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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蜥蜴王(第三卷)》第5章
  太陽並不刺眼。

  「不可思議。」

  沐浴在照射入口大廳的朝陽裡,翠鳥摸摸乾巴巴的面板。在徹夜不眠的眼睛裡,藍天象是上了一層濾鏡。整體顯得昏黃,沒有光輝。翠鳥有點懷疑究竟是天空真的很混沌,還是接收景色的眼睛汙濁了呢?

  然而在頭疼的干擾下,無法得出明確的回答。

  惋惜地回過頭,對於已經關上門的巢鴨房間仍有眷戀。

  「被刪掉了,好過分啊。」

  宣告一天破關卻失敗的結果,超過二十小時的翠鳥的奮鬥記錄被抹煞了。基本上從不碰電玩的翠鳥,似乎不太能理解存檔的概念,當巢鴨告訴他,不存檔就關掉電源的話將無法接續玩下去時,翠鳥大大地感到失落。巢鴨則一副很樂、很不懷好意的模樣,令人印象深刻。

  結果,昨天一整晚究竟在幹什麼?只得到了睡眠不足與疲勞感,什麼成就感也沒有、

  「如果一開始沒選那隻蜥蜴的話……選擇龜或種子……」

  被蜥蜴騙了。翠鳥在陽光潵落處不斷後悔。

  今天巢鴨要去參加文化祭,翠鳥正在等她換衣服。

  「平時我都會在工作前好好維持身體狀況,參看來我也該退休了嗎?」

  邊用手指按摩眼窪,翠鳥自我嘲笑。雖說他也並不真心看待這次的工作。因為他覺得巢鴨涼這名少女並沒有什麼被守護的必要性。不管在實力面上還是心情面上,都是如此。

  換好衣服的集鴨衝出房間,走下樓梯。跟在黑白棋會場時一樣,她揹著大大的揹包。腳上穿著很可愛的鞋子。但她毎次踩著樓梯,總會發出波喀波喀的聲音。看樣子鞋嫌太大了點,不合尺寸。

  翠鳥這時想起在廢棄大樓的時候,她跑步時好像也是發出這種聲音。

  說不定是讓自己看起來很可愛,讓對手鬆懈的手段。翠鳥推測,她平時衣服裸裸露部份過多也可能基於這種理由,但又覺得很可能僅是單純基於興趣。

  「走吧,我猜白羊等等也會來喔。」

  「……她要來啊?」

  在熬夜一整晚累垮的時候,白羊是最不想碰見的對手。翠良垂下肩膀,更消沉了。

  「只不過你真的想去嗎?石龍子不會來吧?」

  昨晚聽巢鴨說了蛞蝓的事。不知何種原因她開始在章魚燒店打工了。巢鴨明知道這件事,卻還是要去文化祭,翠鳥不由得苦笑。

  換做是白鷺,不管有任何理由也不會主動接近危險;不只不想接近,還會全力排除萬難。

  巢鴨大概是覺得有趣,所以放著蛞蝓不管。如果是白鷺在相同立場,恐怕早就叫翠鳥將她解決了。所以她才會拚命地搜找出雉間光吧。

  「嗯~但是也有可能會來啊。」

  「哇~好讓人有所猜想的話啊~」

  翠鳥也開始習慣巢鴨了,也跟著語氣平板地說。

  「話說回來,我去文化祭做什麼?只要保護你別被蛞蝓攻擊就好?」

  雖然他猜想自己更可能被命令「帶將笑容去蛞蝓那裡買章魚燒」。

  「這種事才不重要呢。」

  巢鴨輕鬆地否定了,儼然對於蛞蝓的事壓根兒不放在心上。

  沒說出「蛞蝓是誰?」已經該偷笑了。

  巢鴨向傭人們說了聲「車子」後,看著翠鳥。

  帶著假裝善良國中生外貌的微笑,下達此一命令:

  「我要你當個幕後黑手,幫忙石龍子同學成為說謊的王者。」

  「好,我會直接去學校……對,沒問題。我有人帶路。是」

  在窗邊聯絡完畢後,結束通話,蛞蝓回頭向成實做確認。

  成實在房間角落抱膝坐著,盯著蛞蝓看,頭髮沒綁辮子。

  「你知道離學校最近的公車站牌在哪裡嗎?」

  「不知道耶」

  蛞蝓皺了皺眉頭,停頓了一會,眼神遊移一番後,又提出別的條件。

  「那如果是最近的車站的話,你知道嗎?」

  「車站的話知道。但我只會從我認識的路去學校,可能會繞遠路喔。」

  「嗯,那就好,太好了。」

  看來能不必遲到就抵達學校了,感到放心的蛞蝓將電話收起。成實對她吐嘈:

  「這種事不是應該在掛電話前先做確認的嗎?」

  「是沒錯。」

  被吐嘈很理所當然的事,蛞蝓不好意思地摸摸耳垂。蛞蝓在潛意識裡,總想表現出做事很精明幹練的樣子,想被人認為很有能力。

  也許看穿了這點,成實很含蓄地露出笑容。

  「原來MaiMai姊是那種乍看之下很像滴水不漏,其實卻破綻百出,反而因此很有魅力的型別嗎?」

  「不管破綻或魅力都沒有啦。」

  她講這句不是在反駁也不是謙虛,而是認真的,沒想到卻更引來大笑。

  「好吧,我們走囉,搭公車到車站後就麻煩你帶路了。」

  「慢…慢著,可是你說要殺…殺死耶,把倉科?先生?」

  成實抱著膝蓋,縮著身子,擡起眼睛窺探蛞蝓的反應。蛞蝓突然轉而露出和藹可親的笑臉,從原本的臭臉轉換過來的速度過快,反讓成實嚇到。

  「別這樣嘛,那當然是開玩笑的呀。」

  甚至連聲音都注重可愛,演出有如小貓撒嬌般的聲音,使得成實退避三舍。

  「咦~騙…騙人的吧。你現在是在騙人吧?」

  「你看我,真的像這麼恐怖的女人嗎?」

  「看得出來看得出來。」成實猛點頭,點了好幾次後,又隨即訂正:「啊,看……看不出來。」

  蛞蝓自始至終微笑著,突然放棄繼續演戲,恢復原來的臭臉。

  「我才因為看起來不凶而傷腦筋呢,臉看起來凶狠比較方便啊。」

  聲音也變得冷漠、缺乏情感,捏著自己的軟嫩臉頰喃喃抱怨。

  「如果沒機會我就不殺了。好好工作完……再搜尋個一下就結束。」

  蛞蝓並不期待巢鴨會來,但她相信凡事皆有萬一,想趁休息時間尋找巢鴨。看到的話,這次一定要冷靜殺死她——蛞蝓在心中如此發誓。

  「所以麻煩你帶我去吧,畢竟也得去工作啊。」

  「我…我知道了。」

  成實也沒打算反抗到底,沒什麼迷惘地站廣起來。她昨晚沒睡好,氣色不佳,原本就很蒼白的面板,顯得更明暗分明瞭。

  「……抱歉。」

  蛞蝓對成實道歉,立刻又像要回避回望的成實視線似地補充說明:

  「我只是覺得這麼說比較好。」

  「什麼意思?」

  「因為我帶你來,才害你碰上討厭的事。」

  煩惱該說「討厭的事」還是「恐怖的事」,最後選了先想到的詞。

  成實理解了蛞蝓道歉的意義,感到困惑地搖搖頭。

  「可是如果我一個人在家,或許就被那個叫隼的人綁架了啊。」

  被帶走的話,或許就能跟姊姊見面了——差點脫口而出,但還是自我剋制了。

  「雖然我無法對你……感謝,但我想……你並不算有錯,加油。」

  成實擺出手勢為她打氣,蛞蝓不知該怎麼反應,困惑地不知該說什麼是好。

  「這種事用不著加油啦。」

  硬擠出來的,只有這句話。

  來到走廊,按下電梯按鈕後,蛞蝓思考的是刺客的事。

  蛞蝓以為昨天碰上的殺手蜻蜓會在夜半再度來襲而提高警覺等候,卻沒有現身。只不過就算來了,堂堂正正與他對決也絕對贏不了,說真的,蛞蝓寧可他不來。

  「但是,終究還是會找上門來吧。」

  蛞蝓以自己會這麼做當成前提,預測同行的行動。

  進人電梯後,兩人分開,各靠在左右的牆壁上。門關上,降到一樓大廳的期間,成實邊玩弄裙子的皺摺,向蛞蝓問道:

  「請問,你真的不知道……姊姊現在在哪兒嗎?」

  「你想見你姊姊?不是說很討厭?」

  不直接回答,故意反問成實難以回答的問題。如同蛞蝓的期待,成實為之語塞,痛苦地低頭。還以為她會就此沉默下去,沒想到她又緩緩動起了嘴脣:

  「呃,^我也知道就算見面……也很彆扭,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頂多只會用『嗯嗯……那就再見吧……』之類的含糊方式道別。但是……」

  「……但是?」

  蛞蝓催促她繼續講下去。成實用幾乎聽不見的程度的聲音喃喃訴說,最後誇張地把頭髮搔的一團亂。得到的結論是虛弱地笑了。

  「我也不知道。跟如何與MalMai姊來往一樣,是個謎啊。」

  又是知道又是不知遒,真是個好忙的傢伙啊——蛞蝓對成實不安定的言行感到很受不了,覺得無法理解,但還是以自己的方式給予建議。

  「就說『不知道』不就好了?」

  「……對姊姊嗎?」

  「我的意思是,不知道想不想見的話,就先見個面,對對方說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見她就好了。這麼一來,對方就會告訴你她的心情,不是嗎?這樣就能確認對方是否想見自己。接著,如果對方也想見自己的話,你的心情也會變得很想見她;對方說不想見的話,也是同理。與其把頭髮亂搔一通也想不出答案,還不如配合對方的心情,這樣不是很好嗎?雖然我也不太清楚。」

  說到一半感到混亂起來,連自己也不知道在講什麼,但還是硬著頭皮說完了。最後說出「我也不清楚」這個句話來掩飾害羞後,離開抵達一摟的電梯。

  成實一時之間無法理解蛞蝓有如繞口令般的建議,拚命在腦中整理而忘了邁出步伐,與蛞蝓距離愈來愈遠。蛞蝓不管她,繼續加快腳步,離開公寓。

  成實小跑步追了上來,

  「仔細一想,只說了很簡單的事嘛!」

  「抱歉喔,.我就是單純。」

  其實蛞蝓也已想不起自己說了些什麼,所以並不確定這是否正確。

  也許是喜歡她單純的個性吧,成實開始並肩走在蛞蝓身邊。心中雖仍無擺脫「蛞蝓很可怕」的感覺,她還是努力跟上蛞蝓腳步。

  不知為何,這對姊妹都很喜歡蛞蝓。

  對於這種無法抗拒也無法揮刀的情況,蛞蝓嘆了口氣,說:

  「……我果然是個三流殺手。」

  不高興地承認此一事實,蛞蝓放慢腳步了。

  「一看就知道了吧?我有一半血統來自外國耶。」

  海龜撩起金色長髮,如此主張。她或許想炫耀,但現在長期沒有整理,滿頭蓬鬆亂髮,乾巴巴的,稍微彎折好像就會跟小樹枝一樣斷掉。

  「你不是說你很擅長將棋?棋子上面也寫了一大堆漢字吧?」

  「我才看不懂那些鬼畫符呢,我都用英語來稱呼。」

  『英語?那我問你,桂馬叫什麼?」

  「KeiHorse。」

  「你真的是外國人嗎?」

  直譯過頭了,超懷疑她是不是謊報資歷。

  自稱鈴木畫給我們的地圖想必親切到家地寫著哪裡有什麼路標、該在什麼地方轉彎之類的說明,但他的字畫實在太清逸流麗,彷彿草書體一般完全看不懂。海龜也馬上就豎起白旗投降。我們只好憑著簡易的圖畫找路。

  「就算有把路畫出來,只靠圖很難確定該在哪裡轉角拐彎啊。」

  筆記本里面寫了滿滿的文字,與圖之間沒有縫隙,讓人感到生理性不舒服。

  「但是已經來到意外很近的地方了,看來我的歸巢本能還不賴嘛。」

  「大致很近的下一個是意外很近嗎?這個真難比較。」

  「放心吧,你馬上就知道了。好,衝啦——!」

  經過上述對話後,太陽一升起我們立刻出發,結果仍是大大地迷路了。

  我不認為巢鴨會一大早就去上學,在上學時間前抵達巢鴨府邸比較確實。可惜我的預定與計畫從來沒有順利過。

  「喔喔,我認識這條路。太好了,從這裡肯定能抵達了!」

  每次都是計畫半吊子地成功,我才會變成這樣。我的運勢雖不佳,狗屎運卻一向很強。

  行經幾條穿梭在林間的羊腸小路,總算來到了大道時,我看到了似曾相識的景色。與夏天一樣,家電行前展示著大型電視,但機種及廠商已有所改變。電視現在還沒開電源,黑色的螢幕上倒映出兩人共乘的機車上有個彷彿木乃伊的傢伙。至少強過白鷺那張蠢臉吧?

  家電行右邊有一條勉強能容納一臺機車經過的小巷子。硬是用低速穿越這裡,就來到另一條大道。這次上方沒有血液潑灑下來了。那是誰的血,如今我已經大致猜到;而在那裡碰見翠鳥的理由,我也已經理解。

  早知道那時就老實聽從他的忠告,直接回家去。

  住院時,我曾經哭著後悔過這件事。

  但是不管怎樣的過去,也都是我。心情上很像把嘔吐物吞回去,也只能默默接受。

  碰上了紅燈,我半眯著眼,朝斑馬線處望去,並沒有見到大奶妹跟花粉頭的蹤影。在他們本人面前將兩個稱呼說出口的話,或許會被打個半死吧。

  「結果這張地圖沒什麼用嘛。」

  看著已經失去作用的筆記用紙,海龜將之擰成一團。

  「對了,雖然我沒想太多就跟你來到這裡……」

  「嗯?」

  「萬一那個叫巢鴨的人不肯收留我的話,該怎麼辦?」

  「不可能啦,應該不至於……呃,該怎麼辦呢?」

  那傢伙的任性沒有絕對,最好先思考最糟的狀況。

  「去我家……啊,這麼說來,玄關不知道怎麼了?早知道就先要求倉科康一幫我修理好。」

  雙親很少回家,很有可能還是維持原狀,但鄰居向來和我們這家子宗教狂保持距離,應該不至於引起大家騷動吧。而且家裡的陷阱也都用掉了,不合適躲避追殺,因此,結論只有一個。

  「到時候再考慮吧,」

  「你真不可靠耶,」

  究竟對普通國中生抱了多大期待啊……?呃~真想成為被大眾說:「你哪裡算是普通國中生啊!」的傢伙,但很遺憾地,現在真的只是個普通的國中生啊。想變得特別,真是很困難啊。

  一邊煩惱,一邊躲避路上的其他學生,繼續騎機車。又騎了一會兒,越過一座大橋後,往右轉,見到某棟建築物。海龜指著映入眼底的那棟白色建築說/

  「那棟就是嗎,後面的醫院還比較雄偉呢,」

  「前方那棟比較不起眼的建築師我上的國中。應該說,是以前上的國中。」

  從大道轉向經過學校前的道路。正確而言,如果不走這條道路,我就不知道該怎麼去巢鴨家。因此就算我不怎麼想,但還是得瞻仰一下久違了好幾個月的學校模樣。唔哇,久久一看,才發現這棟校舍還真的很老舊耶,牆壁上到處是汙垢。相隔一點時間,在熟悉感消逝後,覺得很新鮮地對建築物的髒汙重新評價。

  「……喔唷,不妙。」

  在即將轉過學校角落前,我跳車下來,改推著機車走。海龜也跟著下車,窺探了我的臉後,鬆了口氣說:「你突然停車,還以為又要嘔吐了。」

  「騎機車,兩人共乘,又沒帶安全帽,被老師看到肯定被訓一頓啊。」

  「你老是在奇怪地地方依循常識耶。」

  「我自認為平時也是個有常識的人啦,而且我現在也沒穿制服。」

  外套放在大樓裡了,現在身上只有短袖襯衫,而且不管季節是什麼,我通常都只穿一條短褲,所以簡直就像迴歸到小學時代。我搓揉雞皮疙瘩冒個不停的上臂,對著颼颼的強風嘆口氣。

  「責編呢這麼吵?不過,學校本來就是這麼熱鬧啊。」

  海龜挺起腰桿窺探校園裡面。我受到影響也跟著看,並豎起耳朵。的確很熱鬧,早上沒有體育課,操場上卻有很多穿制服的學生在閒晃,也有很多裝飾的很奇怪的攤販……簡直像祭典嘛。嗯?祭典?

  「對了,今天是文化祭啊,不知道巢鴨有沒有來。」

  如果是平常上課期間,這個時間應該還沒到,但換做是這種學校活動……敢接更不會出現了。去年的文化祭她有來嗎?我一個人在沒有攤販的校舍背後默默地修煉,並不清楚。成實幾年應該也是跟著社團參加活動吧,這麼說來們不知道那傢伙還好嗎?

  「人好多好恐怖啊。真討厭啊,人來。」

  一邊擔心成實,連我自己也擔心起來,不小心露出真心話,海龜冰冷的視線扎的我很痛。

  「呃,好像又有什麼東西湧上來了。」

  「振作一點啊,男主角。」

  「其實應該說女主角才對、」

  捂著嘴巴笑了嗎。不管如何,我不是當主角的料。

  「我們進去逛逛,去找看看巢鴨在不在好了……順便確認成實的安危也好。」

  「我也可以進去嗎?我是校外人士耶,」

  「記得學生家屬也能參加,你就當我的姐姐吧。」

  「姐姐……?喂,老弟,去幫我買章魚燒,五分鐘以內買回來,用衝刺的喔。」

  下格突然變得很除暴,還踢我的屁股。

  「想這種感覺?」

  想當姐姐,要更有包容力、更端莊一點才行……也就是說,成實的姐姐就是我理想型別。白羊小姐也不錯。終於白鷺那種就算了,滾吧。我們七嘴八舌地邊走邊聊,來到正門。如果是我推機動車的話,百分百會被罵,所以跟海龜換手,來到正門附近時,碰到同班同學。雖然跟他沒交談過幾次,那位同學一看到我的臉就嚇了一跳。這麼說來,真的我的傷勢的,只有來探過病的巢鴨跟成實,第一次見到這幅模樣,不嚇到也很難。幸好那位男同學的視線被隔壁的海龜所吸引,分散了對我的注意力,這樣很好。

  「要不要先去保健室?現在不能把手指拉長,會引起大騷動。」

  她輕柔地拿起了我的手。異能的效果消失,恢復原本長度的食指由於被扭轉過,面板上四出都迸裂,長滿了血斑模樣。

  「說的也是,可以的話不真的能不能換隻新的咧。」

  已經破破爛爛了,連疼痛的感覺也變得模糊,存在感很稀薄。在停車場裡隨便找個地方停下,見到藍色車子旁邊有張綠色的傳單。去年是水藍色的,我猜大概是文化祭的節目表。海龜蹲下,將之撿起。「嗯~?」手指抵在下巴上,開啟摺疊的傳單閱讀。隨即露出明顯的驚愕表情,整個人愣住。

  「怎麼了……」

  「…我說,你該不會是個運氣很糟糕的人吧?」

  帶著不可思議的僵硬笑容望著綠色傳單,海龜問了我莫名其妙的問題。

  「恩~只是今年算特別遭吧。臉收了重傷,失去右眼,手指也全部掉過。」

  我客觀地評價今年的自己。除此之外整個人瘦了一圈,胃部老是不舒服,養成了嘔吐習慣,順便還在家裡繭居了三個月,連能不能上高中都有問題。還有就是,巢鴨好可怕。

  「那麼,這個一定是你害的。」

  說完,海龜拉著傳單兩邊,整個攤開給我看。

  粗糙的印刷與栗色填滿了我的視野,在紙張上漂移視野聯機了海龜所言之意義。在歡欣愉快的文化祭節目表上,竟然印刷著倉科康一的名字。

  「呼哈嗚和呼呼呼。」

  「呵哈呼呼呼?」

  「和呵呼呼咦。」

  「和呼呼。」

  兩人一邊大口啃著從攤販買來的巨大蘋果糖葫蘆所做的對話,四周都沒有人能夠理解,似乎在討論蘋果糖葫蘆的味道,但當事人們的想法是否能相通倒也很讓人懷疑。石龍子與海龜抵達學校的那一刻,巢鴨涼與翠鳥正在逛著我看見的攤位。他們在操場上擺的攤販前繞來繞去,助於到田徑社經營的蘋果糖葫蘆攤販,於是便享受了一番特大蘋果糖葫蘆的滋味。翠鳥照列穿了那件白袍子,不僅如此,還赤腳在泥土上,因而受到周圍「這傢伙是誰啊?」的視線。本人對此不僅不會不舒服,甚至還有點快感。他本來就是為了受到眾人注目才做這種打扮的。翠鳥以巢鴨哥哥的身份進來學校。但不管誰看來,兩人都一點也不像。

  「呼呼咦呼呵呵呼呼咦」

  「呃,就別再繼續這樣講話了。」翠鳥將糖葫蘆從嘴巴里抽出,眼望著巢鴨背後。那裡有著校舍與體育館,倉科康一的個人演講會在體育館裡舉辦。

  「倉科康一還沒來吧?」

  「嗯,時間還早。」

  巢鴨也停止添糖葫蘆。不久,她似乎發現了什麼,伸手指向某處。

  「是蚯蚓爺爺耶。」

  「啥?」

  擦擦眼睛的翠鳥表情變了,蚯蚓絕不是邊添著糖葫蘆、一臉呆相所能對付的對手。他露出銳利眼神,朝向巢鴨指示的方向。在那裡的確有個像是在攤販中找人、穿著作務衣的老人。

  「嗨~老爺爺~」

  「……叫他幹嘛。」

  差點想把悠哉揮手呼喚老人過了的巢鴨的手排掉。蚯蚓立刻發現了巢鴨,一瞬眼露出凶光地瞪視她身邊的翠鳥,隨即又恢復成和藹老翁的表情,來到兩人身邊。

  「還真的來喔……」翠鳥手貼著額頭,仰頭朝向天空。

  「嗨,大小姐早啊。喔喔,在你身邊的不是翠鳥嗎?」

  走了過了的蚯蚓裝出現在才發現翠鳥的樣子,翠鳥不得已也迴應。

  「在這麼健全的地方見面,可真稀奇啊。」

  「哎,的確如此……」

  「爺爺在幹嘛?倉科康一呢?」

  巢鴨插嘴。對翠鳥而言算是解圍,鬆了口氣。

  「他還沒來。我以發現可疑就先排除的藉口先來會場。」

  「是喔。」

  明明是自己先問,卻做出不感興趣的反應。

  「辦得還順利嗎?」

  果然拜託他辦了什麼事吧?————翠鳥擺出臭臉,互動觀察巢鴨與蚯蚓。蚯蚓似乎想起了什麼,哈哈大笑,聳了聳肩。

  「不知道,還沒見到成果。」

  「是嗎,真遺憾。」

  「關於這件事,我另外有話跟你說。還有,這是你交代的。」

  蚯蚓將數位相機從衣服裡取出,交給巢鴨。巢鴨心情好極地收下。裡面肯定沒裝什麼正當的照片———看著巢鴨璀璨的笑容,翠鳥如此猜想。

  「好吧,接下來我們一起去喝茶嘛。」

  巢鴨天真地提出建議。翠鳥與蚯蚓互視了一眼,同時說出:「不好不好。」兩人都發自內心不想呆在對方視線所及範圍了。但是巢鴨徹底無視於現場微妙的氣氛,「對了~」拿出手機,從電話簿中選了個號碼,愉快地將修飾過頭的手機放在耳朵旁。

  「…你在吧」?對,學校,過來。」

  幾乎沒有停頓,一口氣單方面說完之後結束通話電話,接著喜孜孜地對翠鳥報告:

  「她很還不高興的語氣說:『我馬上過來。』」

  「嗯,我大概猜到是誰會來了。」

  翠鳥又仰望著天。蚯蚓也「嗯~」理解了狀況,臉色凝重。過了不久,白羊來到現場了,一如翠鳥的猜想。白羊頂著一張簡直像在生吃一條苦瓜的苦悶錶情走了過來。她的和服模樣顯得跟翠鳥一樣受到矚目,但由於舉止端莊,容貌秀麗,朝著她的視線大多帶著好感。見到巢鴨身邊那兩人,白羊展示出不怎麼友好的態度。只有蚯蚓打量了白羊的全身,「出落得更漂亮了哪。」感慨地望著她。

  「呀呵~」

  巢鴨對白羊打招呼,「大小姐您早。」白羊在形式上問好。

  「您要隨便呼叫我來是沒關係,但您應該知道,我現在並不算數大小姐的跟班吧。」

  「不然這個給你,當做呼叫的報酬。」

  「……謝謝。」

  白羊滿臉不悅地收下了巢鴨舔過的蘋果糖葫蘆。任誰都看得出她是因為早就討厭了單調的甜味才給的。翠鳥,白羊,蚯蚓齊聚一堂買個帶著微妙的表情呆然而立。呼喚三個人過來的元凶則在四處張望,尋找能坐下談話的地方。

  背後是牆壁,擡頭正面則是劍道場。道場與體育館之間是學生用的停車場,停滿了大量的腳踏車。不管哪一輛都貼著學校發行的貼紙,令蛞蝓感到懷念。自己在學生時期也將貼紙貼得滿滿都是。每想起這件事,另一個記憶也跟著甦醒。

  是第一次殺人後,一個人清理屍體的記憶。

  「……………………………」

  光是意識到這裡是巢鴨的學校,就令蛞蝓眉間刻上皺紋,與章魚燒女會和前,蛞蝓也大致尋找過,但沒能發行巢鴨的身影。

  「喂喂,手別停啊。」

  被章魚燒女責罵,蛞蝓低頭致歉。現在已到攤販擺在停車場附近,忙著準備開店。除了章魚燒以外,鐵板上還炒著醬汁炒麵,想靠炒麵香噴噴的氣味引誘來客。但目前仍未有客人前來光顧。

  「沒人經過耶。」

  「放心,我已經先立好看板了。」

  女孩指著。建築物的轉角豎著一塊色彩絢麗的看板。寫著「好吃章魚燒在此」,附帶箭頭,強力的自我主張,隨便豎立這種東西,倘若被教師看見,應該會被命令收掉吧?蛞蝓猜想比起客人,教師們恐怕會更早到來。

  「我好歹也是專業的,怎麼可以輸給那些小鬼頭煮的食物。」

  盯著左側隱約可見的操場,女孩大叫。再牆壁的遮蔽下無法看到整座操場,只見到黃色裝飾的攤販。攤販看板上寫著「田徑蘋果糖葫蘆」。田徑社的「社」漏掉了,彷彿成了種類的介紹。

  蛞蝓負責煎章魚燒,靈巧的一一翻動,等一整排的份量製作完成,表情微妙地用手擦了一下圍裙角落。借來的圍裙套在衣服上面,但本人覺得並不適合。似乎是章魚燒店的角色,胸部中央印刷著剛煮好的鮮紅章魚。章魚臉旁被硬畫上了個對話方塊,喊著:「好燙!」而且章魚還笑眯眯的,怎麼看都不搭調。

  「對了,成實呢?她沒跟你一起來嗎?」

  「在門口分開了。」

  跟成實在正門處分開了。理由是待在蛞蝓身邊反而比倉科康一更危險。倘若發現了巢鴨,肯定會發展成與上次相同的狀況吧。蛞蝓進入學校時感到心中油然升起的憤怒,自知根本不可能冷靜下來,便放棄了。

  道別時,蛞蝓向表情不安的成實拜託一件事。

  『不要跟別人說我會殺人。』

  『咦,現…現在才提這個嗎?』

  『忘了說了。』

  『……呃,不過,跟MaiMai姊在一起似乎比較安全……』

  『今天應該不會有人綁架你了,放心吧。』

  『這…這就表示你果然還收要把倉科先生……』

  『再見,有空的話要來買章魚燒喔。』

  「你們回去之後還有碰上壞蛋襲擊嗎?雖然看你好像沒事……」

  「恩,完全沒有。」

  蛞蝓淡然說謊,總不能說明公寓裡的居民都全滅了吧?

  「比起這個,關於休息時間……」

  蛞蝓搶在露出馬腳前先改變話題。女孩點頭,同意了蛞蝓剛才的事先申請。

  「我知道啦,你想在那個什麼演講會或演唱會的時候休息嘛?」

  「是的。」

  「你對那個叫什麼彥一的傢伙有興趣嗎?」

  「我想去跟他要簽名。」

  胡謅著違心之論,蛞蝓想象即將到來的瞬間,露出獰笑。

  「……嗯?」

  聽見吵鬧聲,蛞蝓擡頭,以為是第一個客人來了,但結果並非如此。

  從體育館的背後,面向圍牆的地方有張見過的臉孔與另一張沒見過的臉孔啪噠啪噠地跑了過來。彷彿嚇軟了腿,維持半彎腰的姿勢,好像在躲避著什麼。是石龍子與海龜。蛞蝓的手一瞬停了下來。

  兩人好像是從正門方向逃過來,貼在牆壁上隱藏身體,窺探了好幾次來的方向後,當場無力地癱倒。一邊大口喘著氣,石龍子與海龜開始爭論起來。

  「他為什麼會來這種地方!」

  「我哪知道啊!壞孩子,壞孩子!你的運氣爛透了!」

  海龜啪啪地敲打石龍子的頭,石龍子伸出手來阻擋,悽慘的是食指卻與海龜的拳頭接觸到,石龍子立刻發出慘叫。

  「啊嘎——!」

  「啊,抱歉。」

  海龜放下拳頭,關心石龍子的傷勢。石龍子連續「啊嘎啊嘎」地大叫,轉移對疼痛的注意力。聽見他的叫聲,章魚燒女孩有所反應。

  翻動炒麵的手停了下來,女孩擡起頭。

  「喔——!這不是石龍子嗎?居然還帶女人穿便服上學,真服了你耶,太有幹勁了吧。」

  見到女孩親密的態度,蛞蝓眯細了眼。石龍子也立刻發現對方。

  「咦,大姊……!咦!咦!咦!」

  石龍子見到攤位裡另一張臉的瞬間跳了起來。身體向後仰,後頭撞上牆壁,又抱著頭。

  「那傢伙怎麼了,太爽了是吧?我知道了,跟女朋友約會所以爽翻天了?」

  不清楚狀況的女孩打趣地望著石龍子慌張的模樣。

  「你認識那名少年嗎?」

  「他是住在我家附近的小鬼啦。他還小的時候,我經常幫他洗澡喔。」

  「喔……」

  「他明明挺辛苦的,卻很開朗,個性算是很堅強吧。」

  「辛苦?」

  「他家的情況……算了,不提這些。石龍子~給我過來!」

  女孩招手,抱著頭的石龍子搖晃站起,大叫。

  「我可以逃嗎!」

  「你想被我追嗎!」

  這是什麼對話嘛——!在一旁聽著的蛞蝓覺得很受不了。

  放棄逃跑的石龍子與海龜一起走向攤子。他雖然表面上卑躬屈膝地笑著,但眼神明顯在警戒蛞蝓,一副「為什麼會在這裡」的意外表情。

  「今…今天真是風和日麗……」

  說完社交辭令般的打招呼後,又以快聽不見的喃喃自語叨叨絮絮地說個不停。

  由他嘴脣的動作看來,似乎在嘟囔:「語氣真的背透了,真心這麼覺得。」

  「你那啥鬼招呼嘛,又不是町內會會長在致詞。喂,介紹一下你隔壁的女生啊。」

  女孩努起下巴指了指海龜。石龍子臉部僵硬地伸出手指,說:「這位是……」

  聲音也變得怪腔怪調的。

  「龜…龜田……不對,是龜子小姐。算我的親戚這樣。」

  「我是龜子·嘟嘟利·耿鬼。」

  海龜即興想了個假名,她隔壁的石龍子反而像是最感到訝異的一個。

  海龜此時才注意到蛞蝓的手,眼睛盯著搖晃的袖子瞧。

  「怎麼覺得好像聽過這個名字。」

  「因為家父來自異國啊。」

  「啊,果然是有外國血統嗎?難怪頭髮跟眼睛看起來很自然。」

  女孩對海龜的容貌表示羨慕。海龜自己似乎也挺得意的,含蓄地笑了。

  「這位是MaiMai。」

  女孩愉快地介紹蛞蝓,蛞蝓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而感到困惑。

  「MaiMai?」

  「這是個好名字對吧?姓什麼我忘記了,名字是MaiMai喔。」

  「不不,才不是這樣。」

  什麼時候變成本名了——?無視於蛞蝓的抗議,能拆拍拍蛞蝓肩膀說:

  「他是我們的新人,怎樣,很可愛吧?」

  被問到的石龍子眼神飄忽不定,似乎在煩惱如果說錯話可能沒命。

  「外…外表的確很美麗。」

  話中有話的誇獎方式。蛞蝓覺得很有趣,舉起拿錐子的手嚇唬,石龍子退後一步。

  「看到店裡有可愛的美眉,就想裝闊對吧?好啦,你就買兩盒嘛,這是本店的MaiMai親手剛煎好的喔。」

  女孩開始招攬生意了,露出營業用的笑容推銷,石龍子連忙搖著手。

  「我沒帶錢啦。」

  「人家也是個窮鬼。」

  海龜也一起搖著手錶示徹底拒絕。女孩不加掩飾地咂咂嘴。

  「沒錢還來逛文化祭,來玩個屁喔?」

  「那是因為這位嘟嘟利·耿鬼小姐說要來……」

  「究竟是誰啊……」

  對於這個很明顯的假名,蛞蝓小聲吐槽。章魚燒女孩咂完嘴,又恢復笑容。

  「幫他包一份吧,錢不用收了。」

  指示完後,女孩對著石龍子與蛞蝓兩邊說:

  「就當成是給小弟的大放送,反正最近也很少看到他。」

  「我知道了。」

  將剛煎好的章魚燒八個,放在事先準備好的船型小碟裡,包進盒子用橡皮筋捆好後,加上衛生筷用袋子裝起來。雖然只有左手,蛞蝓俐落地完成這項工作,愛理不睬地將包好的章魚燒遞給石龍子。

  「謝…謝謝。」

  石龍子誠惶誠恐地收下章魚燒。側眼看著這一幕,女孩敲了蛞蝓的頭。

  石龍子的臉色大變,變成又細又長的吶喊表情。

  「就算他沒付錢也還是客人,對客人這種態度是不行的。親和力姑且不論,真誠最重要。」

  「對不起。」

  蛞蝓老實地道歉,石龍子訝異地望著她乖巧的態度。

  「喂,石龍子。」

  「怎…怎樣?」

  「加油啊。」

  女孩收起開玩笑的表情,誠摯地說。石龍子也打直駝著的背脊,點點頭。

  「章魚燒多謝啦,我會好好享用。」

  「謝謝。」

  海龜也跟著石龍子道謝,接著若無其事地拉扯石龍子的袖子。

  「知道啦。」石龍子小聲回答後,從正面望著蛞蝓。

  「對了,你認識豬狩友梨乃吧?」

  蛞蝓眼神閃動,回看了石龍子一眼作為回答。

  「知道知道~是女優吧?AV女優。」

  沒想到女孩率先愉快地搶答。石龍子受到干擾,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沒想到你也聽過。」

  「當然,她奶子超~大~的咧。記得你好像很喜歡看她的片子嘛?」

  「不,呃……這個不重要啦。總之你先跟我過來一下。」

  石龍子離開攤位,向蛞蝓招手。似乎不想被其他人插嘴。

  「喂喂,帶著女朋友還向別的女生招手喔?石龍子會不會太青春期了點?」

  女孩扭身轉頭,想徵求別人同意。蛞蝓點點頭,離開車子,走向石龍子。受到他提及的豬狩友梨乃之名所吸引。

  「關於剛才的話題,我是認識她沒錯,怎麼了?」

  「她要我傳話,麻衣小姐是指你吧?」

  「是我沒錯。」

  一一否認只會增加麻煩,蛞蝓乾脆承認了。一方面也是因為還在在工作中,想早點結束對話。

  「她要我轉告你,她暫時很平安。」

  「喔,是嗎。」

  彷彿早就準備好這麼說似地,毫不遲疑,缺乏感情的問答。

  「只有這樣?」

  「嗯。」

  「喔。比起這個,巢鴨來到這裡了嗎?」

  石龍子一臉困惑,不知該如何回答。不久,他搖搖頭說:

  「我也在找她,只不過就算我先找到了,也不會告訴你的。」

  「喔,是嗎。」

  再度表現出冷漠反應後,蛞蝓離開石龍子身邊,回到攤位。石龍子與海龜則直接往劍道場背後的人煙稀少處離去。

  「那兩個傢伙想幹什麼?去搞不當異性交往嗎?」

  女孩疑惑地說。蛞蝓眼神沒有朝向兩人,只默默地翻動鐵板上的章魚燒。

  但是她的眼中已經看不到章魚燒。

  滿腦子想的是豬狩友梨乃的事。

  她這次沒有厚著臉皮拜託:「請你救救我吧。」反而讓蛞蝓感到難以釋懷。

  啊~嚇死我了!啊~嚇死我了!啊~頭好痛!

  撞到牆壁時,星星在眼前迸出來,現在頭部跟胸部都很痛,胃也縮成一團。

  「怎麼又趴到了,又要吐了喔?拜託別這樣好嗎?人家正在吃東西耶。」

  海龜邊大快朵頤著章魚燒,邊看著我的臉說。我一邊反駁:「好歹比吃御好燒的時候嘔吐好吧?」酸溜溜的滋味衝上喉嚨,又趕緊吞了回去。

  「是殺手啊,那個獨臂大姊。」

  以四腳趴地的姿勢告訴海龜。海龜將筷子啪嘰啪嘰一開一閉。

  「而且相當不妙,她的頭腦壞掉了。」

  「是嗎?我看你的言行更不妙。」

  這女人真的不知道講話要留情面嗎?她的話很可能裝傻說:「人家是外國人所以不知道」吧。自稱外國人可真方便。

  「這個章魚燒很好吃耶,而且有加了炸麵糊,合格。」

  「哈,那就好。看來那個女人的天職是做章魚燒吧。」

  「你不吃嗎?」

  「吃了也只會吐出來……不,我要吃,畢竟是大姊的一番好意。」

  用手指捏起一顆章魚燒放進嘴裡。醬汁的香氣讓我臉頰繃緊。

  比起昨天那個某某Mate的丸子味道好太多了。啊啊,這就是人情味吧。

  「啊,我想到一件好事。你說剛才那個女人是殺手,那應該很強吧?」

  「至少肯定比我們強。」

  是否擁有超能力就不知道了。

  「既然如此,委託那個人保護我們,你看怎樣?」

  「我們連買章魚燒的錢都沒有耶,別說傻話了。」

  「你可以跟那個老爺爺的時候一樣,暗示你的背後有金主啊。」

  「不行,絕對不行。」

  想在那個人面前提出巢鴨的民資,就等著喉嚨被割開吧。

  「那接下來應該怎麼辦嘛?以為逃離倉科的魔掌,結果他卻親自登場。」

  「喂喂,不要什麼事都依靠我啊。」

  海龜一副「你憑什麼講這句話!」的表情,捏了一把我的臉頰。

  「由節目表看起來已經快到了,我們是不是該逃了?」

  「……巢鴨應該已經來這裡了。」

  「咦?」

  「因為有那個殺手在,所以反而會來。那傢伙是這種人。」

  所以我要留在這裡,繼續找巢鴨。不讓剛才那個女人更早找到不行。

  知道了我的打算,海龜眯細眼睛。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在此道別吧。」

  海龜嚼著最後一顆章魚燒,站起來。結果幾乎全部是這傢伙吃掉的。

  「我要逃去外面,不能再被抓了。」

  「有地方去嗎?」

  「當然沒有啊。」

  海龜不假思索地回答,大大地揮了揮手,直接就要大步邁出時,我叮嚀似地說:

  「我說……那件事,請你再考慮一下。」

  「哪件事?」

  大概是因為講過很多事情,她一時沒想到。

  「就是我要你當我同伴的事啊,總有一天我必須戰鬥。」

  也許又被當成國中生的妄想了。

  海龜以試探的眼神窺視我的眼睛。我沒做多想地將眼睛變成綠色的。

  我的眼珠子現在應該變成跟海龜的翡翠般碧綠略不相同的綠色。

  「……如果到時候聯絡得到我的話,我們再說吧。」

  說完,海龜揮揮舉到臉旁邊的手,朝學校角落走去了。

  「啊……真的不會來喔。」

  我呆呆地目送她。真的走了嗎?真傷腦筋,我討厭一個人。

  覺得孤單一人很寂寞,我馬上朝有人的地方走去。小心別穿過章魚燒店面前,走向校舍與正門的方向。但是走著走著,心情變得相反起來。

  愈來愈覺得有人的地方很可怕。

  明明是熟悉的學校,孤獨地走的話腳步卻很沉重。令人不安,景色也扭曲起來。

  兩側的喧囂與盯著我的視線很可怕。宛如身處客場的感覺很強烈,快眩暈了。

  「……咦?」

  通過體育館,朝往正門時,我發現了捧著兩個鋁合金手提箱,駝揹走路的任務。是昨天碰到的鈴木。他忐忑不安地在同一個地方繞來繞去。昨晚受他關照過,裝作不知情地離開似乎也不太好,我出聲呼喚:

  「你怎麼會來這裡啊?」

  省去招呼,直接拍了他肩膀詢問。鈴木嚇了一跳,誇張地回過頭來,反覆地盯著我的臉瞧。對鈴木而言,他才想問我為什麼在這裡吧。

  「我在找人。聽說她人在這裡。」

  「是喔……用校內廣播呼叫看看怎樣?」

  我倒覺得他更像走失的人咧。鈴木一副「原來還有這招!」的佩服表情。

  「那…那就這麼做吧。」

  鈴木點頭致謝,快步走進校舍方向。不知道他是否能好好說明啊?不禁雞婆地替他擔心起來。但更令人在意的是他為什麼會來文化祭?

  「那個殺手、鈴木和巢鴨……成實、倉科康一,還有豬狩友梨乃……總覺得……」

  國中三年級。比起學校活動的回憶,今年更應該是專注在念書與考試的一年。

  本應該平淡結束的文化祭,這下子似乎會變得相當麻煩了。

  坐在校園前面設置於校舍旁邊的休息用桌椅上的四人組,相較於其他來客,更顯得大不相同。在被教師同學當成不良少女敬而遠之的巢鴨身邊,有一名白袍少年。他不只眼裡佈滿血絲,黑眼圈也很嚴重;坐在巢鴨對面的浴衣打扮少女則閉上眼睛,用耳機蓋住耳朵;在她身邊的則有一名作務衣老人盤腿而坐,正在摳腳底。

  在這集團當中,哪個人的打扮比較格格不入已顯得難以判斷。當中的少年開口:

  「重新向您問好。好久不見了,蚯蚓老翁,真令人高興您還很健朗。」

  「哈哈哈,你也是。另外,老翁是多餘的。」

  當然有必要啊,死老頭——在笑臉背後,翠鳥將呼之欲出的話語硬吞回去,喝著白羊從外面的販賣機買給每一個人的寶礦力,有意無意地觀察對面兩人。

  從對面也明顯感受到這種打量對手的視線射來。不小心眼神交會時,彼此又露出自然的微笑做掩飾。對翠鳥而言,沒有比這個更疲累的茶會了。

  白羊睜開眼睛,取下耳機後,心想:「如果蛞蝓發現了我們一行人的話,和平的文化祭景象也將告終吧。」手指梳弄側邊頭髮,望著校園。

  「你一個人嗎?那個麻煩女呢?」

  翠鳥問白羊。他所謂的麻煩女當然是指白鷺。

  「正在玩弄昨天抓到的雉間光。她呀,只算是個小惡女吧。」

  白羊將心中評為「超級大惡女」的人物放入視野之中回答。這個超級大惡女怕弄斷有點長的指甲,遲遲無法拉開拉環。

  很快地,她放棄自己開啟,悶不吭聲地遞給白羊。白羊也一樣默默地拉開拉環後還回去。看著兩人的一來一往,蚯蚓露出和善笑臉說:

  「她還是個孩子,拿到期待已久的玩具,當然會玩到厭煩為止哪。」

  相當瞭解白鷺為人的翠鳥笑了。「我也一樣喔。」巢鴨也跟著笑了。

  「這麼說來,那個什麼某某之友會的人們呢?」

  「已經處理結束了。除了倉科康一與部分人士以外,昨天之中已經全滅。只不過是一口氣全部處理掉的,所以沒有人向倉科康一報告,他很可能還不知道這件事。要不是這樣,就不會悠哉地還來這裡了吧。」

  「哇——整棟樓的人一口氣解決嗎?還好我先離開,不然也很危險囉——」

  蚯蚓以平板的語氣和緩地表示驚訝。「原來如此。」翠鳥託著腮幫子說。

  「對了,一樣是跟那棟大樓有關的事。那位叫石龍子的少年,在逃離時提出了個交換條件,說是要介紹有錢人給我,要我背叛倉科康一。」

  「喔喔~石龍子同學主動依靠我了嗎~嘻嘻嘻~」

  巢鴨很難得地露出牙齒笑了,一邊搔搔頭。非常新鮮的反應。

  「既然受人引介,也算是有緣,能否在原本的費用上再追加一點……」

  蚯蚓試著要求兩倍報酬。巢鴨只「嗯,嗯。」漫不經心地點頭。

  另一方面,置身於隔壁的金錢問題以外的白羊同情起石龍子少年。那名少年會來依靠巢鴨,利用她的名字,就表示真的被逼到沒有其他可用籌碼的窘迫狀況;而且,肯定還在腦中經歷了一番痛苦的天人交戰吧。

  報酬的事不知是解決了還是被搪塞掉了,巢鴨問白羊:

  「白羊還做了其他工作嗎?」

  「恩,還做了一些類似善後處理的事情。」

  看了坐在隔壁的蚯蚓一眼,不明確說出內容。蚯蚓特地對她露出微笑說:

  「你也長大了哪,白羊。最後見到你們的時候,巢鴨大小姐還很小,而你也是。我忘了你那時幾歲,總之比現在更幼小得多。哎,老頭子急事情總是很含糊,抱歉啊。」

  「我記得是八年前,那是您在我眼裡顯得更巨大了點。」

  白羊的回答中隱含了雙重意義。蚯蚓察覺她的含義,笑著裝傻。

  「長大了哪。」

  「可是胸部一點也沒有長大的唷。」

  巢鴨欣喜地插嘴,打亂了氣氛。

  翠鳥咬著下脣忍耐笑意,卻因此表情變得很怪,由正面看起來在忍笑的事情一目瞭然。白羊面無表情地望著巢鴨,並非對她提胸部大小的事感到生氣,而是對她抱著「也許說了這種話她會感到受傷吧?」想法的發言不爽。但巢鴨看穿了白羊憤怒的理由,更是一臉心情極好地微笑著。

  為了要緩和這種空氣,蚯蚓站了起來,望著三人的臉。

  「我看去買點東西好了,像是小吃之類的。」

  「章魚燒很好吃喔。」

  巢鴨發言,明顯期待著章魚燒一哇哦的事情的樣子。翠鳥跟白羊立刻察覺她的意圖,只有蚯蚓悠哉地「章魚燒嗎?不錯啊。」表示贊同。

  「對面的兩位應該都沒有跟蛞蝓見過面吧?」

  「蛞蝓?」

  蚯蚓歪頭反問。由名字聽來可以理解是同行,但似乎沒聽過這號人物。

  白羊也跟著輕輕舉手。

  「我跟她見過面了。昨天一起喝過茶……」

  最後語焉不詳。巢鴨不停地大量白羊,也模仿她舉手說:

  「我也不行~」

  「早知道了。」翠鳥與白羊同時開口迴應。

  「那麼就我去買吧,只要注意那個叫蛞蝓的就好嗎?」

  「不不~什麼也不需要注意喔、」

  無法理解她的發言有何意義,蚯蚓含糊地笑了。想白羊問過章魚燒攤販的所在地後,帶著錢包離去。

  作者目送蚯蚓離去後,翠鳥總算鬆了一口氣,問道:

  「我們坐在同一桌喝茶有什麼理由嗎?」

  「我只是在想,或許很好玩~」

  巢鴨只回答了這句話。動機似乎真的只有如此,沒說別的。

  但白羊察覺了她的其他意圖。並不確定有多少個,但至少能夠說中一個,那就是:她想保護自己。

  巢鴨對蛞蝓沒興趣,繁殖卻不然。巢鴨很清楚這點,才會又喚來蚯蚓與白羊當做護衛。

  換句話說,在蛞蝓的影響下,這三名殺手才會齊聚一堂。

  業界之中幾乎不為人所知的殺手影響了最頂級的三大殺手的形成,白羊覺得這個事實很有意思。

  巢鴨雙肘靠在桌子上,十指交扣,將下巴放在上面,擺出挑釁的微笑。

  「吶,白羊,我跟白鷺小姐,你覺得在哪邊工作比較好?」

  彷彿在試探白羊似地詢問。考慮到不管回答哪個巢鴨都會高興,不管回答哪個在這次工作中結束後都得回巢鴨家裡,白羊以缺乏抑揚頓挫的語氣回答:

  「當然是大小姐的家裡。」

  不回答「大小姐身邊」是白羊小小的堅持。

  「嗯嗯,這樣就好。」

  巢鴨彷彿要摸摸她的頭似地朝著白羊伸手,白羊完全不想理她。

  「只不過爸爸隨便決定真傷腦筋啊。明明白羊不是爸爸的,是我的呀。」

  巢鴨宛如小孩子一般鼓著腮幫子,大口喝著寶礦力排遣氣氛的心情。

  白羊似乎也是巢鴨中意的「玩具」之一。

  側眼望著她氣鼓鼓的模樣,翠鳥聳聳肩,對白羊報以同情。

  「咱們兩個今後依然會很辛苦吧。」

  「唉,真的。」

  自然而然地舉起寶礦力。

  白羊與翠鳥各自以無精打采的眼神互看一眼,乾杯。

  「求求你,不管用什麼方法,我以後都會賺錢還給你的。」

  對於從來沒有被人非開玩笑而是真心下跪請求的蛞蝓來說,該怎麼處理眼前實踐著這件事的少女,著實令她感到困惑;不僅如此,剛才章魚燒女孩剛告誡過她對待客人要真誠,害得她甚至深深地思考起「何謂真誠」這個問題呢。

  「連女生也對MaiMai迷得神魂顛倒嗎?好厲害啊~」

  一邊講炒好的炒麵裝進盒子裡,女孩調侃她。

  一個人回到攤位的海龜纏住蛞蝓,期望的事情只有一件。

  「請你守護我。」

  「要我怎麼守護你嘛?我只是個這家店的打工人員啊。」

  蛞蝓含糊地裝傻,但海龜並沒有這樣就打退堂鼓。

  「剛才那個男生跟我說過你的事了。」

  「……那小鬼,沒想到他嘴巴這麼大。」

  早知道就讓他永遠保持緘默——蛞蝓眼神變得凶惡、

  「普立茲迪分斯,摩爾摩爾!」

  Pleasedefensmoremore

  「你真的是外國人嗎?」

  蛞蝓發出跟石龍子同樣的疑問。海龜原本大大地比手畫腳,想要辯駁,但在轉頭的同時似乎見到了什麼,臉色大變。

  「咕耶!」

  海龜發出與可愛的臉龐極不相、彷彿喉嚨被壓扁的慘叫,繞道車背後,強行衝進車內。她抓住蛞蝓圍裙一角,縮著身子說:

  「拜託讓我躲一下,有人在追我。」

  「最近好多這種情況耶~」

  女孩想起了兩天前成實的事情說。蛞蝓也暗暗同意。

  不知道為什麼,一堆人都在依賴蛞蝓。蛞蝓瞥了一眼右半身,自嘲:「明明一看就知道不可靠。」

  由對面來了一個身穿作務衣的老人。不同於上次一看就知道有問題的二人組,是一名錶情和藹可親的老翁,因此完全搞不清楚海龜懼怕的理由。

  「我說你呀,是不是幹了什麼壞事?」

  女孩特意不低頭望海龜地詢問。海龜激烈地搖頭,回答:

  「完全相反,明明我什麼也沒做,他們卻想把我抓走。」

  「唔,跟上次的情況一樣嗎。前提是她沒有說謊的話。」

  由於使出突然,沒什麼可供判斷的證據,所以女孩也難以決定該怎麼辦。

  「總之我們先佯裝不知,如果對方有問到,我們再將她交出去好了。」

  「不要把我交出去啦~別過來別過來別發現我……」

  海龜不停默唸。蛞蝓踢了她一腳,要她放開圍裙,但沒有效果。

  於是老人——蚯蚓來到章魚燒店錢,看了攤位一眼,表情和善地點餐。

  「來個一份……不,兩份章魚燒吧。」

  「謝謝,我們的口味分成醬油跟醬汁兩種喔。」

  「那就個來一份吧。」

  「感謝惠顧~」

  那還不管態度或聲音都改成甜美可親的營業用版,瞥了一眼蛞蝓,催促她打招呼。

  「感謝惠顧。」

  蛞蝓意識到真誠待客的道理,點了個頭。雖然聲音很僵硬,蚯蚓老人笑了。

  「你們的店員真可愛呢,只不過……」

  蚯蚓瞧了蛞蝓右邊袖子一眼,蛞蝓心想:「又來了嗎?」

  及時已經習慣了視線,仍舊令她很不愉快。

  「看起來不太像國中生啊。」

  「咦~我們都只有國一耶。」

  女孩臉不紅氣不喘地謊報年齡,並用手肘戳了一下喃喃說著:「太勉強了吧……」的蛞蝓的側腹。

  「要附幾雙筷子呢?」

  「請給我四雙。」

  蛞蝓將四雙筷子放進袋子裡,同樣在心中想著要真誠,隔著鐵板交給蚯蚓。「謝謝」蚯蚓收下,並將兩人份的金額交給她。但是因為蛞蝓左手拿著東西,沒辦法同時收錢。

  蚯蚓發現自己的疏忽後,向蛞蝓道歉。

  「真是抱歉,」

  「……不會」

  在一旁的女孩伸手收下金錢。令蛞蝓有種小小的挫折感。

  離開時,蚯蚓在點頭的同時順便觀察一下蛞蝓,但由於僅有一瞬,蛞蝓並沒有發現這件事。等擡頭時,蚯蚓眯上雙眼,若無其事地離去。

  確認蚯蚓已經離得很遠了,女孩低頭看海龜。

  「喂,那個老爺爺離開了喔。」

  「真的嗎?」

  海龜的聲音在顫抖。女孩注意到她的反應,「恩~」望了蛞蝓的臉。

  「她似乎是真的在害怕,應該可以信任吧。」

  「……喔。」

  總覺得若是相信的話,自己就得做點事情,因此蛞蝓的態度很冷漠。

  「話又說回來,石龍子到哪兒了?」

  「分開了,他說要去找別人。」

  「什麼~又是女人嗎?那傢伙怎麼好像突然開竅了一樣,變得很風流啊?」

  大概是去找巢鴨了吧。既然石龍子如此熱心找人,說不定掌握到什麼線索,確定巢鴨會來學校。如果真是如此,蛞蝓就沒空繼續理會背後的少女了。

  『這裡是校內廣播……』

  設定在校舍外的喇叭,開始破音連連播放起來。

  「……啊。」

  但聽見了接下來的內容,蛞蝓誇張地猛然擡起頭來。

  「MaiMai?」

  蛞蝓無防備地擡起下巴,仰頭向半空,望著架設於某處的喇叭。

  『呃~是叫蛞蝓小姐嗎?蛞蝓小姐,您的朋友在等您,聽到廣播後請立刻來到廣播室。重複一遍,蛞蝓小姐……』

  即便是聽見校內廣播提及「蛞蝓」這名字,翠鳥等三人也沒什麼反應。表面上裝做忽視,繼續喝著寶礦力。等廣播停止後,彼此互看一眼。

  「那是啥啊?」

  翠鳥愉快地說,白羊做出迴應。

  「我想我大概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怎樣怎樣?」

  巢鴨探出上半身,似乎嗅到某種有趣事情的味道,眼神發亮。

  「聽過一名叫做『蜻蜓』的殺手嗎?」

  「不知道。」

  「我認識。是個頭髮很漂亮的孩子。」

  不知不覺回來的蚯蚓,彷彿要覆蓋過翠鳥的否定般肯定掉了。

  「久等了,我買章魚燒回來了。」

  蚯蚓將章魚燒放到桌上,坐上空位。巢鴨愉快地開啟袋子與盒子。

  取出的章魚燒哪個是醬油,哪個是醬汁口味,乍看之下無法辨別。

  邊用筷子夾起靠近自己的章魚燒,蚯蚓問巢鴨。

  「那個失去右手的女孩子就是蛞蝓嗎?」

  「對,就是她。她在找我嗎?」

  「這我就不知了。幾乎沒說到話。」

  邊說邊享用章魚燒。吃到的是醬油口味。

  「然後剛才講到的蜻蜓嘛?」

  「是的,您見過他嗎?」

  白羊似乎被章魚燒燙到舌頭,邊用手扇著嘴邊回答。

  「在這行久了就會有機會碰上啊。唔,蜻蜓跟現在的廣播有關嗎?我還以為是你們搞的鬼。」

  「我對蛞蝓又沒認真到想鬧著他玩。」

  巢鴨露出笑容否定,並用筷子夾起蛞蝓製作的章魚燒。

  白羊心中對於她笑容裡的扭曲心態感到很受不了,向眾人補充說明:

  「昨天,蜻蜓為了取蛞蝓的性命而展開襲擊了。因為星期六的鬧場事件,蛞蝓惹到了許多人。原本是想追殺大小姐,卻轉而變成被追殺的立場。」

  「喔喔,竟然發生過這種事。」

  「是喔。」

  蚯蚓與巢鴨各自做出不同反應,之後就沒有人繼續討論這個話題了。

  「該告訴我們了吧?」

  在這個話題之中沒說半句話的翠鳥用筷子的前端代替手指,指向巢鴨。

  「什麼事?」

  「這次,你委託蚯蚓老翁什麼事?你的意圖是什麼?」

  無視於一旁抗議:「『老翁』是多餘的!」的蚯蚓,巢鴨放下筷子。

  連白羊也注目之中,巢鴨一如既往地以天真的語氣敘述目的。

  「我只是請他幫忙石龍子同學修煉啊。」

  「修煉?」

  蹦出了這個不常聽到、沒什麼關聯性的詞語,翠鳥不由得複誦了一次。

  「在危機的狀況下,新力量不是會突然覺醒嗎?我想石龍子同學應該也喜歡這種狀況,所以我請老爺爺讓他遭到恰到好處的危機了。」

  「……嘎…嘎啊?」

  聽到她愚蠢至極的話語,翠鳥感到啞口無言,巢鴨毫不在意地看著蚯蚓笑了。

  「對吧?」

  「對啊。」

  蚯蚓也像是配合孫子一樣很配合地回答了。

  坐在他身邊的白羊露出一副「這傢伙又來了……」快昏倒的模樣。

  「但是石龍子同學仍然完全沒有變強呢。」

  「我製造了很多狀況給他,可惜他頭腦雖靈光,卻太弱了。」

  蚯蚓直率地評論石龍子,巢鴨欣喜地「嗯嗯。」點頭。

  白羊隨意習慣了巢鴨絕對不會老實幫助人的性格,但還是皺著眉頭,噤扣不語;翠鳥則看著巢鴨嘟噥:「原來『詛咒』是長得這幅模樣……」

  「不不,我想還用不著太早否定。我的異能也是在陷入危機時突然覺醒的,說不定那是我原本就具有的能力,只不過在情急之下突然意識到了就會使用了。因此,說不定那名少年哪天也能領悟自己原本具有的能力……的話就好了。唔唔……」

  蚯蚓為之語塞,說到一半失去了自信。

  就這樣,彷彿算準了對話停滯的實際,電話響起了。「抱歉。」蚯蚓從作務衣中取出手機接聽,兩三句對話後掛上電話。

  「倉科康一似乎已經到了。他要我看守跟他一起來的女孩,別讓她跑了。應該是在講那個女孩子吧。」

  說完,蚯蚓準備起身,卻被巢鴨叫住。

  「用不著做那件事了,我這邊還沒結束。白羊也先別走喔。」

  巢鴨也喚住正準備快步離開的白羊。

  在最頂級殺手三人組的面前,巢鴨一絲膽怯也沒有地發號施令。

  「我要讓石龍子同學多努力一點,請大家幫忙他吧。」

  蛞蝓是什麼?是那個黏糊糊的生物嘛?但是呼叫那個做什麼?

  剛剛的廣播大概是自稱鈴木拜託的。由名字感覺推測起來,蛞蝓多半是與殺手有關的人物。鈴木找殺手要做什麼?

  雖然與他接觸的時間不長,但由光明正大地呼叫對方這點來看,的確讓人覺得很合乎他的風格。在不同意義下,也許那個人跟巢鴨一樣也是沒想太多的人吧。

  雖然跟我沒有關係,但為了今後能規避危機,我想最好去看看「蛞蝓」是個什麼樣的傢伙。我做出此一判斷後,跑到能看見通往校舍入口的地方躲起來。

  具體而言,是躲在樹叢裡,與環境同化。倘若穿著連帽外套,好歹能將顯眼的棕色頭髮遮住,也能防止面板直接被樹枝刺到,但現在說這些也來不及了。過一陣子去買衣服好了。

  於是我玩起躲貓貓,由數從背後明顯看得到我,怎麼看都想是個形跡可疑的傢伙。但正面、側面的遮蔽性倒是頗為良好。我不確定蛞蝓會從何處過來,但樹叢背後的校舍今天並沒有開放,應該沒關係。

  「……嗚嘎。」

  在我等待的人物現身前,不希望碰上的而傢伙卻出現了。

  幸好我這時跟狗仔隊一樣躲藏在樹叢背後。

  跟我前往會場時搭乘的相同車牌號碼的車子從正門進來。

  倉科康一終於在校園中現身了。

  可能呼叫蛞蝓的人物有三個:蜻蜓、豬狩友梨乃,以及巢鴨。

  當中有兩名物件就算呼叫也只會讓蛞蝓感到麻煩。

  「………………………………………」

  且剩下的那一個怎樣想也不可能呼叫她。也就是說,這個呼叫肯定是個大麻煩。

  「MaiMai?喂~MaiMai~」

  章魚燒女孩在蛞蝓眼前揮揮手。

  蛞蝓猛然覺醒,總而言之,「對不起」先道歉再說。

  「你在發什麼呆啊?老師恍神的話,小心我摸你胸部喔。」

  「請不要這樣做……啊,對了,休息時間似乎到了。」

  「咦~會不會太早啊?」

  「抱歉,我先離開一下。下午以後我都會一直在這裡。」

  用休息時間當做藉口,不讓女孩發現廣播呼叫的「蛞蝓」就是自己。

  蛞蝓打算去會會呼叫者。萬一對方是蜻蜓,繼續留在章魚燒店可能會造成攤子與女孩危險。同樣都要犧牲的話,比起有恩於自己的人,不如犧牲無關的人,蛞蝓下了此一決定,費了一番功夫地脫下圍裙,悄悄拿走調理臺上的小瓶子帶在身上後,離開攤販車。

  「等等,我該怎麼辦呢?」

  蛞蝓此時才想起海龜的存在,剛剛注意力集中在廣播上,忘記了。

  「抱歉,這孩子就隨便你處置了。」

  「嗯。」

  女孩落落大方地點頭。蛞蝓所謂的隨便,是指隨便用個理由將她攆走,但不知道她的想法是否正確地傳達了。甩開苦苦糾纏的海龜,蛞蝓朝往校舍方向,確認衣服裡藏匿的小刀位置之後,在腦中切換心態。

  路上問了女學生廣播室的位置後,走到校舍。發現路上行經的體育館變得很熱鬧,蛞蝓眯細眼睛,想:「倉科康一也該抵達了吧?」如果要暗殺倉科康一,最適合的時機是個人演講會剛結束之後。前提是那時蛞蝓還活著。

  「總之得將眼前的工作一一處理掉……態度要真誠。」

  於內心反芻章魚燒女孩教導的工作態度,蛞蝓從女學生指示的入口進入校舍。考慮到等等會發生的事,蛞蝓並沒有換室內鞋,直接走上走廊。在播放室前有教職員室,怕被教師見到而捱罵,她快步穿過。

  由於仍是上午,走廊上並沒有開燈,略顯昏暗,配合寂靜的四周,更增冷冽。

  蛞蝓愈接近播放室,愈是警戒,她不在乎被看見地拔出小刀,身體貼在牆壁上,窺視播放室的入口。

  播放室裡有個學校的學生坐在椅子上,但雙手無力地下垂,整個人靠在椅背上。應該還沒有死,而是昏倒了。

  會做這種事的人,只有用廣播呼叫蛞蝓的傢伙。

  蛞蝓立即回頭,同時趁勢看也不看地揮出小刀。

  用誘餌吸引注意力再進行偷襲是基本中的基本,蜻蜓當然也遵守這個鐵則。由背後悄悄接近的蜻蜓揮出攻擊與蛞蝓的小刀交鋒。

  但因腕力差距過大,蜻蜓的攻擊一瞬就佔了上風。蛞蝓的小刀一起唄捲入,鋁合金手提箱描繪出縱向軌跡,朝頭部進逼而來。蛞蝓背部噴冒出冷汗。

  以相同接觸的部分為軸心,蛞蝓把身體彎成『く』字形,勉強將手肘扭曲成極端的角度,千鈞一髮地躲過那一擊。鋁合金手提箱想要削皮似地劃過蛞蝓的身體,敲在走廊的地板上。

  受到衝擊,蛞蝓激烈地在走廊上翻滾,與蜻蜓保持距離。

  手肘劇烈疼痛,但不將之表現出來,蛞蝓架起小刀進行牽制。

  「你還是……來了。我不殺你……不行。像你這種人……一定要……」

  蛞蝓並不與他對話,她的信條就是工作中緊閉嘴巴。

  判斷正面交戰非常不利,蛞蝓跑上附近的樓梯。蜻蜓也當然不放過她,跟著登上樓梯。蛞蝓也有想過爬上最上層樓在跳下突擊的方法,但怎麼想都只有被迎擊後結束的未來。

  上了二樓後,離開樓梯,在走廊上全力奔跑,蜻蜓也不斷追逐。蜻蜓的速度很快,與蛞蝓間的距離逐漸拉近。

  蜻蜓揮動的鋁合金手提箱,掃到蛞蝓的背後。感覺繼續直線逃亡很危險的蛞蝓開啟走廊的玻璃窗,抓住窗框的瞬間,反作用力使受傷的手激烈發疼,差點慘叫出來,但蛞蝓咬牙忍耐住了。她大口喘著氣,拖著身體,完全不確認底下有有什麼就朝窗外躍出。

  頭上隨即傳來鋁合金手提箱與牆壁劇烈衝擊的轟響。蛞蝓用腳著地,不管衝擊帶來的麻痺感又立刻拔腿就跑。此時。此時,她突然聽見附近有道拼命敲東西的巨大聲響,緊急停下腳步。

  蛞蝓瞪著該處,與另一道事先激烈地交錯了。

  一輛格格不入的高階房車停在國中停車場裡,豬狩友梨乃就在後座拼命敲著車門。一見到她,蛞蝓瞬間下了判斷,改變奔跑方向,朝車後座直線而去。

  在四周悠閒行走的學生們對於看到突然由二樓跳下的蛞蝓,包含她殘缺的右手,無不驚訝地睜大眼睛,但蛞蝓並沒那個閒情逸致在乎周遭的注視。

  豬狩友梨乃被車內的其他人壓制住身體,但她甩開他們,一心一意想到開啟車門。蛞蝓停止用小刀挖窗戶,車門猛然打開了。

  即使仍被後面的男人抓住身體,豬狩友梨乃露出亦哭亦笑的表情迎接蛞蝓。

  「麻衣小姐。」

  蛞蝓咬著牙,無視豬狩友梨乃地刺出小刀。小刀穿過豬狩友梨乃的臉蛋,正確地貫穿了背後抓住她的監視者的喉嚨。由於男人的身體為了抓住豬狩友梨乃,中心原本就很向後傾,周遭的人們無法透視車窗見到男人被殺的景象,也因此蛞蝓下手才這麼毫不留情。

  就算沒有受傷,小刀劃過臉龐的空間時,豬狩友梨乃笑臉也還是跟著僵住。

  「你下手依然毫不留情啊。」

  「拿著!」

  蛞蝓邊主義背後,遞出從章魚燒店偷帶出來的小瓶子。

  「什麼?」

  總之先交出去再說,蛞蝓沒空在口頭上說明。

  她沒有這個時間,也沒有這個必要。

  正因為豬狩友梨乃是能讀心的人,所以才將之託付給她。

  「是!」

  理解了她的用意,豬狩友梨乃輕快地回答,蛞蝓也下意識地以笑容迴應。接著馬上離開車子,等著同時舉起鋁合金手提箱準備敲打車子的蜻蜓的模樣。

  蜻蜓混濁的眼睛捕捉著離開車內的蛞蝓。

  蛞蝓毫不猶豫地轉身,朝後方奔跑。

  早知道我就聽從海龜的意見先逃跑再說,我現在後悔了。

  倉科康一被教師們帶進體育館後不久,那個獨臂的女殺手來了,我才知道原來她就是蛞蝓。但接下來不知為何,她卻突然從二樓的走廊跳下來。蛞蝓將窗戶整個開啟,看也沒看底下就跳了下來,著地後,似乎發現倉科康一的車子裡有什麼,在裡面引發一陣騷動後,立刻又跳出車外。

  在這一連序列動之間,第二個人從走廊跳下來了,是鈴木。他追著那女人,兩人跑向劍道場,在場所有目擊者均茫然地望著這一幕。

  「鈴木在追那女人……嗎?喔,喔,喔?」

  從被打得凹凹凸凸的車子後座力,豬狩友梨乃跳了出來,手中抓著類似小瓶子的東西,追著那兩人離去。我相信車中一定有人監視她,那傢伙卻沒有制止,多半已經被殺了吧,就在那女人進車子的幾秒間。這太恐怖了,我不敢去確認。真不知倉科康一該算時機很糟還是運氣很好啊。

  「唔,糟糕,不走不行了。」

  不能繼續觀察下去了,趁著那個大鬧一場的女人去劍道場的時候,就是找到巢鴨的絕佳時機。呃,這時我才想到我也可以用學校廣播呼叫巢鴨啊。為什麼建議別人如此,自己卻想不到呢?對自己的愚蠢感到丟臉。

  不僅如此,愚蠢的代價很華麗地到來了。

  「咕耶!」

  我發出彷彿喉嚨被捏碎的慘叫。從正面走向我的人影是清水老爺子,我一看到他立刻想逃,但當我轉向右手邊,翠鳥正好穿過校舍走廊走來,而從正門方向來的則是白羊小姐。喂喂,慢著慢著。

  這群人明顯是衝著我而來嘛。而且這三個人是怎樣?怎麼都皮笑肉不笑啊?

  不管從哪個方位我都逃不了,正確而言是,我也不想逃向他們。

  有清水老人的方向不用說,翠鳥跟白羊小姐也無法完全信任。真的要選的話應該是白羊小姐吧,但我也絕對不會忘記倘若投向她那邊,很可能會被直接送往巢鴨的可能性。我敢斷定,被送往巢鴨身邊就等於打入地牢吧。

  逐漸逼近的三人,果然把我團團圍住,形成三角形地包圍著我。如果我是個殺手的話,早就嚇得連眼淚也縮回去,只能祈禱上天堂了。

  「哎呀哈哈,真偶然啊——」

  「真的,這類機緣真該好好珍惜呢——」

  「人啊,活久了總會碰到這類妙事呢——」

  這三個人全都和善地談笑起來,雖說只有表面上如此。

  「各位的語氣為啥那麼平淡啊?」

  三個人只露出超級爽朗的笑容,什麼也不說。好可怕。笑容爽朗是好事,但表情都一模一樣是怎麼回事?你們是三胞胎嗎?

  「啊,對了——其實我有個好訊息要通知你。」

  白羊小姐明顯嫌麻煩地開口,並且虛應故事地擊掌一下。不,倒不如說,只是用手指碰到而已,連拍都沒拍。

  「讓我們為你的人生增添點戲劇性吧——順便問,什麼攻擊對冰凍性有效?」

  「嘎?咦?呃……火焰嗎?」

  「好吧,少年,你就當成上了賊船,由我們幫助你出道吧。」

  「咦?等等,現在是怎樣?出道是什麼意思?」

  你們的工作才不是這個嗎?

  我在過度蠻橫的事態發展背後,似乎見到了某種巨大的絲線在操控。

  翠鳥,白羊,清水老爺子三人抓著我的手,彷彿在說:「別想開溜喔。」

  要我跟這些人玩籠中鳥(注:日本兒童遊戲,一人當鬼,矇眼蹲下,其他人圍住他,邊唱歌邊繞圈,若猜中正後方是誰就換人當鬼),打死我也不要啊。

  蛞蝓往位於正面的劍道場全力賓士。已經快喘不過氣來,用「痛苦總比死掉好」來鼓舞自己。一瞬瞥了一眼位於體育館與劍道場中間的停車場後,抓住道場的門。但是沒有開放的道場大門理所當然上了鎖。

  輕拉一下,發現難以拉動的瞬間,蛞蝓有種不妙的預感,立刻回頭。

  如同她的預感,蜻蜓已然趕到。但是蛞蝓仍留在當場,等蜻蜓揮下鋁合金手提箱的瞬間,彷彿要坐下似地蹲下,閃避了攻擊。

  背後的道場大門受到蜻蜓的攻擊,就如同在公寓時用蠻力開門一樣,輕易地被擊碎了。雖然一切都在蛞蝓的預料當中,但蜻蜓的破壞力還是讓蛞蝓膽寒,若是正面承受的話很可能被劈成兩半了。

  「喂~~~~!是誰在吵鬧~~!在搞什麼啊~~!」

  聽到轟隆的聲音,章魚燒女孩大聲喊叫,從攤位上探出頭來,斥責蜻蜓的野蠻舉止。被她壓低的嗓音所震嚇,膽小鬼蜻蜓竟然拔腿就跑了。但他也不可能就此放過蛞蝓,而是繞過道場,從不顯眼的地方進入。但是光是如此,就讓蛞蝓爭取到時間。

  得救了。對著再次成為而男人的章魚燒女孩,蛞蝓在心中默默訴說感謝。

  沒敬禮就踏入道場的蛞蝓發現了牆壁高處有伸手無法觸及的大型換氣窗,在一旁有著用來開閉窗戶的旋柄。她抓著旋柄拼命轉動,所有窗戶一齊打開了。開放速度緩慢得令人心焦,但在蜻蜓到來的短暫片刻,蛞蝓將一切灌注在這個行動之上。開啟到一半時,蜻蜓從另一側入口進入道場。看見破壞直接從外連線的門闖入的蜻蜓,蛞蝓的手馬上放開旋柄。蜻蜓雖注意到旋柄,但無法理解有何意義,立刻判斷把注意力集中在蛞蝓跟她的小刀上更重要。

  蛞蝓與蜻蜓的距離第三次拉近。但蛞蝓並不主動攻擊。由過去結果判斷起來,即使出招也會被架開。技術與純粹的體能差異過於巨大,憑著幸運也無法彌補。面對這種絕望感,蛞蝓不由得笑了。

  另一方面,蜻蜓則一步步走近,來到手能觸及蛞蝓的範圍的瞬間,毫不客氣地舉起鋁合金手提箱,擺出攻擊架勢。攻擊的軌跡雖單純,但因為蛞蝓無法格擋他的攻擊,只能迴避。蜻蜓就是在等她做出迴避行動。

  壓低身子,於迴避的同時進行反擊是蛞蝓特有的迴避動作,但在蜻蜓面前早已展露過三次,他彷彿早已看慣似的急速反應。見到蜻蜓的動作,蛞蝓彷彿一頭浸入冰水,陣陣冷顫侵襲背脊,但她已來不及改變動作。

  蜻蜓揮起右變鋁合金手提箱敲擊左邊,修正軌道。猶如彈珠般攤開,前進方向改變的鋁合金手提箱由肩膀斜斜砍下。

  無法完全避開攻擊的蛞蝓身體正面被鋁合金手提箱直接擊中。僅僅如此,幾乎將蛞蝓的全身部位意識奪走,輕輕鬆鬆地被擊飛了。

  彷彿地板上隱藏了彈簧墊般,蛞蝓在地上彈跳了一下。

  彈跳之後,蛞蝓的頭部與背部劇烈地撞上牆壁,這才總算停了下來。蛞蝓忍耐著內部有東西湧升的感覺,可惜只是徒勞,混合了血與胃液的嘔吐物誇張地從口中噴出,宛如身體被挖開大洞的失喪感使得她意識好幾次都快失去了。

  面板也連同衣服一起被撕裂,甚至感覺出血。

  肺部的空氣被擠出,感到猛烈的呼吸困難,蛞蝓咳嗽個不停。不幸中的大幸是,反倒因為咳嗽才不至於昏厥過去。背靠在牆壁上,兩腳伸直癱倒的蛞蝓以失去神采的雙眼茫然擡頭看天花板。

  接著,在眼前焦距不準的態度下,蛞蝓張開原本緊閉的嘴脣:

  「吶……有件事我想問你。」

  蜻蜓雖警戒,但還是傾聽蛞蝓想說什麼。蛞蝓確認他沒有打算立刻攻擊,接著說:

  「從昨天起,你似乎有什麼話很想對我說嘛,在殺死我前先說吧,不然我也沒法回答你。跟屍體說話也沒什麼意思,不是嗎?」

  蛞蝓沒有停頓地說著,卻心不在焉,給人像是在思考著什麼的印象。

  但由於蜻蜓的性格使然,並沒有察覺這個事實。他開口迴應:

  「為……為什麼能這麼……簡單地對人……揮出刀子呢?明明……很危險,會殺死……別人。」

  蜻蜓口沫橫飛地向蛞蝓抗議。如果是平時的蛞蝓,應該會對他自以為是的主張表示憤怒吧,但現在的她只能囁囁嚅嚅地微張著嘴。見到她的模樣,蜻蜓又走近了一步,將囤積的不滿向蛞蝓傾訴。

  「不論是生物……還是人,都不是為了死去……才活著。殺死他們……的人,不能……原諒。殺人者……都該死。我就是……為了殺死……殺人者,才會成為……殺人者。」

  「………………………………………」

  「但是……我錯了。不管……如何,都不該……殺死……別人。」

  蛞蝓的嘴脣微微地動著,但沒有出聲,呼吸也逐漸平穩下來。

  只不過她細微的嘴脣動作成了吸引蜻蜓拉近距離地主因。蛞蝓刻意表現出讓人聽不清楚說話聲,卻好像在反駁什麼的模樣。

  「就跟超市的……食物……是一樣的。在殺人者的……眼裡,人跟螃蟹……都一樣。即使或者,存活在……哪裡。但還是……吃掉。為了吃而買……用金錢的力量。什麼也不……餵食,就丟進那裡……放著不管,全部……混為一談……是不對的…」

  後半講得很激動,完全失去了條理,壓根兒沒打算要讓人聽懂。蜻蜓擤擤鼻子,百感交集地說出充滿後悔的一句話。

  「其實……我誰也不想……殺啊……」

  蜻蜓花卉總帶著哭音,痛切地如此主張。

  「……我說啊。」

  一直默默地聽著的蛞蝓似乎聽不下去了,開口迴應。

  看著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傾聽,蛞蝓冷笑。

  「你是白痴嗎?」

  宛如取回意識般,蛞蝓的眼睛裡閃現了光芒。

  態勢仍舊相同,但打直了腰桿,挺起了胸膛。

  彷彿想僅憑話語抗拒蜻蜓似地大聲地說:

  「你說你其實誰也不想殺?那你幹嘛動手?真的討厭的話,為什麼不拼上性命反抗!辦不到的話,你永遠只是個殺人者。你將永遠不可能贖罪,也沒有資格辯解!」

  每一句喊叫,都讓蛞蝓的眼睛溢位淚水。摔到的地方光呼吸就很痛,但是蛞蝓拼命地吸氣,吐氣,否定蜻蜓價值觀的一切。

  「我從來都不否定!不否定我的行為、我的殺意!不論過去還是未來,都是如此,都是如此!我會繼續殺著人而活下去!只要能殺死巢鴨,我誰都肯殺!這樣的我跟你一樣,只是個殺人者!不管裝出多麼善良的面孔,你依然連一隻待人宰割的螃蟹也不如!」

  蛞蝓像是要挑釁般激烈地惹蜻蜓發火。蜻蜓臉頰潮紅,手臂顫抖,完全就像是「怒火中燒」所形容的樣貌。他舉起鋁合金手提箱,嘴角也微微顫抖。似乎在奢侈地思考該怎麼反駁,該怎麼擊潰,該怎麼殺死蛞蝓一般。

  但是,就在這個瞬間。

  突然有黑色液體落在蜻蜓身上。

  由空中突然潑灑下來,徹底出乎蜻蜓的意料之外。蜻蜓自己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而且也沒有帶來痛覺,就像火熱的腦袋被澆了一桶冷水,愣愣地發出「咦?」的疑惑,但很快地就被有如燎原烈火似的混亂所掩蓋。

  液體的來源是窗戶。就是蛞蝓拼命地轉動的那個窗戶。事先開啟蓋子的小瓶子從那個窗戶的空隙中掉落,內容物全部潑灑出來。這些黑色液體全都灑在蜻蜓臉上。是蛞蝓交給豬狩友梨乃的那個瓶子。

  無聲無息地,正在對於蛞蝓的主張感到氣憤的傾聽一時間無法反應過來。黑色液體刺痛了眼,蜻蜓發出淒厲的慘叫。

  喊叫成了反擊的訊號,蛞蝓跳起。

  全身的傷口噴冒出血液,帶有溫度的物體由體內洩出的感覺使得蛞蝓起雞皮疙瘩,但還是咬緊牙關忍耐。受到強烈一擊的身體成了重擔,動作比平時更遲鈍,像是用腳拖著上半身的感覺一樣,沉重而難受。

  眼睛一時看不清的蜻蜓立刻做出反應,開始猶如陀螺一般旋轉起來。他將鋁合金手提箱橫向揮起,試圖使蛞蝓無法接近,爭取等醬油流掉、能睜開眼睛的時間,同時也是考慮到蛞蝓不可能放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貿然衝入時的反擊策略。

  他的猜想命中了,蛞蝓果然一直線衝了過來,就這樣進到迴轉範圍內的話,蛞蝓的肩膀到頭部將被痛擊,等著被擊飛罷了。

  但是……

  倏地一沉。

  由左臂為起點,蛞蝓以不可能的角度,如俯衝般沉了下來,鑽進鋁合金手提箱正下方,閃過了蜻蜓的攻擊。就想閃避打者揮棒的魔球一般,以不可思議的軌道,面對在眼前急驅的銀色手提箱也毫不畏懼,在倒地的前一刻,看準了迴轉的缺口,揮出左手的小刀。

  猶如躍上龍門的鯉魚,刀刃撕裂了蜻蜓的喉嚨到下巴的部分。

  睜不開眼的蜻蜓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事。

  只能在黑暗之中品嚐到訪的劇痛與恐怖。

  蛞蝓爬起身,更不顧一切地刺向蜻蜓的側腹,並將刀子在體內扭轉。

  將蜻蜓的內臟亂捅一通後,拔出小刀,抓著頭髮壓制他,把臉在地板上使之變成無法使用鋁合金手提箱的姿勢後,用小刀刺入脖子。這些行動結束後,蛞蝓才總算用盡力氣倒下。

  來不及保護身體,下巴狠狠地撞上地板的蛞蝓確認了蜻蜓的死亡,對此一成果露出笑容。

  「即使是單向通行的心電感應,也能發揮效果嗎……」

  即使是沒事先討論策略,也能配合狀況傳送指示。

  蛞蝓剛才在說話中也仍然不斷在心中呼叫。

  對著能夠讀取心聲的物件,傳送自己在現場發現的奇襲方法。

  顫顫巍巍地,蛞蝓爬起身來。不僅喘不過氣來,視野也變得模糊。

  「這就是奇襲SauceBean(注:於日清食品1990年代初期的廣告系列中登場的超人「UFO仮面ヤキソバン」的必殺技之一)……哇,好懷念啊。好懷念,真是太讓人懷念了。」

  蛞蝓表情變得亦哭亦笑,但在撿起掉在地上的小瓶子時,喃喃地說:「不對。」

  「這不是醬汁,而是醬油瓶子嗎?好吧,是醬油光線。」

  抱歉,我說錯了——蛞蝓更正名稱,向屍體道歉。

  「還有,我也浪費了食物,關於這點我深深反省,真抱歉。」

  但在口舌未乾之際,又轉而罵起蜻蜓來。

  「哪有笨蛋會在生死之戰中毫無意義地開口啊?」

  殺人者只應該跟屍體說話才對吧。

  正當蛞蝓痛罵時,手機響了。不是自己的手機,而是蜻蜓的。蛞蝓將屍體翻轉過來,拉出在衣服內側震動的電話並接聽。

  「喂喂?」

  『咦咦?聲音怎麼變娘了……當然不可能有這種事!你是小蛞蝓嗎?』

  「沒錯。」

  將小刀柄放在腳邊,刀刃插入屍體之中,蛞蝓冷漠地回答。

  打電話來的人是替蛞蝓仲介工作的男人。

  『也就是說,那傢伙反而被你殺了嗎?不會吧,你啥時變那麼強啦?』

  「誰知道,是他自己像個笨蛋一樣疏忽大意了。」

  『那就沒辦法啦~那傢伙真的是笨蛋嘛、』

  男人愉快地大聲笑了。蛞蝓等待那麼熱嗎停止大笑的期間,好幾次都差點失去意識昏倒;每次都被男人笑聲喚醒,覺得很不愉快。

  「我姑且問一下吧,委託殺我的案子有多少件了?」

  『喔?原來你對自己幹了啥還算有自覺啊。』

  「是有一點。」

  『你也太興奮了吧?聽說你在某個會場大鬧一場,現在一堆被你害得受傷的有錢人們排隊等著報復你耶,委託殺死小蛞蝓的案子已經塞爆囉。』

  早就猜到是這麼回事了。蛞蝓不由得又懊悔起沒能在那個會場殺害巢鴨的事。

  明明只是想殺巢鴨而已,卻惹來一身麻煩。

  『只不過啊,連我手下的蜻蜓也被殺了,這類委託只好交給其他人囉。唉唉~接下來應該怎麼辦啊。那傢伙好歹算我的手下當中最強的啊。話又說回來,一想到今後再也用不著照顧他,這倒也不賴……喂喂?你在聽我說嗎?讓我抱怨一下嘛~』

  幾秒間昏了過去的蛞蝓睜開眼睛,就這樣躺著,擡頭望道場的天花板與開啟的窗戶,喃喃地開口:

  「原來如此,的確很高。」

  要登上那個窗戶,應該費了不少力氣吧。再跟蜻蜓說話拖延時間的時候,蛞蝓等得很焦急,現在能理解理由了。想象著氣喘吁吁地想盡辦法爬上牆壁的豬狩友梨乃模樣,蛞蝓不禁感到愉快起來。

  以摸找響個不停的鬧鐘一般的手勢撿起手機,貼上耳際。電話另一頭的男人突然講起無關的小事。

  『我前陣子參加了遺蹟觀光旅行團。就是那個當今人類的始祖住過的大樓群(注:出自作者刊載於官網的小說《アイで空が落ちてくる》。《蜥蜴王》的世界不同於作者的其他作品,是為平行世界,二千七百年前曾毀於海嘯)。我真的去了喔,但是沒什麼可看的,真是爛透了。只有一堆貓住在裡面,可是我討厭那種動物。而且供餐也很糟,最重要的是那邊幾乎沒有年輕女孩。』

  「……喔,是嗎?聽說那裡變成貓族樂園了。」

  『總算有迴應了。你怎啦?被變成屍體的蜻蜓從背後偷襲了?』

  「什麼事也沒有,只是單純昏倒而已。」

  與渾身浴血的蜻蜓並肩躺著,蛞蝓表情和平地回答。她想起身,但左手拿著手機,並不容易。

  『喂喂,你沒事吧?啊,你沒事我才傷腦筋咧,哇哈哈哈。』

  「可以不要笑那麼大聲嗎?耳朵很痛。」

  『如果你能就這樣死掉的話,也算是達成委託了。怎樣?死得了嗎?』

  「別說傻話了。」

  在親手把巢鴨大卸八塊,砍得碎爛之前,蛞蝓怎能死呢?

  充滿憎恨的決心賦予蛞蝓活力,將手機壓在地板爬起,在搖搖晃晃中站起來。比臼齒更後面的部位在還沒咬緊牙關前先溢位鮮血了。

  黏黏滑滑的,舌頭嚐到鐵鏽味。

  『哎呀呀,真有精神。這倒也好,我會趁現在替小蛞蝓祈祝冥福。』

  「嘎?別隨便殺了我啊,不管對手是誰,我都會讓他嚐到苦果。」

  蛞蝓虛張聲勢,但只換來冷笑。

  『別傻了,這次只是個單純很強的傢伙,所以你還有可趁之機。等到超能力者出馬的話,小蛞蝓怎樣也無可奈何,瞬間就會被解決啦。』

  「………………………………………」

  『普通殺手跟擁有超能力的傢伙啊,根本像是不同品種咧,就跟車子與飛機的差別一樣大。就算車子當作交通工具來說很方便,跟飛機就是比不贏啊。」

  「我知道。但是過去說過這種話的傢伙還不是死了?」

  蛞蝓回想著青蛙的臉,同時死去的蛇的臉也浮現在一旁。

  就算是超能力者,也沒有人能逃離死亡。

  就算是巢鴨,也必然如此。

  「總之啊,就請你放棄吧。就算我超~愛你的,這回也沒辦法救你啦。~」

  男子一輕浮的謊言作結,結束通話。將手機摔到地上後,蛞蝓擡起頭。

  想前進,及時沒有座位目的地之處,也仍然抗拒此一事實似的邁出步伐。

  但是腳步立刻無法站穩,連護住身子也沒辦法地摔倒了。

  有人抱住了蛞蝓差點跌倒的身體。

  反射地動手想推開對方以保持距離,但卻先被撫摸了頭髮。

  「辛苦你了,麻衣小姐。」

  是曾經聽過的聲音,蛞蝓的受自然放下了。

  本來想抗議被用本名稱呼的是,但現在的蛞蝓已沒有半點力氣。

  ——算了,隨便啦,我現在只想睡覺。

  無力抵抗的蛞蝓閉上眼睛,大氣難以說是安穩的鼾聲。

  「哇噗,這……這是什麼噗。」

  先是被抹上溼溼滑滑的物體,現在又被什麼塗上白粉,惡,跑進嘴巴里了。

  「顯示化妝用的百分。你的情況,面板弄白一點會比較好。」

  充當化妝師(?)的白羊小姐將白粉塗在我的臉上。一講話就會吞進白粉,所以我閉上嘴,任憑她處置。臉變白了,腦袋瓜子好像也隨之空白了。

  翠鳥平時戴的假髮,不知為何從白鷺身上經由白羊借給我用。

  「接下來還要收錄臺詞,我要加快速度了喔。」

  「……是。」

  我同意了這三人帶來的「好訊息」

  之所以他們會構思、提議這麼盛大的計劃給我,背後必定有巢鴨存在。

  她有什麼想法,為何會派這三個人來,我並不清楚。

  ……。但是。

  我想起豬狩友梨乃說的話。

  我欠缺的是追求理想的勇氣。

  不屈服於任何人的勇氣,通常誕生於害怕一切的恐懼感。

  至少,我就經常處於深不見底的恐懼的漩渦中。

  所以說,我不就有必要從中尋找出勇氣嗎?

  就算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會威脅到別人的日常生活。

  我們擅自借用了文化祭中不被使用的教室座位準備室。主要是幫我化妝與戲服等等,類似上電視的準備。

  崔念跟清水老爺子在離我們有點距離的地方聊了起來。看來這兩人互相認識。我對清水老爺子仍有些懷恨在心,很想揍他一拳,但我絕對辦不到,所以就乾脆放棄了,復仇的物件侷限於白鷺就好。

  「我們三個人互相合作的情況,這大概是第一次,同時也是最後一次吧。」

  「多半是吧。聽說殺手就職後的平均壽命是三年,恐怕下一次發生前就都掛了。我們已經算很長壽了。」

  這群傢伙的短命程度簡直就像倉鼠嘛。的確沒錯,我碰見的殺手幾乎都死光了。

  還活著的只有這三人以及那個MaiMai而已。

  「流程我懂了,但打扮怎麼辦?就這樣直接上場的話,印象太薄弱了。」

  翠鳥看著我,對我的服裝提出意見,他說的沒錯,直接穿這樣是糟了點,這只不過是我平時的便服嘛。

  「我認為這種場合穿和服應該不錯。」

  白羊徹底基於自己的興趣提議,馬上遭到翠鳥駁斥。

  「不能穿和服,大家會以為登場的是演歌歌手啦。」

  「沒錯沒錯,這種時候當然要像我這樣的打扮最好,活動自如。」

  「作務衣更不行啦——不行啦——」

  這次換白羊小姐否定了清水老爺子。據說這個老爺子的別名是「蚯蚓」。我問他為什麼叫蚯蚓,理由竟然是「跟清水聽起來比較像」,什麼跟什麼嘛。

  「看來只剩我的打扮能用了,白色果然最讚了,真的。」

  為什麼我的選擇只有模仿他們?這群人是想讓我當殺手二號在殺手業界出道嘛?他們也太融入文化祭氣氛了吧。

  之後這群人又羅裡吧嗦地推薦自己的衣服,我縮成一團地靜靜等待。

  反覆將握著拳頭的左手放到腳上好幾次,讓快瘋狂的心情冷靜下來。

  不管別人多麼幫忙我。

  不管巢鴨在背後有什麼策謀。

  從正面接受結果的人,是我。

  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事情的主角,是我。

  鹿川成實悄悄地走進體育館,被出入口的景象嚇到。

  「喔哇,這群大人是怎麼回事?」

  體育館的出入口擠滿了怎麼看也不像是學校教職員或學生的大人們。人多到連脫鞋子都有困難。也無法插隊,成實只好乖乖排隊。

  倉科康一的個人演講會即將開始。擔心蛞蝓會有所行動,成實帶著愈怕愈想看的心情來到這裡。就算沒有任何理由,學校也要求全體同學集合聽演講,成實並不打算敲掉。

  來體育館前,成實在停車場碰見巢鴨,巢鴨正好要打車離開。

  「鴨仔不聽那個叫倉科的傢伙的演講嗎?」

  「我還有點事,再見咯~」

  巢鴨照樣自由奔放地離開了,令成實覺得有點羨慕。

  她看起來好像什麼煩惱也沒有。

  無意義地排了很久,終於可以進館內脫鞋了。入口處有學生幫忙在分發塑膠袋,成實結果袋子,把脫下的鞋子放進去後,進入體育館。看到體育館內部,成實再次驚訝了。

  門口擠滿的大人不過是冰山一角。數量完全比全校學生更多的大人們像沙丁魚罐頭般,吧體育館擠得水洩不通。練準備給學生家屬用的摺疊椅的數量也全然不夠,站著聽講的大人沿著牆壁排排站的情況令人毛骨悚然。

  在館內的熱氣當中,也充滿了跟微寒的室外大不相同的粘滯感。

  法相同社團的朋友,成實混進當中。在隨便排隊等候的期間,時針滴答滴答不斷走著。

  沒有發生事情的症候。

  蛞蝓別說是現身,連個鬼影子也沒看見。

  開場白平安無事地結束,倉科康一現身了。對著太過興奮、吵得差點讓人耳膜破裂的大人們,已平穩的笑容迴應的那名中年男子,確實長著一副變色龍模樣。

  倉科康一登上講臺。成實也忙著左顧右盼,但什麼也沒發現。

  但是……。然而……。

  正當倉科康一緩緩的環顧在場所有人員,準備開口發出第一聲的瞬間。

  「別被他騙了……」

  就想要打斷倉科康一的聲音似的,猶如聯誼一般的另一道聲音迅速地傳遍整座會場。

  但奇怪的是,拿到年輕的聲音警示來自每個人的「內側」

  此一超乎常識的聲音使得包括倉科康一的所有人瞬間停了下來。

  很快地,坐在後方作為的人們發現了來訪者的存在。

  如同波浪一般,包括欠費的作為的人們都一一回頭注目。

  滎陽倉科的大人們覺得詫異,學校教職員也懷疑自己的眼睛。

  不知不覺間出現在最後發,由正面對著講臺的純白少年的模樣,遮蔽了包括成實在內的所有人的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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