橋學長用打孔錐的錐尖牽制住社長,一邊描述自己的見解。

  「如果是有計劃的犯罪,凶手一定會事先準備好凶器,大可不必拿這種不太可靠的東西來當凶器。一般至少會準備個刀子之類的唄?對吧,流司?」

  「確、確實八橋講的有道理。」

  社長像是要從打孔錐的威脅當中逃開似地站起來走近窗邊,一邊說:

  「沒錯。追根究柢,這宗案件的被害者——,田所健二昨晚會潛入校園這件事情本身,應該就是沒有人會預期到的。因此,遇見田所,也是凶手本人意料之外的事,當然也就沒有事前準備凶器。可是,因為某些緣故,凶手突然動手殺了田所。而凶手所使用的凶器是打孔錐,恐怕是因為打孔錐就剛好出現在他手邊吧?手邊就有打孔錐,而且還能用得很順手的人——我知道了,凶手是個老師,因為老師們的桌上或抽屜裡大都有放打孔錐。」

  很奇怪。只要是從社長嘴裡說出來的,不管是什麼樣的結論,都顯得很草率。我開始覺得凶手不是老師了。

  「不是隻有老師會用打孔錐唄?學校裡面也有不少同學有打孔錐吧?只要找一找文藝類社團的社辦,我覺得應該可以搜出不少支咧。」

  「分析得很好。」石崎點頭稱是。

  「話說回來,你們的社辦裡面有打孔錐嗎?」

  石崎這個不帶任何惡意的問題,讓我們三個人不禁全身僵硬。

  「……」

  「?」石崎在凍僵的氣氛當中瞪大了眼睛。「哎呀?怎麼了嗎?」

  「哎……那個,我們連社辦這種東西都沒有。」

  聽了我這句話,石崎的眼神突然在半空飄了一圈。

  「哎!啊……是喔?哎呀呀,抱歉抱歉。」

  看來石崎還沒搞清楚我們社團的活動情況。

  「話說回來,」

  我又把話題拉回到凶器上面。

  「打洞錐上面沒有找到指紋嗎?」

  「阿通,你白痴啊?現在這個時代的殺人犯,誰還會把自己的指紋留在凶器上咧?」

  「可是,打孔錐上面有它主人的指紋,應該也不奇怪吧?」

  「嗯,這倒也是咧,」八橋學長點了點頭,轉向石崎說:「老師,這個部分有訊息嗎?」

  「以結果來看,據說目前在凶器上並沒有採到任何指紋。」

  「連打孔錐主人的指紋在內,所有的指紋都被凶手擦掉了嗎?」

  「不,還談不到擦不擦的問題,凶器根本就已經變成了一個無法採取到指紋的狀態。以打孔錐來說,可以採到指紋的,應該就只有握把的部分而已。然而,這個關鍵的握把部分,已經全都沾滿了血。由此可見,死者是相當程度的大量出血。」

  我回想起昨晚的情景。確實插在屍體上的凶器上,全都沾滿了黏稠的血液。從被害人傷口流出來的血,就這樣把所有的指紋都洗掉了。

  「凶手連擦指紋的動作都省了呀……?對了,老師,」

  我把從剛才就一直很想問的問題,拿出來問石崎。

  「這些應該只有警察才會知道的資訊,老師是從哪裡得到訊息的?」

  石崎聽完,若無其事地說:

  「要說是從哪裡嘛,當然就是警察告訴我的囉。剛好警方那邊有我以前的老朋友,也就是我大學時代的晚輩,有多少透露一些訊息給我。不過說穿了,對方好像也對我有所圖的樣子。」

  「有所圖……?警方到底期待老師可以提供給他們什麼?」

  「我也不知道耶。應該是希望我幫他們解開密室之謎吧?」

  石崎說完,依序看了看我們三個人,說:

  「好了,那就讓我來問問密室的事情吧。昨晚的密室是什麼情況,你們誰來給我詳細說個清楚。」

  於是,我們多摩川社長,用少得可憐的字彙,加上誇大的描述,以及不時離題的論點,又把昨晚的事情經過重述一次。石崎很有耐心地聽完社長這段令人費解的說明。

  「簡單來說,真田醫師鎖上保健室的門,離開組合屋校舍的時間是晚上七點半。之後,小松崎老師到保健室來察看的時間大概是晚上七點四十分左右。在這大約十分鐘左右的時間當中,保健室的床鋪上出現了一個沒見過的男人屍體。真田醫師離開保健室的時候,當然保健室都還沒有任何異狀,因此可以研判凶殺案是在這十分鐘之內發生的。這麼一來,在這段時間當中,凶手和被害人可以進出的地方,就只有保健室偶然開著的窗戶而已。然而,照理說應該只有這唯一的出入口才對,但窗外卻只有溼漉漉的地面,找不到任何有人走過的足跡。這樣說對吧?」

  石崎的這一番話,為昨晚那起令人費解的事件,做出了清楚明瞭的說明。從社長那段教人難以理解的說明,就可以把案發當時的情況掌握得這麼清楚,我只能說石崎的領悟力員是超凡出眾吧。

  「原來如此。就你們的說明聽來,確實昨晚案發現場的情況,可以說是一個密室。不過,要斷定這是不是一個真的密室,有幾個重點必需要先釐清。你們知道有哪些重點嗎?」

  「有沒有密道吧。這點很重要。」

  社長先發難說道。大家都點頭同意。的確,口口聲聲說是密室,吵了半天之後才發現「其實有密道……」,這種結論就太令人傻眼了。所以儘量要排除才行。

  「有沒有備份鑰匙。這點也很重要咧。」

  八橋學長接著說。大家又跟著點了頭。的確,口口聲聲說是密室,吵了半天之後才發現「其實有備份鑰匙……」,這種結果簡直就是有罪的,絕對要排除才行。

  接著,學長們說完之後,就輪到我上場了。

  「真田醫師的證供是不是偽證。這也是一個很關鍵的重點。」

  然而,這次卻沒有人點頭。不要說是點頭了,兩位學長看我的眼神,彷彿就像是我說了不該說的話,是個理應受罰的罪人似的。

  「真田醫師怎麼會說謊?這點絕對不可能啦。」

  「是咧,阿通你可不要隨便瞎扯咧。」

  怎麼回事?這兩個人都是真田醫師的粉絲嗎?我不禁把目光轉向石崎求救。沒想到……

  「別人我不知道,但至少我覺得真田醫師是不會作偽證的喔。」

  就連石崎的反應也跟學長們差不多。石崎,該不會連你也是吧?我啞口無言。

  「等、等一下啦。」

  我已經忘我地想要為我的論調極力爭取其正當性。

  「我們會認定這個密室是密室,說穿了都是由於真田醫師的證供。真田醫師鎖上了保健室的門之後離去,當時保健室裡還沒有任何異狀,因此凶手是在門被鎖上之後才犯案的——這是讓密室成立的前提條件吧?但是如果今天真田醫師是在說謊的話,這個前提就被推翻了。說不定她離開保健室的時候,床鋪上面已經有屍體了。換句話說,也就是從凶手犯案,到我們發現屍體的時候,早就已經超過了十分鐘。」

  「……」

  大家都沒有反應。在一片駭人的沉默當中,我只好再拼命往前衝刺。

  「接著,屍體在七點四十分左右被發現,真田醫師帶著若無其事的表情出現,成為第一個發現案發現場的人之一。然候她利用自己身為校醫的身分,率先跑到屍體旁邊,說『這是一宗凶殺案』等等,聽起來非常像那麼回事的話。另一方面,她在我們想靠近屍體的時候,又說『請大家不要碰屍體』,讓我們不敢靠近屍體。結果,我們就誤以為,在上了鎖的保健室裡——也就是真田醫師不在案發現場的這段時間裡,發生了一起凶殺案。可是,現實卻是像我剛才說過的——哇!」

  然而,現實卻沒有給我太多發言權。八橋學長給我一記鎖頭攻擊,

  「呃!」

  在此同時,多摩川社長又向我施以連續頭捶。

  「鏗!鏗!鏗!」

  我那隻想求救的右手,望著錯誤的方向,然後在抽著香菸的石崎面前,突然無力地在半空中游移。

  我的「真田醫師真凶論」好像碰觸到了他們覺得碰不得的地方。搞不好是我的論述太過縝密了一點也說不定。

  在兩位學長的攻擊之下,無計可施,意識開始模糊的我,突然被銅鐘的聲響救了一命。從喇叭裡傳來的銅鐘聲,不對,仔細一聽,是宣告午休時間即將結束的鈴聲。得救了!

  社長萬般不願意地放了我,然後放聲咆哮說:

  「真田醫師絕對不會是凶手!真凶另有其人!懂了嗎?諸位!」

  多摩川社長又開始了他最擅長的長篇大論。

  「我們可以說是面臨了創社以來最關鍵的局面。昨天晚上,在我們鯉之窪學園的保健室裡突然發生的凶殺案,目前認為是密室殺人的可能性相當高。門口已上了鎖,開著的窗戶外面也沒有犯人的腳印。天花板上當然沒有夾層,地板下面也沒有密道。可是凶手卻從某處成功潛入了案發現場,也就是保健室裡面,上演了一出血淋淋的殺人戲碼之後,又往某處逃逸無蹤。這起發生在我們偵探社地盤上的事件,對我們來說可謂是一大挑戰,甚至可以說是一大挑釁。這也可以證明凶手認定了我們是一群值得挑釁的智囊團。偵探不能選凶手,凶手卻可以選偵探。換句話說,我們現在可是被凶手選上的。啊啊,身為被選中的人,我內心充滿了惶恐與不安啊!」

  「喔!前田日明創辦UWF(※UniversalWrestlingFederation,由前田日明與剛龍馬等摔角選手組成,從新日本捧角聯盟獨立出來的新聯盟,強調「真實格鬥」。)的時候說的話耶!」

  「白痴,哪來的前田日明咧?太宰治啦!太宰之類的要加減知道一下啦!」

  哎,是喔。我確實也覺得這些話從摔角選手的嘴裡說出來,好像格調太高了一點。

  「所以呀,諸位!」

  又是「諸位」呀。

  「我們是被挑選上的偵探,所以我們就得要讓凶手知道自己找錯物件了。也就是我們必需要把凶手的所做所為抽絲剝繭地抓出來,解開密室之謎,把事件的全貌給攤開在陽光下才行。這是我們的使命,也是我們偵探存在的意義所在。當然,我們的行動也將會為這個動盪的學園找回往日的平穩與平靜,這一點自不待言。」

  「動盪的學園?」

  我想應該是在指鯉之窪學園吧?雖然我覺得這間學校還蠻悠閒的。

  「動盪的應該是某人的腦子唄。」

  八橋學長說話果然還是很直接。

  在這當中,只有石崎嘴上依舊叼著煙,拍手稱是:

  「哎呀呀,真是了不起的偵探宣言呀!不愧是社長,了不起了不起,我很期待你們的表現。好好加油啊!」

  五

  我好不容易回到教室的時候,已經是午休結束的鐘響一分鐘之後了。就在我把手放到緊閉的拉門上的那一瞬間,眼角餘光掃到了教室內的情況——我們班的班導師兵藤,已經站在講臺上了。

  「慘了,兵藤這個豬頭,已經來了啦!」

  兵藤應該沒有聽到我的喃喃自語才對,但他卻往這裡一看。站在走廊的我,和站在講臺上的兵藤,視線透過了玻璃窗,瞬間四目交會。

  「喂!赤阪!午休時間早就結束了吧!」

  兵藤衝下講臺,開啟門跑到走廊上。

  「準備上課的提示鈴,五分鐘前應該有響過了喔。為什麼遲到?」

  要順利地解除這種危機,可就需要相當的深思熟慮了。「跟你有什麼關係」或「誰理你」之類的狠話,只會讓事情鬧得更不可開交,不可不慣。不過話雖如此,要是說個什麼「我本來待的A地點,和教室的距離太遠了」或是「我本來以為應該來得及,結果時間沒算準」之類的,就算確有幾分事實,兵藤大概也不會原諒我。如果說「多摩川社長講話講太久」之類的理由,想必兵藤會不由分說地斥責我說「不要拿別人當藉口!」我究竟應該說什麼才好呢?

  「呃……該怎麼說才好呢?」

  「沒有理由!」

  我什麼都還沒說!

  我已經放棄去說服兵藤了。說穿了,老師不是想罵學生,也不是想聽藉口,只是想展現自己的威嚴而已。對了,這時候需要的不是反抗,而是配合的態度。我就老實地鞠躬謝罪,頂多再被打一下頭也好。於是,我採取了這樣的態度。

  「對不起。」

  「喔,還蠻老實的嘛。」兵藤像是佩服般地點了頭,「好吧,看在你這個態度的分上,這次就饒了你,以後不要再犯了。」

  兵藤「砰」地用右手打了一下我的頭,但感覺就只不過像是被他輕輕摸了一下而已。

  「是,我下次會注意。」我老實地回話之後,擡起頭來。然而,就在下一個瞬間,兵藤那副本來就很慘不忍睹的嘴臉,扭曲得更醜。

  「喂,喂,喂!你這是怎麼搞的呀!」

  「啊?到底怎麼回四呀,老斯?」

  咦,我話說不清楚了!奇怪。鼻子附近好像也有一點癢癢扎扎的。

  正當我覺得不明究理,把手放到鼻子上的時候,才發現有一道液體從我的鼻子流淌了下來。它又滾落到了地面上,在地上暈開了一灘紅色。血,是鼻血!

  「我、我、我可是什麼都沒做喔!我沒做什麼會讓你流鼻血的事喔。什麼都沒做!」

  我懂了。兵藤會這麼手足無措,也不是沒道理的。這些鼻血,八成是剛才學長們不講理地攻擊我,才會流出來的。八橋學長的鎖頭攻擊,先壓迫到了血流,後來社長的頭捶,又帶給了鼻孔一些損傷。兵藤的「砰」,頂多只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罷了。

  「什麼?這些鼻血跟老斯沒關係啦。走吧,我們進教室企。」

  「哇!等等,赤阪,你先冷靜點呀!我們冷靜點好好講清楚,好嗎?」

  「?……我不是說了跟老斯沒關係嗎?」

  「我懂、我懂。這當然呀,當然跟我沒關係。可是這就是所謂的順理成章,你想一想,同學們可是都有聽到我大罵『喂!赤阪!』然後就衝出來了。要是你就這樣滴著鼻血回教室的話,同學們會怎麼想?他們包準會以為是我在走廊上把你海扁到流鼻血的。這樣一來,我就會被貼上暴力教師的標籤,失去學生們對我的信賴,家長對我的抱怨接踵而來,校長也會斥責我。你覺得我可以容許這種事情發生嗎!你是打算要害我失職是吧?」

  原來如此。他的擔憂也不無道理。

  「我瞭解了,老斯。」我再次深深地點了頭,接著把手伸向門。「來吧,老斯,我們一起回教室……」

  「誰準你回去的!」

  兵藤迅雷不及掩耳地走到我身後,把我架住。在我頭上「砰」地打一下,我覺得一點也不算暴力,但架住我就顯然是施暴了。就某種層面來說,即便被貼上暴力教師的標籤,他應該也無從狡辯才對。

  「那個……老斯,你要我怎麼做呢?我下午的課可以不散嗎?」

  「下午的課已經決定要全面停課了。受到那宗凶殺案的影響,根本上不了課。只要做完集體導生談話就可以放學了。」

  我擺脫兵藤的控制,向他建議:

  「那就請老斯回企進行導生談話,我則是趁這段時間到保健室去把鼻血止住。這樣應該口以吧?」

  「喔!赤阪,你終於開竅了呀!老師覺得很欣慰啊!」

  果然需要的還是「配合的態度」。

  六

  我一道認為有必要和校醫真田老師好好聊一聊才對,正好現在可以用「流鼻血」這個理由去找她。我一邊把武富士(※一家小額信貸業者。)的免費面紙塞進左邊的鼻孔裡,一邊往保健室前進。

  成了凶殺案現場的保健室,現在當然已經是被勒令禁止閒雜人等進出了。因此,在教職員辦公室旁邊,另闢了一個臨時的保健室。順帶一提,這是一間非常低調的臨時保健室。不過,這裡說穿了就是教職員辦公室旁邊的一間會議室,是一個相當荒涼的空間。

  然而,在這樣一個缺乏點綴,無機質無可愛無感動的光景當中,幸虧有一位年輕可人的女性,在千鈞一髮之際,挽救了這個局面。她也就是在這次的事件當中掌握關鍵的女性——鯉之窪學園的校醫,真田仁美醫師。

  我呢,繼昨天之後,今天是第二次和真田醫師近距離接觸。然而,現在在我面前的她,和昨天的感覺完全不同。我花了片刻時間,思考究竟是哪裡不同,才發現之間的差異—昨天她已經換下醫師袍,改穿便服了;而今天她還在執勤,所以當然是身穿著白色醫師袍。女生給人的印象,是會隨著衣著而大大不同的啊。真田老師穿這套白袍很好看。

  「哎唷,你是昨天晚上也在場的人嘛……你應該是叫做,赤阪同學?」

  真田老師面帶微笑地迎接我的到來。

  「我叫赤阪通。昨天多虧有您……」

  「沒這回事。我才覺得多虧有你在。」

  真田醫師就像是收到中元節禮品似的,深深地鞠了一個躬,說:

  「今天怎麼了呀?感冒了嗎?還是頭痛、牙痛、生理痛?」

  還真是個有品的笑話。

  「啊?」

  「唉呀,我開玩笑的啦。」

  「呵呵……我想也是。」

  真田老師竟然很出乎我意料,是個愛說笑的人。她從頭到腳指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之後,用手指著我臉龐的中央部分。

  「我知道啦,你流鼻血了是吧?」

  「……」

  完全正確!……我是很想這樣說,然後陶醉在感佩之情當中。但只要看看我鼻子裡塞的面紙,這件事應該是任憑誰都知道的吧。

  「流血的原因是頭捶吧?」

  「……」

  「我開玩笑的啦,開玩笑!」

  好神-完全沒錯。搞不好她是個名醫。

  「那先讓我看看你的鼻子喔。」

  她把手伸到我的鼻子前面,拿掉了塞在鼻子裡面的面紙。這時我很清楚地感受到:剛才在左邊的鼻腔裡不知道該往哪裡流的血液,倏地開始在鼻腔裡奔湧。

  「這個沒有大礙啦。」

  真田醫師斬釘截鐵地斷定。

  「跟昨天晚上死掉的那個男人的出血相比,這點鼻血只是小意思。」

  這也算是笑話?如果要算是的話,那可還真是一個超級黑色的幽默。

  真田醫師用手托住我的下顎,用很認真的表情重新凝視了我的鼻頭好一會。這還真是一個不得了的狀況——這麼近距離地端詳真田醫師的臉,我才發現她真的是很有魅力,既有知性的美感,又有少女的可愛。這兩個乍聽之下很衝突的兩種魅力,同時並存在她的身上,也難怪社長和八橋學長把她當偶像了。此外,她的身上還有一股淡淡的香味。這股柑橘類的甜香是怎麼搞的?我內心的悸動翻湧了起來。我用右邊的鼻孔,深吸了一口她的香味,接著便從左邊的鼻孔不斷地冒出血液來。或許美女校醫不適合治療鼻血吧。

  「我還好嗎,醫師?」

  「呃~喔~」

  「哇!醫、醫師!你怎麼了?怎麼突然『呃』的一聲!」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嚇了一跳,不過我還是立刻伸出雙手,撐住她的身體。

  她在我的懷裡倒了下去,說:

  「對不起,有一點,輕~微~的~貧~血……」

  「貧血?」你是醫生耶!

  「不好意思,我對大量出血是不會怎樣,但很怕微量的出血。」

  「……」

  還真是特殊體質。這樣可不適合當校醫。

  「沒關係。我等一下休息一會就好了……啊,剛好。剛好這裡有床。不好意思,讓我稍微、稍微躺一下。」

  「啊?等、等一下!」

  無視於吃驚得目瞪口呆的我,她就這樣用緩慢的動作,把自己的身體擺到了床上去。最後,終於完全佔領這張床的她,閉著雙眼,眉頭深鎖,無力地「呼……」的一聲,嘆了一口氣。我迫於無奈,也只得找張摺疊椅坐下,還找來一條溼毛巾放在她的額頭上。

  我已經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而來到這裡的。

  「呃……赤阪同學,」

  躺在床上的校醫虛弱無力地呼喚了我。

  「流鼻血的時候,最適當的治療方法就是冰敷患部,臥床休息。你自己照這個方式處理一下吧。」

  「好,好,」我連聲應和,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就只一直坐在椅子上。

  「鼻血已經可以先不用管它了。話說回來,我可以問醫師昨晚的事情嗎?」

  七

  有兩件事情得要先問清楚才行——有沒有備份鑰匙和密道。

  「鑰匙我有一把,警衛室那邊還有一把,總共就只有這兩把而已,沒有其它的備份鑰匙,應該也沒有人拿走我這把去打備份鑰匙才對。當然那間保健室裡更沒有祕道什麼的。地板應該是絕對拿不起來,天花板應該也絕對推不上去才對。」

  真田醫師的回答幾乎都在我的預料之內。再更仔細想想:儘管真田醫師再怎麼否認,事實上還是可能會有備份鑰匙,也有可能存在著祕道。雖然她自己脫口說出「絕對」,但這個世界上沒有所謂的「絕對」,重點是「相信」或「不相信」的問題。

  「醫師離開保健室的時間是晚上七點半。當時保健室裡還沒有任何異狀吧?」

  「嗯,當然沒有,當時什麼事都沒有呀。」

  「十分鐘之後醫師回到保健室,就發現凶殺案,對吧?」

  「嗯,沒錯。」

  我其實在不經意當中,問了她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不過她看起來絲毫沒有說謊的跡象。

  「我清楚了。我相信醫師是清白的。」

  我收回午休時間我在生物教室裡說過的「真田醫師真凶論」。這起凶殺案,確實是在真田醫師不在場的十分鐘之間發生的。因此,我想她不可能會是凶手。不對,我相信她不是。

  「謝謝你。」

  躺在床鋪上的她,很坦率地道了謝。

  「對了,上午有刑警來過。我記得是一位叫祖師之谷的警部吧?他一直都不肯相信我,我覺得很煩。」

  「祖師之谷警部還有什麼懷疑的地方嗎?」

  這時,臨時保健室的門口突然響起了一陣很不客氣的敲門聲。真田醫生從床上出聲問:「哪位?」隨後拉門嘎啦嘎啦地被拉開,敲門的人回話說:

  「我是祖師之谷大藏。」

  傳說中的警部,伴隨著他最自豪的「自報全名」,出現在這裡。他出場的時機,絕妙到讓人吃驚。另一方面,他對校醫躺在床上,同學照顧校醫的狀況,露出了很不解的表情。

  在祖師之谷警部的身後,稍隔一點距離的地方,照例還有烏山千歲刑警在。

  「怎麼了?警部有何貴幹?」

  「去,又是你呀。你還真是陰魂不散呀,青山同學。」

  「警部,他是赤阪同學。」千歲小姐委婉地指正他。

  「嗯……是喔?反正青山和赤阪差不了多少。

  祖師之谷警部還真是個死鴨子嘴硬的傢伙。他表現出對我一點興趣都沒有的態度,隨即把話峰轉向真田醫師。

  「醫師,上午請教您的事情,可以再回想一次看看嗎?」

  「鑰匙的事情是吧?」

  真田醫師終於從床上坐了起來,對我簡單扼要地說明:

  「警部懷疑我是不是昨天晚上離開保健室的時候忘了鎖門。對吧?警部。」

  「『懷疑』這個說法有點不妥。我只是在陳述一個可能性而已,一個足以說明昨晚案發現場所有無解狀況的可能性。」

  「等一等,千歲小姐。」

  我照例還是向烏山千歲刑警提問。

  「只要真田醫師忘了鎖門,昨晚的密室狀態就可以解釋了嗎?」

  「是這樣沒錯。赤阪同學,你聽好,」

  千歲小姐代替祖師之谷警部說明原委。

  「我想你也看到了,案發現場的保健室的鎖,只是個鎖頭。一般像這種鎖頭,開鎖的時候是需要用到鑰匙沒錯,但是上鎖的時候是不需要鑰匙的。一個開著的鎖頭,只要把鐵棒的部分用力壓進鎖頭裡,直到有『喀啦』一聲,就完成上鎖的動作了。對吧?」

  「沒錯,鎖頭確實是這樣的東西。」

  「那麼,這裡我做個假設——假如昨天晚上,真田醫師忘了鎖上門。她本人可能一直以為有鎖上,但實際上是忘了鎖的。也就是說,真田醫師把鎖頭放在門口附近,人就走掉了——你可以試想看看,這樣一來,凶手就可以自由地在保健室殺人了呀!因為根本就是如入無人之境嘛。」

  千歲小姐一邊在屋裡踱步,一邊又繼續說下去:

  「凶手帶著被害人,從沒有上鎖的門口進入保健室,然後在保健室裡行凶殺人。被害人的屍體就這樣倒臥在床鋪上。行凶後,正當凶手想要離去時,突然無意間發現了放在門口的鎖頭。凶手一陣竊喜,便把鎖頭帶到走廊上,親手鎖上這個鎖頭,然後揚長而去……這樣的邏輯有任何矛盾之處嗎?」

  我一邊凝望著千歲小姐美麗的雙眉,一邊回答:

  「沒有,沒有什麼矛盾之處……啊,對了,那凶手為什麼要鎖上門鎖才離開呢?」

  這個問題我當然是希望千歲小姐回答,但不知為何,殺出了祖師之谷警部這個程咬金,回答說:

  「啊?這種小事不是很明白了嗎?當然是因為上鎖的話,多少可以延遲凶殺案被發現的時間呀,對吧?這應該一點都不奇怪吧?」

  「確實是一點都不奇怪。」

  換句話說,也就是個不好玩又不奇怪的推論。這種不好玩又不奇怪的事情,從祖師之谷警部的嘴巴里說出來,更是無聊透頂。不過,對於一心尋求破案的警方來說,這應該是一個很皆大歡喜的詮釋吧。

  祖師之谷警部又再問真田醫師:

  「醫師有什麼高見?對於昨天晚上保健室的情況,是不是應該除了現在烏山刑警的這番說辭以外,別無其他可能才對?」

  「喔,我很瞭解警部想表達的意思,不過……」

  真田醫師好像對自己的一舉一動很有自信,擺出了一副和她的外形迥異的強硬姿態。

  「我的回答還是不變。我呀,昨天離開保健室的時候,的的確確有鎖門。我記的很清楚,所以我也只能這樣向您報告。如果警部不相信我的說法,那我也無可奈何。」

  祖師之谷警部露出些許困惑的表情,抓了抓頭。

  「嗯,可是這就怪了,沒有其他的可能啦。」

  祖師之谷警部的口氣,聽起來就像是在責備真田醫師似的。這時候,助真田老師一臂之力的,不正應該是我的責任嗎?

  「警部,凶手進入保健室的路線,不是隻有門口大門這一條路而已吧?還有一扇忘了關的窗呀!那一扇窗才可疑吧?啊,對了,真田醫師……」

  先前都沒注意到的問題,我偏偏在這種時候在想到要問。

  「保健室的那扇窗當時為什麼開著呢?」

  「起因是由於有個裝藥的瓶子打破了。因為那個瓶子裡裝的是帶有阿摩尼亞臭味的消毒液,雖然撒在地板上的部分已經馬上擦乾淨了,但當時是下午七點,昨天晚上的這個時間還有一點悶熱,所以開個窗室內才剛好是適溫。後來,藥品的異味散了,我也就忘記窗戶還開著這件事了。」

  「所以醫師才會讓窗戶開著就離開保健室,是吧?」

  「嗯,沒錯。」

  如果是真田醫師的話,這種不小心還蠻有可能會發生的。應該不是捏造的才對。

  「這樣的話就沒問題啦!警部,凶手是從剛好開著的窗戶進來的。」

  「你可不要胡說八道喔,小子。」

  祖師之谷警部很乾脆地搖了搖頭。

  「窗外的地面上是溼的,而且沒有腳印。就算姑且不論腳印的問題,還是有疑點。凶手為了要殺害被害人,為什麼還要專程從窗戶爬進保健室呢?這不合理嘛。」

  「這當中必定是有什麼原因的吧。」

  連我自己都覺得沒有說服力。

  「原來如此。那麼假設,凶手確實是有原因的好了。這樣一來,就表示被害人也要配合凶手,一起從窗戶爬進保健室。那這個被害人還真是乖呀!乖到要配合凶手,讓凶手把自己殺掉?」

  「說得也是。確實是有一點不合理。」

  「是很不合理吧?不可能啦。」

  「如果說凶手是被害人的同夥,這個角度怎麼樣?聽說被害人不是為了要偷拍明星藝人,才潛進學校的偷拍狗仔嗎?這樣一來,偷拍狗仔窩裡反這個方向,不也有可能成立嗎?」

  「真沒想到會從你這小子嘴裡聽到『窩裡反說』。我不知到你是從哪來的靈機一動,不過,『窩裡反說』是不賴,但是疑點同樣很多:為什麼凶手窩裡反要選在保健室呢?為什麼什麼凶器會是打孔錐呢?」

  「凶器的話,說不定是凶手偶然隨手拿起了保健室裡有的東西呀!」

  「保健室裡面沒有放打孔錐。對吧,真田醫師?」

  「嗯,保健室裡本來就沒有放打孔錐,」

  這樣的話,凶手就變成是專程從別處帶了凶器進來,並且在保健室行凶。難道這不是一宗臨時起意的凶殺案嗎?

  祖師之谷警部見縫插針,趁大家的對話停下來的時候,說:

  「總之鑰匙的事,可不可請醫師再仔細回想一下看看?那我們就先告辭了。烏山刑警,我們走!」

  兩位刑警一同步向門口。

  這時,警部又突然停了下來,輕舉起右手說:「啊,對了對了。還有一個問題。」我內心暗自一驚:警部的口中該不會說出「我老婆……」之類的話吧?我猜想應該有很多警界的警部會想模仿神探可倫坡。

  「還有什麼事嗎?」

  面對滿臉詫異的真田醫師,警部又問了那個曖昧不明的問題。

  「醫師昨天晚上跑到被害人身邊的時候,有沒有撿走被害人身上的什麼東西?或是醫師有沒有看到誰撿走了什麼東西?」

  「啊?我沒有撿走任何東西。如果有撿的話,我會跟警方說。」

  「我想也是。別在意,我不是在懷疑你。啊,對了對了,我也再問一下赤阪同學好了。你呢?你有沒有從案發現場偷走什麼東西呀?」

  「你問醫師的時候就說『撿』,問我就用『偷』,會不會太過分了一點啊?」

  「別動氣別動氣,我順口就說說的嘛。」

  「我既沒偷也沒撿。」

  我滿臉不爽地回答之後,又回馬槍問了他一題。

  「所以就是案發現場有東西不見了囉?是吧,警部?」

  祖師之谷警部用冷淡的態度說了句「沒有,沒什麼」,就掉過頭去,說了句「那我先告辭了」,就拉開門離開了。真田醫師對著他的背影,很溫柔地說了一聲:

  「祝你早日康復~」

  八

  治療完鼻血(?)之後,我也在真田醫師的那聲「祝你早日康復~」當中,離開了臨時保健室。我還一邊在想,我到底有什麼要早日康復的。

  從走廊上的窗戶向外看出去,已經有很多身穿制服的同學,不斷地成群湧到校門口。對了,剛才兵藤說過,下午的課都已經停課了。這樣的話,我也沒有理由久留,差不多該準備回家了。

  就在我正要邁開步伐的時候,我的身後突然有人猛力地撞了上來。我像是被對方的衝擊力道壓倒似地,在走廊上整整轉了一圈半。等到我轉完的時候,在我面前出現的是一張我不認識的面孔。

  對方是一位阿姨,看起來似乎很匆忙的樣子。濃妝和叮叮噹噹的飾品,妝點著她那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

  「哎呀,對不起。」阿姨匆匆道過歉之後,問:「教職員辦公室在哪裡?」

  我指了指教職員辦公室所在的方向,阿姨便草草道謝,快步離開。沿路還留下濃重的香水味。總覺得她匆忙得很心不在焉。

  「那個阿姨在搞什麼?有要開家長會嗎?」

  可是,在發生凶殺案的隔天開家長會也很奇怪。我歪著頭想,這時背後突然冒出一個聲音跟我說:

  「那位阿姨……」

  我嚇了一跳,回過頭。沒想到在我眼前極近的地方站著一位女孩。這張臉,是昨天晚上也看過的臉——演藝班三年級,西野繪里佳。

  「是藤川同學的母親喔。」

  「啊?」我用不明究理的表情反問。

  「藤川同學是誰?」

  「就是藤川美佐,我的同班同學囉。」

  最近人氣扶搖直上的偶像藤川美佐,好像是個高三生。她念的當然是演藝班,所以和西野繪里佳也是同學。不過,就算我啟動所有的想像力,也很難想像出藤川美佐和西野繪里佳坐在彼此的隔壁座位,一起上課的光景。對我們一般學生來說,儘管這些演藝班的同學是同一所學校的人,但還是讓人感覺他們是一團謎。

  「那為什麼藤川美佐的母親,要這麼匆忙地趕到學校來呢?」

  況且還是凶殺案的案發隔天,啟人疑竇。

  「其實呀,」西川繪里佳壓低了音量說,「藤川同學今天沒來學校上學。」

  「不會是因為有工作在身吧?」

  如果是因為工作而請假的話,西野繪里佳就沒必要壓低音量了。

  「當然不是,是無故缺席。而且狀況還很詭異。」

  西野繪里佳像是在顧忌著隔牆有耳似地,一邊小聲地繼續說。

  「你們應該也知道我昨天晚上留在自習室參加本多老師的課後輔導吧?我記得你們和工友伯伯一起過來自習室巡察的時間,是晚上七點過後吧。」

  「嗯,沒錯。當時西野同學你的確是和本多老師兩個人一起待在自習室。」

  「不過,其實這句話說得不完全正確。昨天晚上參加課後輔導的,是本多老師、藤川同學和我,總共三個人。剛好就在你們出現在自習室之前,藤川同學確實有跟我一起上本多老師的輔導課。後來藤川同學上完課先離開,而你們幾乎就像是和她擦身而過似的,在她離開之後才走進自習室來。」

  「是喔?我還真的都不知道。不過這有什麼問題嗎?」

  「你還真是遲鈍呢!」西野繪里佳像是有點不耐煩似地扭動了一下身體。

  「你聽好,昨天藤川比我們早一步離開的時間,是晚間七點。接著在晚間七點半到七點四十分之間,發生了那一起凶殺案對吧?被殺的人是假扮成我們學校學生的一名男子——我想一定是個進來偷拍偶像的傢伙。」

  「嗯,據我所知,死者確實是個專門偷拍的自由攝影師。」

  「是嗎?那就包準錯不了。被殺的是個專找偶像偷拍的攝影師,然後今天藤川同學就下落不明瞭……這樣你應該懂了吧?」

  「啊?等、等一下。藤川美佐下落不明瞭嗎?不是一般的無故缺席,而是下落不明?」

  「嗯,幾乎確定就是下落不明瞭。有跟她的幾個好朋友聯絡過,都找不到人。擔任班導師的本多老師當然也不知道她為什麼缺席,她媽媽又那樣倉皇地趕到學校來……。結論就是現在沒有人知道藤川同學到底人在哪裡。這不是下落不明是什麼?」

  原來如此。這或許可以說是下落不明瞭。

  「會不會是有什麼私事才請假沒來的?」

  「不可能的,藤川同學本來應該有打算今天要來上學才對。她明明昨天晚上離開自習室的時候,還跟我說了一聲『明天見囉』才走的呀。」

  「有說『明天見』呀……。」

  然而,到了今天,藤川美佐卻下落不明瞭。也就是說,昨晚藤川美佐可能發生了什麼不測?這樣看來,這個「不測」,很有可能是和田所健二凶殺案有關的事情?

  當然我不能妄下論斷。不過,時間點吻合,再加上偶像和專門偷拍的狗仔攝影師這兩者之間的關係,讓我的想像不禁越來越延伸。

  「搞不好是藤川美佐殺了田所健二,然後畏罪逃逸……?呵呵,怎麼可能嘛?應該沒這回事吧。」

  不假思索說出口的話,被我自己否定了。

  「藤川美佐真凶論」——因為我覺得這再怎麼說,都是個太跳脫的奇想了。

  然而,在我身旁聽著這段話的西野繪里佳,卻脫口說出和我截然不同的感想:

  「哎唷,就算藤川同學真的殺了偷拍狗仔,我也不意外。我反倒會想跟她說一聲『做得很好』,順便再畫一朵大花送她呢。演藝班的人,應該大家心裡都會這樣想吧。」

  「……」

  我對她這番露骨的告白,大為震驚。社長也說過,西野繪里佳是個很嗆的女生。

  九

  我和西野繪里佳分道揚鑣之後,一個人走到教學大樓外。

  藤川美佐的失蹤,和偷拍狗仔之死,吻合得令人想不追究也難。可是,單就兩者的關聯性來想想:有沒有什麼強力的證據,是足以將這兩者連結在一起的?答案是否定的。因為目前不可否認的是:自由攝影師凶殺案和偶像藝人失蹤事件,有可能只是偶然前後發生的兩件事而已。

  無意識之間,我的雙腳走向了昨天晚上的凶殺案現場,也就是組合屋校舍。

  現在組合屋校舍附近當然是已經被封鎖了。除了像我這種普通的學生之外,就連原本以這裡為據點的老師們,現在也是半步都不準踏進這幢校舍去了。

  不過,當我走到第一教學大樓的後面,卻發現音樂老師小松崎律子和教美術的久屎毅,正從這裡遠望著組合屋校舍。

  「老師好。」

  我隨即走到兩位老師身邊問好。畢竟笑容是讓嫌犯鬆懈戒心最好的方法。

  「喔,是昨天晚上在場的那個小子嘛。」

  「我記得你是赤阪同學吧?」

  兩位老師也用不亞於我的燦爛笑容迴應。想必他們心裡,包準也把我當成是個嫌犯了。

  「兩位老師在這裡做什麼呢?」

  「就被從該待的教室裡趕出來啦,所以現在無家可歸,在到處遊蕩呀。反正下午的課也都停課了。」

  「你還不回家嗎?」

  我打算隨便說個藉口,敷衍掉小松崎老師的問題。

  「沒有呀,就,上課是停課了,可是社團活動沒停呀。」

  「社團活動?你是哪個社團的?」

  「我算是偵探……偵探小說研究社的一員。」

  「我們學校有這種社團嗎?久保老師,您聽過這個社團嗎?」

  「我也不知道咧。」

  又高又壯的美術老師左右轉動著他那粗眫的脖子。

  「不過,我們學校有很多奇奇怪怪的社團,所以有些我們沒聽過的社團,也不足為奇。你們社團有指導老師嗎?」

  「是教生物的石崎老師。」

  「有這位老師嗎?久保老師,您聽過嗎?」

  「我也沒聽過咧。」

  你蘇幫幫忙。

  「不過,我們學校有很多奇奇怪怪的老師,所以有些我們沒聽過的老師,也……」

  不足為奇?原來如此,這倒是言之有理。

  「對了,你呀……」久保用極其認真的表情問我。

  「你既然是偵探小說社的人,就表示你對運用『灰色腦細胞』解開密室之謎之類的事情有興趣吧?」

  灰色腦細胞?那是什麼東西?我沒聽過(※「動動你的灰色腦細胞」是推理大師克莉絲蒂筆下名偵探白羅的口頭禪。)。

  「呃,算是對密室有興趣吧。」

  總之先回答個安全的答案。

  「我也是。那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覺得在美術教室的我,還有在音樂教室的小松崎老師,有可能攀在那幢組合屋校舍的屋檐和雨槽上嗎?然後還要一邊攀在上面,一邊橫向移動到保健室,再從保健室的窗戶闖進保健室裡的這種特技,你覺得我們可以做得到嗎?」

  我又再重新打量了兩位老師一番。美術老師的腹部四周是肥胖有餘,音樂老師,則有一雙看起來彷彿拿不動比口琴更重的東西似的纖細手腕。

  「我想久保老師說的那種特技,兩位應該辦不到吧?完全不可能嘛!兩位又不是紅毛猩猩或黑猩猩。」

  「哈哈哈,那個動物很棒。真凶應該是紅毛猩猩吧。」

  「哈哈哈,別傻了,這種情節,就算寫得進推理小說,也只會是個三流作品罷了。要是有人敢寫這種情節的小說,那個人保證會成為大家的笑柄。」

  「……」久保突然收起了笑容。「問你一件小事:你真的是偵探小說研究社的人嗎(※世界第一本推理小說,由愛倫坡所著的《莫爾格街凶殺案》,真凶就是一隻紅毛猩猩。從「灰色腦細胞」到這段對話,久保老師赫然發現赤阪對於推理經典一無所知,感到十分驚訝。)?」

  「是……是、是啊。」

  咦?我說了什麼不妥的話嗎?

  空氣突然變得很尷尬,幸好小松崎老師開口救了我。

  「重點呢,就是因為久保老師和我,在案發時間,也就是昨天晚上,剛好分別待在音樂教室和美術教室,所以呢,就有人認為會不會是我們用剛剛說的那種特技,犯下了昨晚的殺人案。」

  「就是說呀!」久保也跟著點頭,「當然啦,我和小松崎老師怎麼可能會是犯人嘛!昨天晚上,我們只是剛好都還有工作,所以剛好還留在學校而已。你應該會相信我們吧?」

  「呃……嗯,我當然相信。」

  總之,這種情形之下,我也只能這樣回答吧。

  氣不過,如果兩位老師不是凶手的話,那麼凶手就是另有其人囉?」

  「那當然。」

  「兩位不覺得,昨天晚上,當兩位老師還各自在美術教室和音樂教室工作的時候,這個凶手很有可能就在組合屋校舍附近遊蕩嗎?」

  「嗯,有可能——你想說什麼呢?」

  「沒什麼,只是想說搞不好兩位老師有看到窗外有什麼可疑人影閃過。」

  「哈哈哈,要是真的有看到可疑人物的話,早就大聲宣傳啦。可是,很遺憾的是,我什麼都沒看到。因為太陽下山以後,我就把窗簾給拉上了。」

  「我也是,」小松崎老師說。「因為我的窗戶是隔音玻璃,再加上有拉窗簾,所以根本就完全搞不清楚窗外的狀況。平常我會覺得這樣很好,可以專心工作;但昨天這點好像卻反倒成為絆腳石了。」

  「真煩。什麼都沒看到,反而還會被用有色眼光懷疑。」

  「懷疑兩位老師的是誰呢?」

  「就是國分寺警署的刑警呀。叫什麼名字來著……名字很像私鐵沿途停靠站似的二人組……」

  接著,我們的身後隨即傳來兩個人自報姓名的聲音——一個是男聲,一個是女聲;一個是小田急線,一個是京王線。

  「我是祖師之谷大藏。」

  「我是烏山千歲。不好意思,打擾各位談話了。」

  千歲小姐帶著抱歉的表情,稍微低下了頭。

  「哎呀唉呀,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呀。兩位有何貴幹呀?這回是又想到什麼其他的犯罪手法啦?好呀,且讓我拜聽一下高見。不過,可要是肥胖的美術老師和三十歲的音樂老師都能辦得到的手法才行喔。」

  久保這番語帶諷刺的發言,讓祖師之谷警部不太開心地板起了臉,說:

  「您先別生氣,大家有話好說。我們警察呢,也不是特別懷疑兩位,我們只不過是在考慮各種可能性。這點希望請您諒解。」

  「原來如此,考慮可能性是嗎?這還真有趣呢!」

  久保用手託著下顎,像是在挑釁似地盯著兩位刑警,說:

  「既然這樣的話,就讓我來講講另一個可能性吧?我倒想聽聽正牌刑警的高見。對了,那個偵探小說社的同學,你也來聽一下吧。說穿了,就是一個簡單的密室機關。」

  「什麼樣的密室機關呢?」我問。

  「嗯,我是從這裡遠望那個組合屋校舍的窗戶,突然想到的啦。」

  久保從襯衫胸口的口袋裡拿出香菸,點上了火。接著,他用冒著煙的菸頭,指了指保健室窗戶的方向,說:

  「簡單來說,就是隻要把打孔錐,插到站在那扇窗彼端的男人胸口就行了。但是,不能在窗外的地面上留下腳印。對吧,刑警大人?」

  祖師之谷警部用一付「總之沒錯」的態度點了頭,說

  「把事情很單純化地去想,就是這樣沒錯吧?這樣一來,就會再衍生出另一個問題,也就是『被害人為什麼會在保健室裡』。」

  「這一點我無從得知。不過,總之請容我單純就殺害被害人的手法來思考。」

  「可以呀。那要怎麼樣才能殺害他呢?」

  被兩位刑警和小松崎老師,再加上我,總共四個人的視線緊盯著的美術老師,好像很舒服似地吐了一口煙。

  「凶手說不定是朝著窗戶把凶器丟進去的。」

  祖師之谷警部和千歲小姐互看對方一眼。兩人臉上的表情都寫著「怎麼可能」。然而,美術老師還繼續說下去。

  「從這裡到保健室的窗戶,只有不到十公尺,距離不算太遠,東西應該很容易就可以丟得過去才對。」

  我看了保健視的窗戶一眼——確實距離不是太遠,但可以發現到窗戶前面有一些遮蔽物。

  「那棵松樹不會擋到嗎?」

  我指著那四棵並排的松樹當中,最旁邊那棵很有特色的松樹說。四棵松樹當中,有三棵都長得很筆直,只有一棵的生長方向,從第一教學大樓看過去是往右傾斜著長的。

  「嗯,你說的是太郎鬆吧?的確,這棵樹是會讓人有點疑問。不過,各位都看到了,它是一棵斜著長的樹,所以窗戶並不是完全被它擋死的。如果瞄準太郎松樹乾的側邊,應該可以把打孔錐丟進保健室的窗戶裡去。」

  「喔,原來那棵松樹叫做太郎鬆呀?」轉學進來的我,這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情。「有什麼傳說嗎?例如說以前有個太郎上吊之類的。」

  「嗯,是有傳說以前有個叫太郎的同學,在那棵松樹的樹幹上綁繩子上吊呀。」

  還真的蒙對了!

  「反正,這都不是真的。不過就是那種每所都會有的校園奇譚罷了。你看,那棵長斜的松樹,很適合上吊自殺吧?它看起來就像是為了要配合上吊需求似地,整棵樹都斜著長。就算時代再怎麼變,同學們腦子裡想的那些事大概都大同小異。所以呢,不管什麼時代,總會有學生流傳在那棵松樹上吊之類的鬼故事。到後來這些傳說根深蒂固下來,而那棵只是剛好斜著長的松樹,就被冠上了『太郎鬆』這個聽起來頗像那麼回事的名號。」

  原來如此,這種事倒是蠻常聽說的。

  「順帶一提,這個傳說還有好幾個版本呢!『上吊自殺的太郎,屍體就像個單擺似地,在無風的夜裡搖搖晃晃了一整晚』、『每逢太郎的死祭,太郎鬆附近就會出現脖子上纏著繩子的太郎鬼魂』、『太郎的真名其實叫做次郎』等等。」

  「請不要再講那些恐怖的事情了!」

  千歲小姐跳出來,對久保那些有點像鬼故事(?)的話題叫停。久保露出淺淺一笑,說:

  「哎唷,刑警大人再怎麼樣還是個女人,所以比較不敢聽這種話題呀?」

  「不,我是無所謂……」

  女刑警用手指著自己身後那個彎著身子、塞著耳朵的主管,說:

  「祖師之谷警部會怕,這樣他會無法辦案,所以可不可以請你們不要再說下去了?反正這些與案情無關……警部,你可以不必再害怕了,恐怖的話題已經說完了喔……再說,好像也不是那麼恐怖吧?該正常點了!」

  千歲小姐要求祖師之谷警部再回來辦案。看起來好像沒那麼簡單的樣子。

  我往旁邊掃了一眼,發現小松崎老師的表情不像是怕,是一種很複雜的表情。接著,這時候,她口中像是失神似地,喃喃吐出幾個字:

  「╳╳……╳╳……」

  「?」

  我沒聽到。但她確實應該有說了什麼才對。我內心湧起一股想向她問個清楚的衝動,但卻被回來辦案的祖師之谷警部給打斷了。

  「真是不好意思,讓各位見笑了。我已經沒大礙了。那個那個,對了,我們講到哪了?」

  沒有人答得出來。

  千歲小姐「咳」地清了喉嚨之後,說:

  「應該是講到機關的事情,說凶手會不會是朝著保健室的窗戶把凶器丟進去的。」

  「喔喔,沒錯。不愧是烏山刑警。」

  「謝謝您的讚美。」

  祖師之谷警部又轉向久保。說:

  「原來如此,你認為是空中飛來一根打孔錐是嗎?沒錯,從這裡丟過去的話,的確可以丟得到保健室的窗戶。不過,要能夠讓打孔錐不偏不倚地剛好插進被害人的胸口,未免也太剛好了一點吧?當然凶器如果是飛進去的,確實不會在地上留下凶手的腳印。……不過現實上還是不太可能成立。」

  被正牌刑警推翻自己說法的久保,帶著滿臉的不悅,把已變短的菸頭捻熄。

  「如果用丟的不可行,那也可以用弓箭呀。就把打孔錐綁在箭頭上,瞄準保健室的窗戶射。打孔錐貫穿了被害人的心臟,被害人就倒在窗邊的床鋪上死掉了。」

  「這樣箭會留在案發現場喔。」

  「這個只要在箭尾綁上繩子就行了。凶手只要把繩子拉回來,就可以把箭收回來了。這樣一來,如果只剩下打孔錐刺在被害人的胸口,那就成了昨天晚上我們看到的狀態了。如何?這樣的命中率,應該就比空手投擲凶器要來得高了吧?」

  「嗯,話是沒錯……烏山刑警,你的看法呢?」

  祖師之谷警部好像有一點被久保的機關說動了。然而,千歲小姐的意見卻出人意料地嚴格。

  「不可能。別忘了昨晚保健室的窗戶會開著,只是一個偶然喔,警部。」

  「所以凶手就利用這個偶然來犯下……」

  「這是不可能的。如果是利用這個偶然來犯下凶殺案,那就應該不可能使用久保老師所說的那種講究的凶器,因為凶手一定要事先準備才來得及。」

  「沒、沒錯。果然不愧是烏山刑警。」

  「謝謝您的讚美。」

  祖師之谷警部轉向久保,斷言說:

  「你的機關在現實上還是無法成立。」

  「聽起來好像是如此。」

  久保莫可奈何地聳了聳肩,承認自己徹底失敗了。

  「那個……刑警大人」

  小松崎老師彷彿是在等討論告一段落似地,轉移了話題。

  「刑警大人應該是有什麼事要找我們,才會到這裡來的吧?」

  「啊啊!沒錯沒錯。」

  祖師之谷警部大聲說。

  「我們可不是為了要討論這個機關才來的。我有一個簡單的問題想要請教二位。我想問的是……

  我搶在他前面先說:

  「兩位有沒有在案發現場撿到什麼東西呢?或是有沒有看到誰撿走了什麼東西呢?」

  「喂!為什麼是你講呀!那是我的臺詞耶。你擅自偷走我的臺詞,這可是竊盜罪。」

  警部滿臉通紅地胡言亂語了一番。他勃然大怒的樣子,彷彿是這個問題攸關他的性命似的。看來我好像奪走了他一個很重要的東西。

  這時,兩位老師分別表示:

  「沒有呀,我什麼也沒有撿。」

  「我也沒看到有人撿走什麼東西。」

  都是很一般的答案。

  只有千歲小姐一個人很冷靜地把他們的答案記錄在記事本里。

  十

  兩位刑警問完問題之後,就又不知道消失到哪裡去了。

  接著,久保向小松崎老師恭敬地鞠了個躬,準備告退。

  「那麼我就先告辭了。難得下午不用上課,和刑案相關的惱人事就交給學校高層和警方去處理,我們這些平凡的老師呀,還是不宜久留在學校,速速回家最好。你說對吧,小松崎老師?」

  美術老師說完,也沒等音樂老師回話,就轉身離開了。

  剩下的就只有我和小松崎老師兩個人了。我抓緊機會,追問她剛才嘴裡喃喃自語的事情。

  「剛才老師有自言自語對吧?您是在說什麼呢?」

  「啊!」小松崎律子彷彿是被抓到了小辮子似的叫了一聲之後,裝傻地說:「哎呀?我有自言自語嗎?」

  越想矇混過關就越可疑。我可是不會輕易放過她的。

  「嗯,絕對錯不了。剛才,就在久保老師說完太郎鬆的鬼故事之後,老師就一邊自言自語地不知道說了什麼,看起來若有所思的樣子。」

  小松崎老師像是自知無法再掩飾似地,嘆了一口氣。

  「沒錯,你看得還真仔細。剛才我的確是在想事情,因為久保老師所說的那段話當中,有讓我難以釋懷的地方。」

  「久保老師的那段話,指的是太郎鬆的事情嗎?那種破綻百出的鬼故事,跟這起凶殺案會有什麼關係?」

  「不,故事本身當然不值一提。不過……」

  「不過什麼?請老師不要隱瞞,告訴我吧。」

  我像是就要找到證據似的。而老師則是嚇得睜大了眼睛,說:

  「你不愧是偵探小說研究社的人,對這種事情真的很有興趣。好吧,但是我們就只在這裡講,你可以答應我不可以跟任何人說嗎?」

  「我答應我答應。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是嗎……」小松崎老師終於要說出祕密了。「久保老師有提到這一段吧?『屍體就像個單擺似地,在無風的狀態下搖搖晃晃了一整晚』之類的。我聽到『單擺』這個字的時候,腦海裡突然想到了一些其他的事情。所以才會不小心脫口喃喃自語地說『單擺……單擺……』的。」

  「『單擺』是嗎?老師的意思是說它跟這宗凶殺案有關係嗎?」

  從她嘴裡吐出了這個出人意表的關鍵字,我吃驚的瞪大了眼。

  「我也還不是很確定……不過,它搞不好會是破解密室之謎的關鍵。雖然我現在也還在思考。」

  「但是『單擺』和『密室』到底有什麼關係呢……?」

  「對不起,我現在只能說到這裡。赤阪同學,那我先走囉。剛才的約定,你一定要遵守喔!再怎麼樣都不可以跟那兩個人說喔!要不然這樣祕密就不是祕密了。」

  「那兩個人」想必指的一定是多摩川社長和八橋學長。

  「好、好好,我不會說出去的。等一下,等一下嘛,老師!再給我一點提示嘛!」

  小松崎老師揚長而去,我死命地想要叫住她。

  然而,她看起來完全沒有打算停下腳步。音樂老師就這樣從中央玄關往第一教學大樓走,然後在我視線裡消失。

  要想去追她的話,其實也不是追不上。不過,逼這麼緊不是我的作風。我回過神來,把音樂老師說的那個充滿謎團的關鍵字,拿出來在口中反芻。

  「『單擺』和『密室』嗎?單擺、單擺……」

  於是,一串單純的聯想開始在我的腦海裡馳騁。接著,我脫口哼出了某首懷念金曲。

  我哼的是「古老的大鐘」的旋律。

  一提到「單擺」,我只想得到「擺鐘」而已。

  十一

  「兵~崩~幫~崩~」

  突然間,響起了一陣悠揚的鐘聲,和凶殺案隔天的氣氛完全不搭。擴音器傳來校內廣播的聲音。

  接著,傳來的是女同學可愛的聲音。聽著這個很熟悉的聲音,我不禁停下了哼唱,張大耳朵仔細聽她說什麼。

  「報告。今天下午的課程,因故已全部停課……」

  這應該是廣播社某一個社員的聲音吧?光聽這個聲音,就讓人覺得心靈好像被洗滌了一番似的,是一個聽起來很純淨、很溫柔的美聲。只可惜,不知道是不是線路的接觸不良,這個廣播聲裡混著些許雜音。

  「……還留在校園內的人員,請立即離開學校。」

  原來是要催促大家快放學的校內廣播。即便是很平淡呆板的訊息,只要用她的聲音來講,就讓人覺得宛如一首詩篇。

  聽說這個不知名的美聲,意外地還擁有為數不少的支持者。話說回來,我也是其中的一員。她到底叫什麼名字呢?是二年級,還是三年級?應該不會是一年級吧?總之,是個讓人魂牽夢縈的存在。

  「……重複一次……」

  嗯嗯,要重複幾次都可以。我又更張大了耳朵細聽。

  「……今天下午的課程,啊!」

  突然,擴音器彼端的那個美聲發抖了起來。光天化日之下,廣播視聽室裡竟發生了慘劇!恐怖的黑影襲擊了廣播社女神!我感到一陣極度的緊張。

  然而,就在下一瞬間,我的耳裡聽到的竟是一個熟悉的惡聲。

  「嘿,佳代子呀,怎麼啦?幹嘛一副吃驚的表情?是我啦,是我。閒著也是閒著,就跑過來這裡玩一下囉。」

  是多摩川社長,如假包換。而且,從他的口氣聽起來,他顯得相當地放鬆。恐怕就多摩川社長的角度看來,這位三年級的女生「佳代子同學」也是他的朋友之一吧。

  「那個、那個、那個……」

  發生了這種出人意表的狀況,「佳代子同學」已經瀕臨崩潰邊緣了。這也難怪,這根本就像是突然被怪獸攻擊一樣。就某種層面上來看,這無疑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發生的慘劇。

  「啊~啊~廣播社還真好呢,有這麼富麗堂皇的社辦。我們可是沒有社辦、沒有預算,只有知性與時間呀!」

  「喂~喂~現在,這個~這個啦!」

  「這個?喔~好讚的麥克風吶。啊,對了,佳代子呀,下次要不要跟我去唱歌?我呀,可是很會唱喔,特別是南方之星之類的。」

  「不、不是啦!」

  「要是能在這裡一起~死去的話~那就好了~」

  這首又不是南方之星的歌——我在擴音器的這一頭說他,也無濟於事。

  「八橋學長呢?八橋學長不在他身邊嗎?」

  要是在的話,應該早就把他擋下來了才對。這樣一來,究竟誰才能阻止社長繼續暴走?

  「捨我其誰啊!」

  我終於發現了自己的使命所在,便往廣播視聽室全力狂奔。

  就在我衝上二樓樓梯的時候,剛好碰到了從走廊上衝過來的學長。

  「啊!八橋學長!」

  「豬頭在三樓啦!三樓!」

  八橋學長指著往上的樓梯大喊。我再加足了馬力往上衝。

  來到三樓的廣播視聽室。我和八橋學長猛力拉開了拉門,衝了進去。

  廣播視聽室,是個設定在學校裡,但卻又帶有特殊性的空間。裡面排著各式器材,地板上有許多電線蜿蜒著。這種光景,宛如廣播電臺的一間錄音間,也像是灌錄唱片的錄音室。我充分可以想像:這樣的氛圍,恐怕更刺激了多摩川社長想唱的心情。即便是如此,在我們眼前展開的光景,幾乎已是人間煉獄。

  三年級的女同學,已經被逼到牆角,用半哭著的狀態,倉皇地不斷重複喃喃囈語說:

  「不是我的錯,不是我的問題。」

  原來這就是「佳代子同學」的廬山真面目。她的臉龐和聲音一樣,都非常地美麗。不過現在可不是打招呼的時候。在佳代子的身邊,社長右手正拿著麥克風,左手把電線纏在手上,興致高昂地準備要自己一個人繼續踏上愉快的旅程。

  「相隔越遠~愛越深~眷戀呀~」

  「給我差不多一點!」

  不等社長唱完,八橋學長的一記跳躍膝蓋技,已經重擊在社長的顏面部位。

  社長髮出一聲「嗚!」,整個人飛到窗邊,頭部還在那邊撞到了桌角。社長「嗚呃」地呻吟過後,就靜下來了。反作用力讓原本放在桌上的筆筒和資料,全都掉下來砸在社長頭上。

  哀哉!多摩川社長倒在廣播視聽室,我把滾落到地上的麥克風撿起來,雙手合十。

  十二

  「搞不懂你。你到底是在想什麼咧?」

  靠八橋學長協助才能起身的社長,用臉上無光的表情說:

  「對不起。唱到第二首確實是有點太過分了。下次我唱完一首就下來。」

  應該不是這個問題才對。

  接著,有兩位老師,一前一後趕到這裡來。先到場的是歷史老師,同時也是廣播社的指導老師——島村佑介。

  「喂,你沒事吧?有沒有被怎麼樣?」

  島村關心的是半哭著的「佳代子同學」。接著,剛剛才在中庭和我道別的音樂老師——小松崎律子也露面了。

  「這裡究竟是在鬧什麼事!」

  她看來似乎對這宗不自愛的胡鬧非常震驚,還進到了廣播視聽室裡的中央區塊。

  「不,不好意思,小松崎老師。驚動各位了。」

  島村以廣播社的負責人身份,低頭道歉。接著隨即痛罵多摩川社長:

  「搞什麼呀你,多摩川!你又來了。你去年不是也在午休時間的校內廣播時間闖進來唱過〈親愛的艾莉〉嗎!」

  看來社長去年真的有唱南方之星的歌。儘管如此,第二次鬧這種事,那還真是讓人震驚到目瞪口呆。

  「這次我絕對不會饒過你。過來,我要教訓你。還有八橋,你也過來。總之就給我過來,少廢話。」

  島村佑介光處罰社長還不滿意,還要把他的搭檔八橋學長也抓來處罰。

  「哎,跟我沒關係耶。」

  八橋學長這句很正當的抗議,並沒有傳進島村的耳朵裡。島村一邊痛罵兩位學長,一邊將兩位學長拖到廣播視聽室的門口。

  「小松崎老師,那就由我來好好說他們一頓,請您放心。嗯?小松崎老師?」

  島村叫了呆立在窗邊的音樂老師。

  「咦?……我在。有什麼事嗎?」小松崎老師像是剛回過神來似地轉過頭來。

  「您在這裡還有什麼其他的事情嗎?」島村用不解的表情問。

  「不、沒有,沒什麼特別的事。」

  小松崎老師用力搖著頭,一邊擠出生硬的笑容,一邊離開窗邊,往島村所在的方向走。兩位老師就這樣帶著兩位問題學生,一起走出了廣播視聽室。

  因此,廣播視聽室裡就只剩下我和佳代子同學兩個人,彷彿就像是巧妙安排過似的這個絕佳狀況。我的心噗通噗通地跳。

  得講點什麼才行得講點什麼才行得講點什麼才行。

  越是這麼想,越是找不到合適的句子說出口。就這樣渡過了大約三十秒的沉默地獄。我實在是受不了這幾近永恆的空白時間,早已在心裡舉起了白旗。

  辦不到,我絕對辦不到。對以知性與純情為賣點的我來說,要跟心儀的三年級女同學在這種封閉的情況下若無其事地交談,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務。

  「你是赤阪同學對吧?」

  「嗯,是的。我叫赤阪通,請叫我阿通就可以了。」

  「我叫山下佳代子。叫我佳代子就可以了。」

  咦?真的嗎?那我就不客氣了。

  「你是佳代子同學呀?你的名字很好聽耶。啊,我常聽你做的校內廣播,你的聲音很好聽。」

  「謝謝你。」

  喔耶!我若無其事地交談成功啦!奇蹟果然是件讓人不知何時會在哪裡出現的事呀。我陶醉在知性與純情的勝利當中。

  「對了,昨天的那起案件,」

  「啊?」我的陶醉就在這一瞬間完全清醒。

  「『啊』的意思是……?你不是赤阪同學嗎?」

  「是,是的,我是赤阪同學喔,我是。」

  「是今年春天開始隸屬於偵探社的赤阪通同學,對吧?」

  「是的,我是偵探社的赤阪通,請叫我阿通。」

  「我叫山下佳代子,請叫我佳代子吧。」

  「嗯,這點我已經知道了。」

  「話不多說。關於昨天的那起凶殺案,」

  「?」我搞不懂。

  「我就我知道的範圍簡短跟你說一下。不過,我知道的事情,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因為再怎麼說,畢竟我在臺面上還是個廣播社的社員。」

  「???」她到底是在說什麼。

  「阿通學弟,你有在聽嗎?怪了,社長明明說阿通學弟是一個將來大有可為的新人呀……。你至少應該曉得我的立場吧?阿通學弟。」

  「……」

  「阿通學弟~」

  「……啊,我懂我懂。那個,佳代子同學該不會,也是偵探社社員?」

  「沒錯。我是隸屬於廣播社的偵探社社員,山下佳代子。我喜歡的捕手是古田選手。」

  錯不了。她是多摩川社長和八橋學長的同類。

  「話不多說,關於昨天的那起凶殺案……討厭啦,從剛剛到現在話題一點進展都沒有。好,那我就講快一點吧。就我掌握到的資訊來看,演藝班的導師,也就是數學老師本多和彥,以及擔任廣播社顧問的歷史老師島村佑介,是有可能殺害專門偷拍的狗仔攝影師田所健二的兩個嫌犯。怎麼說呢……」

  「等、等一下。田所健二的姓名和職業,目前應該還只有一小部分的人知道才對喔。這些東西更沒有刊在報紙上。佳代子同學,你為什麼會知道這些事情呢?」

  「我聽社長說的。」

  「廣播社的?」

  「不是跟你說了我是隸屬於廣播社的偵探社社員嗎?社長指的當然是多摩川社長呀。我接收到社長的指示,要我搜集可能和這件案子有關的資訊,所以現在才在這裡報告結果。本來我應該要直接向社長報告才對,但你也看到了,社長現在變成那個樣子,所以,阿通學弟,你聽好,我要從『怎麼說呢』再繼續說下去囉。」

  「啊,好。請您繼續。」

  事已至此,我也只能聽她說下去了。

  「怎麼說呢?據說本多和彥大概在半年前抓到闖進我們校園裡的偷拍狂,非常生氣,於是便對手無寸鐵的偷拍狂暴力相向。所以他是有這樣一筆前科的。」

  「哦~那個本多對人施暴過呀?那島村呢?」

  「據說當時島村有和本多一起對偷拍狂施暴。總而言之,島村拔刀相助,幫了自己的同事本多。至於被兩個人拳打腳踢的偷拍狂呢,身受重傷,連高貴的照相機都被弄壞了。」

  「原來如此。就算對方是偷拍狂,做到這樣還是不妙吧。」

  「你說得對。一般認為這兩個人應該是出於想要保護學生不受非法闖入人士欺侮的立場,也就是出於一種正義感,才會採取這樣的行動。可是,即便如此,還是做得太過火了。照常理來說,應該是把偷拍狂抓起來交給警察就夠了。可是,本多和彥和島村佑介竟然擅自對偷拍狂施以暴力。」

  「那他們有受罰囉?」

  「不,他們並沒有受到任何正式的處罰。校方並沒有將兩位老師交給警方,而偷拍狂也有些見不得光的事情,所以沒有向警方舉報兩位老師。結果這件事因為就這樣沒有被搬到檯面上來,只在私下協調完就解決了事了。以上這些資訊都是在演藝班和廣播社裡面大家口耳相傳的,基本上就像是本多、島村這兩位老師的英勇事蹟似的,所以我不敢說一定完全屬實。不過呢,傳書內容都說得頗為具體,所以還算是有其可信度才對。你聽懂了吧,阿通學弟?你知道這件事背後代表著什麼意思了嗎?」

  「換句話說,我們可以想見:不管是本多和彥或是島村佑介,都對偷拍狂懷有一種異於常人的嫌惡。這種嫌惡,有時候甚至可能會演變成為暴力相向。」

  「沒錯。他們甚至可以說是對偷拍狂到了憎惡的地步了。」

  「可是,就算是這樣,也還不至於到殺人吧?如果是抓到偷拍狂的時候揍他一頓之類的,這還可以理解……啊!」

  這時,我的腦海裡突然靈光乍現。

  「該不會當時被兩位施暴的偷拍狂,就是田所健二吧?」

  「問題就出在這裡了。這一點,我也很想知道答案,可是無從得知。老師們當中完全清楚整件事情全貌的,只有教務主任鶴間,以及下面的幾個人而已。我根本沒有辦法查。」

  「嗯~那還真是可惜呀。」

  我頓時陷入一陣沮喪。基本上是不可能去詢問本人或教務主任的吧?這條線已經不可能再追查下去了。

  「不過呢,當時偷拍狂想偷拍的人物是誰,這一點我倒是很清楚。因為後來當事人自己跟很多人說過當時的狀況。」

  「是喔?那就直接問她,搞不好就可以對半年前偷拍狂的事情多瞭解一點了。當事人是誰?」

  「是藤川美佐。」

  「啊!」

  我大吃一驚,啞口篡吾。因為我作夢也沒有想到會在這裡聽到她的名字——人氣偶像藤川美佐。可是,謠傳說她在凶殺案發生的那晚之後就失蹤了。

  「是那個藤川美佐……」

  「嗯,就是當紅的那個偶像。她在半年前那件事情發生的時候,還沒有走紅,只是一個還沒真正成為藝人的無名小卒而已。」

  山下佳代子好像把該說的話都說完了似的,轉換了一個口氣,說:

  「以上這些事情,請你轉告社長。順帶一提,先講清楚,我山下佳代子可沒有認同本多或是島村是凶手的這種說法喔。那麼,阿通學弟,剩下的事情就麻煩你囉。」

  山下佳代子輕輕點了一下頭,便走近放有廣播器材的一角。

  「啊?剩下的事情就麻煩我?」

  「對呀,因為我可是隸屬於廣播社的人呀。」

  山下佳代子露出一抹微笑,然後在椅子上坐下,說:

  「不過我祝福你們能夠馬到成功囉。這點請幫我轉告大家,也請幫我跟八橋同學問好。啊,還有社長提到去唱歌的事情,如果大家都要去的話,我OK喔。順帶一提,我拿手的是鬆任谷由實的歌。」

  接著,山下佳代子又再拿起剛才被多摩川社長搶過去的麥克風,並且打開了開關。她該不會是要開始唱鬆任谷由實的歌了吧?就在我如臨大敵的同時,她彷彿像是在嘲笑我似地,又用那溫柔澄澈的聲音,向全校同學廣播:

  「校內╳告。今天╳午的課程╳因故全數停課……咦?接觸不良?啊~好像是社長害我寶貝的麥克風壞掉了。」

  十三

  我離開了廣播視聽室。

  從昨天到今天,好像有很多事、很多人從我眼前飛閃過去似的,我腦海裡一片混亂,無法把思緒整理清楚。

  專門偷拍的狗仔攝影師遇害的地點是在成了密室的保健室裡;兩位像私鐵沿線站名的刑警大人好像正在找什麼東西;保健室的校醫有貧血;用實驗器材煮咖啡的生物老師,不知道是在什麼樣的因緣際會之下,成了偵探社的指導老師;美術老師大談機關,音樂老師則是留下了謎樣的一段話;我們社長在廣播視聽室裡高唱演歌,而隸屬廣播社的偵探社員則是用她的美聲暢談半年前發生的事情……

  我搞不清楚狀況。應該說,我無從搞清楚狀況。

  讓人摸不著頭緒的事情又增加了,所以我想總之先去生物教室一趟。

  午休時和石崎討論這起案件,到現在也才經過了不到幾個小時。然而,在這幾小時當中,出現了好幾個新的發現。我想把這些新發現拿去問問石崎,看他有什麼想法。

  生物教室裡沒有人。我打開了隔壁實驗器材室的門,找到了石崎。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非常出人意料的人物在場。

  嘴角帶著微笑,從長度稍短的窄裙下面,可以隱約看得到一雙美腿的美女,佇立在牆邊——不知道為什麼,那位女刑警又出現在這裡。我不自覺地開始在她身邊找尋祖師之谷警部,但卻遞尋不著中年刑警的身影。好像只有刑警小姐單獨一個人造訪這間教室。

  「咦?可是,怎麼會這樣?」

  石崎雖然是偵探社的指導老師,但並非和昨晚的凶殺案有直接關係的人物。我找不到她需要來拜訪石崎的任何理由。

  她那美麗的雙眉微皺了一下,用她那意外銳利的眼神看著我,說:

  「石崎大哥,有學生來了喔!」

  「嗯?……嗯嗯,誰呀?」

  「……我是赤阪通啦。」我自己開口回答。

  至於石崎人在哪裡做什麼呢?他連看都沒看刑警小姐一眼,自己拿著大型放大鏡站在窗邊,用很專注的表情觀察著某樣東西——至少看起來是在觀察,但實際上卻不是。他正在用放大鏡眾太陽光,想借此讓香菸點上火。總而言之,他應該是想抽菸。

  「那個,老師愛用的那個打火機,掉在那邊了。」

  我用手指著掉在桌子下面的那個現代打火石,告訴老師。

  石崎把放大鏡的焦點對著嘴上那根香菸的菸頭,一邊斜眼瞥了我這邊一眼。

  「啊,原來有打火機呀?不過,算了,頭都已經洗了,這一根就用這種方法,總會點著的……」

  生物老師還是堅持要用原始的手法來點。晴朗的五月天,正中午,太陽光燦爛地灑進教室裡。他的努力應該是快要有回報了吧。真是個愛找麻煩的老師。

  「你還真是個愛找麻煩的人呢!」

  千歲小姐雙手環抱在胸前說。但她的表情卻和說的話相反,流露出愉悅和溫柔。

  「耶,成功成功。」

  石崎興奮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路。他和香菸的煙霧一起,飄上了驕傲的顛峰。

  「嘿嘿嘿,你們看看,這就是『有志者事竟成』的最佳典範啊!對了,赤阪同學,讓你久等啦。有什麼事嗎?」

  「沒有啦,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只是想跟老師談一下那件案子的事情。那個……對了,她怎麼會……?」

  我指著站在牆邊的刑警小姐問。

  「她嗎?她是烏山小姐,算是我的學妹。不過她可不是女老師喔。其實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她是……」

  「刑警小姐對吧?」

  「什麼嘛,你已經知道啦?」

  石崎顯得有些失望。他好像以為我會更吃驚一點。

  「這幾個小時內,我已經和她見過好幾次了。」

  「那這樣就好解釋啦。中午我不是有稍微提過說我的晚輩在當刑警嗎?」

  原來如此,謎團終於完全解開了。

  「啊啊,她就是老師說的那個當刑警的晚輩,很想請老師幫忙解開密室之謎,所以才提供訊息給老師的那個人呀。什麼嘛,原來竟然是千歲小姐呀。」

  話才說完,千歲小姐彷彿像是聽到了一番意料之外的話似的,擺出很不高興的姿勢。

  「等一下喔,我的事情好像被單方面地被說得很扭曲。什麼叫『很想請老師幫忙解開密室之謎』?再怎麼樣我這個刑警也不至於要去靠一個平民的智慧來辦案。把訊息提供給你,也只不過是因為那些訊息都是可以講的東西而已,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再說,什麼密室……」

  石崎看起來一副像是在說「講啦講啦」的樣子,細細地吐出一縷香菸的煙霧。

  「什麼密室的,根本就不可能成立。更何況絕對沒有一個殺人犯會透過打造密室這個方法,來設計一宗完美的犯罪。這就是刑警實事求是的精神。」

  千歲小姐用一種聽起來像是被惹毛了的說話方式:

  「我會這樣說也是沒辦法的事。實際上的確也沒有發生過密室殺人的前例。如果這種事情真的在現實世界發生的話,我倒也想親眼目睹一下呢。」

  「現在就發生啦!案發現場就在保健室,時間是昨天晚上。」

  「那是有備份鑰匙的啦。」

  千歲小姐毫不避諱地說。

  石崎對我擺出了一副「你看吧」的表情。原來如此,警察——應該說是千歲小姐——看來是打算把密室之謎當作很單純的案子來收拾掉。

  「保健室的真田醫師說,應該是沒有備份鑰匙的呀。」

  我這句話一點也無法動搖她堅定的意志。

  「那隻不過是校醫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任誰都不願意有人趁自己不注意的時候,偷打備份鑰匙吧。」

  「可是,就算凶手有備份鑰匙,那也還是有疑點。」

  石崎打斷了千歲小姐的發言。

  「如果是有備份鑰匙存在的話,凶手就是用備份鑰匙開啟上了鎖的保健室大門,與田所健二一起潛了進去,然後在窗邊的床鋪上殺了田所,最後又用鑰匙上所逃走。但是,凶手為什麼要費這番工夫打一份備份鑰匙,只為了要在保健室犯案呢?在其他地方殺人也都可以呀!這個校園裡面應該還有很多更適合殺人的地點才對。」

  「不就是想嫁禍給有鑰匙的真田醫師嗎?」

  「是呀,可以想得到的,大概就只有這種可能吧。」

  石崎點頭。

  「可是,即便是這樣好了,床鋪旁邊的窗戶昨晚不是完全沒關上嗎?為什麼凶手沒有把它關起來呢?所以那一定是因為凶手從窗戶進來才會這樣。這麼一來,要嫁禍給真田醫師的這個論點就不成立了。如果是要嫁禍給真田醫師的話,我覺得凶手應該要把窗戶關上,還要從保健室裡上鎖才對呀。」

  「哎呀,這倒是沒有那個必要。」

  千歲小姐信誓旦旦地反駁。看起來她好像很樂於這種討論。

  「窗外溼漉漉的地面上,沒有留下任何一個腳印。所以,即使讓窗戶就這樣開著,也不會有人認為窗戶就是凶手闖入保健室的途徑。所以,凶手反倒應該要讓窗戶就這樣開著不關才正確。」

  「這樣不合理,」石崎很迅速地否定了她的說法。

  「怎麼樣?是有哪裡不對了?」

  「窗外的地面上是溼的,而且上面沒有留下任何人的腳印,這可以解釋為碰巧很快就有人發現了這起凶殺案。田所健二的屍體,在凶手犯案後馬上就被小松崎老師發現,這只不過是個偶然罷了。他的屍體呢,本來應該要到隔天早上真田一師來上班,開啟保健室門鎖的時候才會被發現。不對嗎?」

  「是……沒錯。這個可能性應該頗高。」

  「假設屍體要到隔天早上才被發現的話,那這時窗外的地面上會是什麼狀態呢?這一點凶手應該是沒有辦法預期才對。有可能已經被學生們踩踏得亂七八糟,也有可能已經完全乾掉了,也說不定夜裡又下了一場雨,把地面弄得更泥濘不堪。如果屍體是在這樣的前提之下被發現的話,想必警方應該還是會把開著的窗戶列為凶手潛入的途徑來思考吧。這樣的話,涉有嫌疑的物件範圍就會無限擴大,凶手便無法嫁禍給真田醫師了。如果凶手真的有意要嫁禍給真田醫師,那他還是應該要把開著的窗戶關上才對。」

  石崎的理論奏效,讓千歲小姐陷入了深思。

  千歲小姐不時地發出「嗯~」的喃喃自語,一動也不動。看樣子她似乎是在腦海中整理用來反擊石崎的論點。半晌,她才終於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小聲「啊」了一聲,接著就突然拿出了強勢的態度來指著石崎,說:

  「剛才石崎大哥的論調,有一個小地方是你自己妄下斷言的。」

  「妄下斷言?喔,有嗎?哪個地方?」

  石崎像是要問我意見似地面向我。沒發現問題所在的我,說了句「誰知道」,一邊聳肩搖頭。

  「剛才石崎大哥是這樣說的吧?『田所的屍體,在凶手犯案後馬上就被小松崎老師發現,這只不過是個偶然罷了。』可是,這說不定不是個偶然喔。凶手搞不好連這一點都計算到了。」

  「原來如此。這一個可能性我倒是沒想到。」

  石崎輕易地就承認了自己的疏忽。還沒搞懂這段對話是什麼意思的我,輪流看著眼前的這兩個人,一邊說:

  「也就是說……這樣會怎樣?」

  「換句話說,這樣的話,凶手就會是小松崎律子了。」

  喂喂喂,真的假的呀?我心裡七上八下,一邊仔細聽著千歲小姐的邏輯。

  另一方面,千歲小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相當胸有成竹,把整段話說得像是分享自己的經驗似地,行雲流水地娓娓道來。

  「首先,小松崎律子先確定真田醫師確實已經鎖上了保健室的門,並且離開現場。接著小松崎律子再把田所健二帶到保健室裡來。不要問我她是怎麼把田所健二帶過來的喔,這種細節的事情現在我還無從得知。總之,就先當作她已經把人帶進來了。」

  「嗯嗯,」石崎應聲。「然後呢?」

  「保健室的門口雖然上了鎖,但小松崎律子用備份鑰匙開了門。順利進到保健室裡的她,在床鋪上殺了田所。犯案後,剩下的就只有再用備份鑰匙把門鎖上,然後離開現場而已。這樣小松崎律子就可以把罪名嫁禍給真田醫師了。因為保健室的出入口只有一個,而且能夠自由使用門鎖鑰匙的,也只有真田醫師而已。然而,因為真田醫師不巧忘記關窗就離開了,所以狀況也隨之改變。如果窗戶是開著的話,那麼任誰都有可能會是凶殺案的嫌犯。『這樣不行。』想到這一點的小松崎律子,本來是像石崎大哥說的,想要把自己動手把窗戶關上。但是,她看到了窗外地面上毫無一絲混亂的狀態,就當場想到了其他的策略。」

  「我知道。策略就是假裝成第一個發現案發現場的人。」

  「沒錯。她讓窗戶維持原樣,自己則先離開保健室,到門口去用備份鑰匙上鎖。隨後,她又自己發出尖叫聲,讓附近還留在學校的人趕到保健室前面來。接著,她又和大家一起進到保健室裡,假裝出一副因為過份驚恐而不斷顫抖的樣子,一邊巧妙地來到這扇有問題的窗邊。接著,她就像是偶然發現似地,故意向在場的人強調窗外的地面上沒有腳印。結果就成功使得窗戶不再被認為是凶手闖入保健室的途徑,並且讓所有的嫌疑集中到握有鑰匙的真田醫師身上。這個邏輯,怎麼樣?你說,是不是很完美的推理?你說呀。」

  千歲小姐像是想要尋求讚美似的,連說了好幾聲「你說呀」。

  「嗯……你覺得怎麼樣?赤阪同學?」

  石崎就像是在說「糟啦」似地詢問我的意見。我也只能就我所知的部份儘量講講看。

  「的確,第一個發現窗外沒有腳印,而且向大家強調這一點的,是小松崎老師沒錯。」

  「你看,果然是這樣吧?我早就想到會是她了。」

  千歲小姐彷彿已經是勝券在握似的,帶著充滿自信的笑容。

  如果按照剛才千歲小姐的說法,確實是可以解開密室之謎沒錯。應該是說,等於是根本不存在所謂的「密室之謎」。它在某種層面上,可以說是就像「哥倫布的蛋」的一個論述,是一個很難扳倒的論點。

  「不過,如果小松崎老師是凶手的話,那她犯案的動機是什麼呢?」

  我話一說完,千歲小姐就把手環抱在胸前,一邊說:

  「動機?你是指殺害偷拍狂的動機嗎……?有需要這種東西嗎?」

  她用若無其事的表情,說著很驚人的一段話。烏山千歲刑警,還真是位了不起的刑警啊。看來我問問題的方式好像有點不對。

  「那,小松崎老師要陷害真田醫師的動機是什麼?」

  「這點就簡單囉。動機就是嫉妒、是嫉妒。小松崎律子是一個給人感覺不太乾練,又很不起眼的音樂老師吧?她既不是美女,也不是說有多年輕。另一方面,真田仁美卻是既年輕又可愛又是個美女,是個充滿魅力的人。身為同事的老師們,還有學生們,一定會很喜歡這樣的人。你說對吧,石崎大哥?」

  突然被指名回答的石崎先回答了一聲「嗯」,接著又像是裝傻裝得慢半拍似的說了一聲「不,也不盡然喔。」然後就像是突然湧上一股怒氣似的,對著牆出氣地說「那種事情,隨便怎樣都可以啦。」後來他雖然是有點尷尬地抓了抓頭,不過他旋即又像是發現了什麼事情似的擡起頭,望著在牆邊微笑著的千歲小姐說:

  「嗯?你該不會是在吃醋吧?」

  千歲小姐帶著一抹微笑回答說:

  「這是刑警的直覺,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十四

  「『小松崎真凶論』嗎?嗯~好不吸引人喔漱嚕漱嚕~」

  「應該呀,要是更出人意表的凶手才好咧漱嚕漱嚕~」

  「那個,兩位……」我擡起頭,向兩位學長提出要求。

  「可不可以不要一邊說話一邊吃麵呀?這樣會讓我開始討厭拉麵啦。」

  這家位在距離鯉之窪學園三分鐘路程,以傳統的店鋪風格以及頑固老爹的堅持為賣點的拉麵店——「PEACE亭國分寺店」,一如往常地冷清。現在店裡只有我們三個客人。以下午六點這個時段來看,這樣的狀況還真是嚴重的門可羅雀。

  說穿了,我從來沒看過這家店客滿。「PEACE亭國分寺店」這個名字,乍聽之下是個時下流行的連鎖店店名,但其實這家店除了國分寺店以外,並沒有任何一家分店。東西難吃,這一點是掛保證的。頑固老爹的堅持其實也不一定會將拉麵帶往美味的方向去,而這家店堪稱是其中的代表。

  但是,正因為它門可羅雀,所以在這裡討論凶殺案也不會被趕。從這點來看的話,它確實可以說是最適合我們的場所。

  「這你就不懂啦,阿通。身為一位偵探社社員,想要聊凶殺案的心情,可以說是一份難以壓抑的慾望;此外,眼前有一碗已經快要進入泡爛狀態的拉麵。在這兩者都要解決的狀況之下,如果一定要取一個最理想的解決方式,那麼邊聊邊吃,邊吃邊聊這個行為的出現,也在所難免呀漱嚕漱嚕~」

  「喂!不要再邊說話邊吃麵了啦!」

  「阿通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碗裡的面已經吸飽了湯,快要滿出來了咧。你再不快嗑,湯就要被吸乾了喔漱嚕漱嚕)」

  「算了,已經無所謂了,我沒胃口。」

  我放下了筷子。接著,我一邊望著這兩個人吃麵的模樣,一邊又再思考了一下。

  我已經把今天白天發生在我身邊的諸多事項都跟他們講完了。其中當然也包括千歲小姐所說的「小松崎律子真凶論」。不過,問題是,我該不該把白天我和小松崎老師說的那段話告訴學長們呢?

  特別是有關「單擺」這個充滿謎團的提示那一段。

  可是……我苦思良久。

  當時,小松崎老師跟我說「這件事不可以跟任何人說」,還特別要求我「不要告訴那兩個人」。所謂的「那兩個人」,指的就是現在我面前的這兩位學長。我該怎麼做才好?

  結果,我白天和音樂老師所談的那段話,在這裡我沒有提。也就是說,我選擇了遵守我和小松崎律子之間的約定。

  「那接下來要怎麼辦呢?」

  我用什麼都不懂的表情,詢問學長們。

  「對咧,總之我想先推翻『小松崎律子真凶論』。」

  「嗯,沒錯,必需先做這件事。」

  我實在聽不懂學長們的對話是什麼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

  八橋學長把辣油加進湯裡,一邊說:

  「就是說呢,該怎麼講才好咧?簡單來說,小松崎律子是第一個發現案發現場的人吧?就這樣把她當作凶手,未免也太不嚴謹了唄?也很無趣唄?這是我們希望儘量避免的一個結果。這種心情,阿通,你瞭解嗎?」

  「喔……」老實說我不懂。「不過,凶手不是我們高興選誰就是誰的吧?社長中午的那番演講當中也有提過對吧?『偵探不能選凶手,凶手卻可以選偵探。』你說是嗎,社長?」

  「啊?!」社長的筷子停在半空中,說:「我有講過那種話嗎?」

  社長好像不記得了。為什麼這個人會是社長?

  「總而言之漱嚕漱嚕~」社長一邊吃麵,一邊說:

  「小松崎律子到底是不是凶手這件事情,在這裡爭辯再多,也無濟於事吧,老師家很近,距離這裡走路大概五分鐘。要不然,等一下我們就過去看看吧,如果我們請她跟我們談談昨晚的事情,老師搞不好還會很開心地告訴我們呢漱嚕漱嚕。」

  「……」

  「喔,這樣說也對啦。反正剛好現在也填飽肚子了漱嚕漱嚕~」

  「……」

  這下我開始有點討厭拉麵了。

  十五

  二十分鐘之後,我們抵達了小松崎老師住的那幢公寓樓下。時間已經是六點半了。

  「流司,你剛才不是在拉麵店說『走路五分鐘』的嗎?」

  「哎呀,五分鐘跟二十分鐘也差不了多少嘛!還算是誤差範圍內啦。」

  「你白痴啊?把二十分鐘說成五分鐘,簡直就是黑心仲介玩的把戲咧。」

  八橋學長抱怨個不停。老實說,我認為這一切都是社長對時間感和距離感有障礙。小松崎律子所住的公寓,位在只差一百公尺就可以到隔壁國立市的地方。該不會社長認為,從國分寺的這一頭走到那一頭,走路「只需要十五分鐘左右」吧?國分寺確實是個小地方,但也沒有迷你到那種程度。

  姑且不管這些,眼前就是小松崎律子所住的公寓了。這幢名為「小枝莊」的公寓,說穿了就是一幢很有年紀的木造灰泥兩層樓建築。我想說她這個單身女老師,住的應該是漂漂亮亮的飯店式套房大樓,沒想到結果倒讓人有點出乎意料。至少,眼前這幢不會是專租給單身人士的公寓。

  「還真是幢破舊的房子咧。應該說是早期的國宅唄?最近已經很少看到這種公寓了咧。」

  「嗯,可是,正因為這樣,所以只要付少少的房租,就可以住得很寬敞吧?」

  小松崎律子的住處是一樓的邊間。裡面還算寬敞,玄關很質樸——應該說是很冰冷的三夾板門。

  社長代表我們一行去按了門鈴。我們聽到門的彼端響起了清脆的「叮咚」一聲,可是卻沒有人應門。

  「沒人在的喔?」

  「可是,你看你看,屋子裡的燈亮著呀,應該有人在才對。」

  社長說的沒錯。玄關的右邊是牆,左邊是窗戶。這一扇看起來是廚房的窗戶,用的是毛玻璃,所以看不清楚裡面的狀況,但至少可以很清楚的知道里面有開燈。

  社長又接連按了兩三次鈴,依然沒有反應。

  「該不會去附近便利商店了唄?」

  「嗯……我覺得即便是這樣,應該也會把廚房的燈關掉才對。」

  社長一邊像是自言自語般地說著,一邊把手放在門把上,但門把卻轉不動。

  「應該是從裡面鎖住了。」

  剛好昨天發生那件事,今天又這樣。要叫人不準胡亂想像裡面的狀況,還真有點困難。

  「嗯……該不會……」

  「……流司,你想說什麼?」

  「呵、呵呵,沒什麼,我什麼都還沒說。有先入為主的想法可是大忌。」

  社長一邊發出乾笑聲,一邊離開了門前,改把手放到廚房的窗戶上去,試著施了一些力,但窗戶還是打不開。看來這裡果然也上了鎖。

  「不過,這間屋子是邊間,窗戶比較多,總有哪個窗戶是可以看得到屋子裡的吧?」

  這幢建築物只有玄關這一面是朝外的,其他的三面都緊臨著一般的住宅,兩幢建築物接鄰的地方,種了一圍樹當圍牆。我們就沿著這道樹牆,繞到建築物的右邊去。

  首先先看到的窗戶有兩扇。前面的這扇窗比較大,但看起來應該是用來換氣的。窗戶外面還裝上了防盜用的鐵窗。鐵窗的一條柵和一條柵中間的間隔非常窄,不要說是小貓了,連一隻老鼠恐怕都進不去。社長確認過後,發現兩扇窗戶當中,比較小的窗戶是可以開啟的。當然窗前還是有鐵窗,所以沒辦法從這裡進到屋裡去,但已經足以看清楚屋內的情況。社長隔著鐵窗,從這個小窗往裡探看。

  現在這種舉動,要是被別人看到的話,很有可能會被報警處理。好在有隔壁家的牆和樹叢當我們的掩護,所以幾乎可以不必擔心被人發現的問題。

  「這是洗手間的窗戶吧……哼,真無趣。」

  從小窗裡看到的光景,似乎沒能滿足社長的好奇心。

  我們沿著夾縫繼續向前推進。有一扇大的鋁窗出現在我們眼前,但它上了鎖,窗簾也拉得緊緊的。不要說是從這裡進屋去了,就連想從這裡窺探裡面的情況,都有問題。

  結果,我們什麼收穫都沒有,就這樣來到建築物的後面。在我們眼前有一扇大的鋁窗,稍遠處還有一扇更大的鋁窗。從這兩扇窗裡都透出了光線,但都從裡面鎖住了。

  就在這時,八橋學長用手指著比較大的那扇鋁窗下緣。

  「哦!從這扇窗應該可以看得到裡面咧。」

  「哦!真的耶,兩片窗簾中間有個縫隙。」

  我往窗戶一看,社長所言確實不假——只有這扇窗的窗簾拉得比較隨便,越往下,就越顯出有一道細長的縫隙。

  兩位前輩躍躍欲試地把臉湊到那道細長的縫隙上去。

  叩!

  這已經不是「偶然的碰撞」,該說是「必然的碰撞」才對吧。不知道「教訓」為何物的兩位學長,還真是愛找麻煩。

  「嗚!」

  「哦!」

  兩人分別壓著自己的下巴和頭部,往左右兩邊倒了下去。我眼前的光景,彷彿就像是在看昨晚的實況重播影片似的。我不禁萌生一股不祥的預感。昨天晚上,我記得就是我在他們倒下去之後,往保健室裡一望,就發現了那具滿身是血的屍體。

  「……就算是這樣,總不會連續兩天都碰上這種事吧?」

  我一邊這麼說給自己聽,一邊把臉湊到窗簾的縫隙上去。

  「……」

  映入我眼簾的,是一個倒在地上的女人。她的脖頸處流著大量的血,臉上則是像蠟一般的白,毫無表情。

  「……小、小松崎老師!」

  我意識到,原來偶爾也是有可能連續兩天碰上這種事的。

  十六

  「哎呀,冷……冷靜,別……別慌,現……現在慌也於事無補。」

  多摩川社長一邊探看著窗戶的彼端,一邊呼籲社員們冷靜以對。但他似乎沒有發現,連他自己都不太冷靜。他略帶激動地又再呼籲社員們:

  「大家仔細聽好。這種時候,大家很容易像個外行人一樣,做出魯莽的舉動。例如說因為碰上了發現屍體這個異常的狀況,一時被衝昏了頭,就毫不思考前因後果地打破窗戶的玻璃,衝進屋裡去之類的。我們身為精通本格推理的人士,對這類的魯莽舉動不可不慎。」

  「了啦了啦。你那篇又臭又長的注意事項到此為止,趕快先叫警察才對唄。」

  「嗯,總之,我們先離開這裡,繞到建築物的正面去吧。」

  遵照社長的指示,我們三個人正打算先退回正面玄關處。

  就在這時候——

  「喂!你們是什麼人?在那裡偷偷摸摸的做什麼!」

  背後傳來斥責的罵聲,我們像是惡作劇被逮到的小鬼似的,嚇得聳了一下肩膀。回頭一看,有一位身穿灰色針織衫,年約七十歲前後的小老頭站在那裡,他用銳利的眼神瞪著我們,說:

  「雖然說這裡是幢公寓,好歹也是別人家的私人地方,可不是能夠自己隨便闖進來的。你們連這點道理都不僅嗎!」

  「對、對不起。您說的是。不過您是哪位?」

  面對社長的疑問,針織衫男挺起胸膛回答說:

  「你說我啊?老子我可是租隔壁房子的房客,也就是個承租人。我房租都有按時繳,你仃什麼意見啊?」

  「應該可以不用那麼囂張吧?」

  社長在嘴裡喃喃地小聲說完之後,

  「我沒意見。不過這裡發生大事了。小松崎老師的屋子裡……」

  「唔?小松崎小姐發生了什麼事嗎?在哪裡在哪裡……?」

  男人依照社長所指的方向,往那個有問題的窗簾縫裡一瞧。幾秒鐘之後,

  「糟糟糟、糟糕啦!小小、小松崎小姐死啦!」

  老人就像是假牙的咬合突然變差似的,結結巴巴地大叫之後,用出乎意料的矯健身手,跑到樹叢邊。接著,他抓起了一顆比較大一點的石塊,又再跑回到窗邊,並且用手裡拿著的那塊石頭,瞄準玻璃窗,奮力一擲。

  砰啷!玻璃破了一個洞,碎片四處飛散。

  老人從破掉的玻璃縫隙當中,把手伸了進去,徒手打開了裡面的邊鎖。接著,他就把窗戶開到最大,毫不思索地穿著鞋子跳進屋內。

  就在我們看得目瞪口呆的時候,所有事情全都電光火石地在一瞬間發生了。

  「唔……還真的有咧,這種簡直就像是魯莽範本似的事情。」

  「就一個本格推理讀者的角度來看,這個舉動還真是負一百分滿分呀!」

  兩位學長對這個老人所做的一連串顯而易懂的,同時也因而令人難以置信的魯莽舉動,給予相當嚴厲的批評。

  「不過,就別怪他了吧。既然他都做了,那也已經沒辦法挽回了。我們也跟著進去檢視一下屍體吧。」

  社長走在最前面,踏進了屋裡。

  我一邊小心翼翼地不要碰到窗框和玻璃,一邊闖進了屋內。

  進去之後的地方是玄關。三坪大小、鋪木質地板的室內,有張沙發和桌子,桌上有一個空了的茶杯。牆邊放著電視和飾品櫃之類的東西。說好聽點的話,是個一無長物的屋子;說難聽一點,就是個給人印象很樸實無華的屋子。

  在屋裡的正中間,本來應該比我們提早一步跑到屍體身邊的老人,卻像是傻掉了似的蹲在地上爬不起來。這也難怪,畢竟眼前展開的是一個悽慘的光景。

  小松崎律子就像是從沙發上滾落下來似的,倒在地上死亡。

  「這看起來像是用剃刀割過頸動脈的樣子喔。」

  社長臉色凝重,指著死者的右手。死者的右手上握著一把剃刀,刀刃上沾著黏稠的血跡。從死著頸部流出來的血液,把沙發和沙發四周染得一片血紅。如果這是一宗凶殺案,那麼「凶殘」這個形容詞應該是再適合不過的了。可是……

  「我記得玄關是從屋裡面上了鎖的對吧?還有,像樣點的窗戶也都有鎖,打得開的只有人無法出入的氣窗而已。也就是說,這是……」

  「嗯……是很想說它是一宗『密室殺人』案啦。」

  「但是,就一般常識來看,這應該是『自殺』吧?」

  「嗯,看起來確實像是自殺。」

  社長也低聲地說。

  「在一間人無法進出的屋子裡,一位成了凶殺案嫌犯的女老師,以剃刀割喉身亡。如果今天是投票表決的話,應該就要判定這是一宗自殺案了。標題會下成『殺人犯,萬般懊悔之下自殺』之類的吧?廢話不多說,先報警吧。」

  社長用手帕包著設在沙發旁的那具電話的話筒,輕輕地拿起來,再用筆尖按下一一〇。以一個本格推理的讀者而言,算是有得到及格分數的小心行事。

  「啊,喂?一一〇嗎?這個這個,我發現了一具屍體,所以想說跟你們聯絡一下。啊?地址?這裡又不是我家,你問我地址,我怎麼會知道?你問我是從哪裡打電話的?那當然是從案發現場打的呀,從一位叫小松崎律子的女老師家。啊?我呀?我是個碰巧發現屍體的普通善良高中生呀!很詭異?有什麼好詭異的?……」

  這種打電話的方式,完全不及格。恐怕警察要從這通電話,研判出正確地點在哪裡,然後趕到現場,要花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吧。

  「這不是剛好咩?我們可以趁著現在這段時間,把案發現場的狀態好好查個清楚咧。要不然等警方趕到之後,就不會再讓我們檢視案發現場了哩。要就趁現在唄。」

  「說的也是。」

  我們推開半開著的門,從客廳來到走廊上。沿著走廊直走,就會通到玄關。出了玄關再往左邊去,就是隔壁人家了。

  我們先沿著走廊直走,去玄關調查有沒有異狀。

  玄關的門是往外開的,門上沒有投報箱,也沒有峴孔之類的東西。有問題的是鎖。這個鎖如果要從外面上鎖的話,需要有鑰匙才行;反過來看,如果要從屋裡上鎖的話,則需要將門把上的鎖閂轉成水平,也就是最一般型的門鎖。而眼前的鎖閂是呈現水平的。

  從玄關往裡看過去,臨近的左手邊有一扇拉門,開啟門可以看到的是廚房。廚房窗戶上用的是窗栓,也已經是鎖著的狀態。瓦斯爐上放著一個水壺。我摸了一下水壺,但它已經不燙了。

  「說到水壺,客廳的桌上不是有一個喝茶的杯子嗎?」

  「所以意思是說小松崎老師臨死前還喝了一杯茶嗎?」

  「這很有可能咧,如果說水壺還這樣放在瓦斯爐上的話。唔?等一下喔,這個水壺,是笛音壺咧。」

  於是,八橋學長火速地請在客廳裡那個針織衫老人過來。

  「不好意思,阿伯,過來一下。」

  「有什麼事嗎?」

  老人帶著訝異的表情,來到廚房。

  「阿伯,你說你住在隔壁對吧?那你剛才是不是有聽到笛音壺在響的聲音?」

  「笛音壺的聲音?啊啊,你這樣說我倒是好像有聽到吶,『嗶~』的聲音。」

  「如果你還記得是什麼時候的事情,那可就幫了大忙了唄。」

  「不知道咧。誰會那麼注意去記鄰居家的水壺什麼時候有響過呀。我不記得是三十分鐘前還是一小時前了……總之我記得有響過。」

  老人說的話太模糊了,幫不上什麼忙。不過,抱怨他也沒用。我們只好又從廚房回到了走廊上。

  從玄關往裡看,走廊的右手邊有兩扇門,都是順時鐘往外開的門。看來這間屋子裡所有的門,好像都是這種形式的。我們先打開了離玄關比較近的門,發現裡面是廁所。廁所裡的馬桶是坐式的,沒有對外窗。再開啟另一扇門,門後是洗手間。這個洗手間同時也是更衣間,旁邊擺了一臺全自動洗衣機。浴室則在洗手間的旁邊,中間隔著一扇拉門。我拉開拉門,往裡面一瞧——裡面的衛浴裝置並非一體成形的裝置,而是傳統的那種可以再加熱的浴槽。不過在這裡並沒有發現任何異狀。

  接著,如果從玄關往裡看,沿著走廊直走到底,穿過隔牆,就可以看得到客廳。不過客廳的部份我們已經觀察過了,所以我們在走廊直走到底的地方往右轉。這邊的走廊仃側足收納用的空間,走到底左側則有一扇和客廳相同的門。我們打開了半掩著的那道門,往裡一看——原來這裡是臥室。牆邊有床和梳妝檯,窗邊則擺著衣櫃之類的東西。我們踏進寢室,確認寢室裡的鋁窗的確都是從屋內上了鎖的。

  「咦?」

  八橋學長突然在那座放在牆邊的梳妝檯前面蹲了下去。

  「怎麼了嗎?」

  「這張坐凳上有把鑰匙。」

  坐凳,也就是在梳妝檯化妝的時候用的那種圓形椅子。而這張圓凳是塑膠製的便宜貨,恐怕不是原本就和梳妝檯一套的東西。

  在這張圓凳上,有一把鑰匙很隨意地掉在這裡。

  這把鑰匙上,還串著一條鏈子,長度大概可以套在手腕上繞一圍,鏈子的另一端則是結了一個很小的鈴鐺。

  「這會是哪裡的鑰匙咧?」

  我越看越覺得它就是一把到處都有的金屬鑰匙。例如說——

  「這會不會是玄關的鑰匙呢?」

  「喔,我也這麼覺得。不過,為什麼玄關的鑰匙,會掉在這種地方咧?」

  八橋學長會有這個疑問是相當合理的。只不過,我回答不出他這個問題的答案。

  「不過,姑且不論它掉在這裡的問題,鑰匙會出現在房間裡這一點,是一個很重要的關鏈。這將使得『有人用剃刀殺害了小松崎老師之後,鎖上了玄關逃走』這一個論點不成立。」

  「是咧。也就是說,自殺的可能性越來越高了咧。」

  我們算是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收穫,於是便回到客廳裡來。

  「啊?喂喂!我就說了嘛,『多摩川』是我的名字,案發現場在國分寺啦!啊?赤阪?哎唷,不是啦!」

  社長還在講電話。這通電話講得可真久。

  十七

  終於,有好幾臺響著警笛聲的警車,包圍了「小枝莊」,現場瀰漫著一股肅殺的氣氛。很多警官摩肩擦踵地擠在狹窄的案發現場。當中,當然也少不了那兩位刑警的身影。

  兩位刑警一邊看著偵查員在現場忙碌,一邊感慨地說:

  「呼……原本還以為要負責查案了,結果當天就來個急轉直下,真正的凶手竟然自殺,讓整個案子落幕……唉呀呀,該說是令人歎為觀止嗎?這一件案子實在是太奇怪啦。總覺得還沒有辦到案,對吧?烏山刑警。」

  「會覺得還沒有辦到案,是因為你真的沒在辦案吧?祖師之谷警部。」

  「……」

  「警部,我開玩笑的啦。我覺得會演變這樣也無可厚非,小松崎律子會自殺,也很合理。她應該不是真的想要殺害偷拍狂田所,才出手殺人的。我想她應該是有什麼因緣際會,或是突發的糾紛,才導致她殺掉田所的。接著,她雖然一時假裝成第一個發現案發現場的人,躲過了嫌疑。然而……」

  「嗯,然而,她越想越自責,最後終於自己動手懲罰了自己所犯下的罪。唉,大概就是這麼回事吧。後續再持續偵辦下去的話,一些疑點應該也會慢慢明朗吧。做事做事。」

  祖師之谷警部轉向了我們三個人。

  「各位同學,我要由衷地感謝你們發現了小松崎律子的屍體。謝謝你們通知警方。」

  社長不意為意地搖搖手,說:

  「我們只不過是在盡一個良好市民應盡的義務而已,不值得表揚啦。」

  「誰說要表揚你了咧?」

  「……喔,是喔?好啦,沒關係。對了,警部,就我剛才稍為偷聽到的內容來研判,目前警方的看法,是把這件案子認定為小松崎老師自殺,對吧?」

  「嗯,應該是吧。因為再怎麼說,就目前的狀況來看,她死於自殺身亡這件事情,應該就是錯不了了吧。」

  「那麼,小松崎老師是幾點左右自殺的呢?」

  「這個嘛,大概是你們發現現場的三十分鐘前左右吧,也就是下午六點左右。」

  「有發現遺書嗎?」這是八橋學長提的問題。

  「目前還沒有發現。不過,不留遺書就自殺的,倒也不稀奇。」

  我接著問了千歲小姐一個問題。

  「對了,千歲小姐,今天白天你和警部好像一直很積極地在找東西,你們究竟是在找什麼呢?」

  「啊,那件事呀。……如何?警部,告訴他們吧?」

  「嗯……怎麼辦呢?雖然我覺得其實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

  說完,警部對著在屋內的偵查員大喊:

  「喂~!怎麼樣?有沒有找到那個東西呀!」

  接著,剛好就在這個時候,有一位年輕的偵查員回話了。

  「啊!警部,找到了。是這個吧?」

  「什麼?找到了?在哪裡?讓我看看。」

  「它就隨意地被收在客廳的一個雜物盒裡面。東西在這裡。」

  年輕的偵查員把某樣東西親手交給了祖師之谷警部。警部用戴著手套的手接了下來,便和千歲小姐一起討論著「型號多少?」「機型呢?」之類的事情。等到他們談到一個段落之後,他才心滿意足地帶著笑容,像是要擋住我們視線似地,把那樣東西拿到我們面前。

  它是一個閃爍著銀色金屬光芒,盒狀的金屬物體。

  「照相機……吧?」我說。

  「喔!是一臺數位相機咧。」

  這時,社長才像是終於開竅似的拍了手,說:

  「原來如此。被殺的田所健二是個專門偷拍的狗仔攝影師,但他的屍體附近竟然沒有照相機。警方認為是有人把它拿走了,才會一直在找它。簡單來說就是這樣,是吧,警部?」

  「正是如此。」

  「當然,我們認為把照相機拿走的人很可能就是凶手,但是我們在找照相機的時候,其實並不認為我們真的可以找到。可是我們覺得,當我們隱約釋放出照相機的訊息時,對真凶應該會產生心理上的一些效應。所以我才會刻意像白天那樣,大費周章地到處找關係人,一直重複地問同樣的問題,然後一邊觀查對方的反應。我可不是人家說的那個『什麼東西至少也有一項會的』喔(※日本俗諺「傻瓜至少也有一項會的」。)。你們應該知道的吧?」

  是這樣的嗎?我還以為警部就是那個「什麼東西」呢。

  「話說回來,那個照相機在小松崎老師住處找出來了,所以這樣就算結案了嗎?」

  「應該是吧。」

  「該不會這臺數位相機裡面,剛好還有田所臨死前所拍到的照片檔案之類的吧?」

  這是社長提的問題。對此,祖師之谷警部也很遺憾似地搖搖頭。

  「那些檔案,還真的沒有留在裡面。這也難怪,從凶手的角度來看,會想刪掉數位相機裡面的檔案,也是無可厚非的。要不然萬一自己剛好有被照到的話,那不就糟了?好了,烏山刑警,快把照相機送到鑑識科課去,查一查有沒有田所的指紋在上面。」

  「是,警部。」

  千歲小姐接過數位相機,腳步輕快地離開了現場。

  看樣子,這臺相機好像就毫無疑問是田所的。特別是祖師之谷警部那付胸有成竹的態度,比任何振振有詞的說明,都更強調了它的不容質疑。此外,小松崎律子是真凶的論點,好像也幾乎是正確無誤。因此,她的死是由於自殺所致,這一點也幾乎沒錯了。

  簡單來說,就是整宗案件已經幾乎接近偵破了。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