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嗯~呼嗯呼呼嗯呼呼~嗯~嗯嗯~」
清晨。
依哼著小調將行李塞進一個大背囊裡。換洗衣物、毛巾、牙膏牙刷……
「嗯~呼呼呼、嗯~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嗯~嗯……」
突然察覺到有誰在背後盯著自己。
——哈!?
連忙回頭。
一個黑色人影站在後面。
「心情很好呢,依。」
黑色的衣著,黑色的長髮,眼神鋒利若刃的男人——鞍馬家家主,雹一郎。手腳猶如鐵絲般修長,感覺比以前更瘦了。肌膚也蒼白得更顯病態。
他一臉慵懶地倚在柱側。
右手握著手杖。
他的左手與左腳都行動不便——而且依聽說,這是與生俱來的。
「雹一郎大人,請問有何要事?」
「哼哼……也沒什麼事。只是路過時聽見了歌聲而已。最近你不是一副鬱鬱寡歡的樣子麼。要是心情舒暢點就好了,來看望一下而已。」
「誒,是這樣嗎?我一直都很有精神的。」
「那就好了……今天開始,是林間學校嗎?」
「啊,是的。到輕井澤去呢。」【軽井沢:位於群馬縣與長野縣交界海拔約1000公尺的地區。狹義輕井澤是指長野縣內的輕井澤町及舊輕井澤地區,廣義則包括群馬縣內的北輕井澤地區】
「是個好地方呢。這個時節也相當涼爽。」
他將視線投往了遠方。是在吟味那個遙遠的避暑地呢,還是別有所思呢。
依微笑著點頭。
「雹一郎大人不去一趟避暑地嗎?聽說鞍馬家也有好幾幢別墅的。」
「說起來也似乎有的。讓財務管理的人們準備一份清單……呼嗯,偶爾自己親自過目也不壞。」
「是的。」
雹一郎一直逗留在宅邸裡,若非工作上必要,不會出門。那有點太可惜了……不過依並沒有表達異議的立場。
依在二歲時被領進鞍馬家。由雹一郎的父親——當時的鞍馬家家主,蒼月領來的。
目的是作為家主代理執行退魔師的工作。
以及為鞍馬家留下血脈。
雹一郎是依的義兄,上司,也是她的未婚夫……雖然年齡差有十歲以上。
以前,僅僅理解到有這麼一回事。
——現在呢?現在的自己,對此是怎樣想的?現在的自己……有未婚夫這件事?
「依?」
「啊,我在!」
「怎麼了?不像你呢。」
「對不起……稍微想了點事情。」
「是麼。」
讓他不愉快了麼?依擔心著。
他將視線落到手指之間的杖柄上,然後鼻子一哼。
「誰都會,慢慢改變的,就是這樣一回事麼。」
「嗯?」
「你也要去別墅嗎?」
「誒?但要是我和雹一郎大人都離開的話,宅邸不就毫無防備了嗎?」
「哼哼……看家的交給祓靈者來負責就夠了。」
「是,這樣嗎。」
「那,要現在動身嗎。」
「誒誒!?我、我現在要去林間學校的!」
依不由露出一臉想哭的表情——噗,雹一郎笑了起來。
啊哈哈哈,他大聲地笑著。
真少見。
「真是的……你這是,什麼表情啊……咕、哈哈哈……」
「啊,是開玩笑嗎?」
「當然了。要是沒有工作還請假不參加活動,那特意到一般學校上學就沒有意義了。」
呼,依長吁一口氣。
雹一郎又笑了起來——自己露出這麼奇怪的表情了麼,依有點害羞。
對依而言這次的林間學校是特別的。
有剎在。
其他人雖然上次的事件之後,關係變得有點僵硬,但也還有可以稱為朋友的同學在一起。
至今從未經歷過的,不可思議的感覺。
充滿了期待。
笑容自然地浮現在臉上。
雹一郎握著手杖,後背離開了柱子。
「……依,人類是健忘的。早晚也會習慣人事別離的。」
「誒?」
「你還是和笑容更相襯。」
「啊,那個……我並沒有,忘掉敦志學長什麼的。」
「呼~哎呀哎呀,我還沒提起那個名字呢……真是的,就算人不在這裡,也還是想將他大卸八塊。」
「啊、嗚!?」
雹一郎偶爾會說出殘酷的話。平常倒是意外地溫柔,某些時候卻會奇怪地彆扭起來。
「為什麼,雹一郎大人,就不能跟敦志學長好好相處呢?」
「……」
並沒給予任何迴應,雹一郎就離開了。
相對地,另一個腳步聲在靠近。
臉色發青的剎走進房間。
#「喂,依,發生了什麼事?」
「是?」
#「我和雹一郎翰擦身而過,他臉色很惡劣哦。嚇了我一跳呢。有誰惹他了麼。」
依坐立不安起來。
「他、他生氣了嗎。」
那恐怕是自己的緣故。
#「嗯~?比起生氣,更像是心情惡劣吧。就好像要想排解自己的抑鬱,只能將某人咒殺掉的表情哦。真是的,連我的營業性笑容都差點抽筋了,真是頭疼呢~」【うちの愛想笑いがひきつってかなわんかったわぁ~,久違的實在不太確定結構的句子……】
「那個……生氣與心情惡劣,不一樣嗎?」
#「微妙地不一樣。不明白嗎?」
「……是的。」
不知道是不是剎聰慧依遲鈍的緣故——但相比起來,依確實不太懂人的情感。
有時會被人半開玩笑地說,自己太我行我素,太不懂看狀況了,但不懂的還是不懂。
依的視野裡有一半能夠看見靈氣。
也許有這個原因。
剎苦笑著。
並不是平常那副面具般的笑容,而是混雜著嘆息的無拘無束的表情。
#「至少對朋友就別用敬語了。那樣說不定會理解多一點哦?」
「誒……嗯……」
#「嘛,不用勉強自己也行。」
「好的。」
剎不會踏進自己的心防。即使總是身處咫尺之遙,卻又有一種拉開距離的感覺。
雹一郎本來就只會給依下命令。
作為格鬥術老師的菲歐娜,也非常重視而寵愛著依,但也會命令依這樣那樣去做。這也是成人與小孩的關係吧。
敦志學長的話,該怎樣形容呢——依考慮起來。
貳
在學校集合後,大家乘上了巴士。
依坐在靠窗的座位,剎坐在依身旁。
抽籤時是安排了其他人的,似乎是剎和對方交換了座位。
剎在班上很有人氣,本來許多人也想坐在她的旁邊,大家都認為這是剎對被畏懼疏遠的依的體貼。
剎最初也為了給依打圓場,而向大家說「她才不可怕哦」……
不過說著說著大家就給予「水讀同學真溫柔呢」的迴應了。
在巴士裡坐到依的身邊,也被理解為「坐到大家都不敢坐的位置上」的行動。
結果連老師都感謝了剎。
剎總是為了如何讓依恢復與班上同學的正常關係,而費盡了心思。
自己卻由於不太顧及周圍狀況,而增添了剎的辛勞,依為此也一直心存歉疚。
#「依,要吃糖嗎?」
「可以嗎?」
零食錢被規定在五百日元之內。由於是四日三夜已經多加了,不過多數人也應該沒什麼剩餘吧。
#「呼呼……這種活動裡,零食就是用來交換的啊。我準備了很多用來交換的糖果。特價的大禮包。」
「特價,嗎?」
#「車站前的百貨商店,有時會舉辦優惠的。不知道嗎?」
「我,沒去過購物呢。」【Y:應該是手滑了吧……四卷呢】
#「說起來,鞍馬家有傭人呢。」
「嗯。每天早上,料理長都是自己到市場進貨的,菲歐娜小姐這樣說過。」
#「那是什麼啊……餐飲店麼。」
「畢竟很多人留宿工作啊。因為很寬敞,打掃起來也很不容易呢。」
剎聳了聳肩。
#「對雹一郎翰而言,不是由於對咒殺和狙擊而言,身邊的人越多就越困難嗎。」
「誒?那是,什麼意思……?」
#「不就可以當肉盾嗎。」
「誒,不是哦。他說鞍馬家的宅邸,有著多重結界守護,於是很安全的。」
#「呼——嗯。嘛,也不是不懂他把什麼說成是結界呢。」
「哈嗚~」
依眼角泛出淚花後,開玩笑啦開玩笑啦,剎苦笑著迴應。
上洗手間的休息時間之後——
剎被其他同學叫到別的座位上了。
她雖然跟依一起時間較久,但也積極與其他同學搞好關係。「退魔師是門服務業,即使精通咒術,若是沒法待人接物也不行。與人相處本來就是靠經驗。跟班上的同學聊天就是很好的練習。而且,培養人脈也是很關鍵的。」她這樣說過。
依作為家主代理,常被說自己已經比同齡人更懂事了——但她認為剎一定更成熟。
她不會以自己還是孩子為藉口。從來不會考慮因為自己是孩子,比不上年長者是理所當然的。
因此,當她的能力與成果被人稱讚「還是個孩子,真是了不起呢」的時候,表面上笑容滿面,內心卻是在生氣的。
最近也能理解到剎的想法了。
而且,也因此有點高興。
依眺望著窗外景色在發呆時,有誰來到自己身旁的空位上。還以為是剎回來了,卻不是這樣。
垂落著黑色長髮的女孩——是真璃。長髮擋住了她的表情。
「有什麼事嗎?」
^「我可以坐下嗎,依大人?」
雖然這樣問,但她還沒聽見回答就坐下了。
然後立刻將臉湊了過來。
^「終於,有機會可以慢慢聊天了……」
「那之後,又發生什麼了嗎?」
^「啊,沒有……很遺憾。」
「是,這樣嗎?」
——遺憾?
依覺得靈障還是沒有為好,但對真璃而言似乎另當別論。
她並不普通——依也把握到這一點。
但還沒清楚瞭解到,不普通在哪裡。
對依而言,惡靈是奪取性命的危險存在,當然是儘可能不出現才更好。這個價值觀是她的行動基礎。
但是真璃的言行與依的常識偏離太遠了,有點難以理解。
老師清點所有學生的人數。
巴士開動了。
不太明顯的震動。
真璃嚴肅地盯著依。
^「我,一直在等著。」
「等什麼?」
^「一起並肩對抗惡靈的同伴,喲。為了拯救受惡靈所困的人們!」
「是這樣嗎!?」
不能放任受靈障困擾的人們不管——自小作為退魔師被養育的依,自然就有這種感覺。
真璃並不是退魔師,具體而言能做些什麼還不清楚,但希望助人的心情,還是能夠共鳴的。
於是點頭了。
真璃的眼睛閃爍出無數星星。
^「你能明白嗎,依大人!」
「是的。」
^「咕哈啊啊啊~!!」
「真璃醬,你還好吧?」
^「當然了!那麼就顏色而言,依大人是白色,真璃就是黑色吧!」【Y:翻譯出來有點難表現,其實說的是戰隊配色】
「……是?」
是在說頭髮的顏色嗎?依歪著頭。
^「啊,手機號碼能告訴我嗎。要是惡靈出現的話我們需要互相聯絡吧。」
「我明白了。」
依從包裡掏出手機。
也是最近才買,還嶄新嶄新的。
至今都認為沒有買手機的必要——突然需要出發退魔時,身兼司機的熊先生就會前來迎接,也沒有關係親密到會通電話的朋友。
雖然經常和剎聊天,但教室裡是同班,家裡也住得很近,有事直接互訪就好了。
一直都沒有必要。
不過,為了與敦志說話就買下來了。
雹一郎並不希望依能夠與別人自由取得聯絡,開始時顯得面有難色。
負責教育的菲歐娜則教她,「為了讓別人買下自己想要的東西,無論多少次都永不放棄地拜託對方,這就是小孩子的特權啊!」於是拜託了雹一郎三十次左右,他終於還是買了。
也就是不久之前的事。
滿心興奮地撥了號碼,敦志的手機卻沒電了——之後送到的信裡,依才得知鳳凰家的別墅裡沒有插座,這事就此告一段落。
當時,由於強大的無力感,依一段時間都一動不動。
差點就想將手機永遠塞到抽屜底去了。
之後發生了不少事,現在也偶爾重新使用就是……
^「依大人的手機,很成熟呢。」
「會嗎?」
依覺得按鍵越少就越簡潔,於是就選了這個,這算很成熟嗎?正面只有一個大按鍵,其他全部都是畫面了。【Y:用iphone的其他人淚流滿面】
真璃的手機是粉紅色的摺疊式,蓋子上貼了閃閃發光的貼紙,上面寫著「惡靈退散」。
「真璃醬的手機,好可愛呢。」
^「謝謝誇獎。只有依大人會這樣說。」
依第一次與別人交換手機號碼。
有點高興。
真璃滿足地看著號碼。
然後握住依的手。
^「真璃,會和依大人一起,用魔法的力量守護世界和平的!」【Y:要來契約嗎?】
「世界……」
依聯想到的,是鞍馬蒼月的事情。他是依的義父——也是試圖將災厄招至現世的罪人。作為大罪人而一直被眾多退魔師追捕。
半年前的戰鬥裡,鳳凰朧被逼上絕境,敦志暴走,依自己也在蒼月部下的那隻貓又手上,嚐到了敗北的苦痛。
敦志曾經和依約好,會製造機會讓她與蒼月對話,但要是無法取勝的話,這也只是機上空論而已。
——那時,如果我沒有輸給貓又……敦志學長就不會鬼人化,也不會被朧大人帶走了!!
不想再輸。
依不由重重回握了真璃的手。
「好的,我們加油吧。」
^「好痛啊啊啊~~~~~!?」
「啊,對不起!」
依慌忙鬆開了手。
真璃眼角都泛出了淚光,但還是滿面笑容。
^「能與依大人成為同伴,真璃,好高興!」
——同伴?
這樣一說,依馬上聯想到敦志。當然剎和蓮也是。
鞍馬家是一個大型組織,說是同伴也感覺不太妥當。雹一郎和菲歐娜算是‘友方’吧。
作為普通人的真璃,應該不能和她並肩與惡靈戰鬥。就跟敦志同學的美穗和藤岡差不多。那就是說——
「是朋友,的意思嗎?」
^「誒……!?」
「畢竟真璃醬,不是退魔師啊。」
「!?」
真璃露出愕然的神情。
依不知所措。
「那個……因為,你不是靈能力者吧?」
^「但是,真璃的靈力比較強,依大人不是說過嗎!」
「那是,比一般人要強一些的意思。」
^「確、確實也許,一開始沒法做得很好。但真璃覺得自己成長之後會很厲害的!」
「呃……」
面對一臉認真的真璃,依無法立即否定。
再次進行靈視。
——果然還是平常人的水平。
比起班上半數同學而言,真璃靈力確實比較強一些。但依聽說這是與生俱來的素質,並不是經過鍛鍊就能增強的。
不過,真璃似乎想成為靈能力者。
依苦於不知如何應答。
剎突然從椅子靠背探出了頭。
#「你們在吵什麼?」
在巴士行駛時,一般是不允許走來走去的,不過剎是班長,老師一般會寬容對待,特別是和依有關的都會交給她負責。
依正猶豫該如何說明。
「呃……在討論和退魔有關的事情。」
^「我,成為依大人的同伴了!」
真璃挺起胸膛。
剎點了點頭。
#「哎呀~是志同道合的同伴麼,那也不錯呢。不過,關於幽靈的話題,麻煩再小聲點討論比較好。」
依點頭答應,真璃卻無法接受。
^「不要跟孩子氣的恐怖故事相提並論啊!?真璃和依,是要用魔法拯救世界的!」
不能否認剎對自己身份也有所隱瞞,不過真璃竟然以高高在上的態度,跟職業退魔師的剎說話。
剎臉上柔和的微笑,儘管仍無絲毫陰霾——但依知道剎現在生氣了。儘管不熟悉人類感情的細微變化,但依對靈力的變化非常敏感。
#「唔呼呼……真是非常抱歉呢。總之,現在可以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嗎?這是我的座位。」
^「真是沒辦法呢!那依大人,之後見。」
「啊,好的,之後見。」
#「謝啦。」
真璃離開後,剎面無表情地坐下。
以壓低到只有依能聽見的細微嗓音——幾乎被巴士引擎聲蓋過的聲音低語。
#「……那種呆子……要用咒術讓她三天出不了廁所嗎?」
「啊哇,小剎!?」
#「嗯?怎麼了,依?」
如同一瞬以前的低語從未存在過那樣,剎笑容可掬地回問。
依流下了冷汗。
——好可怕~
叄
巴士沿著曲折迂迴的山路,從山麓往上攀升。
有誰從高處眺望著這一幕。
蹲在樹枝之上,雙腳抓緊了枝條保持平衡。
毛髮濃密的四肢,瘦長的紅臉。形似猿猴,但被喚為猿猴是他第二討厭的事。
第一討厭的,是無聊。
他名為講釋。由於喜歡高談闊論,於是被揶揄了這麼一個外號,不過他卻很滿意地用作自稱了。
講釋不是人類。
連生物都不是。
是被稱為猩猩的妖怪。【猩猩:能理解人話,紅臉而能化為人形的一種妖怪,喜歡喝酒。在日本各地有不同形態與生態的傳說,與平常所說的猩猩不是一個東西。前文提及的猿猴,則是二卷曾經對戰過的妖怪種族名】
在他所站的樹下,有一隻茶色的矮個子妖怪路過。與狸貓有幾分相似。
講釋從樹枝上飛躍而下。
「喲,狸貓大哥。」
「什麼嘛,是講釋麼。說過我是貉了。」【Y:確實狸貓和貉外形相似,在怪談裡也都能變化為人】
「哪邊都行啦。比起那個,有什麼有趣的事情嗎?」
「喔,現在,有這麼大的蟬哦。」
「無聊啊……要說有多無聊,就跟我眼前的狸貓臉一樣無聊啊。」
「真是失禮。」
「啊啊,好無聊——好無聊——」
「以更平和的心境活下去如何?啊,不對,妖怪已經死過一次了。以更平和的心境死下去如何?」
貉被自己的話戳中笑點,沙沙沙沙地笑起來,講釋則擺出一副死魚眼盯著貉。
「太無聊都想成佛去了。」
「哎呀哎呀,成為妖怪之日尚淺的講釋,也許還有所不知,即使我們死了,也仍然可以感悟四季變易,享受斗轉星移,這不是很值得慶幸的際遇麼?」
「不知道會不會發生山火呢——」
「這樣會遭天譴啦。」
四季變易斗轉星移什麼的無聊死了。反正自己連寒暑變遷都感覺不到——講釋心想。
這時,他察覺到一股熟悉的靈氣靠近。
——不好!!
講釋慌忙躲進草叢裡面。
貉驚訝得瞪大了眼睛。
接著,傳來了咚噠咚噠的地鳴聲。
一隻全身綠色肌肉隆起的妖怪全速跑近。體格比貉要大上一倍。
「喔……貉大哥,嗨!!」【原文是「押忍」】
他以粗大的嗓門打招呼。
「喔,這不是河童嗎。怎麼了?」
「貉大哥,有沒有見過猩猩啊,嗨!!」
「講釋麼……啊——誒——唔……怎麼了~?他又幹了什麼嗎?」
「那個混賬,說背上的甲殼要是長了青苔,就不會受女性歡迎的。」
「呼、呼呣……然後?」
「在太陽下晒乾的話,就會大受街上的女妖怪歡迎什麼的,說得可厲害了。」
「不,河童喲,你……難道試了?」
「我試了啊,嗨!!」
「會晒乾吧?」
「嗨!!差點就變河童幹了!」
「竟然沒有就此成佛呢。」
河童要是頭頂的水盤乾涸掉,就會消滅。
妖怪本來是幽靈,能就此迴歸黃泉也還算幸事——但誰也不願以這種痛苦又難堪的方式消失吧。
河童撫摸著頭頂的水盤。
「正好路過的河女給我灑了水。」【河女:在橋邊河堤出現,會引誘男性並憑依到其身上,被憑依的男性會變得大食,然後夜深人靜之時會回到河堤與河女見面,最後精神失常】
「啊,是河女麼。一直都追在你身後的……」
「雖然得救了,但水盤都乾裂了啊!猩猩那傢伙,我饒不了他!!」
「真給妖怪添麻煩呢。」
「我要揍他一頓,嗨!!」
河童一邊說著,一邊以粗壯的腿踢了就近的草叢一腳。好些草被連根踹起。
草堆擊中了樹幹,然後沙沙四散。
哈啊啊啊……與他的呼氣同時迸發出的靈氣,搖曳著周圍的枝葉。
相當粗野。
本來河童就以大力著稱,而這一擊也算破壞力非凡——過去,他向一位體態婀娜的蛇女告白時,被以「河童太貧弱啦,笑死人了~男性果然還是要肌肉呢~我的喜好嘛~要像牛鬼那種肌肉男才行~」這種讓妖怪火大的方式拒絕了,於是化悲憤為動力,鍛煉出今天的成果。【Y:筋肉筋肉~】
妖怪雖然是靈體,但只要有氣勢與信念,連體格都可以改變。
貉擦了一下冷汗。
「講釋說不定跑到人類村莊了吧?你不擅長化為人形吧?不如先在河邊休息一下。」
「嗨!!」
鞠過一躬後,河童老實地離開了。
還能看見一位垂著雙辮的美少女尾隨他的影蹤。是河女。她一臉陶醉而幸福的表情跟隨河童離開。
當確認二妖的靈氣已經遠離——
講釋悄悄從草叢鑽出來。就在被踹飛的草叢旁邊。
「咯嘻嘻!咯嘻嘻嘻!還真去做了啊!晒河童!晒河童!!」
「喂!講釋,惡作劇做過頭了吧!?」
「啊嗯?那種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河童晒成河童幹,也沒什麼吧?我很高興哦。」
「笨蛋,你這樣總有一天會觸怒山神吧?那就沒法在這山裡待下去了。」
「哈,那樣我就繼續流浪好了。我本來就是外來的。」
「適合妖怪安心居住的山野已經越來越少了。我們得互相幫助啊。」
「然後直至靈力枯竭消滅之前,就這樣安穩地浪費時間嗎?我希望尋回化為妖怪的原因——‘生前的怨恨’。根據人類的說法,忘卻的記憶只要通過某些刺激就有可能恢復過來……是刺激!我要追求更多的刺激!」
自顧自地喋喋不休之後,講釋跳上了大樹。
抓住高處的枝幹,懸吊而下。
「咯嘻嘻!咯嘻嘻嘻嘻!」
他眼中映入的,是盤山而上的巴士。他看見了車上坐著許多人類小孩,一路歡聲笑語。
伍
巴士抵達林間學校。
在籬笆之中,寬敞的停車場深處,有一座混凝土方形建築。
剎聳聳肩。
#「還期待會是木頭搭建的小房子呢,這不跟校舍差不多麼。」
「是啊。」
依點頭同意。
由於自己住在森林深處的宅邸裡,依對建築物並沒有什麼期待,不過聽到林間學校這個名字,還想象會是在樹林之間的小木屋或者帳篷之類的。
#「嘛,不過還是近代建築住得更舒服呢。木屋漏風太難受了。」
「啊哈哈……」
現在,剎與菲歐娜同住一個房間。鞍馬家所有的宿舍,是古老的木製公寓。保證了靈力方面的高安全性,但沒有冷暖裝置,可謂夏熱冬寒。
老師指示大家下車。
讓大家回到各自的房間放下行李,三十分鐘後在食堂集合。
大家成群結隊走入建築物。
正門的白板上,寫下了預定安排表。
今天的表格上,留下了『下午:水森學園小4林間學校』等字樣。應該就是指自己一行吧,依心想。
其他表格還羅列著公司等等的名字。
這裡看來還是長野縣運營的研修設施。
由於節約用電,正門內的冷氣關掉了,從正門進入的走廊如蒸籠一般悶熱。
剎若無其事地壓低聲音。
#「要是連房間裡都沒有冷氣的話,估計會有很多人身體不適吧。」
「那就麻煩了。」
#「依,還是滴汗不流呢。」
「因為巴士裡很涼快啊。」
#「呆子麼。一下車熱氣就撲面而來了吧……你真是耐熱又耐寒呢。」
「這樣說的話,小剎也不怕熱呢?」
#「我只是在死撐而已。溫度稍微高點就愁眉苦臉的話,我的自尊可無法容忍。」
「啊哈哈……」
#「喔,這就是我們的房間麼。」
確認好名冊,剎打開了房間門。
有一隻黑色的幽靈。
不對。
是鞠原真璃。蓋住雙眼的長長黑髮,醞釀出一種獨特的陰森恐怖感。
即使寬敞窗戶保證了房間裡的充足照明,她也像地縛靈一樣待在房間裡。
淺淺的微笑。
^「依大人,請問要睡哪裡?」
房間裡有兩張上下鋪,可以讓四個人住下。
剎以親切的笑容擋在她前面。
#「哎呀~真璃醬,為什麼會在這裡?我記得你跟我們不同班吧。」
^「我希望跟依大人同班,於是跟別人換了。」
#「呼呼呼,不能隨便擅自決定哦。」
^「反正對方也很高興,有什麼不好。還是說,對水讀同學有什麼不方便嗎?」
#「雖然也沒什麼不方便啦~」
形式上春風滿面地應對,剎的內心卻並不平靜。
林間學校的分班是在暑假前進行的。暑假中的泳池事件之後,即使同班同學想避開依,也並非不可理解。而且也有害怕幽靈和怪談的孩子。
即使在這裡吵起來也沒用,剎作出了判斷。
#「那,讓我們好好相處吧。」
^「嗯誒!希望能和依大人,建立更深一層的關係!」
真璃直接從剎身旁走過,握起在旁邊發呆看著這一幕的依的手。
^「請多多指教,依大人!」
「誒?啊,好的。」
眼神光彩奪目的真璃身後——剎將手插進校服的口袋裡。讓人不寒而慄的靈氣逐漸膨脹。依慌忙呼呼地猛搖頭。
——不能動手啊,小剎!?
而完全沒察覺這一切的真璃,也呼呼地上下搖晃依的手。
^「真璃,是不會放棄的!」
「是?」
^「為了成為讓依大人能夠認同的出色靈能力者,會好好努力的!」
「……真璃醬,希望成為退魔師嗎?」
^「是叫tuimoshi嗎?對,就是這樣的感覺!真璃,希望能獲得守護世界和平的不可思議的力量!」
「原來如此。不過,沒有靈力就無法使用咒術了。真璃醬只要成為靈能力者的支援者就好。」
「!?」
真璃表情變得很可怕。
自己說錯什麼了嗎?
對依而言,只是為了保護人們免受靈障所苦,而打算勸說真璃從事適合她的職業而已。果然和班上同學的溝通並沒那麼容易。
^「真璃啊!是會成為讓依大人認同的靈能力者的!」
「啊!?」
她跑出了房間。
只留下一臉困惑的依。
「我,說錯什麼了?」
剎聳了聳肩。
#「那孩子……並不是想守護被靈障困擾的人們啊。」
「誒?但是?」
#「對你而言,大概無法理解吧。畢竟是毫無力量的小孩子的想法……不用在意也行。」
「總覺得,有點空落落的。」
依注視著敞開的門扉。
陸
真璃衝出了林間學校的住處。
氣憤與不甘心的情緒,在內心絞成一團。一味向前狂奔上山,突然四周變得昏暗起來。
她進入了森林。
恐懼在真璃的內心萌發而出。
她蹲在一棵大樹的陰涼處。
喘著大氣。
汗水滴落腳邊。
泥土和樹木的氣息嗆進了氣管。
真璃一邊連連抱怨,一邊抓起地上的小枝條戳著土面。
唰、唰地一遍,一遍反覆戳著。
^「為什麼……為什麼……就是,不明白呢!」
手中的小枝條折斷了。
^「咕」
斷枝扎到了柔軟的掌心,一陣刺痛。
「天氣不錯呢,小貓咪。」
^「誒?」
真璃擡起頭,不知何時,一個男人站在她的面前。
身材高挑,眼神清爽。讓人聯想到電視劇裡會出現的美型男子。
是高中生麼。說不定是大學生。
年幼的真璃無法區分。
淡一色的襯衣與褲子雖顯樸素,卻更映襯出清爽的氣息。
他視線定在真璃身上微笑著。
「剛才聽見你們的談話……你,希望能夠使用咒術嗎?」
——希望能夠使用咒術嗎?
他如此問及。
心臟撲通撲通地劇烈跳動。
^「是、是的!」
真璃拋下小樹枝站直。
「是嗎……哼。」
青年仍然微笑著。可以看見潔白牙齒的閃光笑容。
真璃興奮地仰望著他。
這個人,也許能理解我的心情——她認為。
於是,連他為什麼能聽到房間裡的對話,什麼時候靠近自己,都沒有放在心上。
^「你,是誰?」
「我是……嘛,我的事情不重要。比起談這個,見你這麼期待,打算告訴你一些有趣的事情而已。」
^「有趣的,事情?」
「啊啊。」
青年指著樹林深處。
「這前方,有一座祠堂。」
^「citang是什麼?」
「也就是祭祀神的小型神社。裡面沉睡著一股龐大的力量。要去看看麼?也許能實現你的願望。」
^「誒……」
剛剛來到林間學校,現在也快到集合時間了。要是擅自離開,說不定會惹老師生氣的。而且也被教育過,不能跟不認識的人走。
但是——真璃仍然點頭了。
她答應了。
^「我去。」【Y:大概自稱在同齡人面前是不同的】
「乖孩子。」
青年咧開嘴角。
在樹叢之間走了近一個小時。
即使在樹蔭之下,也畢竟是酷熱盛夏,還是上坡路。真璃已經疲憊不堪了。
^「哈……哈……哈……」
「要歇一歇嗎?」
^「不要緊……快點,快點……」
「真努力呢。我也有點意外——還以為你只是出於更隨便的動機追求力量呢。覺得這樣更帥氣啊,或者炫耀自己的本事啊,之類。」
^「真璃,是希望、守護世界……才追求、力量、的……哈、哈……」
「是嗎。」
青年卻連一滴汗都不流。即使是長輩也太不尋常了,但真璃仍然毫不在意,是她年紀太小了,又或者走到現在已經精疲力盡了呢。
^「哈……哈……還沒到嗎?」
「差不多了。」
青年將手攏在耳邊。
真璃也模仿他,將注意力集中在耳朵上。
遠處傳來了隆隆的水聲。
^「瀑布?」
「是啊,祠堂就在瀑布附近。再加一把勁吧。」
^「嗯誒!」
然後再走了一段路,就看見了河流。在岩石之間流淌著透明的河水。
在真璃所住的街道上,絕對看不見的漂亮河流。
只要靠近,就感覺熱浪都被涼氣驅散。
^「好厲害……」
「哪方面?」
^「一直以來,都以為河流是要更粘糊糊,更難聞的呢。」
「啊,街道里的河流,確實呢。人類將汙水排放進去就會變成那樣。」
^「是這樣啊……」
岩石路面由於溼潤而變得難行。就像長了青苔一樣。
^「啊」
「沒事吧?」
踩滑腳時,青年扶住了真璃。托住她肩膀的手相當冰涼。
他們抵達了瀑布。
一座大型瀑布,水流從高處傾瀉注入崖下的深池。
而在瀑布前方的一塊巨石背後,有一所小型的建築。結構上有如神社的迷你版。郵政信箱的大小,勉強能讓一個小孩子鑽進去。
青年嘴裡說著什麼。
聽不見。
由於瀑布的轟響——必須以很大的音量才能聽見。
真璃大喊著「你在說什麼!?」。
他彎下腰,嘴脣湊近真璃耳邊。
他的肌膚漂亮得堪比藝術品,真璃臉上感到有點發熱。
「這就是,祠堂了。」
^「哦。」
確實有一種小型神社的感覺。
祠堂被粗繩所圍繞。粗繩內側躺著幾顆反射出奪目光輝的玉石。
「裡面應該有你所需要的東西。」
^「我所……」
真璃走進祠堂。
鑽過了粗繩。
青年仍然止步在粗繩外面。
回頭一看,他雙眼微微睜大,異乎尋常地欣喜。
「怎麼了!?快一點。你希望獲得力量吧!?」
^「誒、嗯誒。」
心中縈繞無法言明的不安,真璃仍然站到祠堂前面。
伸出了手。
木製的小門扉被輕易拉開。
裡面有幾片白骨狀物體。
陶器碟上,有斷成三截的鉛筆形狀的骨頭。
^「……這是,什麼?」
「那就是力量!」
青年的聲音傳到耳邊。
他發出了不輸於瀑布水流的吼聲。真璃像是被怒喝般畏縮了一下。
她注視著青年的舉動——他像是捏起什麼,然後塞進嘴裡吃掉。
^「誒,難道……將這個!?」
真璃驚訝地指著骨頭狀的物體。
青年點點頭。
將祠堂裡供奉的骨頭狀物體吃掉——這就是他的意思。
讓人毛骨悚然。
擅自觸碰放在這種地方的東西,本來就會捱罵。正因為不想讓人靠近祠堂,才會圍上粗繩,真璃還是明白的。
而且白骨狀的物體,怎麼看都不像能吃的東西。
至少不會是好吃的東西。
但對真璃而言,這也是必須的。
不能放過這麼好的機會。
——因為需要力量!!
^「呃。」
真璃抓起一塊碎片。
張開嘴巴。
^「一定……會成為靈能力者的!!」
放入嘴裡。
然後嚥下。
^「唔……咕……唔唔……!!」
全身的血液開始沸騰,不可思議的力量開始湧現,這就是覺醒嗎!?以上情形,一件都沒有出現。
什麼都——沒有發生。
只是有點卡喉嚨而已。
即使進到肚子裡,心情上有點不自然,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
^「這樣就行了嗎!?」
她回頭一看。
誰都,不在了。
^「啊、咦?」
四處張望,都找不到青年的身影。
^「等一下!?那個……你去哪裡了!?」
真璃從祠堂的背側一直走到瀑布池塘的邊緣。
不在。
她得出了結論。
——那個人,一定是靈能力者。
然後說服自己。
即使現在沒有變化,一定已經有所不同了。肯定是的!
內心仍混雜著期待與不安,真璃還是勉強讓自己接受了。
不知道怎麼回去!察覺到這個現實問題時,是真璃嘗試模仿咒術一段時間之後了。
結果而言,既不能從手中噴火,也沒法變身換上禮服裝束。
只有迷路兩字塞滿了真璃的腦袋。
比起迷路,現狀更接近於遇難,不過她還沒考慮到這種地步。
坐立不安之間——有誰在呼喚她的名字。
並不是那個青年。
是女孩子的聲音。
「真璃醬——!」
^「啊,依大人!?」
「終於找到你了,真璃醬!太好了!」
#「你在這種地方啊。」
嘆了一口氣的是剎。她掏出手機撥號通話。看來是告訴老師們已經找到真璃了。
這樣說來,真璃將手機連書包落在房間裡了。
現在才為自己獨斷行動而感到害怕。
^「那、那個……老師們,生氣了嗎?」
「沒這回事。大家都很擔心你。」
^「嗬。」
她放心地鬆了口氣。
「真璃醬沒事真的太好了。」
依溫柔地安慰真璃。
但剎卻露出辛辣的笑容。
#「討厭呢,老師和我都沒有生氣哦。不過,在愉快的林間學校剛開始,就擔心地等著你回來的其他人就不知道囉~?」
^「啊、嗚……」
真璃的朋友不多。
確切說是很少。
比起為她安然無恙而高興的人,責怪她擅自行動的人肯定更多。
依展露出笑容。
「沒事的!」
即使毫無根據,真璃也有一種被救贖的感覺。
剎聳了聳肩,然後環視四周。
#「說來有點在意——真璃醬,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誒!?那是……那個……」
要是提及那位青年,說不定會被覺察到自己吞下了祠堂裡的供物。
打算將此隱瞞下來。
只要想到為了獲得力量而做出錯誤的行動,就會感到害怕。
即使是寬容待人的依,知道真相也會蔑視自己的,真璃害怕這一點。
^「一路沿著走,不知不覺……就到了。」
#「嚇……?」
剎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似乎並沒相信真璃。
連依也難以接受。
「那就太不可思議了。這裡應該張開了驅魔和讓人迴避的結界。」
——結界!?
真璃探前了身體。
^「真有那種東西存在嗎!?」
#「別說無謂的話,依。」
「小剎,應該不要緊吧。真璃醬已經聽說了退魔師的事情,也相信了我們的話。」
#「是沒錯啦……唔——嗯。」
剎沉默片刻,勉強點頭了。
依重新說明。
「應該是為了讓惡靈和誤入的人不會靠近祠堂,而設下了靈力的機關。不過效果很弱,對於強大的惡靈和靈能力者都不起作用。」
#「這裡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嗎?」
也許要花點時間說明,依這樣開頭,便談起與祠堂相關的往事。
「以前,在這座山上,存在一隻非常恐怖的祟神。
它是一隻形若怪鳥的食人鬼——被稱為鬼百舌鳥。
不僅從附近的村落擄走小孩,連為了尋找小孩而進入森林的大人也一併吃掉。
無計可施的村人們,開始尋求退魔師的幫助。
被找來的退魔師,歷經三日三夜的戰鬥,將鬼百舌鳥擊敗,並封印在祠堂裡。
那就是眼前的祠堂。
為了讓普通人和惡靈無法靠近,周圍都用結界封鎖住。」
「……」
真璃感覺血色從臉上褪去。
得知自己吃掉的是這種恐怖怪物的遺骨,幾乎要暈倒在地。
有種想吐的感覺。
剎問起依。
#「你知道得很清楚呢。之前調查過?」
「接受這份委託的退魔師,是鞍馬家的祖先。」
#「啊,這附近也是你們的勢力範圍麼。」
「這所山有三條靈脈交匯,是靈力強盛的地域。於是自古已發生過好幾次靈障,然後就委託鞍馬家解決了。」
#「確實這附近的靈力很強,原來是這個原因。不過建造一座神社不就好了。」
「以前是有過的,最近人煙太少就廢棄了。」
#「啊啊……深山的神社,日子都很不好過……我家的神社也是赤字連年……不,已經不是我家的了……」
剎罕有地垂下頭,表情蒙上陰霾。往常在教室裡她總是滿面陽光的。
但現在的真璃,並沒將依和剎的對話放在心上。
迷惘不已。
——還是說出來比較好?
依是正牌的。
剎的言行之間,也透露出她熟悉靈能知識。
真璃煩惱著,自己是否該老實告訴兩人,剛才吞下了祠堂裡類似遺骨的東西。
而且越知道事態的嚴重性,就越對自己犯下的罪行產生恐懼。
不想被看不起。
不想被孤立。
像這樣討論古代惡靈的話題,是真璃憧憬已久的事情。
不想失去這一切。
依擔心地詢問。
「真璃醬,臉色很差啊。」
^「啊……那個……」
#「真的。感冒了嗎?」
「身體沒事吧?」
依突然將臉湊近。
額頭相觸。
^「~~~!?」
「沒有,發燒吧?」
明明彼此都是女孩子,卻感到心跳加速。
真璃察覺了。
——不想被她討厭。
^「沒事的……只是有點餓了。」
「啊,原來如此。」
#「確實該吃晚飯了。」
「快點回去吧。真璃醬,要是走不動就告訴我。」
^「嗯。」
剎領路回到森林,依和真璃跟在後面。
^「認識路嗎?」
#「當然了,只是回去還不至於迷路。」
這太厲害了,真璃心想。
還有另一件事也很在意。
^「為什麼,會知道我在那裡?」
#「那種事就別在意了。」
依代替冷淡的剎回答。
「是小剎用占卜發現的。小剎最擅長占卜術了。」
^「誒誒!?那也是真的嗎!?是真正的占卜師嗎!?」
^「討厭呢。」
剎有點害羞地別過臉。
^「一直看你在教室裡占卜,還以為是騙術來的!」
#「我將你丟在這裡哦!?」
「哈嗚~小剎和真璃醬不好好相處不行哦~」
真璃回以燦爛的笑容。
^「我只打算和依大人好好相處。兩人一起去退治惡靈吧!占卜師,總有一種負責解說的感覺啦。不覺得很適合說‘惡靈出現了喵,大家快變身喵’的臺詞嗎?」
#「咕、咳、這、這小鬼~……」
依勸住了開始詠唱咒術的剎。
但對剎的實力一無所知的真璃,還擺出一副沒什麼了不起的表情。
柒
晚飯後——
依進入了浴場。
在浴場坐到木椅子上時,真璃靠了過來。
^「來好好相處吧,依大人~」
入浴時間是按分班錯開的。寬敞的浴場裡只有十五人左右的同學。
歡叫聲與水聲在室內迴盪。
^「依大人,真璃給你擦背吧。」
「不需要喲?我已經四年級了,自己也能洗。」
^「才、才不是這個意思,是真璃想給你洗。」
「為什麼?」
^「……」
依只是不明白特意來洗背的緣故,真璃的臉頰卻漸漸染成緋紅。
應該不是泡過頭了啊。還沒進浴池呢。
^「是、是依大人,說希望好好相處的。洗背就是關係友好的表現!」
「啊,是這樣呢。那就來洗背吧。」
^「好、好的~~~!!」
依轉身背對真璃。
哈、哈、哈,真璃的呼吸又紊亂起來。
剛才森林裡臉色也不好。
「真璃醬,難道——」
^「哈、哈噫!?怎麼了,依大人!?真璃是真心想和你好好相處的!」
「——你感冒了嗎?」
^「誒?」
「臉又那麼紅,呼吸似乎也很痛苦。」【Y;女主角也要開廣域忽視技能了】
^「哈、哈哈……沒事的。」
真璃在毛巾上滾了滾肥皂,搓出泡泡,然後貼上依的後背。
這樣被別人洗背,有種癢癢的感覺。
然後回憶起來。
「……敦志學長,也會覺得很癢嗎?」
^「怎麼了,依大人?」
「之前曾經幫敦志學長洗過背。他說我洗得很舒服,只是在想,實際是什麼感覺呢。」
周圍正在洗身體的女孩子都顫抖了一下。
幫他洗背?那是怎樣?一起洗澡嗎?竊竊私語如水面的波紋一般擴散開去。在本人不知道時,敦志的名聲又變糟了。
真璃發問的聲線也有點發抖。
^「那、那個敦志……是依大人的,哪位?」
「誒?呃……」
再次被問及時,依不知該如何回答。
調敦志,對於鞍馬依而言——是同伴吧。不過,找不到適合的形容。
跟剎和蓮都不同。
「——是重要的人,吧。」
^「那、那麼……在大講堂屋頂上,跟依大人,ki、ki、ki……ki——————!!」
依被真璃的奇怪語調嚇了一跳。
同時一股寒氣竄過後脖子。
——靈氣!?
依向前跳開。
回頭一看,並沒有惡靈之類出沒。
即使集中精神靈視,也沒有任何發現。
真璃深深低下頭。
^「對不起,依大人……突然大聲叫喊……一想到依大人被什麼怪男人拐騙了,不小心就。」
「敦志學長,是好人哦。」
^「咕……是,這樣麼。」
真璃似乎扼殺著什麼感情而點了頭。這副表情似曾相識。
「真璃醬,這次,輪到我幫你洗背了。」
^「啊,好的。好高興呢。」
兩人交換了位置。
同學們——也若無其事地,或者就像只是有飛蟲出現過一般,恢復了原先的喧鬧。
依將搓滿泡泡的毛巾按到真璃背上。
^「哈呼。」
「會癢嗎?」
^「好舒服。」
「那就好了。」
開始給真璃洗背。
然後依想起了。
剛才真璃的表情——跟依談及敦志時,雹一郎的表情很像。